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室里挤着三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孕妇,还有一个初中模样的男生,开口问她的是五十多岁的女人,“医生,我想问下,做包|皮手术多少钱啊?”
虽然说男科种类繁多,但大部分病人都是冲着生殖整容来的,因为其他病症对于男人来说有些伤自尊,轻易不会来看的,要去一般也去专门的男科医院,所以白果对于包|皮手术的介绍,早已相当纯熟,“三种方式,传统手术、韩式环扎和环切手术。价格环切大于环扎大于传统手术,美观度和恢复效果也是环切大于环扎大于环切。”
对于男科的重点业务,医院很贴心的做了宣传单页,上面具体介绍都很清楚,白果把宣传单页递给她们看。
女人的目光大部分都停留在最昂贵的环切手术上,站在一旁的孕妇发现后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说,“妈,家里没多少钱了,咱们用传统手术吧,我看都差不多。”
女人一听就急了,对着孕妇又是瞪眼又是吼的,“什么差不多?你婆家不是给你钱了吗,给我儿子用肯定最好的,要不手术出了意外怎么办?”
孕妇声音越来越低,低眉顺眼地说,“之前我总拿钱给你们,婆家已经不高兴了,这次他们给的钱是让我生产用的,住院和手术都要花不少钱呢,估计留不下多少钱。”
女人嫌弃地数落她,“我都说了让你顺产顺产,比剖腹能省三千多!省下的钱正好拿来给你弟弟做手术。”
孕妇眼里有泪水闪现,“医生说了胎儿大,推荐选择剖腹。”
女人就跟没看见她要哭似的,一点劝她的意思都没有,“他那是为了让你多花钱他好拿提成,听妈的,咱就顺。而且你婆婆不也让你顺吗,生下来的孩子聪明。”
“……”白果听不下去了,听那么久,她把这几个人关系都琢磨了个大概,她看了眼孕妇,肚子老大了,目测都到预产期了,怎么她家人还对她这么冷言冷语,没怀孕时那不是更糟糕。
一个不过是割个包|皮几分钟就完事的小手术,现在这项手术很先进成熟,出血量少恢复快,很简单的。但生孩子那可是要往鬼门关走一遭的,到底什么样的妈宁可让闺女冒着一尸两命的风险也要从中抠点钱出来给儿子用。
白果对眼前的女人厌恶地不行,她压下情绪,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生殖整形是小手术,危险度不大,三种方式的风险都差不多。”
她话音还没落,男生就闹起来,“不嘛,我就要最贵的,贵的好!”
女人慈爱的摸摸他的头,“嗯,咱就做最贵的!”
明明是用的孕妇的钱,却一点儿都带跟她商量的,孕妇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眼,“婆婆他们到了。”
女人走之前还在跟白果说,“医生,过段时间我们就来做。”眼睛却是看着孕妇的。
很明显,这是在问孕妇要钱呢。
白果保持着基本的礼仪,目送她们离开,她们人一走,她就叹了口气,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重男轻女的人。
周二,人少,他们走了暂时没病人,她这一闲,又想到了周嘉遇,顿时心烦得不行。
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来找小陈,路过她这儿的时候顺道过来跟她打招呼,“白医生,那对儿奇葩母女来你们这儿了?”
这人她记得,妇产科的谢医生,小陈孩子满月酒时她见过,她对他客气地笑了下,“嗯。”
谢医生一脸的愤世嫉俗,“那产妇可怜死了,她爹妈以前卖水果的,她一结婚他们立即把店转让了开始享受晚年生活,平时他们开销还有她弟弟的学费之类的都是她出钱,她不停拿钱补贴娘家,导致她婆家都看不起她,这马上快生了才来看她,医生都说了她情况适合剖腹,结果婆家不同意,死活要让顺,说为了孩子好。”
小陈最喜欢这些八卦,很积极地和他聊,“她娘家都不管的吗?”
提到她娘家,谢医生有点气,“哼,还说呢!她这不是喊来她妈妈了么,想让她妈妈帮忙劝劝婆婆,结果她妈一听顺产便宜,立马就跟她婆婆统一战线让她顺产,然后就来你们这儿做咨询了,心思多明显啊,就是想用省下的钱给他儿子美美容。”
“……”
没一会儿的功夫,白果就接到了那对奇葩母子的电话,“你好,白医生是吧?我是白天带儿子做咨询的那位,你们科室几点上班啊,我好一大早带我儿子过去。”
白果看不惯他们,她轻声地说,“是这样,虽然说是小手术,但也不能说百分百没风险。”
女人声音急急地,“什么意思?”
