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何青摇头，“我有个采访任务在。”
“那明天四点我来接你。”李国良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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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京这种政治气氛浓重的地方，饭局是最逃不掉的存在。华夏讲人情，更加饭桌上的人脉。李国良带陈敏娇来的这个局，最不缺的就是能够在文化局说得上话的人。
武赵，当初复审小组的小组长和负责人，现在制定审查制度的一把手。卢小梦，北京电影学院现任院长，也跟□□有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注2）
一番介绍后，陈敏娇落了座。
“金马影后啊。”卢小梦打趣道，“老李和我讲你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做梦呢。”
李国良当《华夏电影》主编多年，在华夏电影圈的人脉之广自然是不需要过多的想象的。
武赵看上去有些严肃，不像是卢小梦，一看就知道是个和蔼的人，他算是这里面最年迈的一个，看在场的几个人就跟看小辈一样。
“听小李说，你对电影审查很感兴趣？”他问。
陈敏娇颔首，“是有些好奇。”
“具体是哪方面呢？”武赵喝了口小酒，“我听说你现在是在香港拍电影吧，公司也是香港的，你的片子要是上，跟咱们□□电影局的没啥关系吧？咱们审的都是内地的片子。”
电影局旗下的审核部专门搞内地电影，外检院才是搞香港电影的。外检院全程外部电影检察院。（注3）
陈敏娇心里不是早就把香港当成华夏的了吗？她来的时候香港都不知回归多少年了。一直也没把自己当成华夏外人，现在突然被武赵这样一说，心里倒是有些别扭。她只好笑笑，“武老说笑了，我个人是很相信统//战//部的工作的。”
1948年9月，华夏中央部门成立了G产党中央委员会统一//zhan线工作部。
其中，统//战三局负责//港//澳//台海外的工作。
武赵来了兴趣，“你这丫头，年纪轻轻，倒是对政治很有研究。”
陈敏娇感到冤枉，她哪里是对政治感兴趣，她恨不得完全跟政治不搭边，但是没办法，人要活着，或多或少都得跟政治打交道，搞电影事业，更是如此。
武侠片里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搁现实里，不过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
“香港跟内地这事，你怎么看？”武赵问她，“你也别怕，敞开了肚子说，也就我们几个人在场。”
哎。
还能怎么看？祖国统一是不可触碰的原则问题。国土一寸不可侵犯，犯我中华，虽远必诛。
“赵老师，您别打趣我。”陈敏娇温和地笑，“香港这地，不过是英吉利在清政府手上租的。你我都知道，租就有到期的时候。租期99年也快了，迟早是要回归祖国的。”
武赵叹口气，“是啊，就不知道我看不看得到那一天了。你倒好，还年轻。”
李国良上来打着哈哈，“哎，老武，话不能这样说。什么活不活到，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陈敏娇不喝酒，她笑着要了一杯酸梅汁。
卢小平笑她，“女娃娃家，不喝酒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国良可听了不少北京电影学院的八卦，“我听说你们学院喝酒的姑娘不少啊？”
卢小平摆摆手，“那都是应酬啊应酬。”
武赵吃了口下酒菜，对陈敏娇说，“丫头啊，其实你关心的事我也着急着呢。到现在草案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参照。建国时候那个太陈旧了，不顺应时代变化，我们国情特殊，别的地方的参考性也不太大，只好摸着石头过河了。”
卢小平喝了口老白，烫喉，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才看着陈敏娇说：“老武跟你打太极呢，其实啊，他们电影局早就把石头摸完了，是不是？”
“你就拆我台。”武赵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座的也都是搞电影的，往后也都是要知道的，“大体方向就是根据中//央//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指导方针来。我打算就借着这个会议询问一下各大制片厂的意见，看看他们是打算自己先审查再报送还是直接上交省市委和电影局。”
