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俏听话地出去了,顺便为她关上了房门。
孟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直到此刻,她仍是不能想像,里面竟已有了一个小生命。
她和沈令安的孩子。
可是,他会想要吗?
她不能确定。
她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愿意给她一个名分。
孟竹有些黯然,有些慌乱,也有些焦躁,他不在京城,她不知道他何时能回来,算上日子,她应当怀了有两个月了,再过些时日,便会显怀了。
无论他打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她都要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一晚孟竹彻夜难眠,怀孕这件事彻底吓到了她,可她别无他法,她不能跟任何人商量这件事,只能逼着自己想办法。
第二日,小皇帝派人来接孟竹进宫,这些时日,他总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接她进宫一趟,倒也没有别的事,只一起吃一顿饭。
孟竹打起精神装扮了一番,便上了皇宫的马车。
孟竹如今在小皇帝面前已经很自在,两人用膳时总是会一边吃一边闲聊。
“孟姐姐,听说昨日杜大人带着儿子去将军府提亲了?”小皇帝吃了块酱猪肘,笑嘻嘻地问道。
孟竹有些惊讶地看向小皇帝,“皇上怎么知道?”
“朕是皇上,当然什么都知道。”小皇帝昂了昂下巴,过了会儿,他凑到孟竹耳边,狡黠地笑道:“孟姐姐你一定不知道,昨日沈相听到这件事,脸都青了。”
“沈相回来了?”孟竹猛地抬头,近乎急切地问道。
小皇帝当孟竹这模样是吓到了,连忙安抚道:“孟姐姐别怕,有朕在,他不能拿你怎么样。”
小皇帝话音刚落,孟竹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就看到沈令安走了进来,今日的他穿着一身官袍,清冷的眉目无波无澜,看上去更显得威严肃穆,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令人不敢靠近。
“皇上又在编排臣的不是?”沈令安在他们面前站定,目光落到孟竹的身上,带着丝冷意。
孟竹感受到了他的逼视,不由瑟缩了一下。
小皇帝撅了撅嘴,“沈相怎么来了?朕今日可没请你过来用膳。”
“臣此去两月有余,心中一直惦记皇上,既回来了,自要陪皇上一二。”沈令安丝毫不知客气,自然地落了座。
一旁的太监连忙识趣地端上一副碗筷。
刚刚还其乐融融的气氛,突然便似蒙了一层寒霜,小皇帝看了看沈令安,又看了看孟竹,扒了几口饭之后,道:“朕吃跑了,朕先去御书房批奏折了。”
小皇帝说完,就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跑了。
偌大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孟竹和沈令安,孟竹紧张地呼吸都不均匀了,似乎在沈令安面前,她总是不能冷静沉着。
沈令安一直不说话,房间里寂静地可怕,孟竹在心里犹豫再三,先开口道:“沈相何时回来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丝不自然的颤音,勾得沈令安心头一动。
“昨日。”孟竹以为沈令安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开了口,声音甚至出奇地带了丝温柔。
孟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沈令安搁下筷子,对着孟竹道:“过来。”
孟竹像是着了魔一样,听话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沈令安的面前,直到沈令安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她才露出了一丝惊慌,红着脸道:“沈相,会被人看到……”
“那又如何?”沈令安扯了扯唇,
“……”
沈令安伸手抚过孟竹的眉眼,看起来比往常多了丝温柔,只是孟竹却觉得他眼底的冷意似乎更甚从前,只听他冷不丁地问道:“被提亲了?”
孟竹的心一跳,仿佛是做了亏心事。
“连面都见不到,还能对你念念不忘,你招惹男人的本事,比本相想像中还要厉害。”
沈令安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着孟竹,那眼底的讥诮之色,让孟竹的眼眶不由微微一酸。
他,竟是这般看她的?
“推了。”沈令安又说了句,像是对待下属一般,直接下了命令。
“你说什么?”孟竹其实听懂了他的意思,却第一次明知故问。
“本相让你推了杜家的提亲。”沈令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孟竹沉默了许久,没有告诉他她已然推拒的事,而是悄悄地握了握拳,缓缓问道:“若我推了他,沈相愿意娶我吗?”
