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书收拾好了去食堂，这时候人已经不多了，她随便点了两个菜和米饭，坐到角落里去吃。
熟悉的，久违的难吃。
所有菜都是一个味道，嚼蜡一般地吃了些，就拿去倒了。
并没有饱，身体催促她进食，秋睿去小卖部买了袋牛奶，回教室了。
按照习惯，吃完饭之后她就会趴一会儿，直到上课。
但是这样太容易长胖了，她现在的身材自己都没眼看。
所以在座位后面站着，手里拿着书背诗。
又看了几遍之后几乎可以完全背下来。
班里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和她一样，都很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不然就是趴在桌上睡觉。
秋睿把牛奶喝了，合上书默背了一遍诗。
完全背下来了。
年轻的身体真的很不一样，虽然时刻都处于饥饿和困倦中，但是记忆力出奇地好。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脑袋会运转得这么快，而且很快记下这么长的诗。
她第一次觉得有点激动。
又背了两遍，她试着默写了一遍，只有几个字写错了，修改之后又是一遍。
很好，她停下来看自己抄的诗，已经三遍了。
下午吃过饭之后可以抄四遍，晚自习完成其他几遍，然后把其余的作业写完就行。
她有些意气风发地想着。
内心生出一些骄傲的感觉。
秋睿的困意上来，用书垫着脑袋，趴在桌上睡。
教室里很安静，这安静逐渐转为喧嚣。
秋睿皱着眉头睁开眼，发现老师已经进了教室。
她觉得自己分明是才闭上眼，看了下时间，竟然睡了二十分钟了。
老师提醒还在睡觉的同学，大家都一脸倦意地把书拿出来。
历史课，老师提前在黑板上写着今天上课的内容，秋睿趁机看了下上课的内容，她不知道上到哪里了，但是书上有笔记，这就比较好分辨了。
她快速地浏览了上节课和这节课要上的内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印象，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都记住了。
这些内容看起来都挺简单的，她放松了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讲课的老师身上。
历史老师她有点印象，一个老绅士，说话也很温柔。
只是后来没有教秋睿了。
秋睿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这一堂课过得很快，她甚至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文科的课都还好，到物理化学的时候，秋睿感到十分茫然且头大。
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讲台上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之前的课她全部忘记，就好像把一个盲人放进了一片大森林，让她自己走出去一样。
秋睿对理科完全不感兴趣，但是知道自己就算不感兴趣，也该把这些都学好。
她好不容易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不想再让自己遗憾。
这一天过得很快也很慢，很充实也很茫然。
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都已经快十点了，刘明玉和往常一样给她煮了宵夜，秋烨在客厅看电视。
秋睿把书包放下，刘明玉把宵夜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是一碗加了溏心蛋的面条。
鸡蛋卧在整齐的面条上，旁边还有几根绿油油的青菜。
秋睿很多年不吃宵夜了，但是看到刘明玉脸上的关切，还是把面条端了起来。
刘明玉坐在她旁边，拿着一副十字绣在绣。
“饿坏了吧，早上就吃那一点点儿。”刘明玉没有看她，脸上却带着笑。
“还好。”
秋睿挑了面吃了一口，和学校的食物比起来，这简直是人间美味。
难怪自己要长这么胖了。
她吃了几口，心理就满足了，把面放下。
“不吃了？”刘明玉惊奇。
“嗯。”秋睿从茶几上抽了纸擦嘴。
“你这孩子……”
“我有事情想跟你们说。”秋睿正襟危坐，打断了刘明玉的话。
她的神情并不激动，也没有太过冷肃。
刘明玉和秋烨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怎么了今天？”
早上走的时候就说了晚上有事要说，两人也没当一回事，但是看她现在这样子，似乎还挺重要的。
“说吧，怎么了？”秋烨问她。
秋睿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两人。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我今早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回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回来了？你昨晚去哪了？”
“妈……听我说完。”秋睿目光定定地看着刘明玉，一时间竟然让她觉得有点别扭。
他们家从来没有这样奇怪诡异的时刻。
“我回来了，回到了十六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想不起来回来之前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只知道自己马上二十七岁了，在一家酒店当大堂经理，没有结婚，没有伴侣，也没有孩子。”
她仿佛是在呓语，声音很轻，但是其他两人都能听清。
秋烨和刘明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秋睿是不是疯了？
还是她在做什么恶作剧？
“够了，你这孩子，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别在这里瞎扯，困了就上去睡觉。”秋烨难得严厉，心里却在反思，是不是家里给了她太大了压力，让孩子有点喘不过气了，出癔症了。
秋睿的话被打断，也不意外。
在秋烨第二次催促她上楼休息的时候，她说：“我能证明。”
第3章
“我能证明。”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家里就寂静下来。
两人都觉得她是鬼上身了，或者神经不正常了，刘明玉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睿睿，你在说什么啊，别吓妈妈爸爸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妈妈明天带你去看医生。”
秋睿摇头，内心也很煎熬。
她没有选择把这一切隐瞒下来，她想开诚布公地告诉父母。
虽然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她想试试，她想要帮助家里变得更好。
“妈，你怀孕了是吗？”按照月份，刘明玉这时候应该怀孕两个月了。
她之前从来不知道，是刘明玉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才告诉她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秋烨皱眉。
刘明玉也不懂她在胡说什么，她怎么会怀孕了。
但是两人都不敢激怒她，怕她作出什么过激行为。
