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爷，能不能悠着点？你这手要是毁了，咱可就得喝风了。”
孟勤勤走到门口，外面的护士们听到动静也过来了。
住院医师田医生也来了，她一见这场面，立刻沉了脸，教训孟勤勤：“怎么回事？查个房，病人都跑了。你大学怎么学的？”
周寒砰一声打门上，吓了所有人一跳。
“吼什么？不认识字？”周寒右手指着墙上的牌子，上面有几个字——请保持安静，“还让不让病人休息了？”
他右手上的针孔还在渗血。孟勤勤拿了棉签过来，给他摁上。周寒愣一下，什么也没说，也没收回手。
“我要休息了。”周寒看了围着的护士一眼，大家默默退开了。
孟勤勤仍旧给他摁着针口。
周寒看她一眼，张张嘴，声音有些干，有些虚，“我要休息了。”他垂下眼，不看她。
孟勤勤嗯一声，面不改色。
周寒把手收回来，自己进病房了。一个矮胖的男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孟勤勤犹豫一会儿，去护士台找了护士过来，重新给周寒扎针。周寒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是在孟勤勤的注视下，倒也没有乱动。
护士扎完针出去了，矮胖子在床边叨叨：“你说你又闹什么？连累人小姑娘挨一顿骂，痛快？”矮胖子说着，朝孟勤勤歉意地笑了笑。
周寒抿着唇，不出声。
孟勤勤回胖子一个笑，然后从大卦口袋里拿出温度表，“量体温。”
周寒坐着不动，跟没听见似的。
孟勤勤提高点音量，“量体温。”然后上前，一手拿着温度计，一手去抬他胳膊。
周寒触电似的缩了一下，然后自己乖乖接过温度计，抬手夹好。
孟勤勤没看他，打开病历，开始问：“手臂还疼吗？感觉比昨天好点吗？”
周寒嗯了一声。
孟勤勤继续，她把情况记录一下，拿笔指着周寒额头上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
“温度计拿出来。”
周寒乖乖拿出体温计递给孟勤勤，孟勤勤记录一下，道：“好好休息，一会儿过来给你换药。”
孟勤勤拿着东西走了。
矮胖子有些诧异地看着周寒，问：“你昨晚被打懵了？怎么觉得蔫儿了？温顺的跟小绵羊似的。”
“你大爷才被打懵了！赶紧的给我办出院。”
“祖宗，能不能不闹？昨晚刚进来，医生说最少观察三天。你这骨裂，没休养好，随时骨折，你以后还打不打拳了？”
“我换一家医院行不行？！”周寒吼了一声，憋了满肚子的烦躁全撒在胖子身上。
“这医院怎么了？”
“跟我八字不对行不行？你特么怎么那么多话呢？办不办吧？不办，我这就自己走。”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说什么是什么。办出院！”
矮胖子喊了一声，转身准备开门出去。他刚转过去，门被推开了，孟勤勤出现在门口，眼眶红红的，看起来随时会哭。
矮胖子吓了一跳，“医、医生？”
孟勤勤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能让我单独跟病人聊聊吗？”
矮胖子愣一下，回头看周寒神情，他板着脸，似乎不是很乐意。矮胖子笑了笑，“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能代表他。”
孟勤勤低着头，抿着嘴，待了一会儿，突然一字一顿道：“你能代表他跟媳妇儿谈恋爱吗？”
矮胖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咳了起来。他瞪大眼，边咳边看向周寒，“阿……阿寒……她……”
“滚出去。”周寒突然怒了，吼了一声。
“我去买碗臭豆腐压压惊。”矮胖子丢下这句话，就自己溜了。
孟勤勤进病房，关了门，走到周寒床边。她站在床边，静静看他，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的唇上下巴上冒出了一点胡渣，显得有点狼狈，身上布满疤痕，新的旧的，深的浅的。
周寒头侧向一边，不看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她说话。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见孟勤勤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一伸手，一颗眼泪啪就砸在了他手心，他觉得那颗泪滚烫的，烫的他心都疼。
“别哭了。”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孟勤勤不理他，越哭越厉害。
“勤勤，别哭了好吗？”他想抱她，手伸到半空，停下，收了回来。
