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纯抿住了嘴唇——连她也没想到MZ的主心骨、平日里对任何人都温文尔雅、任何时候都不失风度的周允成居然背负着如此严重的健康债……那他是怎么扛过年复一年的加班和奔波的呢？
“昊成，昊成……你哥他怎么了？”
周昊成和谢纯一转身，看到了刚刚闻讯赶来的周太。
周太说：“我喊他早点回家，谁知道半路上出了事故。这孩子现在还好吗？”
“您是……？”
“我是他妈妈。”周太说。
“这样……”年长的主治医师瞟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头。
较为年轻的女医生又把刚才的话跟周太重复了一遍。
“家属考虑好了吗，究竟要不要手术？”
周太迟疑道：“您说的术后并发症……具体是哪些？可以说一下吗？”
主治医生说：“可能是加重的心脏病，也可能是其他内脏的衰竭。当然了，不是一定会出问题，也有希望痊愈，不过比较渺茫而已。”
“如果有了这些并发症，是不是代表将来就不能负荷压力大的工作了？”周太刚开口问完，周昊成就站在了她对面。脸上的汗水让他额间细碎的头发紧紧地贴了上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变得很红——谢纯还没见过他这种状态。
“出去……”他把手放在周太的肩膀上，没有用力，但气势很是逼人，将她推出了急诊科。
“喂，小成你干什么？你哥哥也是我儿子……！”周太在外面拍打着急诊科那两扇门。
周昊成转过头来，对医生说：“手术现在就做，我签字。”
第41章 清理门户
周昊成原以为自己清楚哥哥为MZ和这个家的付出, 可他发现，这种付出远远不止他想象的那么少——不是像儿时一样站在妈妈面前为他挡住责骂、帮他一次次背下黑锅这么简单。
严重的心脏病、三年抑郁症病史……这些东西周允成不说，旁人竟没有一个看出来过。
准确地说, 周昊成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更没有办法原谅他们的母亲郑榕女士。
他签了许多字，也听轮番上阵的医生说了很多“术前须知”, 在此之后手术才终于开始。
谢纯和他并排坐在手术室外等候着。她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却囿于词穷, 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好把衣服默默递给他让他穿上。
“其实,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走那个位置……”周昊成突然开口说。
“你是说……MZ一把手的位置？”
“嗯……”他点了点头, 从谢纯手中接过了衣服，顿了一下，又把衣服披在了只穿了一个小礼服的谢纯身上。
凌晨时急诊科的气温和这里的氛围一样清冷, 他能看到她脖颈上因为受冻而微微竖起的汗毛。
周昊成继续说：“这东西么，又不是皇位，谁来坐有这么重要吗？况且我哥兢兢业业十来年，MZ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 我有什么资格坐享其成呢？”
“可周太不会这么想吧？”
“嗯……她对很多事情的想法都和我们兄弟两个不一样。自打我爸去世之后，她就开始患得患失成疾，恨不得把什么都牢牢握在手里, 锱铢必较——想要稳住周家的基业，想要维持这个家。当时我年纪小，比较逆反，故意把自己的成绩搞得一塌糊涂。我哥比我大七岁, 虽然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可已经开始承担很多责任了。久而久之，我妈就把他当作了一个缓冲带。在她的计划里，我哥的作用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从我去世的父亲手里接过家族的责任，然后等我成长了，再把所拥有的东西全都完璧归赵传给我……这不公平，我从小就恨透了她这个计划。”他怅然若失道。
谢纯拍了拍周昊成的肩膀：“你也别太难过，周总这么善良的人，总会转危为安的……”
周昊成笑了一声：“拜托，我是男人啊，哪有资格难过。”
“你等等，我去买点东西。”谢纯站了起来，想要去给他买点吃的填填肚子——毕竟今晚只顾着喝酒了，所有人肚子里都还空空如也。
“你还回来吗？”周昊成问。
谢纯转过身来，看到了他那双泛着严重红血丝、干涩而疲惫的双眼。
“回来，很快就回来。”她柔声说。她从来没想到，周昊成也会有脆弱的一面。不过能看得出来，他在尽力硬撑。
谢纯本打算去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给他买点热的饭团或者热狗，再买杯牛奶，可以暖暖胃。谁知从窗户上往下一看，黑压压的人群已经把医院的大门包围了，好几个印有电视台logo的面包车把安全出口附近围得水泄不通，所有记者都在抢最佳位置做即时报道。
