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了！”露琪亚再也忍不住高声喝止，“已经够了，你可以回去向姐姐复命了！”
“是，大小姐。”听到露琪亚的命令，侍女当即起身，然后向三人躬身一礼，“这附近我已经探查过，除了封在倒山晶里的这头以外再无别的虚出现，建议把这头送到十二番仔细研究，志波大人因为之前被虚侵蚀过的关系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需要食补和休养。大小姐，更露深重，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夫人一直都很担心您，还请早点回家休息。”
明明句句都是温柔细致的嘱托，露琪亚却没来由的觉得冷，她站在原地，看着侍女早就离开的方向一脸的惶然。
三十多年的相处，露琪亚怎能感觉不到梅露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她的维护。可正因为这份全心全意的维护，侍女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言语去打击和否定别人的生存原则，死死扣着别人的伤口全不在意地继续挖深撒盐直到对方再无力反击，这副冷酷又咄咄逼人的模样，对习惯了她温柔体贴一面的露琪亚来说，陌生的同时又莫名让她感到心痛。
就在这时旁边的浮竹队长突然弯腰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有血从他捂住嘴的掌心滴落在地上。
“队长！”露琪亚一惊，伸手扶住因为发病而摇晃的浮竹十四郎，“这里真的不能多呆了，我们赶紧回去！”
话音刚落，林子里传来了一阵人声，几人听得分明，是他们十三番队的同僚。
“在那！看见露琪亚和队长了！”
一群人匆匆赶来，有了帮手，因为受伤和发病的人怎么移动再也不用露琪亚去发愁了，期间浮竹问了部下一句“你们怎么来了？”
得到部下想也没想的回答：“是朽木家的梅露姑娘通知我们的。”因为露琪亚的关系，他们也认识那位有时也会来十三番的漂亮侍女，她来时总会带些好吃的点心，在队员的评价里人缘相当不错。
这个答案让之前在场的三人同时一愣。
被部下搀扶着回去，浮竹的心头震惊和凝重交织。资质极佳，心思缜密却又理智到冷酷，且极擅长伪装，尸魂界人人都说十番队的那位新队长是不世出的超级天才，可现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朽木家的深宅里还住着一个更可怕的妖孽。
朽木宅。
“露琪亚没事了吗？”
“是。”端着铜盆给主人打来温水的侍女一边绞着脸巾一边温顺回答，“那头到处吃人的虚已经被解决了，大小姐和两位队长都平安无事，现在已经平安回到队寮中。”
“太好了……”等了大半夜一直不敢睡的绯真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心头悬着的大石正式落地后，疲惫感排山倒海，但她依旧强忍着，“梅露，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一直在帮我。”
她在这座宅子中能信任依靠的除了丈夫白哉大人以外，就只有妹妹和梅露，但是前二者都有各自的事业要忙碌，唯一能常常陪伴她的只有后者。三十年的时光，梅露给她的帮助实在太多太多，说是主仆，但她这个主人真正能给侍女的却很少。
她，很感激，真的很感激。
“请不要这么说，能帮上您的忙，对您有用我也很高兴。”将温热的毛巾递给主人，侍女温柔一笑，“您能感到喜悦和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绯真不禁无奈：“你总是这么想我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偶尔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吧？这么多年过去，就没有喜欢的人吗？”比如到现在还有联系的蓝染大人。
梅露摇头：“没有哦，谁都没有夫人重要呢。”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绯真只得放弃，她不由想起自己还未归来的妹妹：“露琪亚她……”
“志波大人身上有伤，浮竹大人刚刚发病都不能理事，三席也殉职了，但十三番那边还有虚的事要处理，不出意外的话，作为五席的大小姐会留在那边帮忙吧。”
看来今天是别想见到妹妹了，暗叹一声，绯真老实听劝一番梳洗过后，直接去睡了——她太累了，柔弱的身体虽然已经被养得不再犯病，但体质摆在那里，熬了大半夜已然不堪负荷。
侍女收拾完东西，轻手轻脚合上屋门退到了夜深人静的檐廊下，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再有几个小时就是黎明了呢，这么想着，她端着托盘的纤细身影逐渐淹没进浓重的夜色里。
露琪亚何止是当天晚上没回来，之后的几天都没回大宅。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梅露。
一边是因为她才被伤害了尊严和否定生存原则的尊敬的副队长，另一边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温柔侍女，站在哪一边她都感到愧疚纠结。
