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沈溪石的话一出,顾言倾就红了脸。
沈溪石低低地笑出了声,将言倾抱在了腿上坐着,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顾言倾在微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听到耳朵边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我不会让阿倾吃醋的。”
他知道她每次吃醋,是真的生气。
他还不知道她?最是小心眼的小娘子,以前,但凡他跟前有别的小娘子过来说个话,或递个什么东西,她都是转身就走,好几天都不会再来搭理他。
他不想给阿倾不搭理他的机会和理由。
明明那时候,他对她从来都没有好脸色,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和他闹别扭,可是不得不说,知道他生气以后,他对别人真的就不假辞色了。
现在,她能名正言顺地吃醋了,偏偏还做出这么一副大度的样子来。
许伯那边很快就查了出来,这个女子是知府吴大人送过来的。
顾言倾听到的时候,不置可否,人或许是吴大人送过来的,但是吴大人不过也被人当了抢使而已,她今个在城外都没下马车,可是撩了车帘看了一眼,当时那些大臣都恭恭敬敬地候在那里请安,压根没人敢抬头看她。
既是没有人见过她,这个女子又怎寻摸出来的,身形,容貌都和她相似,还有衣服。
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和动机,提前安排这一出戏。
陈荨!
顾言倾将她的猜测说给了沈溪石听,沈溪石再次听到陈荨的名字,眸里瞬时迸发了杀意,怕吓到阿倾,故作淡定地揉着她的小手道:“这事是王妃处理,还是交给我?”
顾言倾笑道:“女子之间的战争,当然是我们自己处理,若是我应付不了,你再帮我!”
溪石自是应下。
杨府里,陈荨心里惦记着事儿,一宿没睡,她和顾言倾积怨已深,现在她妻凭夫贵,一下子到了她这一辈子也难以企及到的高度——周王妃。
依照顾言倾的性子,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还记得来太原之前对顾言倾的挖苦,顾言倾身份的暴露,也和她有直接的关系。
这一次,只怕她是逃不了被顾言倾报复的命运。
陈荨不愿意坐以待毙,所以想出了一个法子,主动出击,如果可以在顾言倾和沈溪石之间塞一个妾室,无论是顾言倾心灰意冷,还是焦头烂额,短时间内,都没有心思找她的麻烦。
只有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她可以慢慢想出别的方法,解决眼前的危机。
第96章 矜傲
陈荨等了几天, 派出去的人都没有传回来消息,也不知道周王府那边是什么情况,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
杨安回院子的时候, 见陈荨又没有动静, 不由皱了眉,一连三日, 他回来,她都没有看见一样, 坐在书桌前, 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眉心沉了沉, 状似无意地问道:“阿荨,什么书这样好看?”
陈荨受惊似地回了头,勉力地露了个笑脸, “一本游记,看得忘了神,今日怎地回来的这样早?”说着,便起身接过他解下来的外袍, 笑着问道:“周王殿下可还好相处?”
她出自陈大学士府,姑姑还是颇得圣眷的陈贤妃,是以, 杨安有时候也会和她说些官场上的事,此时听她问起,回道:“暂且脾性看不出来,倒是颇有些谋略。”
陈荨心下微嗤, 沈溪石以前从伯府庶房庶子到枢密副使,全汴京城的人都知道沈枢相深不可测,杨安竟用“颇有些谋略”来形容他。不过到底是她的夫君,陈荨面上并未显出来丝毫异样,看向杨安的眼里甚至还带上了两份敬仰,“到底是比不得夫君自幼得老将军亲自教导,周王殿下再回太原府,少不得要仰仗我们杨家。”
杨安不置可否。
陈荨见他这般矜傲的模样,心里颇有些不得劲,她上次从福州回汴京,知道沈溪石娶妻的时候,还晃神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这般优秀的郎君最后到底娶了谁,等见到名为顾絮的小娘子,心里疼得都要笑出来,竟然还是顾言倾!
沈溪石爬到枢密副使位置上的时候,汴京城的贵女都已经暗叹顾言倾有一双慧眼,竟然能够在那等污泥地里拔出沈溪石这一节玉藕。
可是,当沈溪石拒绝了一家又一家小娘子的示好后,她心里又觉得痛快,沈溪石再优秀又怎么样,顾言倾早就死了,她当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以前大家都说顾家姊妹俩福泽深厚,最后不都还死了!
谁能想到那三天三夜的大火竟然会没有烧死顾言倾! 死的只有顾明嘉,她死了,也带走了关家哥哥的心,自此以后,关家哥哥就不再留恋汴京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到处流浪去了。
顾言倾守候了沈溪石几年,她也是守候了关家哥哥几年的,可是关家哥哥只看得见顾明嘉,等顾明嘉死了,他眼里竟是一个小娘子都看不见了。
陈荨想到那一场年少时的悸动,心里又是一阵麻麻的疼痛,不觉捂住了胸口,微弯了腰。同是汴京贵女,爹爹都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凭什么顾家姊妹就是被宠在手心中的,可以在汴京城里肆意妄为,而她们就要谨遵女训,不得行差踏错一步以免堕落了府里的名声。
如果这一回她送人到周王殿下床榻上的事被爆了出来,杨家,甚至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也未免会回护她。
想到这里,陈荨的心口越发的疼了。
杨安见她似不舒服,忙问道:“荨儿,可要请大夫来?”
