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顿听到她的语气,心里一颤。
犹豫了一会儿正想说话时,唐清把他的手拉起来,将她手里的礼盒袋和玫瑰都交给了他:“你说的没错,这些是送你的,不要现在打开,等会儿我走了你再看。”
“是什么?”
“等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唐清自嘲地笑了一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霍顿抓住她准备抽离的手,问:“你想一个人待多久?晚上……”
“晚上我不去你那里了,我要回我的宿舍。”
“清清。”
“松手。”唐清看着他。
她的眼神没有平日里的温和与亲昵,变得非常地锐利,整个人像竖起了刺的刺猬,虽然嘴上并没有说出什么刺人的话,可她这种罕见的强硬态度却让霍顿非常地无措。
他从来没有过处理恋人之间矛盾的经验,按他以往的经历,当与人发生矛盾时,他都倾向于直接冷处理、无视忽略、或者干脆直接断绝来往,放弃这段关系,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唐清不是他要放弃的人,她是他的恋人。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敷衍,可同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场面下继续。
难道真的要放她去静一静吗?
还是直接坦白?
可是他手里还提着唐清给她的礼物和玫瑰,难道要这个样子对唐清解释“他为什么不想要孩子”?他做不到。
他握着唐清的手,手心里全是汗,他能感觉唐清试图把手抽出去的动作,可他却不愿意松手,就算只剩一个手指尖儿了,他也执着地握着。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一双深邃的眼眸固执地看着她。
唐清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把手全部抽了出来:“霍顿,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什么事?”
“半个月后……可能连半个月都待不到,我就要回A区了。”唐清直视他,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我要代表A区参加今年的检修师大赛,并且……”
“并且什么?”
唐清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并且,今年的机甲师大赛,我不能陪你参加了。”
本以为听到她这话,霍顿会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他本人也确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诚实,他说:“我知道。”
唐清有些恍惚:“你知道?”
“夏尔跟我说过,你会跟柏修斯去参赛。”
“什么时候的事?”
“去医院看望伊丽莎白那天。”
也就是她跟霍顿一起去医院取消孕期中止手术,并且第一次正式约会的那天。她那天是最高兴了,她以为霍顿是真的爱她,所以才愿意留下孩子,以为他是真心想要跟她在一起,想要跟她组成一个家庭。
她以为霍顿平时偶尔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那种对两人生活的不适应和排斥仅仅是因为独自过了太久,而他的焦虑也是源于她过多的爱意所造成的压力。
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又何来的压力和排斥呢?
如果真的爱,又怎么在一开始就理智得像个局外人,不停地给自己留后路?
就算这一切是她多想了,就算他是真的爱,那他们之间的信任可真是少得可怕。
她都开始怀疑,霍顿明明知道自己参赛不能要孩子却并不直接说破,而是一直在她面前不断强调他对比赛的期待,是不是就在等着她来开口做这个坏人,是不是就等着她来表态不要孩子,然后顺理成章地也不要了。
她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猜想,每一个都让她越想越心寒。
她问:“那你知道赵修要过来的事吗?”
“知道。”这次不等她问,霍顿便继续坦白,“上周的事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霍顿保持了缄默。
“你知道我走了,他会成为你的机甲师对吗?”
霍顿垂着眼不看她,看来她又说对了。
“那你知不知道……赵修喜欢你?”
