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秋烨！”
秋烨不顾家里有孩子，闷着头猛抽烟。
“爸, 怎么了？”秋睿问他。
秋烨把烟屁股使劲嘬了一口，烟头丢在地上。
“一点小事，你妈也把你叫回来。”
“什么事？”
他又不肯说。
秋睿看着大家都没什么事，觉得也不像是家里有人去世。
她坐下来，只要不是家里人有什么事就行。
刘明玉只知道哭，孩子在她手里也跟着哭。
秋睿想抱秋童，但是她死死黏着刘明玉，好像不认识秋睿。
不过她们的确很少见面。
见秋烨许久也不说话，刘明玉拿纸把眼泪鼻涕一抹，跟秋睿哭诉：“你爸把家里的房子抵押出去了，他拿这钱又去买地了。”
秋睿皱了皱眉，虽然很冒险，可是这算什么事？那片征占之后赔的钱多多了。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秋睿继续问刘明玉：“然后呢？”
“那片地现在不一定征占了！”
好像一记重锤锤到秋睿脑门上，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啊，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了？”
她除了把这件事说出去之外并没有改变这种大事的能力。
“之前不是都说在量地了吗？”为什么这件事和上辈子的轨迹完全不一样？
“你问你爸！”刘明玉不知道在朝谁发火，大声地吼秋睿，感觉这件事完全怪罪于秋睿头上了一般。
家里的房子抵押了五十万，秋烨把这钱全部投入了买房的资金里。
还七拼八凑，加上之前那些钱有一百来万，全部投进去了。
现在可能回不了本了。
他们违法施工建筑，在乡下建了一条街的房子，每个房子四层楼，面积都有三百来平。
他的钱不算多，来源最多的是秋睿二姑父和他找的投资伙伴。
然后坐地起价，每栋房子要价三百万，并且要求每间房子都赔四个门面，除了钱之外还要赔同等数量的房子。
秋烨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他的钱已经全部都投进去了，这时候退出只能血本无归，而且他还把家里的房子抵押了。
新修建的那些房子都是毛坯房，只是随便糊了一下墙。
怎么可能赔偿这么多钱，这已经不是投机倒把了，这是敲诈勒索。
政府那边谈了，没谈下来之后回去也立案研究，因为这片房子分明是有预谋地修建起来的，开口就要这么大的金额，是不是内部走露了消息？已经有人着手去查。
其实几个亿政府也能拿出来，但是不可能给这些人开这种先例。
路能绕道走，新区也能重新选址。
这片区域就放弃了，估计也不会再谈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秋烨和刘明玉都懵了。
他告诉刘明玉，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他言语中的可以避让，仔细一问，原来他真的和秋睿他二姑父有勾结，两人入股修了房子。
现在那片区域因为他们要价高，村民之间也不干了，他们也不能少，这一笔一笔加起来可就是巨额了。
村民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们就住在那边，没有征占也没有损失，正好也免了搬迁的麻烦，于是大家一起闹起来。
于是上辈子开展得顺顺利利的新区，在这世一开头就遭遇了暴击。
新区计划取消。
秋烨没有钱还给抵押公司，再过一年人家就会来收房子。
如果还钱的话，需要多偿还十万块。
现在哪里来六十万？
乡下的房子也不会有人买，如果没有被征占，那就只能闲置。
二姑父能闲置，他们却不能，他们家没有这么多钱可以浪费。
耳边秋烨和刘明玉又开始吵架，吵得她头都大。
她也不是神仙转世，哪里可以弄来六十万。
秋睿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却空空的。
她不应该说出来的，她太相信她的亲人，而太忽略了人性。
“你明明知道她二姑父是什么样的人，花言巧语就给你骗得说出这件事了？我看你现在怎么办！”
“你以为是我想说吗？那天我老妈生日你们不惹他们生气，我会喝多了跟他说吗？啊？”
秋烨把矛头指向两人。
秋睿呆呆地，看着一团乱的家和家人。
原来不是有人来抢劫，是两人吵架砸的。
可不是要砸，这房子辛辛苦苦买来，竟然又要转手给别人。
他们吵着吵着，言语中的罪人就变成了秋睿。
如果她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秋烨的话，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秋睿也在想，为什么自己要说出来。
人性真的是禁不住考验的。
