谁料到,这事儿还没结局,燕建学那边儿倒是先出了事儿。
不过倒不是坏事儿,是件好事儿。
勤勤恳恳在研究所上班儿的燕研究员升职了, 从研究员变成了研究副主任了。
对于来到北京任职的燕建学来说,这样的进步可当真是快得很的。
一般的研究员,谁不得熬上个五年往上的,可燕建学这才两年多就成了副主任,也不是说他完全靠运气。
首先他那十几年基层的经验就没白费,给他的履历表增添了分量很重的砝码,再就是这段经验也着实让他在专业上头进步了不少。
提了职位就是各种开大会进行表彰,一时之间,燕建学忙得是不亦乐乎。
胡娴作为后勤工作人员,面临各项单位的调动和讲座大会的安排,也变得忙碌起来,赵春芳就是有心想叫老三两口子一块儿去赵志文那儿看金梅也是不成了。
就在她决定要自己一个人去的时候,阿福站了出来,“大妈,我跟你一起去吧。”
阿福要去了,旺财自然也想去,阿宝也是不愿意跟阿福分开的。
赵春芳:所以我要带着三小只一起去了是吗?
没法子,反正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去,还不如四个人一起热闹热闹,顺便带着仨孩子下个馆子,好好儿吃上一顿。
赵春芳平日里就是菜市场和家两条线,再就是待在巷子口,摆摊儿卖面。
她不太清楚从老三家里到人大要怎么走,所以全程还要靠着旺财认路。
阿宝和阿福也只是知道大致的方向,还是要靠最会认路的旺财。
以前赵春芳没留意,原来旺财躲在两个姐姐的身后,悄咪咪地成长了这么多,虽然个子还是没有阿宝高,可是俨然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跟在屁股后头的小毛头儿了。
赵春芳不仅感慨,旺财人长得眉清目秀的,就是个子还没窜出去,不过男孩子嘛,长得就是慢一点儿。
再说旺财那个长相,简直就是个女版的沈翠兰。
哎,想想大罗村儿的老沈家,赵春芳就觉得,都是孽缘啊。
“大妈,宝姐,福姐,过了这条街,就是了。”
赵春芳拉着旺财和阿福,阿福另一只手又拉着阿宝,一起过了马路。
赵志文和燕金梅没在家,赵父一个人在书房里研究着专著,灶台上煮着小米粥。
赵志文就是跟他爸一个模样儿,研究起东西、学起习来,那可是废寝忘食的节奏,错过食堂的饭点儿那可是经常的事儿。
赵父年纪不小了,比田秀平和老燕头要大上个至少十岁,又是没干过农活儿的读书人,身子骨还比田秀平老两口儿差得多。
再算上他人到中年那会儿还被派去劳改,现在瞧上去,俨然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这赵春芳看着他,心里头也是各种的不是滋味儿。
“赵老先生啊,您中午就喝小米粥啊?”
赵父瞧见是亲家里的大房媳妇儿,才撂下手里的手稿,披着外套,颤颤巍巍地走出来,“那是金梅早上出门儿前帮我熬的,我现在年岁大了,牙口不济,好多东西都嚼不动了。”
赵春芳上次见到赵老先生,还是那年被田秀平带着来三小只的时候。
那会儿赵老先生虽说不是看着十分硬朗,可好歹也是腿脚利索,这如今咋走起路来,还颤颤巍巍的了?
“赵老先生,我是来找金梅的,她今儿是啥时候才能回来啊?您这腿脚不利索,志文咋不在屋里头照顾你啊?”
赵老先生,虽然行动不便,可是脑筋灵光,口舌顺当,说起话来可是不停顿的。
“他们俩出去学习搞学问去了,我呢,就喜欢在家里搞学问,手里头要翻译要研究的书稿太多,本来答应了要写的书稿也还没写完,我可一刻都不忍心停歇啊。”
赵春芳:哎哟,赵老先生啊,你咋这么敬业啊?
