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的办公室不大，但是看起来干练整洁，小小的空间却大气磅礴，尤其是书架上方挂了一匾额，金框黑底，题字：悬壶济世。
非常符合李主任对外的个人形象。
倪梓觉得这个办公室里面唯一看起来不太匹配的，就是位于书架旁，那颗大半个人高的，存在感仅次于“悬壶济世”的……发财树。
同样非常符合李主任对外的第二层形象。
李主任曾经说：救人，求财，不冲突，我是大大方方地将求财心理公布于众，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比那些暗戳戳谋财的人坦荡。
倪梓表示：反正您受咱们院长器重，您是咱们这儿的外科泰斗，您说什么都对。
倪梓进来之后，在门边上，挺着腰杆子站的端端正正，道：“主任。”
李主任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来，忽然脸色一板，说：“怎么没正没经的？”
倪梓愣了一下，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白大褂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一颗不漏，明明就很优雅很大气啊……
她连里面衬衣的领子都扣上了，就差披条领带打个禁欲系的领结了。
“主任，您的审美跟我们年轻人不一样。”她主动走到沙发坐下，伸手摸了一下茶壶，感觉是热的，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看你看你看，”李主任摇头叹息：“什么叫尊师重道？这跟审美没关系，是态度问题。”
“行了老师，我待会儿还有手术，”倪梓喝了口茶，放下后，挺着腰板坐的端端正正，说：“您传学生过来，有何要紧事要交代啊？”
“你来看看这个……”李主任说着要把笔记本的屏幕转过去。
倪梓直接说：“不看，不愿意，我就喜欢单着。”
李主任“啧”一声，“你不愿意？我还没脸把你介绍给人家，我今天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事儿。”
倪梓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主任说：“去年有一次我跟院长到美国开会，碰见一个年轻人，青年才俊啊，咱们医院向来是求贤若渴，院长的意思是不惜重金也要把这个人给挖过来。”
倪梓表示非常怀疑：“人家在国外发展得好好的，愿意来咱们这小医院？”
李主任笑呵呵地龇出两排牙齿，说：“他下个星期二就过来咱们医院报道，而且是外科，咱们科室，拜在你的老师，我的门下。”
倪梓惊了：“那院长得不惜多少重金才把人给聘请过来？”
李主任还在笑：“花多少院长没说，反正不花我的钱。”
倪梓：“……”
李主任是个非常惜才的人，如今既可以收纳人才，又不需要花自己一分钱，可谓晚上睡觉，光是笑都能把月亮给……吓醒。
李主任虽惜才，但不是什么“才”都愿意吸纳。李主任行医近二十年，收的弟子一共只两个，之前那位不知道什么原因出国了，第二个就是倪梓，至于什么样的“才”能够进入李主任的法眼，倪梓不太清楚。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能够得李主任的赏识，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
倪梓今天有一整天的手术，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七点半，手术有大有小，小的她自己主刀，大的需要主任亲临现场操刀，她完成最后一台手术准备下班的时候还临时被借到隔壁科室无偿当助手。
这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十点了。
她回到家里洗了个澡，饭都不吃倒头就睡。
第二天她是被饿醒的，醒过来拿着手机一看，六点半了，起来刷牙洗脸，买了面包和牛奶在车上吃，到了医院依然是交班，查房，顶着黑眼圈手术，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午饭时间才有得休息。
医院的食堂是倪梓觉得最美好的地方，到食堂里来不仅意味着可以吃饭喝咖啡，还意味着作为一名医护人员可以拥有一段求之若渴的悠闲优雅优美时光。