确实是她改变了这一切，她不说的话，也不会变成这样。
虽然她的本意是好的，而且将消息传出去的人不是她，可是秋睿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个麻烦是她惹的。
他们吵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休息几分钟，又有人乒乒乓乓地砸门。
秋睿去门口看了一眼，是她舅舅。
把门打开，她舅舅气势汹汹而来，舅妈紧随其后。
“那片地不征占了？”他质问她妈妈。
你看，谁都没有保守这个秘密。
秋睿觉得很可笑。
她舅舅并不是什么好人，家里的二世祖，欺软怕硬的一个人。
他家之前也被占过一个房子，但是刘明玉一分钱也没有分到，因为她是女的，所以即使大家都有份，也没有分给她。她自己还说对她弟弟寒心了，但是这个消息竟然还是告诉了他。
真的好可笑。
原来有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奉献型”人格，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对她好不好无所谓，你把她当猪狗无所谓，血缘牵制着她，她要为了家里的香火着想，要为了别人着想，她就是该被卖。
他舅舅也是听信了她的话，在那边搞了一个房子，他搞了，他老婆家兄弟当然也没有落下，哦，因为他老婆也想着自己家里啊，兄弟们都不能亏待。
秋睿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叫回家里来，难道是看这场闹剧的吗？
还是说他们觉得自己眼手通天，竟然能搞定这件事？
哈哈，她才是最可笑的一个人。
二姑父知道了，他难道就能保守住秘密吗？
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都保证自己不告诉别人，又有谁真的做到了呢？
那个地方房子被占了，这些女人得不到一点好，没被占就要被骂，被责怪。
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她秋睿。
真可笑啊。
也好，那就大家一起陷入淤泥中，谁也不要想出去。
秋睿带着笑看这些人。
她舅舅给了刘明玉一耳光，她趴在沙发上大哭。
可是秋睿不想管了。
她心里竟然有一种变态的畅快。
看看，这就是你要对他好的人，你到底图什么？
女人的奴性吗？
已经被驯服到就算被虐待也要对对方好？
家里一团乱麻，秋睿不想在家里待着了，或者说这一刻起，这个地方她都不想叫做家。
她千叮咛万嘱咐，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
他们也许根本就不在乎她，只有出事了才想着叫她，但是之前修房子告诉过她吗？
她不想再听着这些人哭嚎吵闹，她冷峻地站起来就往外走，背后秋烨和刘明玉都叫了她好几声，秋睿没有停下来。
她该远离他们，一方面不想再改变他们的命运，另一方面，她真是对他们很失望了。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她自己的家。
电话在路上就关了机，倒在床上看天花板上老旧的灯。
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窗外有蝉在叫，声音在她脑袋里好像变成了一条直线。
她忽然觉得好累，这段时间一直也没有休息好。
她躺着躺着，竟然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肚子一直在叫。
她起床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酱油把汤汁晕得棕亮，白白的面条上有翠绿的青菜，旁边卧了一个鸡蛋，撒上点葱花。
香喷喷的。
秋睿端着碗走到客厅里去，盘腿坐在茶几面前。
筷子把面拌匀，挑了一箸吸溜到嘴里。
也许是面太烫了，也许是雾气太重。
她吃着，眼泪就往下掉。
一颗一颗，从脸颊滚过，从下巴滴落。
她嘴里含着面条，忽然就大哭了起来。
太难过了。
真的
太难过了。
第43章
这件事对秋睿打击太大了，躺在家里也不想去上课。
晚上门被拍得“砰砰响”, 也不说话, 秋睿躺在床上, 没吃完的面条碗就放在茶几上,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床去看看是谁。
猫眼外面站着一个焦灼的男生，秋睿看到是他，和他隔着一扇门站着。
她不想开门, 这种时候只想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明泽还在孜孜不倦地拍门。
秋睿终于把门打开。
