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鲁托是主厨师傅,是跟女仆长学的做菜吗?”格雷尔看向主厨,见识过昨晚梅露的手艺,他会这么认为也不意外。
“不。”提起过去那段时间,这位前美国中士现任主厨也是心有余悸,“她让我在后院的空地里练习烤土豆。”
“哈?”格雷尔变成豆子眼的时候,旁边的菲尼和梅琳已经捂着嘴噗噗闷笑起来。
初来宅邸的中士军官,是战术专家爆破专家,经历过战火的军人嘛,吃饭喝水都讲究一个快,至于好不好吃那是不用考虑的,吃不死人就行,这也是他喜欢用喷火器做料理的根本原因——这样熟得快嘛。
所以第一次烤土豆是什么结果可以预见,不,往后数次的结果都能预见。
“才开始的时候全都烤成了焦炭,然后渐渐的,变成半熟品,全熟品……后来她开始品评哪次烤得火候最好,指点我什么时候用大火,什么时候用改小火,什么时候又该用余温闷熟……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知道烤个土豆光是用火就这么讲究。到我能做出完美的烤土豆时,再进厨房做东西就再也没那么毛糙了。”想起吃土豆吃到腻的日子,巴鲁托也是心累,“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我的厨艺确实也是女仆长教的就是。”
“还有我!”梅琳不好意思地提提眼镜,“我的视力……有点问题。所以经常在工作的时候摔倒和摔破东西。一开始梅露大人是想给我换副眼镜的,但是我说这是少爷给的不想换,她就给我定制了别的训练方法。梅露大人教我怎么做一个优雅的淑女,想要平稳优雅的行走,平衡感是绝对不能少的,所以她专门给我定制了训练平衡感的方法。我跟着她学走路,学礼仪,学品茶,学花艺,学服装搭配……慢慢的,其他的工作也变得容易起来。走路很少摔倒,再也没摔碎过东西。”
格雷尔半张嘴,愣愣地看着这三人,与其说那个女仆长在教他们怎么做仆人,不如说她在教他们怎么做一个普通人,可以自然而然地融入这座宅子普通的日常,变得有尊严有自信,而不是只有在特殊情况才出动一次其余时候就随便放置的“人形兵器”,只要动手帮忙就是给人添麻烦的搅事精。
两相对比,塞巴斯蒂安输给那个女仆长就无可厚非了。
“啊!说起来,女仆长大人现在在哪?”他们坐在这里聊天打屁这么久都没人来训斥,格雷尔顿时有些惊慌。
“对哦!这个时间是时候做午饭了!”主厨也想起了正事,连忙站起来,“应该还来得及,我得赶快去……”
“你们快看,大门那边有马车过来了,梅露大人在那里!”梅琳指着前方远处,招呼众人看去。
“不是少爷的马车,上面是不认识的贵族的家徽……”菲尼也有些愣,“这个时间会是谁来拜访啊?”
“嚯嚯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管家在旁边笑了,“那是斯科特尼侯爵家族的马车,没有拜帖也没有提前预约,看样子,是娇客临门呢。”
第6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仆4
一般来说,会来这座庄园看望的少年伯爵的人,除了与“女王的番犬”有利益往来的各色“客人”,就只有与凡多姆海恩有血亲关系的贵族们了。这其中除了作为夏尔生母妹妹的红夫人外,就只有另外一位年轻少女——
伯爵夏尔·凡多姆海恩的表姐兼未婚妻,伊丽莎白·米多福特。
淡金色双马尾卷发,祖母绿的纯净双瞳,见面时永远都是洋娃娃风格的可爱萝莉,现年13,是真正被骄纵着长大的贵族小姐。
就算是少爷,在面对这个未婚妻时,都要礼让三分。
“夏尔——呀哈哈哈!”
当在外面忙碌归来的庄园主人经历了宅子被打扮成少女风的惊吓后,就被热情的未婚妻一把扑住,抱着旋转了好几个圈圈。
“夏尔你看,这个宅子一点都不可爱,我把它改造了一下,是不是变得非常可爱了?”
庄严典雅的主宅大堂和客厅用各种彩色的绸带和气球打扮得少女气息十足,并且附带同样以蕾丝和假发装饰过的凡多姆海恩家仆人。
“梅露!!”崩溃的夏尔在好不容易逃脱未婚妻的魔爪后,气极败坏地叫着女仆长的名字,“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少爷。莉兹小姐偷偷从家里跑来这里见您,然后在等待您归来的期间装饰了一下宅子。”在所有仆人都戴上了各种可笑的粉红蕾丝配饰中,容貌精致的金发少女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违和感的存在,这会儿正顶着一枚红色贝蕾帽笑着向主人介绍情况,“毕竟这位小姐是您十分珍视的未婚妻不是吗?”
