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过的很平静,她们就在背诵主席语录中度过,中间休息过十几分钟,陈老师曾离开教室一段时间,之后又回来接着给她们上课。
等到中午时分,陈老师停下教学,扶了下眼镜框,对她们说一楼有小食堂,可以拿粮票和钱去吃午饭。
女知青中准备了干粮的人不多,即使有干粮也想去小食堂看看,讨口热水喝,所以听陈老师说完,下课后,女知青三两相伴都往楼下去。
“江同志,咱们去吗?”刘爱英有些饿了,想着如果饭菜不贵就买一点垫垫肚子。
去,怎么不去?江秋月起身跟刘爱英一起下楼。
赵美丽刚才已经跟在大部队后面走了,王晓红早就飞下去找林文清去了,剩下江秋月两个走在最后面。
江秋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对刘爱英说她带了玉米饼子,柳二媳妇的手艺。
临河村的人众所周知,柳二媳妇有一手能把玉米饼子烙成堪比白面饼子香味的好手艺,刘爱英一听赶紧说借她一张半张的填填肚子当午饭,回去拿土豆饼还她。
江秋月拿出的够两三个人的量,不容她多说就应下了。
她们到了食堂后,见到了陈中华他们,听说男知青那边同样是念了一上午的主席语录,挺无语的,不知道知青办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小食堂的饭菜不算贵,二两粮票和一两毛钱就能吃饱了,窝窝头白菜汤高粱米饭等吃食,准备的挺充足的。
林文清跑去打了一份,回来同王晓红一起吃,他们时不时撒狗粮的举动经过一上午的时间,基本见到的人都知道两人在搞对象了,由于都是知青,没有人多说什么。
男知青们基本都想不到带干粮的,只好花粮票和钱去买,肉痛的回来吃干吃净。
赵美丽在他们聚到一块后坐过来了,饭是赵向东帮她打的。
刘爱英有了玉米饼子,不愿意再多花粮票,花了一分钱打上一碗温糖水,就着饼子吃。
女知青不管带没带饭的都愿意花上一分钱喝一碗糖水解渴,江秋月啃着玉米饼,喝的是水壶里的凉白开,没有动刘爱英帮她买的那碗糖水。
最后,糖水被林文清笑嘻嘻地伸手夺去喝了,差点挨了刘爱英的拳头,被王晓红赔罪地拉住,说要赔她一分钱,刘爱英没要。
下午继续上课,还是那个陈老师,讲的是革命先烈的伟大事迹,刚开始女知青们听的聚精会神,不时发出景仰的唏嘘声,慢慢的变得安静了。
或许是天气太热,台上老师的讲课声一直保持在那种平淡的语调,变成了无趣的催眠曲。
在这样的氛围中,台下的女知青中有人打起了瞌睡,渐渐趴到了桌子上,随后又趴下了几个人。
陈老师没有叫醒她们,继续平淡地讲以往那些革命历史,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困睡起来。
江秋月看了眼身旁两个忍不住快要睡过去的人,余光扫了扫台上,手搭在桌子下面从包里掏出一瓶薄荷油,挑出一点抹在刘爱英的手腕脉搏处。
冰凉的感觉让刘爱英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过来,之后又在江秋月的示意下在太阳穴和耳后抹了薄荷油提神醒脑,王晓红同样被她弄醒来一遍。
一旦醒过神,教室内的诡异氛围轻易就能察觉到了,近半数人陷入昏睡而上方的老师却没半点动静。
这不像是一个老师上课时遇见这样情况的正常表现,还是教她们上课只是一场敷衍?