“周寒，你王八蛋，凭什么说走就走了？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你抱我！”
周寒动了动，最终还是僵坐在床上。
“周寒！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过来抱我，现在！立刻！马上！”
“勤勤，别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孟勤勤抬头看他，微张着嘴，一脸错愕。她没有发出声音，但眼泪一个劲往外涌，她不断用手背抹去眼泪，模样狼狈。周寒的心抽了一下，但他握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始终没有动作。
“没有，我们没说分手，你只是突然消失了。”
周寒终于有些受不了，他站了起来，微微欠一下身，算是道歉，“对不起，孟勤勤，我们分手吧。我不要你了。”
孟勤勤有些急了，瞪他，连哭都忘了。
“你再说一次！”
“孟勤勤，我不要你了，你走吧。”他说得一字一顿，波澜不惊。
“周寒，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不怕吃苦，多苦我都不怕，你相信我。”
“不是，孟勤勤，你冷静听我说。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
周寒将头侧向一边，目光盯着地面。
“我不信！”
周寒不说话，也不看他。
孟勤勤觉得太阳穴发麻，生气难过绝望。她突然跑过去，抱住周寒的手，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说：“周寒，我恨你。”
孟勤勤走了，周寒整个人差点瘫软，他再次拔掉针头，任由血液往外冒。他一下倒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矮胖子进来了，他惊疑不定地跑到周寒身边，拿起一旁的医用棉花给周寒止血。
“阿寒，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姑娘跟你什么关系？”矮胖子说着话，撩起周寒裤腿，周寒脚踝上面一点，纹了个花体q，“你的q女郎，幸运女神？”
周寒不说话，将头扭向一边，死气沉沉的。
矮胖子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说，“阿寒，那个……你别激动啊，女神她好像有男朋友。”
周寒突然一下坐了起来，矮胖子吓一跳，见他面色不算太难看，矮胖子才继续。
“刚才我在护士站，有个男人说是她男朋友，给她送午餐来了，还有一大束玫瑰，一堆零食，帮她收买小护士们。”他说着话，拿出手机，“我偷拍了张照片，你看看？”
周寒侧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干净帅气的男人，不是许达也不是卢洋。跟孟勤勤挺配，他应该安心，但他却莫名难过，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周寒低头，将眼泪逼回去，抹了一把脸，抬头道：“晚点去办出院手续，别让她知道。”
第38章
星期天, 孟勤勤一早到医院，田医生就拿了病历跟她交代工作。
“c507的昨晚出院了，一会儿就不用去查房了……”
孟勤勤脑子里轰一下炸开，晕乎乎的, 田医生后来交代了什么, 她一点也没听进去了。
从办公室出来，孟勤勤立刻去了c507, 护工已经收拾过了, 病房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周寒来过的痕迹。站在空荡荡的病房, 孟勤勤觉得, 自己的心跟着空了一块。
一上午都是浑浑噩噩的，完全不在状态, 好在没出什么错，应付过来了。
中午吃了饭，孟勤勤去护士站, 问梦梦，“c507的病历在这儿吗？”
“归档了，他不是已经出院了吗？”梦梦停了会儿，继续，“昨天没事吧？他为难你了？”
孟勤勤垂下眼，摇头。
从护士站出来，孟勤勤去了档案室，说昨天记录时好像有点问题, 成功把周寒的病历调了出来。她假意拿着笔记本跟病历对照，暗暗记下了周寒的联系电话和住址。
从档案室出来，孟勤勤一口气跑到了天台，迫不及待地摁下那串数字。
片刻等待之后，那头传来她听过无数次的甜美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
孟勤勤挂了电话，四年前的绝望感再次涌上来。她赶紧把病历上的住址记下，然后给许达发信息，让他下班来接她。
一个难熬的下午过去了，刚下班，孟勤勤就迫不及待往外跑。
许达已经等在门口，她上了车，二话不说把地址给他，“去这儿。”
“干什么？”
“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孟勤勤她们医院在南边横江区，她给许达的地址在最北边台水区，他们几乎穿过一个城市，到达地址上的巷庄路七十八号。
