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的模样,俨然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少年郎。
自从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便一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可能在京城把孩子生下来,不然将军府的脸面便会因她大损,而且若是被沈令安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以他的性子,即便不愿娶她,也决不能容忍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所以她唯一的办法便是离开京城,找一个不会被人轻易找到的地方,安心待产。
第33章
但是她一个人不可能安然离开, 而且以沈令安的手段, 就算她离开了,他想找到她也是易如反掌。
所以,她需要别人的帮助, 除了林青壑之外,孟竹最终还是将自己有孕的事告诉了钟伯、薛雨凝和明俏,这些都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 她只能依靠他们。
她如实说了她和沈令安之间的瓜葛, 几人听完先是震惊了片刻, 然后便当着她的面嚎啕大哭了一通。
他们都以为静法寺那一夜她逃过了李勤的魔爪, 便安然无事, 却不想她仍在那一夜失了清白, 还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若是换成旁人, 哪怕是京城的高官, 薛雨凝都能找办法去为孟竹讨公道,可偏偏那个人是沈令安,权倾朝野的沈令安,即便是她爹亲自出马,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这也是孟竹最终把沈令安坦白出来的原因, 不然,薛雨凝根本不会让她离开京城。
“阿竹, 等你安顿好之后, 一定要给我来信。”薛雨凝泪眼汪汪地看着孟竹, 顿了顿, 又改口道:“算了,还是先别给我寄信了,免得泄露行踪。”
孟竹上前抱了抱薛雨凝,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谢谢你,雨凝。”
“有什么好谢的?是我对不起你才对,是我要你来京城,更是我把你送到相府……”薛雨凝说着说着就哭了,当时她自以为救了孟竹,却没想到只是将她送进了另一个虎口。
“好了,我倒不知薛家大小姐还有这哭哭啼啼的一面。”林青壑看不下去,开口安慰道:“你道沈令安是什么人?没了你他便不会找上门来?”
“青壑说得没错,他铁了心要报复我,就算我在江州,他也会找到我。更何况,与其被瑞王糟蹋,我宁愿落在他手里。”孟竹也跟着安慰道。
薛雨凝这才止了眼泪,抽噎着说道:“你放心,这回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给你惹麻烦。”
眼看时候不早了,孟竹跟两人告别后,便出了医馆,她走到另一条街上,那里已经有几辆马车等在那里,那是一个南下的商队,孟竹上了其中一辆马车,同样作男子打扮的明俏已经等在里面,见她进来,总算松了口气,小声道:“小姐,钟伯说担心泄露小姐行踪,便不来送你了。”
孟竹眼眶微红,她的这些亲人一个个都全身心为她着想,他们甚至不让她透露她准备去的地方,就怕不小心泄露她的行踪。
没过一会儿,商队便出发了,马车经过喧闹的街道,慢慢驶离京城,喧嚣声渐渐远去,等到出了城门,孟竹终于松了口气。
她掀开车帘,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城门,“京城”两个大字渐渐变得模糊,她想,一切都结束了。
从他说了“一个女人而已,杀便杀了”,她就知道,该结束了。
孟竹离去几天之后,京城里的人却仍能时不时地看到“孟竹”的身影,她有时跟着薛雨凝一起玩乐,有时会在林氏医馆帮林青壑的忙。
而另一边的相府,亦是有人天天向沈令安汇报孟竹每日的行踪,不过孟竹在京城的朋友不多,每日行踪基本没什么特别变化。
过了半个月,真正的孟竹已经离开商队,在一个中转的小城坐上了另一个商队的马车。
第二个商队的领头是林青壑的朋友,林青壑从前四处行医,结识了不少朋友,此次不仅为她安排了商队,连她们的目的地,也是林青壑帮她一起定下的。
孟竹要去的地方是陵州,陵州乃是一个繁华的南方州城,交通四通八达,非常富庶。
林青壑的意思是大隐隐于市,而且她曾在陵州置办过一个小宅子,无人知晓,亦无人居住,正好可以供孟竹落脚。
孟竹又颠簸了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陵州。