这一次,她没有回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令安,只见他沉默片刻,冷笑道:“孟竹,你还没有资格跟本相谈条件。”
孟竹的睫毛轻轻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人狠狠泼了盆冷水,但她终归还是忍住了即将喷薄而出的眼泪,只是却也没有勇气再问一句,没有勇气问他——所以沈相不会娶我是吗?
她终是不敢。
沈令安看到她这副强忍眼泪的模样,眼中的冷意微消,他抬起她的下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听说你在跟青壑学医?”
“嗯。”孟竹轻轻地应了一声。
“以后不要去了。”沈令安淡淡道。
孟竹一愣,有些猝不及防地抬眼看他,就听他继续道:“林氏医馆开张以来,青壑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你毫无学医基础,要她从头教你,太费她的精力。”
孟竹没有想过是这个理由,可偏偏这个理由是如此贴切。
他爱着林青壑,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太累。
她完全能理解。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却一阵一阵地揪疼,疼得说不出话,只想流泪。
第30章
可她的眼泪还未落下, 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孟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 除了伤心难过委屈,还有愤怒,凭什么他爱着别的女人, 却还能心安理得地对自己做这种事?!
可她的挣扎无用,沈令安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只用一只手扣住, 另一只手仍是捏住她的下巴, 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沈令安背对着门口, 从门外看, 只能看到孟竹坐在沈令安腿上, 两人姿态亲密, 正在亲热。
只是, 两人的声音都低, 门外的人倒是听不到。
过了会儿,门外的人悄悄地走了,只在门口闪过一片蓝灰色的衣角。
沈令安的眸光微微一闪,放开了孟竹。
孟竹猛地从沈令安腿上跳了下来,退到一旁的柱子旁, 她悲愤地抹了抹嘴唇和眼角的泪,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眸带着丝控诉地看着沈令安。
沈令安却是不动声色, 仍是沉稳地坐在远处, 看到她这副模样, 唇角浮起一抹略带讥诮的笑意, “怎么?有人提亲了,便亲不得了?”
孟竹咬着唇没有说话,只听他继续道:“也不知那位杜公子知道你非清白之身后,这门亲事,还结不结得成?
孟竹眼中的泪再次夺眶而出,她颤着唇,几次想要开口,都因为哽咽说不出话,最后她勉强说了一句话,“不劳沈相费心,孟竹自知配不上杜公子,已经请薛夫人谢绝了这门婚事。”
孟竹说完,便提裙跑了出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她再次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过了一会儿,她再次迈开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小顺子仍呆在原来的位置,孟竹迳自爬上马车,道:“小顺子公公,烦请你送我回去。”
孟竹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小顺子却没有在意,当下应了一声,驾着马车出了宫。
即便进了马车,孟竹也不敢再哭,不然回到将军府,她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失态。
孟竹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看似在闭目养神,只有微颤的睫毛和唇瓣,才能泄露此刻她内心的无助和悲伤……
突然,孟竹的鼻尖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她猛地睁开眼睛,想要逃离车厢,可转瞬间,她便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孟竹昏迷了许久之后,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些许意识,隐约听到有人问道:“这便是沈令安的女人?”
年轻的男声里带着一丝探究。
“没错,据属下查探,沈令安从未近过女色,这是他唯一的女人,意义定然不同凡响。”另一道声音响起。
“自然不同凡响,不然本王又岂会落得如此地步?”一道略带熟悉的嗓音在孟竹耳边响起,熟悉到令孟竹即便还未完全清醒,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分明就是瑞王的声音,只是比以往更加阴冷,一开口便令人毛骨悚然。
只听瑞王继续道:“那沈令安必然是动了真心,不然岂能对本王下如此狠手?”
听到这里,孟竹竟有一种想笑的冲动,觉得自己可悲,觉得这些人可笑。
沈令安的真心如何会在她孟竹身上?
他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林青壑。
“王爷受苦了。”最开始的男人安慰了一声,“沈令安此人向来油盐不进,我们明里暗里交锋这么久,从未找到过他的弱点,若不是王爷这一遭,我们又岂能知道沈令安对此女的重视?此次我们定要帮裕王拿回解药!”
