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星河万里——江小绿
时间:2018-08-27 08:58:12

  外面宾客重重,摆放着成堆的花圈,黄白色簇拥,阮池穿过,径直走到最里面。
  沈善平遗像前,沈星正跪在那里,神色苍白憔悴,仿佛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门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套裙的女人,看到她欲言又止。
  “您劝劝沈总吧…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原本才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好…”
  阮池听出来,是上次接她电话的那个声音,她点点头,走了进去。
  “沈星…”
  阮池出声叫他,跪在那里仿佛麻木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撞进了阮池眼里。
  “你来了…”
  他伸手抱住阮池,慢慢把头放在她脖颈间,轻轻蹭了蹭。
  “我好想你…”
  “我来了沈星。”阮池拍着他的背,轻声说。
  “再也不走了。”
  沈星洗了个澡,躺在怀里被她哄睡了,阮池松开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
  外面还等着一个人,阮池给她倒了杯水。
  “怎么称呼?”
  “哦,叫我小秦就好。”她有些惶恐,伸手接过。
  “你是他助理?”
  “不是,是刘助理这段时间太忙,放心不下,叫我帮忙跟着沈总。”
  “我只是刘助底下的一个小助理。”她轻声解释。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阮池问,她犹豫了一下,回答。
  “年底沈总父亲病重了,那个时候公司刚好在筹备上市,他每天加班到深夜,还要到医院来。”
  “大概这样过了快两个月,沈总有天开会晕过去了,胃出血,住了半个月的院,后来因为身体不注意,又反复了几次,扁桃体一直发炎,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没完全康复,沈总父亲就去世了,他这几天的样子…”秦雯欲言又止,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简直就像是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行尸走肉一般。
  “我知道了,谢谢你,先回去吧。”许久,阮池点头,朝她开口。
  待她背影消失,轻轻一声碰撞,门被合上,阮池强打的精神立即松懈下去。
  她双腿无力一软,伸手扶上了旁边柜子,支撑住身体。
  阮池低低垂眸,目光无意识放在脚下,脑海中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飞快理成了一条线。
  年底病重,大概过了两个月,沈星住院。
  那算算时间刚好四月,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拒接阮池的电话和视频,是在医院怕露馅吧。
  忙得分身乏术,又怕说太多阮池察觉,干脆三言两语结束。
  一直到沈善平去世,终于支撑不下去,朝她求救。
  阮池想,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没变,还是这么的自我,幼稚,不成熟。
  可她依然舍不得责备半分。
  沈星醒来,胃隐隐作痛,房间一片亮堂,他想到了什么,飞快掀开被子下床。
  厨房,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沈星一步步慢慢走过去,害怕是自己的幻觉。
  “你醒了?”阮池手里拿着勺子柔声问,看了眼他直接踩在地板上的脚。
  “去穿鞋。”
  沈星愣愣的,回房穿好鞋子,阮池正把粥端到桌上,有些烫,她抬手捏了自己耳垂。
  沈星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你回来了。”
  “回来了。”
  “我不是做梦吧。”
  阮池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啊,疼。”他脸色露出笑容。
  “真的不是梦。”
  阮池端着碗给他舀粥,随意开口。
  “听说你很厉害,短短几个月住了几次院,还把自己折腾成胃出血,不接我电话,不接我视频,不联系我。”
  阮池漫不经心,用一旁抹布擦了擦手,又用力一扔。
  沈星心头跳了跳。
  “沈星,本事见长啊。”
  “还求我回来干什么,你一个人可以演出大戏了。”
  阮池声音冷下来,沈星理亏,低头搅拌着手里白粥小声嘟囔。
  “已经骂过我一遍了,怎么还有秋后算账呢…”
  “你说什么!”阮池提高音量质问,沈星肩膀抖了抖。
  “没什么,我错了。”
  他握着阮池的手,看着她,小声说。
  “我真的知错了。”
  “错哪了?”