一句话,扫平了夏尔的怒火。
是啊,正因为是伊丽莎白,梅露才任她在这个家随便胡闹,甚至陪她胡闹。
“夏尔夏尔,难得将家里打扮得这么可爱,我们办个舞会吧!”哥特萝莉式的贵族小姐拉着未婚夫的手转着圈提议,“到时候,我把大家全都打扮一遍,大家都要变得特别可爱!”
夏尔几乎要被转晕时终于被她放开,但他的未婚妻又拉上了他的女仆长开始转圈:“还有梅露!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我一定要把你打扮成全舞会最漂亮的一个!”
“非常感谢莉兹小姐的好意。”即便被人拉着旋转,女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从容,“只要少爷同意,今天梅露就是您的洋娃娃。”
“陪着她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啊!”
到最后嘴上喊得凶的某位少爷,还是老老实实穿上未婚妻给他带来的洋服,宝蓝色的宫廷服饰,贵族们常在舞会穿的经典款,将体态修长的少年衬得英姿勃勃。
“夏尔,果然好可爱!”换上了红色舞裙的伊丽莎白小姐十分高兴地再度扑过去,对未婚夫的这身打扮十分满意,但很快在上下扫射的时候发现了唯一不和谐之处,“夏尔,我为你准备的戒指为什么没有换上?”
举起少年左手大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贵族小姐一脸阴森:“那可是为了和这身洋服搭配专门准备的可爱戒指!”
少年并不领情,冷淡拒绝:“我带这个就好。”
“不要不要不要!难得全身上下这么可爱,戒指却不可爱!”伊丽莎白说着转身跪坐在一边大声哭嚎起来,“你就是不肯戴人家特地带来的戒指,好过分啊!”
到目前为止,就是一出小未婚夫妻的闹剧,可是在伊丽莎白趁夏尔不备夺走了戒指,夏尔冷了脸大发脾气之后,气氛就变了。
“把戒指还回来,伊丽莎白。”夏尔张着手,少有的冷酷脸色吓到了对方。
“什么啊,我只是想把夏尔打扮得更可爱一点,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啊?”年纪不过13岁,在家被骄纵,也被未婚夫百依百顺的娇小姐没办法忍受这样的落差,握着戒指又后退了两步,“因为这个戒指吗?那我讨厌这个戒指!”说着她发泄一般地将戒指用力地摔在地上。
这变化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眼见戒指要被摔破,一道淡粉色的身影以倒地的姿态横在了两人之间。
“梅露?”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却见倒在地上的女仆慢慢起身,大概是因为冲得太狠受了伤,她站起来时脸色有些痛楚,但很快,所有人就从她张开的手掌里看到了那枚蓝宝石戒指。
是为守护戒指才冲出去的啊。
“梅、梅露。”看到有人因此受伤,娇小姐也不敢发脾气了,“你还好吗?”
女仆摇摇头,转身看向了伊丽莎白,“莉兹小姐非常抱歉,少爷刚刚的举动让您伤心了,但是请您相信这是有原因的。”她说着,捧出了掌心的戒指,“这个戒指对少爷来说很重要,它是我凡多姆海恩家上代和上上代的家主传承下来的独一无二的戒指,具有非凡的意义。”
“诶?”小少女怔住了,然后因为后怕不自觉地捂着嘴轻轻颤抖起来,“这,这么重要的戒指,我差点就……对、对不起,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起了哭腔。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是女仆温和的笑脸,还有她摊开的戒指:“它并没有被摔坏不是吗?莉兹小姐,您是少爷的未婚妻,我凡多姆海恩未来的当家主母,也有资格拿着这枚戒指。”
“梅露……”伊丽莎白抬起涌出泪花的眼,看着眼前的女仆,穿着可爱粉红洋装的少女却是向她歪头一笑。
“可爱的戒指要多少有多少,但这样的却是世间仅此一枚。去吧,为少爷戴上吧。”
当伊丽莎白拿着戒指,给早就伸出手等着她的夏尔重新戴进大拇指时,在场所有人都鼓掌欢呼起来。
现场不知何时响起了悠扬的小提琴声,是执事先生奏起的乐。
“可爱的小姐,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穿着宝蓝宫廷装的少年伯爵微微躬身,向着红色舞裙的未婚妻伸出手来,大拇指上蓝宝石戒指正熠熠生辉。
“夏尔,呜……!”小少女哭着扑进了他的怀中。
美妙的舞会结束,侯爵千金在用过晚餐后终于回去了,走时对着未婚夫和女仆长挥手挥得特别热情。
“你……伤得怎么样?”等到马车越来越远,少年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仆。
“只是摔的时候疼了一下,并没有受伤哦。”女仆是这么回答的。
夏尔看着她的笑脸却是脸色复杂,他让塞巴斯百般试探都没查出女仆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但就在之前,为了保住他的戒指,这个人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在连塞巴斯蒂安都没反应过来的急转变化里准确地抓到了伊丽莎白摔下的戒指,如果这也算是暴露的话,真的就太蠢了。
“今天……谢谢你了。”
听到主人这么说时,女仆先是愣住,但很快就笑了。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应该和不应该呢?