白果嘴角弯出一抹笑意,恶意吓唬她,“只要是手术就会有风险,您要给儿子做手术前需要和医院签下协议,接受手术中的意外风险。”
这是她老毛病了,做坏事时特喜欢笑,显得自己很纯良,挺好用的,除了周嘉遇没谁能发现她的坏心。周嘉遇没跟她恋爱前曾骂过她,“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臭不要脸。”恋爱后却改口,“这么会扮猪吃老虎,手段真可爱。”
“……”女人果然被她唬着了,一改坚定的语气,“那……我们在考虑考虑。”
白果计谋得逞,下意识笑了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一下孕妇,既然女人不敢带她儿子来做手术,那么这笔钱应该会给孕妇剖腹吧?理智告诉她不太可能,女人会把钱扣下来留给儿子。但她还是多少抱有些幻想,希望孕妇能顺利生产。
她刚挂断电话,就听到身后有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有钱不赚还把病人往外赶,你这样会被辞退的。”
声音里带了笑意,她听出来了,所以不怎么紧张,淡淡地转过头看向门口,眼神弯了弯,是个老熟人,她拍马屁,“主任好!”
景远征。
他歪歪斜斜倚着门站着,姿势有些吊儿郎当,看着不太像医生,但他确确实实是,凭着超高学历,空降医院后直接升到了男科主任的位置,还不到他入职时间,他来办手续的时候顺便过来看看白果。
景远征走进来啦病人的椅子拉到白果旁边后坐下,距离卡得刚刚好,一米远,在近一点就显得唐突,远一点不够亲近,“这事儿吧归根结底还是她男人不行,她男人要是向着她,她婆婆敢这么不尊重她吗?就看她儿子面上她也不会太为难她媳妇。”
白果挺诧异的,景远征拽得很,从不插手别人的事儿,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他这一八卦,她都没反应过来,“师兄你来多久了啊?这事儿都知道。”
“看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孕妇的事闹多大啊,医院里都传开了。”景远征专横,就算谈论起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丝毫不显得婆婆妈妈,反而有种指点江山的潇洒在里面,“女人在感情上拿出主导权来太重要了,不然容易被欺负,过日子,不就图个轻快么,要是找个不疼自己的,那不是活受罪么。”
白果下意识就想到了周嘉遇,他们之间主导权一直在她那儿,不得不承认,作为被动的一方,她确实卑微了。从前她觉得正常,是爱人又不是敌人,地位高低无所谓感情好就行。孕妇这事儿到提醒了她,地位低人微言轻,怎么可能不被人欺负?
——
白果每个月中旬都会带包子去做一下检查顺便给它洗个澡,她和往常一样,把包子哄进猫包,塞进车里往宠物医院赶。
包子有出门恐惧症,一路发出恐惧的呜呜声,“呜~”
白果把猫包放在副驾驶,不停地跟她说悄悄话安抚,“包子乖,医院有好吃的妙鲜包,妈妈全都买给你~”
医院前有个十字路口,刚好堵车,她抽出时间弯腰在猫包前晃了晃手,逗一逗包子,直起身的瞬间通过窗户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迅速坐正身子把视线收回来。
看到周嘉遇她就烦闷,想到前几日在他面前的自作多情就脸红,她摇下车窗,车外微凉的风吹进来,她渐渐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他身边,好像有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云舟:猫的戏份都比我多
优莉:马上放你出来么么哒
第043章
白果微微眯了下眼, 回想刚才匆忙中望到的那幅画面,周嘉遇刚从蛋糕房出来, 手上提着制作精美的包装盒,有个女人挽着他的胳膊, 左半个身子贴在他手臂上,姿态很亲密,俩人都在笑, 笑得挺甜, 浑身散发着恋爱的甜腻气息。
蛮般配的俊男美女,女人是洋妞,一头金色的波浪大卷发在路灯的映射下发出朦胧的微光,看上去很有风情。
七年前周嘉遇丢下白果出国时, 白果一度伤心到晕厥, 挣扎了许久终于从被抛弃的阴影里走出后,她自嘲过,“经历了这世上最大的打击, 从今以后可以百折不屈啦。”
她真没想到,居然她还会遭遇到比被抛弃还扎人心窝的事儿, 两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同一个人。
白果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似的,她当场呆住,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手心一阵疼传来,她低头,发现自己正紧紧握着拳, 赶忙松开,但已经晚了,指甲已经扎进了肉里,有汩汩鲜血从皮肤里渗出……
作为一个需要操控手术刀的医生,她相当爱护自己的手,对手的保养超过了脸,手上从没受过有点伤,偶尔手上被包子抓了,即使没破皮,她都得用酒精擦拭消毒好几回。
她盯着猩红色的血看了会儿,头一次没有紧急处理伤口,没有因为担心会影响手术而焦虑,此刻愤怒失望的情绪愈演愈烈,已经足够盖过其他,她没过多犹豫,选择了开车门。
她下车的时候情绪还很激烈,当她怒气冲冲走到他面前时反而冷静了下来,输人不输阵,她可不想怨妇一样当众撒泼,脸面多重要,她得留着。
尽管她有意控制,脸上却还是有冷漠呈现。
周嘉遇看到她有些意外,他垂了垂眼皮,视线往地面扫了几眼,有被抓包的窘迫,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好巧啊,白果。”
白果微微抬着下巴,把他的不自在看在眼里,做贼心虚吗这算是?她言语上更加冷淡,“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
周嘉遇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外国妞先开口了,皱着眉打量白果,挽着周嘉遇的手紧了紧,“她是谁?”