陈荨轻轻摇了摇头,“无大碍,许是夜里凉了胃,我歇歇就好!”这么一刻,陈荨竟连自个的夫君也不想再应付,只想安安静静地自己待一会儿。
杨安见她说不用请大夫,也没有多说,让女使将她扶到了里厢的床榻上去,自去了书房看兵书。
厢房门被带上的时候,陈荨嘴里有些苦涩。
***
周王府这边,顾言倾和沈溪石虽然被那宫女恶心了一把,但是毕竟刚来太原府,事情很多,沈溪石要去见这边的官员商议赶走拓跋申,夺回汾州、庆州的事。顾言倾则是带着荔儿、藿儿将行宫里的宫人都梳理了一遍。
这一理,就发现几乎都是用不得的,晚上将名册分类好拿给溪石看道:“你看,我们府里都是筛子了,都是洞,没有一个可用的。”
沈溪石接过来名册看了一眼,原本的名册上头,每一行都添了一笔小注,言明了是哪个府派来的,见阿倾有些烦恼的模样,心里也不痛快,这些人竟敢将人往他的府里塞,还这般不避讳,合了名册,吩咐一旁候着的荔儿道:“和许伯说一声,这些人哪里来的,就送回到哪里去,告诉他们,是我赏的。”
顾言倾一听他这话,眸子一亮,在杨家那里的名单上又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叫丁澄儿的道:“这个我记得长得很不错,你让许伯送到杨家,送去伺候杨小将军的!”
陈荨不是给她家溪石送暖床的吗,她也给陈荨送一送。
沈溪石见她高兴得眉眼弯弯,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无奈地笑道:“你啊!”
顾言倾微抬了下巴,咬着唇气鼓鼓地看着溪石,“你有意见?”
沈溪石忙摇头,低声笑道:“沈某岂敢,王妃娘娘自来聪慧过人。”
顾言倾嗔了他一眼,用鞋尖轻轻蹬了一下他的裤脚,冷哼了一声。
回头顾言倾又看了一眼名册,有些苦恼地道:“我们来得及,也没准备这么多人手,现在太原府也不太平,临时采买,要是混了细作进来就麻烦了。”
沈溪石也想到了,现在的行宫比以前的顾侯府都要大四五个,他们从汴京带来的人,确实不够用,沈溪石转着扳指,忽地想道:“给杜姨写封信吧!”
顾言倾也想到了杜姨在益州的慕庐,立即给杜姨写了信。
沈溪石望着阿倾认认真真地给杜姨写信的模样,一缕鬓发散落了下来,衬得如玉的脸颊越发莹白娇嫩,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要展翅欲飞的蝴蝶,沈溪石呼吸一顿,忽地想起来一直都没问过言倾,为何杜姨会将她送到益州的慕庐?
据他所知,杜姨不仅是要救她,甚至在阿倾想要回京报仇的时候,杜姨也是默默支持的,不然不会认阿倾为义女,杜姨与顾家的交情,大约和他的母妃差不多,但是杜姨对他也不过是暗中看护,不似对阿倾这般费尽心力。
阿倾再次回京以后,他总觉得阿倾和杜姨之间的相处有些奇怪,不像是晚辈对长辈,更像是,好友?
顾言倾似乎不知道沈溪石在想些什么,看着写好的信,轻轻吹了吹,笑道:“这回杜姨不知道会不会心疼,我们是要搬空了她慕庐的人了!”
沈溪石心间一动,“阿倾,杜姨会不会舍不得给我们这许多?”
顾言倾笑道:“怎么可能,我向姨姨要东西,姨姨怎么会不给?”
“哦?阿倾确定?”沈溪石定定地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阿倾。
顾言倾对上这样的眼神,心里一咯噔,微垂了眼眸,看着墨汁干了,一边将信放进了信封里,一边答非所问地道:“等这信到汴京,再等杜姨写信给益州,人怕是得一个月后才能到呢!”
她不想说,沈溪石也没有逼她,只笑道:“也不知道杜姨的女儿知道她这般疼你,会不会吃醋!”
顾言倾笑笑,耍赖式地扑进了沈溪石的怀里,“最疼我的不是殿下你吗?”