她只能转而去二层大厅里的自动售卖机处买了一听罐装果汁和一块面包。这种机器她不常用，花了三四分钟才操作完。
她再回来时，周昊成手上多了一台电脑，身边也多了两个人——头发杂乱的杨Andy和连妆都没来得及化的Michelle。看得出他们刚从人墙中挤了过来，连衣服上都充满了不规则的褶皱。
“Andy，我让你准备的红包准备好了吗？”他抬头问。
杨Andy说：“准备好了，一人包了五千。”
“太少了……”周昊成绷着脸，用“兹事体大”的表情对杨Andy很严肃地说：“现在连自媒体提供给线索人物的奖金也有好几千，这么重大的新闻，区区五千能封住谁的嘴？从救护车上的到急诊室里的所有人，一人两万，拿现金，快联系Stone提点钱过来！”
“好，好！老大别急，我这就去打电话！”说着，Adny就一路小跑去了楼梯间。
“吃点东西吧。”谢纯说。
周昊成摆了摆手：“你先吃吧，我还要联系一下公关部的人让他们压一下新闻。不然明天一开盘MZ的股票就要雪崩……”
说着，他又专心发起了邮件。
谢纯心中涌起了一阵心疼——像周昊成这样身居高位的商界人物，享有无数财富和名誉，但他承受的压力也绝非常人能及。把怀有异心的母亲推出急诊科、手术室里的哥哥生死未卜、自己的身体极度疲劳，这种情况下还要担心着公司。
或许在他的生活中，少的是共襄盛举，多的是腹背受敌。
“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可以帮我做三件事？”谢纯问，“如果现在就要的话，你会反悔吗？”
周昊成闻言，徐徐把头抬了起来：“不反悔，你说吧。”
“第一件事，把我买来的东西吃了。”她递来了刚才买到的面包和果汁，“先吃面包吧，果汁是凉的，你垫一下肚子再喝。”
“对啊老大，吃点东西吧，不然周总还没出来你先垮了怎么办？”Michelle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帮腔说。
周昊成没想到谢纯的“要求”会是这个。刹那间，他心中一处柔软的地方好像被击中了。
“你说自己不会反悔的……”谢纯认真地说。
“好吧，不反悔。”周昊成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把食物接过来味同嚼蜡地啃。
Michelle也很意外自家老大会这么“听话”，要放到平时，没什么人敢在他忙工作时过去打扰。就算有，他也会很生气，而且炸开的毛很难捋顺。
周昊成边吃边思考，愈发觉得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很奇怪：周允成虽然不常亲自开车，可他的驾驶技术很好，不至于无故出现这么严重的车祸；而且司机小张说他是被门误关了好一阵子才出来的，出来之后周允成就已经独自开车上路了……
这两件事情凑在一起，有了很大的疑点。
“谢纯，有件事情你能帮帮我吗？”
谢纯用力地点点头：“你说。”
“你能把今天慈善晚会里所有监控拍下的录像都调出来吗？红毯、会场、梳化间、车库还有各个安全出口都需要。”
“可以，这个不难。不过这种规模的会场，摄像头大概在百余个上下，都调出来需要的时间比较多。”她说。
周昊成说：“没事，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做也不迟。”
“没问题。”谢纯说，“你是觉得周总这次的事故很奇怪吗？”
“对……我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做的。”周昊成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还有一件事，也要拜托你……”
“没关系，你直接说就好了，只要能做到我都会尽力做的。”
“帮我查一下MZ所有总监级别以上员工的邮件往来，包括董事。我知道这件事情可能有点……”
谢纯知道周昊成想说“可能有点违法”，故而打断了他：“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你是不会把调查结果用在旁门左道上的。这些就交给我吧。对了，MZ用的内部邮件系统是什么？”
Michelle抢先答道：“是outlook！”
谢纯说：“Outlook系统本身设计得就有一些缺陷，要利用这个找到想要的东西很容易，现在把电脑给我我就能做。”
周昊成二话没说，把自己的电脑给了她。
Michelle觉得今晚真没白来——自己也成了见证历史的人了！周昊成让谢纯帮忙查所有高管层的邮件，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他是想确认哪些人是周太布下的眼线。虽说平日里他早就对一些重点目标有所怀疑，但谨慎一点终归是好的。
今晚周太的行为让周少伤透了心，看样子他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周太的“残党”清理出董事会了。
杨Andy刚打完电话，气喘吁吁跑回来汇报：“老大，Stone说他那边搞定了，马上带着钱赶过来。”