倪梓端着餐盘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是检词打来的。
她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拿着手机贴近耳边，严肃道：“有话直说，本女神医的时间就是金钱。”
检词笑嘻嘻说：“应该是女神·医。”
倪梓：“……”
检词接着道：“姐。”
倪梓拿着汤匙喝了两口汤，检词“姐”完了之后就没话了，她无语道：“……你倒是说呀。”
检词继续说：“我哥要回来了。”
“……”
检易要回来的事，她大半年前就听忱书提起过。
检词把手机紧紧贴近耳边，打算隔空揣摩倪梓听到消息之后心情，她眯着眼睛揣摩了半天，只感觉手机有点烫……
“姐？”
“我知道了，”倪梓应道：“那你就代我向你哥表示一下问候，我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不能亲临机场表示对他的热烈欢迎，深感愧疚，过节了一定给他送两个大花篮表示歉意。”
“姐……”检词又好笑又无奈，“我知道我哥离开这么多年实在有点过分，那他不是有病么……”
倪梓手抖了一下，汤匙摔回碗里，她捂着嘴说不了话。
汤有点烫，她刚才忘记吹两口了直接就往嘴里塞，于是就被烫到了……
检词这话说的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话虽然直接不带修饰，但毕竟也是事实……的说。
倪梓只好匆匆转移话题，“下学期开学就高三了，好好学习，别因为放暑假了就荒废学业，有空在家里多帮你妈妈的忙。”
检词“唉”了一声，说：“我还想着过去你那边玩的。”
“这儿没什么可玩的，我也没空陪你。”倪梓拿着筷子戳饭，饭都凉了。
“那我去找牧阳哥。”检词说。
“你牧阳哥忙着工作之余还得忙着照顾女朋友，也没空搭理你。”
倪梓刚吃了口饭就听到手机那边传来无可奈何的呐喊以及怪叫，她可以现象得到，检词应该是躺在床上气得踢腿撒泼打滚，嗷嗷声叫，然后——
“哎哟喂！！”检词气喘吁吁：“姐，我摔床底了……请求急诊……”
……越长大就越不正经。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倪梓塞了口饭，果然又冷又硬。
“妮子，”旁边的童医生靠过来，撞撞她的肩，说：“你也说说呗。”
“说什么？”倪梓往米饭里面倒了点汤搅拌了几下。
“说说你前男友啊。”童医生蹭蹭她的肩显得很八卦，“他们都说了，你也说说。”
“……”倪梓好不容易才能吃上一口饭，被童医生给蹭没了，“前男友……很帅。”
“哦？”对面的护士长也移了过来，“然后呢？”
“学霸，男神，”倪梓如实以告：“会做饭，会织围巾，会烤饼干，文韬武略。”
“这是真男神了，”护士长表示很羡慕，然后说：“后来怎么分手了？”
“刚刚说了，文韬武略，”倪梓深叹了口气，说：“学习方面挺好的，就是爱打架，一不高兴就冲上去喊打喊杀，被叫进教导处好几次了都，这种事放在你身上你受得了？”
“那倒也是，”童医生啧啧声惋惜，然后问：“是你提的分手？”
“当然了，”倪梓叹口气，煞有其事道：“死皮赖脸的扒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泪眼汪汪的，也就是看他长得帅，顾念旧情，要不我就报警了。”
护士长说：“倪医生，你也太狠心了点儿。”
倪梓语重心长：“是啊，年少不懂事，现在想想，简直是——”她一气之下往桌上拍了一张，说：“坏透了！！”
“哎哟哎哟，”童医生赶紧拿开她的手，拍拍她的肩安抚道：“都过去了，现在知错了就好，人总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
“是，我成长了。”倪梓笑眯了眼，皮笑肉不笑。
护士长又问：“那后来呢？现在你们还有联系么？”
倪梓收了收笑容，“据说是出国了，估计是伤心欲绝，疗伤去了。”她说完，又哼哼笑了两下，端着餐盘站起来，说：“这饭冷得，都吃不下了，我先走了，还有手术要准备。”
“……”
下午又收了几个病人，然后是两场手术。
第二场倪梓被借到心胸外科做了一助，得亏她挺喜欢到处跑帮各科室的忙，多一些经验，不拘泥与一处。
但是碰巧下午有个急诊，李主任亲自上阵，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弟子，一听说跑胸外去了，气的差点儿上人手术室去要人，一点儿也没有身为一位外科主任该有的稳重和气量……
护士长跟在后面偷笑了好久。