两人正闹着,外头荔儿拿了一张请帖进来,“主子,是杨家的帖子。”
顾言倾打开看了一眼,是给她和溪石办得接风宴,定的是太原府最好的酒楼仙鹤楼。
沈溪石搂紧了怀里的人,解释道:“昨儿个我就和你说了这事,你迷迷糊糊的,是不是也没听清?到时候官员会携带家眷出席。”
顾言倾想起来,昨个晚上溪石好像和她说了这事,看了下上面的时间,是在明日晚上,不由笑了笑,她忙了几天,险些忘记陈荨的事了。
双手勾着溪石的脖子,望着他道:“溪石,你说怎么办,我又好想作妖了!”
沈溪石挑眉,知道她说的是陈荨,他一直知道阿倾和陈荨积怨已深的,当年他没来得及腾出手替她教训陈荨,陈荨便远嫁到了福州,没成想,这人还会再来阿倾跟前闹腾,心里对杨家的芥蒂不由又深了一些。
“娘娘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顾言倾摇头,“当年杜姨的爹爹,杜将军是杨老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看在杜姨的面子上,我们也不好动杨家,这一次我要对付的只是陈荨。”
杜家原不过是一个小镇上的地主,杜将军靠着杨老将军的提拔一步步爬到了忠武将军的位置,后来又得了先帝的赏识,官职怀化大将军,可以说,杜家是杨家一系的,只不过当年杜家留在了汴京,杨家现在西北后又去了福州。
杨家若是出事,杜家不会见死不救。
沈溪石见她考虑到杜姨那一层关系,也没有多说,杜姨对他们有恩,而杜家对杜姨有恩,抱着言倾,微叹道:“倒是让阿倾受委屈了!”
顾言倾心尖一暖,蹭了蹭她的鼻子,“不委屈,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且,”顾言倾说到这里,亲了溪石一口,“你知道吗,嫁给你,我就已经报了陈荨的仇了!”
见溪石不解,顾言倾又道:“她们都羡慕我当年眼光好啊!”
沈溪石看着言倾眼里的自得,宠溺地亲了她一口。
你宠我爱我,就是对那些当年诋毁辱骂我们的,最好的报复。
第97章 修长如玉
酉时正的时候, 太原府的东大街上已经陆陆续续上了灯火,顾言倾跟着沈溪石去往仙鹤楼的时候,不住地掀了车帘往外看, 看各式的小食, 看摊贩摆着的珠花镯子,一只鲜艳的小拨浪鼓闯进了言倾的眼帘, 大红色的鼓面,一面是莲花, 一面是鲤鱼, “叮叮咚咚”地十分好听。
沈溪石吩咐了裴寂一声, 不一会儿便买了一只拨浪鼓回来,顾言倾拿在手里,抿唇浅浅地笑了一下。
前世的时候, 她最爱这些小东西,因为小的时候得不到,心里就有了执念一样,像会旋转的风筝, 会响的小鼓,没有来这个时空之前,她曾认真地喜欢过一个男孩子, 因为有一次路过一个街角的小店,店门口摆着好些小风筝,在晚风里旋转,她多看了两眼, 他就给她买了一个绿色的。
那一刹那,好像心脏归位。
后来她收到了一颗钻戒,竟也没有多欢喜,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顾言倾摇了摇小鼓,在叮叮咚咚的声音里,心满意足地对沈溪石道:“溪石,等四月的时候,我们去踏青好不好?”
沈溪石点头:“好,等两日空闲了,我给你做几个风筝,你可以在行宫的花园里放。”
“我还想要南瓜灯笼,溪石你会不会?”
她又微微抿着唇,一边轻轻地摇着小鼓,一边不经意般地问道,沈溪石眸子微深,他知道每当她这幅神情的时候,其实都是很认真的在期待着肯定的答复。
沈溪石没有揭穿她,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既然阿倾喜欢,我可以去学!”
话音刚落,怀里便扑进来一团柔软,女子淡淡的馨香直直地往人的鼻腔里钻,溪石望着言倾粉色如玉的耳垂上的浅浅的小绒毛,心里像被小羽毛划过一样,又涩又痒,忍住了想扒拉她脑袋的手,哑声道:“阿倾,你的发髻要乱了!”
听了这话,顾言倾立即从沈溪石的怀里爬了起来,拿出车壁里的铜镜,轻轻理了理鬓发,她今天还有正事呢!
沈溪石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像小时候开怼别的小娘子的时候,一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模样,轻声道:“阿倾,你真好看!”
顾言倾嗔了他一眼,大方地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马车到仙鹤楼门口的时候,沈溪石牵着言倾下了车,杨安候在门口,看到二人过来,立即上前见礼。
这个仙鹤楼,传说曾有仙鹤修炼成的时候,就从七楼飞天而去的,在北边一带颇有名气,都想来沾沾喜气。
顾言倾抬头看了一眼仙鹤楼的檐角,每一层都挑了起来,上面是形式各异的仙鹤,第七层正中央是一座仙鹤的浮雕。
对着一旁的杨安道:“一直说来仙鹤楼可以沾喜气,杨少将军可曾沾过?”
杨安恭敬地回道:“祥瑞想来是赐予有福之人,微臣资质鲁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