她真是差劲极了，什么都做不好的胆小鬼！
颓废地坐在一边，露琪亚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脑袋，用力地揉搓起来，这突然的恶作剧袭击让露琪亚不禁惊叫起来。
“海、海燕大人！？”顶着一头乱发仰脸看过去时，露琪亚吃惊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青年。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露琪亚！”志波海燕单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我听清音说你这几天都没回家，一直窝在队舍，不怕你姐姐等得心焦吗？”
露琪亚肩头一颤，又把头低下去。
“干什么呀又是这副表情！”一只大掌捏着她的头顶将她的脸强行掰正面向他，志波海燕的脸上清楚地冒着几个十字青筋，“搞得好像队里又有谁孤立排挤你一样，把腰板挺直了，你又没做错事不要一副犯了错的样子！”
他最后一声大喝让露琪亚本能地直腰并腿，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好。
“这就对了嘛。”对方满意点头。
“可是……海燕大人……”露琪亚忍不住别过头，露出哀色，“我……”
“你如果一直在纠结那个晚上的事，那我也确实要和你好好谈谈。”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黑发的青年身姿笔直，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并没有看向露琪亚，而是直视前方，语调变得舒缓，“说实话，被你家的侍女吓到了啊。”
果然呢。露琪亚苦涩低头：“对不起……”
“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她其实没有说错，那天我确实是被仇恨冲昏头脑，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着立刻去复仇。”志波海燕低头看自己那天被虚最先侵蚀的那只手腕，“这次的莽撞不但让我差点失去生命，也差点失去自己的尊严——比起死在虚的手上，被虚侵蚀身体再被你们杀死这让我更加感到屈辱，这代表我不但没完成复仇，还被敌人利用给你们带来更大的伤害。”
“……！”
“或许露琪亚你当时没注意到，但我和队长都意识到了，你的侍女早就看出来队长即将发病根本无力应战，一旦我的身体被虚占领，她若不在场，队长很可能遇险，那么有能力跟面目全非的我进行战斗的就只剩下你了。这样的结果，你恐怕无法接受吧。”
露琪亚全身轻轻颤抖起来。
“你的侍女料到了这一步，所以打断了我的尊严之战，事后怕你被我追责，毫不留情地戳我伤疤指出我的各种不是……言辞很残酷，但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之前还一直昂着脑袋的人这会儿也垂下了头，露琪亚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在苦笑，“空鹤和岩鹫第二天就找过来，我受伤不能动弹，他们趴在我床边看着我，岩鹫对我哭得特别厉害，说一心伯伯不见了，嫂子也不见了，求我不要也不见了……空鹤虽然没说话好像很坚强，但我知道她一定也偷偷哭过。”
“海燕大人。”露琪亚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对方却像是掩盖什么一样又把头仰起来。
“真难看啊我，被仇恨蒙蔽眼睛却落得一身狼狈的自己。说什么复仇，说什么为了尊严可以不要性命，现在想想，那天晚上的自己真是愚蠢极了……全身虚弱不能动弹躺在床上的时候看到弟弟妹妹难过后怕的脸，我才意识到，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和尊严更重要，那就是责任。身为家主，我连自己的家族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尊严和复仇？……不，应该说一直以来，是我太自负了。”
因为他自身的优秀天赋，因为他身后志波家曾经大贵族的身份，也因为十三番队因为浮竹队长身体不好所以万事皆他这个副队长做主逐渐养成的自我膨胀。才让他那一晚如此傲慢轻易被愤怒支配，完全不听队长的劝阻，在对敌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敢孤身去复仇。
“海燕大人……”露琪亚想说什么，头顶又被他拍了拍。
“所以我要说，露琪亚，谢谢你让梅露救了我，我欠你们一条命。这个身体还背负着许多责任，队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志波家的一切还等着我重振旗鼓，家里还有人需要我……教训已经足够，我不能再这么任性了。”从凳子上起身，志波海燕看着她，俊朗的脸上带着历经磨难后明通心境后的坚定：“我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不会再被悲伤和仇恨拖垮理智，只会将它们作为动力继续前进。露琪亚，你也一样。你很幸运，有一个爱你的姐姐和忠心的仆人，你拥有的东西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梅露想要保护你，就像之前你想保护我一样，为此就算明知会违背掉一些东西也是无可奈何，但那些并不是不可修复的不是吗。别被无谓的对错去纠结困扰了，结果是好的能被所有人都接受就够了。回家去吧。她们等你很久了。”