“我就说吧！”卢小平笑嘻嘻，“对了丫头，有空来咱们电影学院坐坐吧，也跟大家聊聊天。我们表演学院的人还指望着你来给他们分析分析呢，你那个新片子，什么侠——”
“卢老，是《侠盗》。”陈敏娇说。
“对！”卢小平一拍桌，“大伙都想看，没打算在内地上映？”
“这次来，我带了拷贝盘，私下作教学观摩用的话，放一放也是可以的。”陈敏娇滴水不漏。
“那正好，咱们定个时间，你来我们学院看看。”
陈敏娇说好。
武赵看着她，“什么时候来内地拍个片子啊？”
老实说，陈敏娇还真没半点在内地拍电影的打算，至少现在是。要知道八月份成立了一个华夏合作制片公司，但凡是非内地要来内地拍电影的，都必须和这个公司做联系。
这个在1979年8月7日成立的华夏电影合作制片公司可不一般，依照陈敏娇的推理，上辈子大名鼎鼎的华夏影业集团就是从这个电影公司衍生而来的，华影集团全名华夏电影集团公司（HFGC），只属于广电总局，是华夏大陆后来唯一拥有影片进口权的公司。（注4）
然而华夏影业集团内部的纷争和脏污也数不胜数。
“有些麻烦。”陈敏娇说，“还在考虑。”
“年轻人就是要不怕麻烦。“武赵教育她，“你要是有心，完全可以在香港吸引海外的资金，然后来到内地拍摄电影，不仅能够助长祖国的经济，满足人民群众的需求，还能够为电影事业做出一份贡献。”
陈敏娇心想，关键是她想拍的片子，十有八九能不能在内地上都是问题啊。再说了，别看内地观影人次高得吓人，在内地拍电影没一个赚钱的，拍出来还要受到无比多的限制，有些麻烦。她要真来拍，那估计也是等改革开放这事真真稳下来再说。
现在来拍片，内地人生地不熟，也没权没势，不过是把自己和天娇送过来给这些人打个牙祭，要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人吃人都不带吐骨头。
但她也不好骗武赵这个老人家，于是只是笑着闲聊，把话题岔开，看来这次会议她更注意些了，指不定说着说着，就被人挖了坑。
注1：《中国电影史》
注2：有原型，名字略改动。
注3：属于作者瞎几把乱说。
注4：百度百科。关于中影和好莱坞的纠葛很多，好莱坞曾经因为中影垄断进口问题把中影和相关集团告上了WTO世贸协会，再牛逼的好莱坞电影想要来中国赚钱必须过中影这关，这种政策有利也有弊吧反正，很多外国电影在中影的时候就过不了审。
第59章
五十九
1979年10月28日，“华夏文艺工作者暨文联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 并同时开办第一届电影工作者代表大会。”正式召开。
该次会议共持续了15天, 出席代表3200人。叶公，邓公, 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出席该次会议的开幕式, 会议就改革开放新时期文艺工作者该如何创造一事做出了重大讨论, 会议最后几天, 也专门就电影工作者的工作和内地审查制度一事进行了商讨。
陈敏娇作为香港代表曾被请上台作代表发言。
对她而言, 这次会议只是一个认识业内大佬的渠道。要知道香港电影曾经因为过于情/色而被拒绝引入内地，现在虽然已放开这个禁忌，但真正能够引入内地的还算是少数。
能够来到内地拍摄电影的更是少数。
除开长城, 凤凰, 新联三家电影公司，其余电影公司要想进入内地拍摄电影必须和华夏电影制作集团打交道。而长城，凤凰，新联这三家直接和港澳办以及有关地区和单位作联系就好。
该会议指出，欢迎任何满足大方向的电影工作者来到内地进行创作。
但要讲究内地的规矩, 在正式拍摄前报审剧本，剧本必须符合□□并且尊重过华夏历史，不违背现有的重大方针和政策, 不可以刻意掀起各个国家地区人民之间的误会, 要求内容积极向上，不具有不良影响。
虽然就这么一段，但谁知道什么样的东西会被说成是不良影响呢？
会议结束地很快, 元何青率先返回香港，他必须就这次会议做出报道并且在《电影杂刊》中刊登。
而陈敏娇则是需要履行承诺，去到北京电影学院一趟。
这时候的北京电影学院还不是过去西土城4号那一块小地，后世的北京电影学院小到不需要五分钟就可以把整个学院逛完，而现在，未来将被CCTV6电影频道吞掉的土地还属于这座学院，整体占地面积较大，在卢小梦的带领下陈敏娇绕了一大圈，抬手看表，活生生超过五分钟。
《侠盗》是在北京电影学院的标准放映厅放映的，作为一个电影学院，北电显而易见地在放映厅这方面拥有着优势，卢小梦颇为自豪地介绍着，说除开这个能够容纳好几百人堪比后世巨幕厅的放映厅外，校园里还有着好几个中等放映厅，也可供影片观摩之用。
《侠盗》是金马奖的最佳影片，仅仅这个标签就足够在校的所有学生挤破头进入放映厅看片了，更别提院长还说，导演兼主演的陈敏娇也会来到放映厅，与大家一同观看影片并且进行经验分享。
追星是每个时代都有的习惯，人类总是下意识地追逐星星，而陈敏娇对于这群做着明星梦或者电影梦的学生来说，便是散发着光的星星。