“你怀孕了，是个女孩，她的名字叫秋童。”
“童童很乖，和我小时候也挺像的，但是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三岁以前经常进医院，有时候小手小脚都扎不了针了，护士给她扎在头上输液。她晚上睡觉一定要人抱着才能睡着。”
但是她高中的时候却没有体谅她的父母，她恨她们的隐瞒，恨他们毫无预兆地让她当了姐姐，独生子女的家庭里忽然多了一个威胁，她占据了父母大部分的爱，还总是吵闹不休，搞得她晚上都没有办法好好睡觉，精力越来越差，成绩也越来越跟不上。她成绩变差的时候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现在想起来真是幼稚且可恶。
用毁掉自己来报复自己最亲近的人，少年常用的套路。
老套，却很有用。
秋烨的眼神看到刘明玉，在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刘明玉摇头，她也不知道。
两人心中都生起一丝恐惧。
秋睿坐在沙发上叹气。
是不是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
对她百弊而无一利。
但是如果不说出来，不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是十年后的自己，那么之后要劝说他们在新区买房是不可能的了，那这个家庭就不会有什么改变，他们错过了这次机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上好日子。
秋睿长大以后不再期望爱情和婚姻，她最喜欢的就是钱。
物质才能给她带来快乐。
现在她想把这快乐带给她的家人。
以后他们就会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对的了。
“爸爸妈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觉得很荒谬，我也觉得害怕。”
秋睿的眼眶有点胀，鼻子也酸酸的。
她避开了两人的视线。
“如果你们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话，可以去买验孕棒看看。”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口中说出验孕棒这个词，让保守的父母都觉得脸热。
“或者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她站起来，两人都吓了一跳，却是走进了浴室洗漱。
趁着这个空档两个被吓坏了的人在一起交流。
“你说睿睿她是不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啊？”刘明玉问，她说的那些话简直匪夷所思，没人会相信的。
秋烨皱着眉头，心里有点想去买验孕棒。
“你这个月那个来了吗？”
“没有。”
这就是刘明玉最近忧愁的一件事，她的生理期停了，意味着她进入了更年期，变老了。
女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变老了，所以她一直偷偷难过。
“你不会真的有了吧？”秋烨有点傻眼。
“我也不知道……”
被秋睿说得她都怀疑自己是怀孕了。
秋烨已经决定了去买验孕棒，但是又不敢留刘明玉一个人在家里，但是把她一起带走，又怕伤害到秋睿。
“明天秋睿去上学之后我去买，你在家等我。”
“好。”
“咱们就假装先相信她，尽量别刺激她，如果不行，明天我请个假我们一起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可能是在高中不适应。”
“好的。”
两人窃窃私语，又是担忧，又是好奇。
秋睿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话一下停住。
她擦着头发看两人。
“爸爸妈妈，我先上去睡觉了。”
“好，你去吧。”
两人目送她上楼。
刘明玉去厨房检查了刀具什么的都在，又在秋烨的陪伴下敲了她的门，秋睿正在里面看书。
两人看她一切正常，心也放下一些。
秋睿像是看清两人的内心活动一样，冲他们笑笑。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没，我们就想说你早点睡，然后问问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给你做。”
“面条吧。”
“行。”
说着两人就要关门出去了。
秋睿喊了一声：“爸妈。”
“怎么了睿睿？”
秋睿看着两人，他们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才四十多岁，很年轻。
“我永远爱你们。”
这是秋睿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她这话一出来，两个大人的脸都有点红。
“好好好，知道了，你早点睡吧。”
两人关了门出去，心中的疑虑竟然被这简单的话语化解了。
又觉得有点难为情，这样直白的感情表露，就连他们夫妻这么多年都没有说过，秋睿今天忽然说出来，他们有些害羞，更多的是感动。
就凭这句话，两人的天平就都倾斜了。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不？”
“不知道。”秋烨摇摇头。
“要不去买根回来验验？”
“算了，明天去医院检查下。”
“行，那我明天去查下，给你打电话。”
“嗯。”
两人做好了决定，这一晚也没有休息好，两人时不时起去听一下秋睿房间里的动静。
早上刘明玉做好了早餐，秋睿如同前一天一样，吃得比往常多很多。
“睿睿，多吃点吧，别待会儿在学校里没有精神听课。”
两人对她的态度和往常一样，秋睿端着蔬菜粥喝了几口，吃了鸡蛋一个生煎。
“我今天就去医院检查下。”刘明玉这么说了一句。
秋睿抬起头看她：“妈妈你一个人去吗？”
“嗯，多大点事儿，你爸的假不好请，我自己去就行。”
“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你小孩子，我自己就行。”
秋睿的灵魂始终是成年人的灵魂，她对待父母的时候，不再觉得对方无所不能，什么都可以完成。
刘明玉在她心里不止是母亲，也是一个普通女人。
一个女人自己去医院，她放心不下。
“我请假陪你去吧。”
“不用，说了就行，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连去个医院都不会？”
“……”
“行了，你妈有分寸的，你好好去读你的书。”
“好吧。”
秋睿最后妥协了。
“那你打车的时候记得把车牌号发给我……”
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还没有手机，就连父母的手机也都是直板的诺基亚。
这里不是她已经熟悉的十年后，现在这里手机还很少见。
她在这个身体里醒过来以后都没有什么脚踏实地的感觉，只有这一瞬间，因为一件微小的事，忽然就感觉心脏被拉扯了一下。
她现在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就是她的现在。
“怎么了？”秋烨看她发愣，问了一句。
秋睿好像被人从梦里叫醒一样，“没事，我去上学了。”
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她的口袋里装着这个单元的单词，今天要听写，她昨晚睡觉之前看了下，现在边走路边在脑袋里回想，想不起来的就拿出小本子看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