孟勤勤看着窗外破烂的田区，整颗心都凉了。这是一片废弃的花田，目之所及，全是破烂的大棚和破碎的花盆。
暮色四合，孟勤勤看着黑暗中破败的花田，突然觉得特别凄凉无助。
“勤勤，到底怎么了？”
许达觉得她神色不太对，忍不住问她。孟勤勤没说话，将脸埋在了手掌里。
“勤勤？”许达有些急，过去掰她的手。
孟勤勤松开手，冲着他无力地笑了一下，“我没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昨天看见周寒了。”
“什么？！”许达惊讶地几乎跳起来，“遇上了？卧槽，你俩演连续剧呢？这也能遇到？！”
孟勤勤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她胡乱地抹一把泪，呜咽道：“现实不是连续剧，我没有主角光环，我查了好久才查到他在z市。”
“你……”许达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对，我一直偷偷查他。我找到他其中一个债主，求了好久，得到了他还钱的转账信息，然后查到了银、行卡的开卡地。我只能查到z市，所以不顾一切来了z市。达达，我是不是好傻？”孟勤勤越哭越厉害。
许达愣了好久，才缓缓开口，“你很傻，他也很傻。”
许达说完，过去抱住她，“傻丫头，周寒知道了该多心疼。”
“他不会心疼了，他说他不要我了。他昨天来我们医院了，满身的伤，不知道怎么了。他昨晚就出院了，悄悄的走了，就是为了躲我。”
她哭得太厉害，许达试着安慰她，“他不是不要你，他怕拖累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放不下他。他知不知道，他越这样，我越心疼他。这些年，他该受多少罪，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扛。我一想到这些，我就特别内疚特别难受……他昨天说他喜欢上别人了，他以为我会那么傻相信他吗……”
许达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心里难受得不行。
“所以你跑到这里来是要找他？”
“他在医院留的电话和地址都是假的，他知道我在那儿了，他大概再也不会去了，怎么办？达达，我该怎么办？”
“我大概能帮你。但你不许哭了。”
“真的？”孟勤勤推开他一点，瞪大眼看他。
“你别哭，冷静点听我说。”
孟勤勤立刻抽了几张纸，擦干眼泪，“我不哭，你说。”
“你想见他？”
孟勤勤用力点头。
许达想了一下，郑重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像周寒说的那样，他喜欢上别人了，你怎么办？”
孟勤勤愣了一下，立刻摇头，“不可能，他不会的。”
“勤勤，你冷静点想想。毕竟快四年了，什么可能都会发生。在他最落魄最艰难的时候，如果有个人一直陪着他呢？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你说呢？”
孟勤勤懵了，她知道许达的话很有可能，但她不肯面对。
许达继续劝她，“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既然要走，或许离开对大家都好？也许你还会有别的可能？就像他也有别的可能那样？”
“不！”孟勤勤提高了音量，“我不管他有没有别的可能，我不会有别的可能了，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许达深叹口气，他尽力了。他能理解周寒的做法，他只是不想孟勤勤受苦，为了孟勤勤许达也支持周寒的做法，但面对孟勤勤的死心眼，他真没办法了。四年了，大家都以为她忘记了，谁知道还是这么执着。
许达苦笑，他认识的孟勤勤一直就是这么执着。多年前为了考大学，后来给周寒补课，现在找到周寒，这一次，她大概要执着一辈子。
“好吧，我帮你查他的地址。但是你要保证，如果他真的有别的可能，你不准做傻事。我们忘了他，接受别的可能好不好？”
孟勤勤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点头。
*
许达周二就弄到了周寒的地址，但到了周六孟勤勤下班，才交给她。他怕她自己一个人跑去，出了事没人帮她。
孟勤勤拿着纸条，感激地看向驾驶座的男人，道：“江乔谢谢你了。”
副驾上的许达不满地扭头，瞪她，“难道不应该谢我吗？为了这个地址，我可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孟勤勤抿着嘴笑，不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