江秋月低着头,尽量不往台上看,不过在眼光扫过窗户的时候,却发现外面正站着一个大肚子秃顶的矮胖男人,在观察教室里的女知青们,模糊的脸上笑容和蔼可亲的过分。
让江秋月惊讶的是男人身边的那人,身穿深蓝色布拉吉长裙,养的白白胖胖皮肤细腻,头发盘成发髻带着银饰,一脸媚意婉转动人,正是李永红。
江秋月终于确定,交公粮那天她没有看错人。
李永红笑意盈盈的跟那个男人同时看向教室内,对上江秋月的目光后像陌生人一样直接略过去。
刘爱英注意到江秋月的动作,顺着视线同样发现了李永红,震惊地长大了嘴巴,刚想说什么,被江秋月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立马闭紧嘴巴不出声了,直觉情况不对。
咣当一声,不知道是谁的饭缸子落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除了那些昏昏然还在迷糊着的女知青茫茫然地醒过神来了,其他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
江秋月暗暗扫过全场,再去看向窗外,那个秃顶男人已经不在了,李永红走前看了一眼同样趴在桌上的赵美丽,张嘴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
“别再喝糖水”
第60章
李永红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是让江秋月心中一沉,刘爱英同样看到了李永红的唇语,再结合教室内的情景,这让她们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们的精神开始高度紧张,防止真出了什么事,但是直到下午的课上完,陈老师说她们可以回去了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那些趴在桌子上的女知青醒来后纷纷不好意思的向陈老师道歉。
江秋月叫醒赵美丽,没有去讲台上凑热闹,四个人下楼去找一个队的男知青们一起回去。
两个队接人的驴车牛车已经等在知青办门口,一群人集合后,映着夕阳乘车回队,路上男知青嘲笑林文清竟然在课堂上睡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江秋月提了提女知青那边有好多课上睡着的,没引起他们的重视,说老师讲的太温吞了,跟和尚念经似的,没一点革命情感,听时间长了不睡着才怪。
江秋月跟刘爱英对视一眼,不多话了,说出那些诡异之处和那个猜测,谁会信?说不定认为她是神经病疯子。
第二天,很多女知青带了干粮,江秋月这边四个不仅带饭还带水了,因为她昨天说发现糖水里面浑浊不干净,所以才没喝。
上午上课的时候,仍然是接着背诵语录,中间突然来了一群男同志,陈老师介绍说是知青办的领导,其中那位昨天站在窗外看的秃顶中年男人正是知青办新来的主任,得到大家的鼓掌欢迎。
他们七八个人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称赞女知青们精神面貌好有活力,陈老师温吞地笑着陪在一边附和。
等他们走后,陈老师继续,不过却陆续有女知青被叫出去,说是昨天下午上课睡觉的,态度不端正,领导们要上楼谈话。
被叫出去的人确实是昨天下午趴桌子上睡的人,有的很快就回来了,有的直到中午吃饭时间还没回到教室。
中午,江秋月她们没有下楼去食堂,坐在教室里啃干粮喝水,赵美丽想去食堂吃顿热的,被江秋月几句他们饭粒有老鼠屎的话给吓唬回去了,老老实实坐位置上吃自带的。
刘爱英见陈老师不在教室了,捣了捣江秋月的胳膊,小声说,“哎,你有没有发现,上楼没回来的那几个都是长相出头的?“
江秋月轻嗯了一声,朝赵美丽示意了一下,“所以,我们最好看紧我们队的这个。“
刘爱英摸了摸自己晒粗的脸,心中庆幸,又看了看江秋月涂抹的跟她称不多的肤色,想着她是不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下午时,又被叫上去几个,有的回来很是激动,说被领导鼓励了,有的回来一脸白,说是被批评了,还有的跟上午一样没见回来。
江秋月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尽量降低她们这边的存在感。
傍晚下课,江秋月一行人回去的时候,见李永红妖妖娆娆的送几位女知青出来,温婉地笑着在跟她们说什么。
那些女知青大都低着头不看人,随着李永红的说话不停的点头或木木的没有反应。
陈中华他们这回也看到了李永红,但是李永红变得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更是对众人的注视没有一点反应,就像陌生人。
方卫东他们面面相觑,既然她不想认,他们就识趣的当作不认识吧,反正他们之间在她被带走后就没什么情分可说了。
第二天中午,王晓红闹出了一件事,当时江秋月没在场不知道具体情况,据说是她和林文清在楼下花园约会的时候被知青办的领导撞到,把两人批评了一通。
王晓红回来除了脸红有点不好意思,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跟大家说两人已经见过长辈,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谈对象,不是耍流氓搞破鞋,所以没多大事,领导最多批评两句。
李永红和女知青接触过后,开始变成是她叫犯错的女知青上楼接受教育,大多数被叫上楼的女知青对她看起来挺犯怵的,也有无视她态度鄙夷的。
因为传言她只是知青办某个领导的情妇,而不是她所说的女知青生活委员。
下午上课时,李永红挑出两个忍不住趴桌子上打瞌睡的女知青,领着战战兢兢的新人上三楼。
“来了“秃顶男人和蔼地笑着说,让两个女知青别紧张,指着过道尽头的两扇门说领导已经在里面等着,让两人进去后好好听话接受批评,一会儿出来就没事了。
两个自觉犯错的女知青被他关心的态度感动的泪眼汪汪,鞠过躬后乖乖去那两个房间找领导反省错误。
“主任~上次说的事……“李永红依过去靠在男人胸口上画圈圈,娇嗲地暗示。
秃顶主任掐了一把她的腰身,抱住推进身后的房间,边亲边说,“不就是迁户口的事嘛,宝贝满足了我要啥都给你。“接着西索吟哦的声音不断。
等胡闹过了,昏暗的房间内气味腥臭,秃顶主任一边提裤子一边拉开窗帘,夕阳的霞光透进来,照射在地上浑身赤裸喘不过气的女体身上。
此时正值下课时间,知青们纷纷下楼走出知青办,秃顶主任两只浑浊的眼珠子色迷迷的往女知青堆里瞅。
瞅过江秋月和刘爱英两个不打眼的灰姑娘时,他不感兴趣地继续找,看到了旁边还算顺眼的王晓红,不过她正和林文清眉来眼去的腻歪,秃头主任晦气地转过眼,被人碰了的他嫌脏。
赵美丽这时候入了他的眼,犹如一群丑小鸭中的白天鹅,高贵美丽,优雅迷人。
“那个是谁?明天把她弄上来给我。”他指着停在门口搭车的赵美丽,一脸淫邪地吩咐道。
李永红披上衣裳爬起来,朝下望了一眼,当看到他要的竟然是赵美丽时,脱口反驳,“她不行!”