晚上入夜休息时,夏尔让梅露替代塞巴斯前来侍奉,顺带问问今天在宅中发生的事。
“你什么都没有教格雷尔吗?”坐在床边仰起脖颈,仍旧女仆解开领结丝带,夏尔问了一句。
“是。”女仆直白的回答让他笑了。
“连你都放弃的家伙,那家伙已经无药可救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因为我说了随你便的命令?”
“并不是哟。”女仆摇头,一边帮夏尔脱下外套,一边回道,“是因为他教不好的。”
一个伪装成笨手笨脚的人,怎么教也不会变得聪明伶俐。
夏尔并没有听出这份深意,只是皱皱眉头,索性换了话题。
“梅露以前侍奉的家族是什么样的?”
“是个商人世家,在本国很有名气的商贾巨富,我在里面是那位继承人少爷的专属女仆。”
“那是怎样的人?”他不动声色地问。
梅露笑了:“是个很聪明的少爷,年纪要比您大几岁,天赋出众很有能力,性格很谦和,对人也很好。”
“那为什么离开了?”夏尔坐在床边,抬起腿,方便女仆为他脱鞋。
“因为雇佣期到了,我就离开了。”梅露为夏尔轻轻除去鞋袜,动作轻柔。
“为什么不续约?”夏尔继续问,这个问题其实已经算是敏感了。
但女仆依旧没有迟疑,而是立刻作答:“因为我觉得那位少爷不是我理想中的主人,所以我离开了,继续寻找新的主人。”
“寻找?”这个答案让夏尔眉头皱了起来,低头看她,“什么意思?”
半跪在地仰望着少年的女仆闻言却是笑了。
“少爷。”她伸出手轻昵地点了点夏尔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语调甜美又神秘,“不只是主人会挑选仆人,很多时候仆人也在选择主人的。”
女仆的长相过于精致无害,所以她就算想要营造恐怖的氛围还是差了点火候,至少没吓到眼前的小主人。
“哼,所以这次是我被选中了么。”听到这种话,夏尔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选主人的标准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对方的回答让他绝倒,“但是,在那个雨夜……我第一眼看到少爷的时候就很喜欢,只是看着您就觉得胸口暖暖的。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在想,‘啊,就是他了,就是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的主人。’所以,我主动请求跟随您回来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夏尔皱起了眉头,此时他已经被女仆换好了睡衣。
“可这就是我的标准啊。或者用东方国度的言语来说,这就是缘分吧。”为他整理好睡衣领,少女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开小少年柔软的发丝,“就算是现在,只要看到少爷,我就心生欢喜呢。”她说着,一双眉眼都笑弯了起来。
夜晚的烛火照亮女仆欢喜的眼睛,夏尔很清晰地看见她的眼里满满只映着他一个人。
她说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不掺杂任何令他作呕的情绪与欲.望,就如她此时看他的眼神,温暖、纯粹、无垢。
这样的目光让见惯了肮脏和丑陋的夏尔有些狼狈,他有些急躁甚至是慌张地爬上床铺自己裹上被子,大声对女仆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是,少爷。”
女仆领命,帮主人吹熄了房间里其他的烛火,这才举起仅剩的烛台走向门边,拎着裙角行了今天最后一礼。
“愿您在梦中也能拥有幸福。”
第7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仆5
“昨天在白色教堂又有一名妓.女遇害。”
红茶和点心的香气弥漫在凡多姆海恩伦敦宅的会客厅里,坐在主座上的少年伯爵喝着红茶一脸严肃地说着伦敦发生的案件,华贵的沙发椅后面站着执事塞巴斯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