问题出在周嘉遇身上,是他自己行为不端有想要脚踩两只船的嫌疑,如果他自己够坚定,怎么会有女友了还来撩她?白果明白这点,所以对外国妞太多不算差,她平淡地问,“你呢?你又是谁?”
“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向我的男朋友说话?”外国妞普通话说得还算不错,只是发音有些怪异,即使她现在有些不满,但话说出来,却带着一股子萌感。
周嘉遇先和外国妞对视一眼,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柔声哄她,“她脾气不好一直这么暴躁,习惯就好。”
白果眼神闪了闪,她曾经很喜欢他揉自己头发,有宠溺的意思,她以为这是他们特有的小情调,原来揉搓头发不过是他表达喜欢的习惯,不分什么对象,更跟她无关。
外国妞脸上的防备淡去不少,她摇了摇周嘉遇的胳膊对他撒娇,“她是谁啊阿遇?”
周嘉遇对她笑了笑,“认识好多年的邻居,她叫白果。”
然后才对白果说,“她是我女朋友,魔法姐。”
白果问他,“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如果他说他们刚谈恋爱,她会和他好聚好散,没确定关系前谁都有选择的权利,虽然她不耻他的多情,但只要不滥情,就没必要做得太绝。
周嘉遇很快回道,“五年。”
啪嗒一声,白果对他仅剩的那么一点期望破碎了。
白果此刻难受到了极点,她看着他,他脸上没了被抓包的心虚,此刻反而一脸的淡然,像素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像个谦谦君子,她仔细地盯着他,再三打探,却依旧没有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半点儿的羞愧或者忐忑。
他已经有了爱人,并且谈了五年!那么前几日对她的纠缠又算什么呢?
他们当初分手,是有情可原的,确实是她对不起他在先,但是他现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白果心针扎似的疼,他是为了报复自己,还是单纯的想要玩弄她的感情?
她多希望是前者啊。只是不管是哪种,毫无疑问,都很伤人。这比发现他有了新恋情还让她倍感打击,深爱了多年的人,居然内里竟然这样不堪,她整个青春都用来爱他,他这是把她整个过去都推翻了。
伶牙俐齿的白果此时喘气都有些困难,她有很多话想说,却没有说话的力气。
魔法姐笨拙地讲着中文,“我不知道中国人是不是对朋友都这么没个轻重,但是白小姐,我希望你对我男朋友态度好一点,不要把他当做你的所有物一样,我是说,你对他太凶了,不好。”
很长的一段话,她说得有些费劲,讲话语速很慢,虽然说得别别扭扭,白果都听得清楚。
白果梗了梗脖子,身板挺得笔直,她不允许让自己在对她不好的人面前露怯,她笑了下,笑容还挺甜。
魔法姐惊恐地看了周嘉遇一眼,想说不会是因为他们演得太真实,把白果气疯了吧?怎么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她不懂白果,周嘉遇却懂。白果打小就这样,越是在不喜欢的人面前越爱笑,表现得可爱又愉悦,一点儿都不肯让人看她半分笑话的,那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用力握了握拳,警告自己不许心软,他侧过头看着魔法姐笑,没去看白果,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拥抱她。
他握拳的力气很大,胳膊上的肌肉都在耸动,贴着他手臂站着的魔法姐感受到了,她想赶紧结束战场,不忍心让周嘉遇自残,她对白果说,“他是我男友,只有我能这么对他,请你对他客气一点,好吗?”
白果到底是周嘉遇心尖尖上的人,魔法姐对她始终做不到恶言恶语,下意识会对她客气上许多。
魔法姐对白果什么态度,白果不太在意的,这几年她晋升大美女行列,遭受过很多无端的揣测,有恶意有善意有没什么意思单纯吐槽的,她习惯了旁人对她的指指点点,眼界阅历增长了不少,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能在保持基本礼貌的基础上尽可能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