她一边儿说着不打扰老人家做学问,一边儿又上厨房里头东找找西找找,想着做点儿像样儿的饭菜给老人家吃一吃。
她自小就跟着身子骨不好的母亲,也自然是心疼老人,孝心啥的也格外重一些。
赵老先生招呼阿宝和阿福进了自己的书房,阿福一进去简直就要沉醉在里头了。
赵家的院落单独出来一进房子,作为老先生的书房,里面是红木的书架子,前前后后能投十多个红木书架,上头摆着的都是老先生珍藏的书籍。
什么诗经离骚,唐诗宋词应有尽有,很多像是韩愈的散文还都是古本。
赵老如数家珍地给满眼都是兴趣的阿福讲解着这些书的来历。
“小姑娘啊,你瞧见这套了没,这还是五几年那会儿我从北京的一个旧旗人那儿收来的,他说他爷爷是个秀才,家里的整套书都是他爷爷的,后辈们没啥文化追求,要这些东西也没啥用,还不如全数变卖。我要是那人的爷爷啊,我可能要气得从棺材板儿里冲出来咯。”
阿福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些书,那个旗人要是不卖,现在价钱可是能翻上好几倍了,要是现在不卖,再过几年,能卖的价钱保准儿更高的。
“丫头啊,你看这个版本的红楼梦,这可是当年都没没收了的,差一点儿就给销毁的古本,后来啊,还要说是运气好啊。”
眼瞧着满屋子的书摆在这儿,阿福已经是沉醉在知识的海洋里不能自拔了。
“赵爷爷,我能看这儿的书吗?我就在这儿屋里看,不拿出去的。”
赵父已经很久没见着像阿福阿宝这么大的孩子了,尤其是主动张罗要看这些古本书的,现在的孩子们可不比以前那会儿能坐得住,又看得进去书了。
“可以啊,慢慢儿看,有不懂的啊,可以拿来问问我。”
阿福高兴地捧起了诗经看了起来。
原本她就只知道《关雎》还有《蒹葭》,现在翻来翻去,发现原来《诗经》里还有那么多好听的诗歌呀。
很多篇她可能还都说不上来都是啥个意思,可是读上五遍十遍的,就觉得简直是美好得不能再美好,怪不得人家流传了千年呢。
当然,阿福是开心了,是满足了,阿宝就无聊了。
阿宝说心底话,真是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
学习上阿宝是必须学的一定好好儿学,可是大部分她都不感兴趣,索性,不必须学的就不看了。
阿福坐在这儿一看书就是一个多小时,屁股都没动地儿。、
阿宝呢,看着手里的《汉乐府诗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阿福看了一个多小时,她就睡了一个多小时。
赵老先生半道儿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对姐妹花儿,看着阿福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又瞧见阿宝酣睡的模样儿不仅笑了起来。
哦,你一定要问,那小弟旺财去哪儿了?
他也没闲着啊,他帮着赵春芳跑出去找小姑姑和小姑夫去了。
人大的图书馆那么老大,好几层,被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了,就是没找着人。
虽说大学放了暑假,可是住在学校里不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图书馆的资源都得抢着去排队,否则压根儿就没有啥好位置。
这也就难怪旺财来来往往好几趟,愣是没瞧见小姑姑和小姑夫的身影了。
旺财:顶好大学里的大学生原来大家都是这么认真学习的啊?都比我福姐学习认真了啊。
然而傻小子旺财在图书馆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还不知道,小姑姑和小姑夫压根儿就没在图书馆里学习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会晚一些更,可以不熬夜啦,等着明天看
第64章
找不到小姑姑和小姑夫的旺财,只好带着还没完成任务回到了赵家。
这会儿赵春芳已经把饭都做好了, 赵老先生也拉着宝福姐妹出来坐了, 阿福的模样儿还是有点儿不太情愿, 八成是再房间里看书看得太上瘾了。
“金梅她大嫂啊, 你这烧肉可真是香啊。”
赵春芳笑着谦虚,她看赵老先生身体状况不大好, 就想着可能是牙口也不太好,就把土豆和肉都炖得烂烂的,方便咀嚼。
“金梅她俩咋不回来啊?这都几点钟了?平日里留您一个人在家?”
赵老先生摆了摆手。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学者, 有着一股子工匠精神, 就喜欢闷头儿搞研究,并不喜欢过多的社交啊,交际啊。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他都是并不做过多接触的, 研究到深处,需要全身心投入的时候,他更是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头儿, 都不跟燕金梅俩人交流。
“我喜欢清静, 不喜欢太热闹,你们今儿啊是来得巧,我刚结束了一本德文著作的翻译。”
赵春芳:好吧,啥国啥作我听不懂。
“赵爷爷,那我以后要是想来看书怎么办啊?我怕打扰您。”
阿福端着饭碗还在心心念念那一屋子的藏书,她要是能有一半儿的书,就是睡觉都会笑醒啊。
赵老先生也难得看这个小女孩儿有些眼缘, 也没觉得他在眼前会翻新,索性答应了让她每个周末有空可以来拿了书回家去看。
赵老先生如此爱书的人,当然也是瞧见了阿福看书时对书的热爱,才肯答应的。
“真的吗?谢谢赵爷爷,我一定会好好儿爱惜书的!”
阿宝默不作声,毕竟她对那一墙的古书是一本都不感兴趣,旺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可不清楚,那都是些啥啊?