露琪亚的眼中起了雾气，渐渐泣不成声。
第22章 朽木家的女仆10
露琪亚在队舍里自责又纠结了三天后，终于在志波海燕的劝说下主动回去了。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姐姐的贴身侍女站在那里迎盼的样子，她不禁鼻头一酸，只因她知道这样的场景在前几日也一定是如此重复的。
“对不起……”有些哽咽，她低声道歉。
“您回来就好，至于别的都不重要。”侍女微笑着回了一句，如同对待闹别扭的孩子的态度证明她从未这件事放在心上，又或许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如往常般将她引进门内，“工作辛苦了，夫人一直在等您，快去看看吧。”
露琪亚回家，和侍女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时段里，关于那天晚上击杀虚的事也算是曝光了朽木家的主母有一个战斗力超群的侍女这个事实。
毕竟精通所有高阶咒术，并且能默诵鬼道进行瞬发的强者，就算是瀞灵廷内专门用鬼道进行任务的组织“鬼道众”也是罕见的。
这样一个人才居然是专门服侍一个深宅妇人的侍仆，高高在上的死神大人们只觉得不可思议，换成他们有这样的天赋和实力谁还甘心去端茶送水供人随意差遣打骂，不是开玩笑嘛？
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是鬼道众还是四番队，又或者其他番队各种邀请，开出各种优厚条件，人家都是非常规矩礼貌地回绝了。
“夫人待我极好，而且她身体不佳需要照料，我不想离开她。”——就这么一个理由，用遍所有去招揽的队伍。
所有人都不理解，不过是个流魂街出身的普通女子，不说没有成为死神的资质，甚至都没办法称为健康的普通魂魄，除了容貌学识和打理后宅上担得起大家夫人，在一些需要正妻出席的正式场合下拿得出手以外，并没有其他值得称道的地方。
为什么会得到这种天才的忠心服侍？就因为最初的知遇之恩吗？或许更该夸她慧眼识人？毕竟只凭普通的魂魄之身就能让大贵族的继承人宁愿破坏家规也要非她不娶，并且在外出寻找妹妹期间谁都没带就独独捡回了梅露，这手腕和眼力不得不让人佩服。
众人寻找不出别的原因，互相探讨了几句全无答案。
“哧，全都是我用烂的老招术。”十二番队的涅茧利队长对此嗤之以鼻，然后轻蔑地扫了扫不远处挂着笑容的五番队长，“连根源是什么都没找出来，你们还是别白费劲了，就像某个队长最后连美男计都用出来，不还是不管用吗？”
某个“连美男计都用出来”的队长：“……”
被他这么一提醒，众人隐隐约约记起几十年前传得沸沸洋洋的“追求门”，一个个眼神古怪，好似都在说“原来如此，难怪蓝染队长会屈尊追求一个侍女，原来早发现人家是个超级天才”“真阴险”“看不出蓝染你原来是这种人”。
“啧，果然跟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在一起是商量不出什么事的。”失去耐性的涅茧利直接起身就走，“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办法，结果全是浪费时间。”回去做实验了。
不合群的十二番队长走了，所有人都不以为意，不说这本来就是一场临时聚会去留随意，就是走掉一个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件好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果然还是六番队那边搞的鬼吧？”现场并没有朽木家的成员，很多人阴谋论起来，“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在六番队里看到她的身影了。”
不过这也是吃不到葡萄的酸话，毕竟那个天才是被朽木家捡回去的，也是人家自己培养的，凭什么要流外人田？他们也就是看这么多年过去，人家还是一个下人，而没成为大贵族家的一分子，觉得有机可趁罢了。
如果朽木白哉在场大概要无语摇头，事实上自从发现梅露的天资，自家爷爷都不知开了多少条件诱惑她加入家族，对方压根不为所动只一心粘着绯真，论起郁闷现场都没人能和他们家比肩。
这么多年过去，连他爷爷都放弃了，反正只要绯真在家族的一天，梅露就肯定是朽木家的一员。他和爷爷都看出来了，梅露根本不在乎朽木家如何，注意力都放在绯真身上，他们这些男人包括露琪亚都是顺带的，看在绯真的面子上不超出底线的吩咐就听从两句，要是说让她加入朽木家或者六番队什么的那是都不带商量直接拒绝。
朽木家上下全都知道，想要支使梅露全力做事，说话最有用的只有一个人，他们的主母绯真夫人。
作为六番队的队长，今天番队里没什么要事，所以朽木白哉算是提早回了家，这三十几年他算是过得比较从容了。不像以前那会儿，每次回家都是急色匆匆，总会担心病弱的妻子身体又出状况，或者又私自跑出去找妹妹再搞垮身体。这些问题从自家夫人带回了梅露，就再没发生过，大宅的一切也比以前更加井井有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