这一个月,她瘦了整整一圈,因为有孕,对很多食物都没胃口,总是想吐,好在终于到了。
孟竹和明俏在城门口下了马车,入眼的是一幅热闹的景象,陵州的繁华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即便与京城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京城权贵遍地,而这里却是商人遍地。
此时已是临近十二月,但陵州却比一个月前的京城还要暖和一些,孟竹的眼中溢出一抹欢喜,和明俏一起根据薛雨凝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座雅致的小宅院,位于城南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巷里,那小巷名为太平巷,周围住的都是当地的一些普通居民。
孟竹和明俏进了门后,发现宅子很干净,应当是有人定期来清扫,宅子里面卧房、厨房、浴房等一应俱全,卧房有三间,孟竹住进中间一间,明俏则在旁边住下。
两人将行李放下后,便将男子的装束换了,脸上易容的痕迹也洗去,孟竹拿出林青壑给她的药粉,用清水调制后,再次往脸上抹了上去,这是林青壑教给她的一种简易的易容术,方法很简单,对身体亦无害,只是不能维持长久,每日都需要重新易容。
她有孕在身,无法再作男子装扮,自然也不能易容成男子的脸,便将自己易容成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不丑,也不出挑。
明俏自然也是要易容的,不然,她若是暴露了,孟竹也就暴露了。
两人将自己收拾完毕后,将林青壑柜子里干净的床褥拿出来晒了晒,再重新铺上,等到两人终于可以歇息时,天色已渐暗,明俏赶紧出门采买晚饭的食材和生活的一些必需品。
孟竹颠簸了至今,早已身心俱疲,倒头便睡了。
这是孟竹这一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她是闻到晚饭的香味醒过来的,明俏在房间里点了灯,体贴地将晚饭端进了房间。
“小姐,起来吃饭了。”
孟竹睡了一觉后,觉得身子舒爽了不少,便起床用餐。
“小姐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明俏接下来要给小姐好好补补。”明俏为孟竹盛了一碗猪脚汤,道。
孟竹看了她一眼,道:“瘦得何止我一人,你也要多吃点。”
明俏点点头,她也不客气,她习武,所以向来吃得多,只是这一个月提心吊胆,又一路照顾孟竹,才会瘦了些。
这边的两人说笑着用了顿温馨的晚饭,京城里的相府却即将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你说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此时的沈令安一如既往地在书房练字,听到沈缺的话后,慢慢抬头,一双平静的眼眸里似暗藏了暴风雨。
在沈令安的眸光逼视下,沈缺只觉得手心冒出了冷汗,但还是开口道:“属下的人一直跟着孟小姐,昨日他们在途径晋县,在晋县下榻,今日一早,四人便不见了。”
按照孟竹他们的计划,差不多距她离开一个月的时候,安排假孟竹回江州祭拜父母,然后途中金蝉脱壳,回头便跟薛将军和薛夫人说她不想再回京城,决定在江州久住。
三日前,假孟竹如期出发,带上了假明俏,以及薛雨凝安排的两个假侍卫,昨日抵达晋县后,便按照原计划换了身装束,在沈令安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都不见了?”沈令安的声音冷得□人,手中的笔已经隐隐有了裂开的迹象。
沈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已经在找,还没找到。”
“废物!”沈令安突地将毛笔扔到了沈缺身上,力道之大,令沈缺不由往后一退。
沈缺已经许久没见自家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自从将孟小姐从陆域手上救回来之后,主子的心情似乎便一直没怎么好过,不过他忙着处理支持裕王的人,有什么火气,也都直接撒到他们身上了。
所以这些日子,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不少人被他的雷霆手段给吓得胆寒。
其他人怎么胆寒沈缺不清楚,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胆寒……
“找!给我找!找不到人,提头来见!”沈令安咬牙道。
沈缺连忙应是,匆忙出去安排人手了。
沈令安看向窗外,漆黑的苍穹中无星也无月,沈令安的眸中有波涛起伏,手掌微微握成了拳,声音似从齿缝溢出,“孟竹,本相对你,真是太过纵容了!”