李主任今年四十有五，外表看起来就跟三十几的青年人一样，加之外形颇出色，西装裹身，挺拔高大，风采绝佳，天生就是个欺名盗世的好料子。
也因此，他经常自诩正直一朵娇花的年纪。
所以不正经的师父，自然会收个不正经的弟子。
……
倪梓完成手术出来，小护士赶紧过来打小报告，说李主任如何如何大发雷霆，可能会如何如何惩治她。
她回了办公室坐下没多久，主任就过来了。
李主任一进来，指着她就谆谆教诲：“我堂堂一个外科主任的弟子居然随便被人借来借去，你顶着外科主任嫡传弟子的身份被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你让为师颜面何存？你让为师以后如何在医院里面立足？你……不自重！！”
主任一通话发泄出来，摔门走人。
倪梓：“……”
第二天，倪梓带着随便在路边的门店买的一包八十块钱的茶叶，伪装成八百八十八块钱的精品，送去李主任办公室，李主任看在精品的面子上，气消了一半。
真是虚伪的师徒情谊啊……
倪梓暗叹。
下午没什么事，倪梓难得可以准时下班。
外面天还没黑，她边走边想着上哪儿吃饭的事，手机就响了。
是何牧阳打过来的。
何牧阳问：“女神医，方便接电话么？”
倪梓注意着两边车辆，准备要过马路，一边走一边漫不加意说：“不方便还接你电话干什么？你有事儿？”
何牧阳说：“检易要回来了你知道么？”
倪梓抬头望了一下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天边浮着一片十分厚重的云层，她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
全世界的人都在通知她，检易要回来了。
可是检易要回来了，关她什么事？届时她需要莅临现场，激动落泪表示热烈欢迎么？还是要激动到当场休克表示对他的思之如狂，念之不忘？
……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检太郎就要回来了……
第48章 青年才俊
这两天热的倪梓想喷三味真火。
“开玩笑，你以为我的三味真火说喷就能喷的么？现在煤气罐一天天的涨价，天然气又不能随身携带……”倪梓拿着路边两块钱一支的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过马路，对着手机说：“下个星期二我们课室据说会来一个美国回来的医学博士，到时候估计可以分担不少，我也不用这么忙。”
“美国回来的医学博士啊，”检词溜了一圈眼珠子，说：“那一定很厉害，姐，遇到美国回来的医学博士就嫁了吧。”
“……”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好像是新某方的广告台词……
倪梓说：“我到医院了，不跟你说了。”
检词挂了电话，转过去，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说：“哥，你要不要亲自给妮子姐打个电话？”
检易腿上摊着本书，书本非常厚重，纸张却很纤薄，每翻下一页都得小心翼翼地对待，他说：“打给她干什么？”
“显得你有诚意。”检词笑着说。
“什么诚意？”检易抬起脸来看着她，“惹她生气的诚意？”
检词站起来坐过去，“至少缓冲一下，让她有时间去平息怒火，你要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我觉得她会打你。”
检易忽然有些走神，她要是真能打一顿就消气，岂不省事？
就怕她连气都懒得气。
“就算真打你也看不到，不用多虑。”检易合上书本仍扔在茶几上，打算回房间。
“你不让我去么？”检词赶紧扒住他的腿，“没打算带我一起过去么？”
“……”
“我想去，我要去！！”检词一屁股坐在地上，胳膊还抱着他的腿，开始撒泼：“我等这一刻等了九年，我想亲眼目睹，我还要拿手机拍下来！这是我的夙愿！”
“……”
“我每个月都跟你报告妮子姐的情况，是每个月！！我呕心沥血劳苦功高，但是我不贪图富贵，不需要哥哥涌泉相报，我只有这么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要求，只要你多买一张飞机票而已……”
“……”
见检易无动于衷，检词终于恼羞成怒了，张嘴就吼：“你这个卑鄙小人！以德报怨！我要把你虚伪的面容拍下来发给妮子姐，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