  “不该不联系你。”
  “可是,我怕你担心。”
  “我不想影响你,只是生病了而已,比起让你担心,我愿意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想好了…”沈星继续说。
  “本来打算这个月就去看你,好好跟你赔礼道歉,可是…”
  沈星一把松掉了手里勺子,柄部和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没有想到他支撑不过这个夏天。”
  阮池心头一紧,握住了他的手,沈星抬起头看她,满眼茫然。
  “你不知道,他瘦成了什么样子,只剩下骨头,连最小号的病服都撑不起来。”
  沈善平这两年,都是沈星陪在他身边的,即使父子感情再差,最后这段时日肯定意义不同以往。
  对沈星来说,应该早已把他当成生命中重要的亲人了。
  阮池站起来,轻轻抱住他。
  “人总有生老病死。”
  “至少往后余生,还有我陪在你身边。”
  -
  阮池研究生提前毕业,沈星操办完沈善平的丧礼,又恢复成以往状态。
  江北市有家著名的数学研究院,阮池靠导师的推荐信获得了一次面试机会,凭借着往日履历和表现,成功录取。
  离沈星公司和家中不过半小时车程,阮池有空会经常做饭,休息时还会给他送公司去。
  沈星这两年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阮池不允,看见了必定要发火。
  最近新来了一个助理不知道,沈星刚好昨夜加班太晚,困乏没有精神,叫她泡一杯咖啡进来,正撞上阮池推开门。
  整个办公室都是咖啡香味,阮池眉眼冷下来,目光落在他面前那杯咖啡上,直接端起,往旁边的盆栽中一倒。
  一杯价格不菲的现磨咖啡就这样喂了土。
  助理惊讶的张大了嘴,害怕地看着坐在那里的沈星,等待他的怒火,耳边却响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去给他泡一杯牛奶。”
  “啊……”她呆呆的,目光落在阮池身上,不知该如何反应,沈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朝她点头。
  “去吧。”
  “哦哦。”助理如蒙大赦,飞快端着桌上的空杯子推门出去。
  “我错了。”沈星现在认错道歉已经从善如流,站起身拥着阮池在椅子上坐下,笑着哄道。
  “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
  “你自己算算,这个再也不敢说了多少次?!”阮池怒气未消,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就是忘痛这么快,身体刚康复完全,就忍不住继续糟蹋。
  “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如果我再喝咖啡,我就不是人。”沈星发下毒誓。下次他就算是困死,也不会碰那个东西半个手指头。
  因为老婆太难哄了QAQ…
  结婚第三年,公司运营稳定,阮池的工作也上了正轨。
  春节,两人回水溪过年。
  除夕夜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阮成,外公外婆,还有沈星和阮池,席间热闹团圆,欢声笑语不断,有遗憾,也有满足,但和此刻的幸福相比,那点遗憾根本不算什么。
  这两年来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大年初五,阮成去上班了,阮池和沈星睡到太阳升起。
  昨晚闹得太晚,大概是心情好,沈星可劲折腾。
  床上,被褥凌乱,沈星紧紧抱着她,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呼吸均匀。
  阮池醒了,不自觉动了动,温热的肌肤相擦,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鼻音。
  沈星睡得正好,时光格外偏爱他,那张脸和记忆中第一次相见好像没有多大差别,阮池轻哼哼,伸手在上面掐了一把。
  沈星被痛醒,皱眉看清之后,在她光滑的肩头蹭了蹭,委屈嘟囔。
  “你又掐我…”
  阮池扭着身子笑了出来。
  这天傍晚,两人去了水溪一中,学校变化不大,依旧是以前的老样子,他们每年回来都会转一圈。
  沈星的那辆破自行车还能骑,咯吱咯吱的,今晚要去外婆家吃饭,沈星踩着车子载着她出了校门口,一路穿过熟悉的风景。
  阮池有些恍惚,眼前掠过的一幕幕,好像随着他再次来到了十七岁。
  路过一家便利店门口,外头摆着一台游戏机,表面是红色塑料,已经被风吹日晒得泛白,上面刻着大把的岁月痕迹。
  阮池笑着扯了扯沈星衣服。
  “哎,你记得吗?高三你刚转来的时候,每天放学路上都会在那台游戏前面玩两把。”
  “你怎么知道?”沈星诧异,脚下动作停住,阮池拍拍他叫他继续骑车泽。
  前面驶过一堵破旧围墙,下面杂草横生。
  阮池继续笑。
  “我还知道,你每天打完游戏会在那个便利店里面买几根火腿肠,到这里来喂野猫。”
  在那段独自一人的日子里,阮池远远观望着她的少年。
  放学踩着他的脚步背影回家,上课偷偷看他,在学校时总是不自觉追随着他的身影,用尽了小心思和手段泽。
  她一腔孤勇,义无反顾,如同飞蛾扑火般撞了上去。
  因为她知道。
  那个冷漠又乖张少年啊,有着一颗最柔软的心。
  阮池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是在十七岁那年遇见沈星时,勇敢的朝他靠近。
  和他一起变好,一起挣脱束缚,一起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救赎泽。
  -
  十七岁沈星的眼里,只有灰色。
  生活像是笼罩着一层雾霭,他站在里面,看不见一丝方向。
  十七岁的阮池,在那年遇见了沈星。
  从此黯淡无光的生命中,多了颗星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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