“好，知道了。”周昊成说，“Andy，Michelle，你们两个记一下接下来五天的工作重点：我需要最专业的律师、精算师和资产评估师，你们去找一下。如果用MZ的资源找不来，就花高价去雇猎头公司。不要在乎钱的问题，钱我多的是。这次我给猎头公司开的佣金是受聘人年薪的80%，外加50万的bonus。从今天开始你们有五天的时间，去做吧。”
“佣金是受聘者年薪的80%”……Andy和Michelle面面相觑，他们都惊呆了：一般情况下，猎头公司的佣金都在30%左右。这回周少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杨Andy难以置信地说：“老大……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嗯。”周昊成不疑有他。
周太不适合再继续“遥控”MZ以及他们兄弟二人了，而那些功劳簿上的“老臣”也应该带着他们应得的东西离开了。如果周太再插手MZ，那么今天这种事就绝不会停止。
为了周家，为了MZ，为了周允成，他应该做点什么了。
第42章 找经纪人
凌晨五点, 东方既白。
谢纯早已帮周昊成调出了公司高层们的邮件记录，周昊成仔细看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个一二。可惜手上这台电脑内存有限, 装不下那么多监控视频, 所以谢纯只能把这件事放到回家再做。
“患者家属？”主刀医生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 面部湿湿的，汗迹似乎在手术的五个小时内从未干过。
周昊成一下蹿了起来, 把坐在等候区昏昏欲睡的Michelle和杨Andy瞬间吓得清醒了。
“医生, 请问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疲惫却面带欣慰地说：“这次真幸运, 整体上有惊无险。手术将近五个小时，中间没出现什么问题，目前病人的各项身体指标也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虽然这位医生讲话很是迂回婉转, 但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次的难关，算是度过去了。
“那家属可以进去了吗？”周昊成心里一块大石头突然落了地，谢纯感到他整个人都变得松弛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崩。
“现在还不行, 病人还没醒来。你不要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过了观察期再说吧。”
“可……”
“我知道你们家属很担心, 但现在真的不适合去打扰病人。请相信我们的护理人员，只要平稳度过了观察期就不会有什么大的意外了。”医生宽慰他说。
“好，好……”周昊成点点头，“恢复期需要的药和设备, 您不用管价格，都用最好的。”
“我们只用最适合的。”医生笑了笑。
由于天已经亮了，谢纯回家之后干脆没睡，直接坐在电脑前工作了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她成功把所有的视频都盗取到了自己电脑里。由于视频太多，她便把播放器调成了1.5倍速，眯起眼睛来十分仔细地检查，生怕错过一丁点儿重要的细节。
谢纯在看主会场前排某个摄像头的监控时发现了手中拿着两个酒杯的闻雪妍。她一会儿看向周允成的方向，一会儿低头把目光投向自己手中的高脚杯。犹豫再三，这才掏出了一件小物，转过身去做了点什么，又把高脚杯拿在手里轻轻摇晃了将近半分钟。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后，闻雪妍又去了一边的垃圾桶，好像有往进丢了什么东西。虽然视频清晰度不错，但那玩意儿实在太小了，根本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再后来，她接了个电话便去找周允成敬酒了。
她为什么一直在摇晃杯子呢？难道是那杯酒有什么问题？
虽然谢纯不知道闻家和周家发生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往来，可她依旧看出了点蹊跷之处，便把这段视频剪辑下来传给了周昊成。
***
第二天一早，LAX发给她一封邮件，通知了下周去上海的拍摄行程。
手里把玩着那瓶白麝香，她想到了一件事：自己确实不能再这么依赖周昊成了。且不说他最近忙于应对手头的事无暇顾忌别的，就算他一直闲着没事，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再去打扰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