她抬头看看明泽, 却没有想到这个内敛害羞的男孩忽然往前跨了一步将她紧紧抱住。
“太好了……你没事, 你没事。”他的心终于放下，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身上有种洗衣液淡淡的味道，秋睿呼吸着, 眼眶逐渐湿了。
垂在她身边的手, 慢慢提起来, 环住他的背。
她的耳朵湿湿的，一直有水滴掉落在上面。
这一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没有男孩为秋睿流过眼泪, 她靠着他并不健壮的胸膛，逐渐找到自己的呼吸声。
“一直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老师只说你家里有事。”
如果秋睿再没有开门的话, 明泽就要打车去她家问个究竟了。
他怕秋睿出事。
想到这点他脑袋都是木的, 运转不了。
秋睿是指引他人生的光，他不想失去她，不想重回暗无天日的淤泥中。
秋睿靠着他, 汲取这一秒的温暖。
但是她不敢也不能把现在的软弱藏在他身后，她知道明泽的肩膀扛不起俩个人的脆弱。
他年龄太小，而且除了学习其他的都不会，明泽可以依赖她，但是她不可以这样做。
人在脆弱的时候都想找个依靠，但是秋睿除了自己谁也没有。
“好了，我没事了。”一个人的时光被打断，许多话她也不想说出来。
明泽在这时候陪着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她不想再贪恋谁的温暖，也不肯再全心全意相信一些人，她这次算是被蛇咬了。
“真的没事了吗？”明泽想去看她的眼睛，秋睿抬起头来，两个人都红着眼。
明泽在那一刻真想去亲吻秋睿的眼睛，希望她不要再为什么哭泣。
秋睿把眼泪擦干，眼神却比之前更坚毅一些。
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停滞不前，越是因为此刻的处境而难过，就越要努力离开这种环境。
是她做得不好，不够成熟，是她过分天真。
这件事确实有她的责任，她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补偿。
但是仅此而已。
以后不会再尝试着去改变别人的命运，她能决定改变的就是自己的。
“谢谢你，明泽。”秋睿抬头看着这个大男孩的脸。
他的睫毛上还有细小的泪珠。
是为她流的眼泪。
秋睿用手摸了他的眼睫毛，指尖湿润了些。
“我真的没事了。”手指捻干那眼泪。“好了好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是一起去学校。”
“嗯。”
明泽点头。
秋睿目送他回到自己的家，两个人对视一眼，把自己的门都关上。
秋睿不愿意将自己弱势的一面全然露在他面前，她不愿意他知晓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
她将明泽拒之门外。
他们的关系依旧维持在朋友这个界限，秋睿先前萌动的心仿佛消失了一般。
明泽觉得失落。
秋睿却觉得释然。
第二天两人照常去上课，只是这个周末秋睿又请假回家了，她想知道家里是怎么打算还那六十万的。
现在不是十年后，还没有发生一些事情让这种抵押信贷公司有所顾虑，而且这是个不算发达的城市，那些公司都是有人脉的。借钱不还后果很严重。
家里也在愁这件事。
占地那件事完全黄了，秋烨也是今天才回家的，上次秋睿走了，他不久后也离开了那里。
二姑父自知把事情办砸了，也缩在家里没吭声。
那些修起来的房子就好像是是笑话，因为想着不会住人，也都是随便修建，根本没有一点安全保障可言，也不敢卖出去，怕出事。
秋睿全部都知道了，秋烨把这件事全盘托出，秋睿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听得太阳穴直跳。
“现在你怎么想呢？”她问秋烨。
“能怎么想，能还就还，不能还就搬到乡下去住。”
是了，乡下的房子不全是他们修建的，有两栋是初期买的别人的房子。
“放心，再没钱我也不会让你出一分。”秋烨的烟没停过，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搬到乡下去住，慢慢再重来。
他没有让秋睿出一分钱，刘明玉也始终没有是说过要离开他这种话。
秋睿真的恨他们嘴巴管不住秘密，但是这种时候他的话语又让她动容。
为什么人总是这么矛盾？
“能不能跟他们谈谈还钱的事，分成几年来还清，等我上大学就可以跟你一起还钱了。”
“你从哪里来钱？”修车厂那边他一年能分到十五万左右，六十万确实只需要多几年，大不了家里过得苦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