第34章
不知不觉, 孟竹在陵州已经呆了一个月, 一转眼,便快过年了。
孟竹第一次和明俏两个人在外面过年,倒是比往年更上心了些, 列了许多要采买的年货,和明俏一起上了街。
孟竹平日里鲜少上街,一来是尽量减少暴露行踪的可能性, 二来她如今有孕在身, 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生怕被人冲撞了, 尤其是她现在已经怀孕四个多月, 肚子已经开始明显隆起。
孟竹一上街, 便明显地感觉到了浓浓的年味, 街上到处都挂着红灯笼, 家家户户也都贴上了崭新的桃符,红底黑字,看起来既鲜艳又喜庆。
小摊小贩叫卖的也都是一些过年必备的年货,有桃符、年画、新历、腊肉、果子等等,看得孟竹眼花缭乱。
孟竹自小被娇养在家, 过年时的年货都由钟伯一手操持,她从未经手过, 即便是在郑家, 她也不曾出门采买过这些东西。
此刻见到这些琳琅满目的年货, 孟竹只觉得分外新奇, 也分外喜欢,每到一个摊位都要停留一会儿,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一时间不像个怀了身孕的女子,倒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没过一会儿,明俏的手上便已经拎了不少东西。
经过布庄的时候,孟竹进去买了几匹上等的好布;经过成衣铺的时候,她又进去给自己和明俏挑了几身新衣裳和鞋子;经过首饰铺的时候,她进去给明俏添了个玉镯子,又给肚子里的孩子定制了一个长命锁;经过胭脂水粉店的时候,她犹豫了会儿,选择了路过……毕竟她现在不能用这些东西。
明俏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小姐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东西,好在很多铺子都有伙计送货上门,要不然就算她力气再大,也实在是拿不下这么多东西了。
孟竹逛得心满意足,带着明俏和一堆年货打道回府,路过一间客栈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子走了进去,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小姐,怎么了?”明俏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上前来,问道。
孟竹摇了摇头,“许是我眼花了,现在都年关了,表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小姐是说郑少爷?”明俏瞪大了眼。
“应该不是他。”孟竹说着,和明俏继续往前走,不过路过客栈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往里看了一眼,不过并没有看见郑有才的身影。
孟竹本身也并不确信,只当自己确实看错了,也便没放在心上了。
不过,孟竹显然没想到,自己今天的豪爽采买会引来贼人。
这天晚上,逛街逛累了的孟竹一沾枕便睡了过去,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听到明俏大喊一声“抓贼啊!”,然后就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动静。
孟竹被惊醒,连忙起身披了件红色的披风,就冲了出去,一开门,就看到明俏逮住了一个贼眉鼠目的年轻男人,正将那男人牢牢地踩在脚底,那男人看到她,本来愤怒的眸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一抹惊艳,随即掠过一抹令人不适的精光,只是孟竹却没有注意,她见明俏制住了对方,一颗心也就落下了。
就在这时,在外面巡逻的王捕快听到声音,也来不及敲门,直接从墙头飞跃过来。
那王捕快经常在这一片巡逻,所以孟竹也认得他,不过当她意识到王捕快看她的眼神有异样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晚上洗完脸之后,没有再易容,此刻王捕快看到的是她的真容。
她心头一惊,连忙退回房间,明俏也发觉自己没有易容,将那贼人一脚踢到了王捕快面前,匆匆进了房。
“薛姑娘,在下先送这贼子去衙门了。”过了会儿,王捕快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有劳。”孟竹正在匆忙往脸上涂药水,闻言停了下来,回了一句。
过了会儿,孟竹便听到王捕快带着贼人离去的脚步声,他甚至还将外面的大门给带上了。
见外面没了动静,孟竹又看了看铜镜里自己的脸,见没什么破绽后,这才走了出去。
明俏已经先行在外面插上了门闩,转头看到孟竹出来,连忙道:“小姐,你去歇着吧,别怕,有我在呢。”
孟竹点点头,刚刚心头猛烈跳动的心脏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也许是为母则强,从前她遇到这种事,肯定会被吓得睡不着觉,但现在,她却很快地镇定下来。
不过,这也亏了明俏如今武功比从前进步了不少,普通的宵小贼子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孟竹才能放心。
过了几日,便是除夕了,一大早,街坊四邻便给她送了些自己家做的吃食。
孟竹知道自己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单独在外,总归会引人说闲话,便对外宣称自己父母早亡,夫君又意外身亡,只余她孤儿寡母。
这番说辞让街坊四邻都对她心怀同情,而且她性子温柔,平日里亦是很少在外走动,一看便是安分守己的,所以大伙儿也很关照她。
不过孟竹没敢用自己的真名,对外都声称自己姓薛,所以周围邻居也都叫她小薛,至于明俏,唔,她给自己取的化名是“小翠”。
孟竹一度取笑她这名字太俗,明俏却一本正经,说是越是俗气,越没有人会怀疑小翠是明俏,孟竹也就随她去了。
孟竹看到那些吃食,觉得心头暖意融融,便让明俏将自己前些日子才买的糕点,给街坊四邻送了过去,也算是礼尚往来。
午后的阳光和煦,阳光和煦,孟竹坐在院子里,为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裳,她没做过衣裳,但隔壁有个李婶对这些手艺很熟悉,手把手教了她几次,她便学会了,而且她买的都是上等的布匹和花式,做出来的衣服好看又舒适。
“小薛你可真是心灵手巧,我才教你那么一会儿,你就学会了。”李婶闲来无事,坐在孟竹的院子里嗑瓜子,看到孟竹做出来的衣服,不由夸赞道。
孟竹笑道:“都是李婶教得好。”
李婶看着孟竹的模样,看起来脸上肤色偏黄,相貌也是普通,可那双杏眼却是分外出挑,掩也掩不住,她的双手却比脸白很多,手指白嫩纤细,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哪怕现在怀有身孕,身段亦是好得没话说,而且孟竹说话轻轻柔柔的,嗓音娇媚,简直让人酥到了骨子,也难怪怀着身孕也有人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