孟竹听到这儿,心里不由咯登一声,她曾经听薛雨凝提过裕王,他是先皇的二皇子,小皇帝登基后,他被封为裕王。
传闻当年二皇子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比起太子也不遑多让,太子逝去后,二皇子被立为储君储君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其拥护者也是最多的,可惜他却突然得了怪症,不止身体虚弱、缠绵病榻,嗓子更是哑了,不能说话。
先皇失去了太子,一直喜爱的二皇子又出了这种事,一看便知这是为了帝位之争引起的兄弟阋墙,当下龙颜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这事一查,就查出了六皇子,而且证据确凿,先皇痛心疾首,可他本就只有六个儿子,已然失去两个,不忍心再失去一个,便将六皇子贬为庶民,下令将其终身监禁。
可惜,六皇子入狱没多久,便疯了。
当初这事刚出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事便是六皇子所为,可后来,先皇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出了事,最后只余最小的十三皇子可以继承皇位,坊间便渐渐开始传闻这些都是沈令安的手段。
因为他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孟竹从前并不相信这些事是沈令安所为,可如今听那几人说话的意思,倒像是二皇子的病是因沈令安而起,而且那不是病,是毒。
而他们想要用她来交换解药。
过了会儿,那群人便出去了,房间里再无其他声息,孟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她的手脚被绑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奇怪的是,她却并没有慌乱,也没有自己想像中那般害怕,她想,原来沈令安对她的影响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知道他不爱她之后,她竟连死也不怕了。
只是,心里却仍旧会浮起一丝微弱的希冀,知道她被绑架之后,他会不会担心她?会不会想要来救她?
过了许久,孟竹的肚子咕噜一声响了响,孟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自己还会察觉到饿,转念间,她又想起来,是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就算她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进食。
想到孩子,她的眼眶不由红了红,沈令安不愿意给她名分,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落胎,但是不知为何,光是想到要把这个孩子打掉,她的心便止不住地疼。
她想,就算她的孩子不被人祝福,甚至不被沈令安所接受,她也是想生下来的。
就在这时,有人开门进来,那是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子,用面纱半遮着脸,看到她的时候,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鄙夷。
孟竹看着她,开口道:“我需要吃饭。”
“阶下之囚,还想吃饭?”那女子讥笑一声。
“我自小体弱,一顿不吃便容易晕厥,你们既没有马上要我的命,说明对我有所求,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你们想必也没好处。”孟竹没敢透露自己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毕竟瑞王也在场,万一被他知道,只怕要杀人灭口。
“倒是个聪明的。”一道略微有些耳熟的男声响起,只见刚刚在她房间里说话的男人走了进来,亦是一身黑衣,半边脸戴着一张面具。
他盯着她,笑了声,“孟小姐介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老实作答,我自当待你如上宾。”
“你问。”孟竹看着他,缓缓道。
“孟小姐与沈相是何关系?”
这人是明知故问。
孟竹在心里思量了一番,故意犹豫了会儿,道:“有过几面之缘。”
“恐怕不止几面之缘吧?”那男子问道。
孟竹咬着唇不吭声。
“孟小姐既不愿说实话,那只能委屈孟小姐继续呆着了。”那男子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孟竹连忙道:“我说实话!”
男子脚步一停。
孟竹涨红了脸,看着那男子,继续道:“我与令安两情相悦,过几日他便会来将军府提亲。”
孟竹刻意不叫沈相,而是叫令安,便是想让对方知道他们关系亲密,她可以对沈令安直呼其名,她甚至撒谎他要来提亲,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确认,她是一个有份量的人质,他们可以用她去跟沈令安交换解药。
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活路。
“为孟小姐松绑,顺便为她准备饭菜。”男子盯着孟竹看了一眼,吩咐道。
第31章
站在旁边的女子脸色微变, 但也没反驳, 上前为孟竹解开了绳子。
“大哥,你为何对她如此礼遇?”两人离开房间后,黑衣女子陆云追上来, 问道。
黑衣男子名为陆域,与陆云乃是亲兄妹,均为裕王效劳, 闻言道:“她本就是一个无辜女子。”
“她是沈令安的女人, 她就不无辜!”陆云恨声道, 脑海里不由想起在病榻上越发瘦骨嶙峋的裕王, 一想到是沈令安害得他如此, 她就更恨了。
陆域转身看向陆云, 道:“云儿, 我们的目的是拿到解药, 切勿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