对面那人还是沉默着,可唐清宁愿他不沉默。看着他一声不吭的诚实样子,唐清突然地笑了两声:“看来你都知道了,你知道的真多,知道的这么多……那你知道你手里提着的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霍顿手紧了紧,抿住了嘴。
唐清自问自答:“戒指,我准备向你求婚的戒指。”
说完这句,唐清的眼睛就红了。
走之前,她深吸一口气,哽咽着骂了一句:“你真是个混蛋。”
第50章
唐清走后,霍顿在原地愣了好久,才蹲下来把手里那个袋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较大的礼盒。礼盒包装得很精致,上面印着几颗被丝线串联起来的红色小心心,那是联盟某个主打婚恋珠宝品牌的标志。
他打开礼盒,礼盒里放着一个素雅的紫色人工水晶的小盒子,小盒子里面,嵌着一枚精致大方的男戒。
戒指并不华丽,看起来也不怎么昂贵,可是却让他感受到了其中包含的沉甸甸的心意。
他把戒指拿出来看了看,又往手上比了比,犹豫了一下往中指试着戴了戴,不合适。于是试着把戒指戴到了无名指上,这一下刚刚好,不大也不小。
*
唐清又气又怒又伤心地回到宿舍后,饭都没吃,整整冲了一个小时的澡才勉强冷静着出来。
刚开始她想,霍顿肯定是不爱她,所以才能面对她的控诉无动于衷,连最后她走了他也没有挽留一下的意愿。
就算她隐瞒了自己要回A区的事,可是她今天也打算并且已经主动地坦白了呀,但霍顿就没有。明明她都说到那个程度了,可直到她走时,关于隐瞒孕期手术的事霍顿也没有开口解释一个字。
这样一想,霍顿错得更多,而且是知错不改。她越想越气,觉得自己热脸贴张冷屁股。
好死不死,柏修斯这会儿把电话打过来了。
“戒指买了?”
“买了。”
“送了?”
“……送了。”差不多算是……送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柏修斯听她语气丧丧的,干脆转了视频。果不其然看到了眼睛发肿、整个人跟被阴云罩着似的丧到家的唐清,他幸灾乐祸地问道:“怎么着,求婚失败了?”
这已经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我就知道,两个月的感情能有多深,早就跟你说了,让你清醒点别一头热得厉害……”
“管得着吗你!”唐清恼羞成怒,“啪”地关了切断了通话。
这种嘴贱的家伙,她当初也不知道哪只眼睛不好使给看上了。
到了晚上,天黑了,霍顿并没有过来找她。她习惯性热了两份快餐,都端桌子上了才反应过来今天跟霍顿吵架了,于是自己生自己的气郁闷了半天,最后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似乎柏修斯也没说错,她这是一头热得厉害,另一头还凉凉的。
霍顿简直比她以前世界的男人更直男,让他不来他就不来了,她说要一个人冷静冷静还真就放着让她自个儿冷静,冷静个什么呀,她都快冷静得嘴上起泡了!
她较劲儿似的想,她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来找他。
结果……到了睡觉的时间,霍顿还是没来。
唐清想,也许霍顿就在来的路上,于是她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一边看资料一边等。看了三个小时,三行都没看过去。
人呢,也没等来。
这时候唐清已经气得蔫了,又饿又蔫。她想给霍顿打个电话过去严厉地批评一下他这种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一点也不知道脑子转个弯的直男作风,但是转念一想,在这个世界里,她才是攻,霍顿这种“受”搞不好也跟她一个想法,等着她去哄。
这更让人郁闷了。
她下楼去了客厅,连灌了两大杯凉水。凉水仿佛从嗓子流到心窝子了,冰得她的心都拔凉拔凉的。
客厅只开着一个小灯,又昏又暗,可能从外面看起来里面就像没人一样吧。唐清怕霍顿万一来了看见屋里灯灭了,还以为她没等他就不进来了,于是又把客厅里所有的大灯都开开,然后跑到屋外面去看了眼,确保离上两百米都能看到这边房子里亮堂堂的以后才安心回来。
之后为了不浪费电,她把资料拿到楼下来接着看。
不过更难集中精神了,她几乎是看一眼资料就看一眼门口,一个小时过去,资料没看上几行,倒是又想起了霍顿第一次找上门跟她“问责”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从来都没想过,她跟霍顿之间还有接下来这些故事。
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开始的故事,现在又因为孩子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想一想,他们最初一开始在一起也并不是因为孩子,她也不是因为孩子才喜欢的他,可现在,他们却因为孩子吵了第一次架。
这真是荒谬。
生不生孩子又怎么呢?这是霍顿的权利。
她生气的,只是他的隐瞒和不信任罢了。
可是再换位思考一下,她在猛然得知霍顿延期孕期中止手术的时候都这么生气,难道霍顿不会因为她瞒着的回A区的事情生气吗?