“你再说一遍!“秃头主任的胖脸扭曲地发怒了,像是不可置信她竟然忤逆他,阴沉沉的问。
李永红脸上露出慌张,顾不得穿好衣裳,连忙说那个女知青她以前听说过,背景深厚,家里有钱有势,不是下手的好对象,女知青里还有其他漂亮的,她可以明天叫上来,不用非得那个。
然而秃头主任现在满脑子关于赵美丽的靓丽身影,根本不管她说的什么背景不能得罪,在他的地盘上,他就是天王老子,那些女知青就是他后宫待选的妃子宫女,他看上谁哪用得着顾忌。
李永红却是固执地不愿像以往那样,给他和赵美丽之间牵线,激怒了色迷心窍的秃头主任,被他拿鞭子抽了一顿,遍体鳞伤仍不松口。
打到最后,秃头主任像是妥协了,扔给她一沓票,让她回去养伤,最近几天不用来伺候了。
在他离开后,李永红吐出一口血,抓紧了那沓子票证,艰难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妖妖娆娆走出了知青办。
顺着大街走了五分钟,李永红闪进一个小巷,敲开一家门时她已经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女知青。
“工作回来啦?”开门的是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当初柳老太找的收留李永红的那个相熟的姐妹。
李永红低着头腼腆地笑笑问道,“小花还好吗?”小花是老太太的孙女,她家留下的唯一一根苗苗了。
老太太说好,正睡着呢,李永红手脚利索地开始挑水去做饭。
当初李永红怀孕,柳老太将她秘密送到相熟的老太太这里养胎,打算孩子生下来再把人送走,李永红于是安心住下,谁知之前无论怎样折腾都打不掉的胎儿在松懈之后却保不住流产了。
当时出事是半夜,又不能去请医生,她在床上生生疼了一夜,流了满床的血,第二天老太太紧急给她抓了一副草药,熬了灌下去,命是保住了,孩子却再也不会有了。
等出完小月,李永红抱着老太太的独苗苗孙女哭着喊孩儿,把人当成自个的孩子照顾着,老太太心软,最后留下她照顾孙女,当半个闺女对待。
李永红在县里呆久了,出门买菜什么的接触的人一多,心就变了。不知怎么搭上了知青办的人,对老太太说是在知青办找到份工作,其实是巴着人想把落在临河村的户口迁到兰县来,转成非农户口,以后再慢慢想法子回城。
却不想她在知青办被新上任的秃头看上,诱着她给所谓的领导们牵线搭桥,越陷越深,被人把控在手掌心里玩弄。
这一切老太太不知道,看她工作回来又干家务活又哄孩子,直说上天终于开眼,临老给她送来一个好闺女。
李永红被夸的脸红羞涩,躲进小花屋里说去照顾她睡觉。
门外的老太太高兴的坐院里纳凉,门内的人看了一眼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女孩,嫌弃地撇开了眼,脱下衣裳开始清理身上的伤。
而另一边,青山大队的知青一行顺利在天黑前回到临河村,尚且不知他们中已经有人被盯上。
江秋月在村口跟知青院的几个道别,拐弯回养殖处,却在门口见到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
柳二媳妇正站在门外,看见她回来遥遥招了招手,笑的暧昧不明,转身回她家去了。
车门这时打开,彭敬业一身军服、身姿笔挺地踏步下车,站在那里凝视着江秋月缓缓走进。
江秋月隔了那么久见到人,灿烂一笑打招呼道,“彭敬业,你被放出来啦?听政委说你被关了禁闭。”能出来说明伤好了吧。
彭敬业面无表情的俊脸上额头可疑地抽了抽,眼眸沉沉地点了点头,声音冷肃的说明来意。
“我来拿上次落下的衣服。“
“哦好的,可是……你怎么变成面瘫了,受伤后遗症?“江秋月杏眼望着那张表情僵硬的脸庞,疑惑地问道。
彭面敬瘫业:“……“
第61章
江秋月回屋拿衣服,彭敬业在小院里巡视,查看了干净的猪圈一圈,拔了两棵瓦盆里的草,又看了会儿角落里种的野花。
江秋月出来的时候,他正想扯下一朵野花头,悄悄收回了手。
“诺,军服洗干净了,还有一身汗衫长裤,轻薄的料子,夏天在山里穿上不会热。”江秋月将打好的包袱递过去。
彭敬业大手拎起包袱瞧了瞧,唇角勾起一抹轻笑,说作为感谢,他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接送她去知青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