两个小时，陈敏娇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电影，学生和老师们也跟着她在一场武侠的梦里穿梭。
卢小梦坐在她的身边，当电影开始出现演职人员字幕表的时候，他拍了拍的肩膀，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
整个放映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直是北京电影学院观影的习惯，每当一部电影放到最后阶段，大家如果觉得这部电影拍得不错，就会鼓掌以作抒发情绪之用。
卢小梦笑着对她说，“陈导演，上去吧。”他抬了抬下巴，陈敏娇看过去，那荧幕前的一小块场地上摆了个插着鲜花的话筒台，话筒还特有古朴意味地用一块红布裹了裹，特俗，又特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哎，就连电影学院也逃不过。
田今夫先是拍了拍话筒，示意台下讨论的观众们安静，然后开始鼓掌，并说，“让我们欢迎《侠盗》的导演陈敏娇女士上场。”（注1）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陈敏娇真的站上台的时候，台下的许多人还是被惊讶到了。
一个女明星，拍了这样一部电影！
换句话说，她是一个拿下了金马奖的女导演！
她还生得这样美。
“果然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呢！”台下的女孩小声地说着，“导演系和摄影系这些年就没招过女生。”她有些抱怨。
“是呀。”另一个女孩也跟着八卦，“女生最多的系还不是表演系？其次就是美术系。”
“哎。”
“谢谢田老师。”早在上午参观学院的时候，陈敏娇就已经和这位老师打过照面了。
田今夫退后给陈敏娇让开位置。
“大家好。”她光是站在那，受着灯光的打量，就已经好似仙女。任谁也想不到她当导演的模样。若是放在后来，这北电的学生必然会大吼一句陈导好漂亮，可现在是甚么年代，大家有话都憋着不说，只好化成掌声雷动。
“我很感谢卢院长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一点经验。其实算年龄，我和在座的许多同学不过是同龄。因此大家也不必对我多忌讳什么，权当只是朋友似的聊天就好。”她顿了顿，“毕竟我们都是年轻人。”
台下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更有胆子的，扯着嗓子吼了一句，“陈导恋爱了吗！”
田老装作拉下脸，上前指着那家伙说，“不准耍流氓！”
大家又笑开。
说话的学生也姓陈，是78级导演系的陈歌。（注2）
导演系素来和摄影系关系密切，毕竟到时候毕业了也是手把手合作的好兄弟。
张谋私下笑他，“你俩都姓陈，可惜陈导已经金马奖了，你呢，这才入学一年多。”（注2）
“革命工作还未完成，暂时不考虑。”她冲着台下眨眼，显得俏皮又可爱，“众所周知，《侠盗》是一部武侠片。拍摄这样的一部电影，完全是我的个人私欲，我从小就喜欢这样能够快意恩仇的世界，喜欢带了一点神秘色彩的故事。《侠盗》就是这样诞生的。”
“对于《侠盗》，大家的了解可能仅仅是金马奖而已。但坦白说，侠盗今年的全球总票房破了5000万，毫无疑问，它拥有了巨大的商业价值。换句话说，它是一部能够让人动容又能够让人进电影为它买票的娱乐片。”
陈敏娇转过身，在小黑板上写下严肃和娱乐两个字。
“群众是有各种各样的精神需求的，所以大家不要小瞧娱乐片，也不要觉得拍这样的片子很掉价。”陈敏娇知道北京电影学院里更多的可能是抱有自己所谓的艺术追求的人，总觉得商业片就是在讨好观众，不屑于自己拍摄。
“我来自香港，这一点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地下异口同声地回答知道。
“香港是一个商业为上的地方。因而电影的商品属性，或许还要比内地更加浓郁一些。如果脱离艺术创作，但看商业开发，那么《侠盗》的整个制作过程都可以看作是一个典型的电影商品流水线。”
陈敏娇讲了很多，包括电影的前期制作，包括器材，包括上映时候挑选院线的问题，以及后续的周边开发，电影版权注册和维护。她讲的东西都是在场很多人从来没有听过的。
陈敏娇最后甚至为自己的公司打了个广告。要知道台下坐着的都是未来电影事业的栋梁，要是能拐一两个来她的公司，或者让他们对香港天娇有个印象，后来毕业要挑选工作时能够想起，那么也就足够了。
陈敏娇融会贯通，电影史张开就来，还和大家分享了一些表演上的问题，也和大家讲了关于威尼斯电影节的事情，她还特意从导演和演员的双身份上分析一个导演到底该如何正确地调/教自己的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