肯定也会的吧?
霍顿那时候是不是跟她现在一样,也等着她主动地去找他解释呢?
而且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应该还没有新成员要来的消息,如果换成她在霍顿的位置,肯定会以为自己这五年一次的比赛就要泡了汤,爱人还要离开,其中的失望不言而喻。
可就算这样,霍顿也没有像她之前那样指责他,还骂了他“混蛋”。
唐清想着想着,一想到霍顿当时的心情,共情感极强的她眼泪就有点忍不住了。她觉得自己也有错,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的、合格的女朋友。
她眨了好多下才把眼泪给眨回眼睛里,吸了吸鼻子看了下时间。
“……”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霍顿依旧没来。
*
而另一边的钢筋小屋中,霍顿也没有睡,只不过屋里的灯都关着,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坐在客厅冰凉的钢筋椅上微微阖眼,右手的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戒指。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坐得浑身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他在想事情,想了很多很多。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变成了蓝黑色,接近于无的暗哑昏沉的月光透过钢筋间的玻璃上投下来。
忽然,他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转动着眼珠子看向了大门口。
门外的脚步声极其细微,如果不是夜太安静,鸟儿都还在沉睡,他肯定是听不到的。
那人在门口走了好几个来回,碎石被她踩得发出响动。她似乎犹豫着,想进来又不敢进来。
霍顿坐起身,稍稍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站了起来。
唐清在门外徘徊了二三十个来回了,都没去用自己的指纹去开门。屋里楼上楼下都没有亮光,霍顿肯定是睡了。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看了看脚上的拖鞋,觉得一冲动连鞋都没换就跑出来找霍顿的她可能真的是贴上冷屁股了。
她有点想走,可又想进去看看霍顿。
气都还没消,就开始想人了,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外面有点冷,冷风吹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决定捍卫自己的尊严还是走了吧。
不想脚刚迈出去一步,身后的门就开了。
她连忙转头一看,霍顿正在门边上靠着。
“回来了?”
霍顿的嗓音有些哑了,却一下子戳到了唐清的心窝里,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不说话。
“进来吧,外面冷。”霍顿伸手去拉她的手,快拉到的时候他又停下了。白天的时候,唐清还挺排斥他的接触的。
不过唐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多,她连忙把霍顿的手拉住,然后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
霍顿叹了口气,将人拉着进了屋里。
唐清出来的时候脑子里稀里糊涂的,身上穿得倒是整整齐齐,脚底下却踩了双不配套的凉拖,又走又站地在外面晃了半个多小时,脚底下已经冰凉了。
霍顿直接拉着她上了二楼,把她塞进了被窝里,然后给她找了个暖水袋让她捂在脚下面。
“谢谢……啊……啊……”唐清在他取暖水袋的期间又连着打了七八个喷嚏,鼻音一下子变得很重,说话期间,她又想打喷嚏,但是“啊”了好几下都没打出来,最后把喷嚏给憋回去了。
这不上不下的感觉,只要试过的人就知道难受。
鼻水快流出来了,她刚准备去拿床头的纸巾,霍顿就把纸递到了她面前。她又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擤了鼻涕,擦了眼泪。
因为打哈欠的缘故,她的眼睛红红的,加上一夜没睡,又有些发肿,此时看起来倒是像哭过似的。
霍顿看着她收拾好自己,然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搓着纸球玩的傻样子,心里软了一些。
“唐清。”
唐清抬眼看他。
霍顿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白天的事……”
唐清一听这开头,手上不搓纸球了,耳朵竖得直直的。不过竖了半天,也没再听见下文,她忍不住重复:“白天?”
“你等等。”霍顿没继续说,起身下了楼。
等什么?
她吸着堵塞的鼻子,竖着耳朵仔细听,听到霍顿下楼时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上楼的声音,只是上来的时候脚步声变慢了一些。
等人重新出现在卧室门口,她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下楼去拿了什么。
霍顿提着装玫瑰的礼品盒走过来,坐到床边,将盒子放在她的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