赵春芳觉得金梅有一些过分了,她原本以为,金梅在不在家做饭都无所谓,偶尔让赵志文父子吃吃食堂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妥的。
可如今看来,赵父的身体着实是不太好,作为媳妇儿,金梅咋说也该是照顾着呀。
“老先生,我瞧着金梅也不懂事儿了,每天不着家,不回来照顾找您,还见天儿地往外头跑,实在是不应该啊。”
赵老先生摆了摆手,“不是她的事儿,这姑娘够好了,我一直就挺喜欢这姑娘的,不好的啊是我家小子啊。”
后来赵春芳试图询问是咋回事儿,可愣是问不出来个所以然来了。
旺财心里头就纳闷儿,也不敢说话,这大妈平日里在三叔家不是这么说的啊,她不是当着我小姑的面儿说老赵家爷俩儿不是好东西吗?
旺财:大人们啊,变脸真是快啊。
等大家都吃完了,赵春芳把碗筷给洗干净了,燕金梅两口子还是没回来。
赵春芳索性就不打扰了,带着三小只就回家去了。
老三家里头,燕建学两口子也是外出没回来。
赵春芳就纳了闷儿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干啥去了啊?
“大妈,你今儿还摆摊儿不?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赵春芳看了看一脸呆萌的旺财,摸了摸他的头,再看看宝福姐妹花儿,一个进屋里看杂志去了,一个进屋里看接回来的诗经去了,算了她自己还是摆摊儿赚钱吧。
自打顺子带走了她攒下的那些钱,她自己愣是连摆摊儿的动力都快没了。
旺财帮着赵春芳搬东西,擦桌子的,勤快得很,他从小儿就跟着赵春芳,跟阿福一样,从小就拿着赵春芳当妈的。
这俩人忙活忙活就一直把晚饭的点儿给忙了过去。
等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赵春芳等了一上午的燕金梅就等在院子里,她等了一晚上的燕建学夫妇也在。
“你们可真成啊,干嘛去了啊,耽搁这么久的?”
燕建学:我们俩开会啊,大嫂不是说我们不用去看金梅了?
燕金梅:我办自己的事儿啊,大嫂没提前说要找我的啊。
赵春芳觉得还是先问金梅要紧。
“梅啊,你公公身子骨咋看着不太好呢?你今儿一天干啥去了,我看你公公平日里就吃点儿米粥?”
一说到这儿,燕金梅的脸就拉下来了。
她知道赵春芳要说她什么了,那些不过都是幼儿园那帮子同事最喜欢说的,也是喜欢说给她听得,让她浑身不舒服的话。
“金梅啊,你这样不成啊,你得照顾你公公啊,我看他老人家家的,腿脚不好,牙口也不好的,你就在锅里头煮了小米粥,那哪儿成啊。”
燕金梅黑着脸不做回答,专心地吃着手里的石榴。
“金梅啊,你大嫂跟你说话呢,你干啥装聋作哑。”
燕建学都看不下去燕金梅这个敷衍的神情了,禁不住在一旁敲打敲打她。
“大嫂,三哥,你们是不懂,我公公的事儿我压根儿插不了手。老赵家一家子都是工作狂,尤其是我公公,那就是个为了艺术献身的主儿,他都查出来得病了,还是不住院,就是要好好儿在家里搞研究,说是救了也没啥结果,还不如在大限之前好好儿为学术事业奉献一下。”
听到这儿,赵春芳和燕建学夫妇都惊着了。
得了病不去治,非要赶在病发前搞研究,为学术视野献身?
赵春芳只听过为革命事业献身的,燕建学觉得自己这辈子见不到这么深明大义的人了。
“你和志文就由着他?”
燕金梅朝天棚犯了一个白眼儿。
“你们以为我想啊,我劝了,没用,人家西医说是晚期,手术希望很小,最多百分之一。我怎么劝都没用,最后还嫌我在家里吵,干脆让我出去住。”
阿福:原来小姑姑不是离家出走的啊,吓死我了。
“人家老人生了病就是格外矫情,你也别由着他啊,帮帮忙啊,做做饭,烧烧火,你不是都会吗?”
赵春芳想起来人家赵老先生那点儿子吃食,心里头就有些难过。
“大嫂啊,你就消停会儿吧,什么矫情不矫情的,我公公就是不乐意,我做饭给他吃他也不乐意,总之就是我挨着他。你猜怎么着,赵志文觉得他爸为学术而奉献的精神应该继续鼓舞,然后他舅也学了他爸那套。”
燕金梅在家里被两个工作狂逼得也彼此快轴转起来,心里头还是十分怀念咋大罗村儿做公社小学里一条咸鱼的时光的。
赵老先生不乐意看病,家里头也不乐意留人的消息传出去,就变了味道。
什么,燕金梅这个农村媳妇儿只是贪图享乐,不照顾公公,还成天在外头晃悠的消息就遍布各地了。
尤其是幼儿园,就是一个口舌是非之地。
那些老师没事儿就凑在一块儿,嘟嘟囔囔地调侃燕金梅,把她从刚来幼儿园到现在消息都拿出来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