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福也不得不多想几分,家里头这些事都是大闺女闹出来的,就算再多的心疼愧疚也消耗殆尽了,更何况,儿子儿媳才是主要的,女儿以后是别人家的,小萍这样的情况能嫁什么好人家。
许国安自己也还不知道许愿在哪里,家里头已经不开火了,他就愈发想念许愿,他起了一天早,只记得许愿是在大学附近摆摊子的,他就去那边找。
看到很多人围在一个摊子前,许国安定睛一看,正在推车后面不停在做的不就是他姐姐吗?
“姐!”
许愿抬起头来,许国安从人群里挤进来,“国安?你怎么来了?吃早饭了吗?”
“小老板,这是你弟弟啊?长得不太像嘛。”
许愿朝面前这个人笑了笑,把包好的饭团给他。
许国安站到她身旁,“姐,我来帮你。”
许愿说:“你帮我收钱吧,你没戴手套,别动。”
许国安就看着许愿一个个地问要加什么,仔细地包好,许愿抽空给他做了一个,许国安本想拒绝的,但没能忍住肚子的饥饿,有些不好意思地吃了。
等八点多的时候基本上就没人了,饭也裹光了,许愿带他回她租的地方,不客气地让他帮忙推车,邱教授的家离大学不愿,走走也就三分钟,现在六月份,天气热,走几步路已经流汗了。
许国安望着这大的院子,问道:“姐,你租这么大的房子多贵啊!”
许愿推开门,一边说:“这边是大学里的教授便宜一些租给我的,还好,快进来吧。”
邱教授和杨教授在这边的授课结束了,最近已经在准备着要去新的大学了,杨教授听见声音,走出来一看,“小愿回来了啊?这是?”
“这是我弟弟,过来看看我,国安,这是杨教授。”
许国安立即站定鞠躬:“杨教授好,谢谢你照顾我姐姐。”
杨教授见少年身体挺拔,又颇有礼貌,本着对姐姐的好感,对许国平热情地招呼道:“快进来喝杯茶,小许的弟弟啊,生得可真高啊。老邱啊,小许的弟弟来了。”
许国安有些局促,邱教授和杨教授因着膝下无子无女,尤为喜欢小辈来家里头,给许国安泡茶塞糖的。
也知道姐弟两要说话的,两个人问了几句,就腾了地方给姐弟两,许愿带他去她的房间,床是以前的那种拔步床,屋子里头还摆着书桌镜子,窗台上摆了不少花花草草,可以看出许愿最近过得还不错。
许国安就安心了,和她说起这几日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们现在就想到你了,你在的时候就一点也不念你的好,姐,你在这边住的好就别回去了。”
许愿出来以后就没打算要回去,主要是担忧他,“那你呢?现在吃饭怎么办?”
“我随便在食堂吃吃就好,总比大姐烧出来的好吃。”
“你以后要是没饭吃,就过来找我,姐这边有,邱教授和杨教授很快就要去别的地方任教了,这里就只有我了,你可以经常来。”
许愿留他在这里吃了顿午饭,再送他走。
邱教授和杨教授在六月中旬的时候走了,他们得提前过去安家,原本他们是不愿意离开这边的,毕竟年岁也大了,但老友办学校,他们也盛情难却,打算去那边教个几年再回来。
临走前许愿把下面三个月的房租都教了,要了个他们的地址,打算以后的房租给他们寄过去,邱教授吃人嘴短,又怜惜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头,只收她五块钱的房租,这么一栋房子只收五块钱的房租真的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
许愿感激不已,把他们送上火车,这间大房子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平日里早上出个摊子,白天在家里头摆弄一下花草,看看书,有时候周围的人家会过来给她送点东西,许愿平日里做了些稀罕的,也会回赠一些。
偶尔许国安也会过来,双休日的早上就会过来给她帮忙,她干不了的重活就交给他了。
苏玉琴回了娘家,拿乔了好一阵,许国平好说歹说,苏玉琴也是会审时度势的,见好就收,娘家毕竟也不是可以久留的,兄嫂也会不满的。回去以后,她和许萍就不大搭理了,她洗衣服也就洗自己和许国平的,也不做饭,宁可在食堂打一份。
家里头关系陷入僵局,许大福和王兰香就急着把许萍给嫁出去了。
许萍暗自恼恨,又不愿嫁给那些看不上眼的,自己也有些急上火,厂里没合适的,就把目光转向厂外了。
七月初的时候,许愿参加了统一高考,头一回在七月份考,热得不行,考场上就跟蒸笼似的,许愿不停地灌水,又要熬到考完才能上厕所。
只有许国安知道她要高考,许家得知也还是别人告诉的。
“我听我家爱国说,在考场上看到你家小愿了!你家小愿高考啊?”
王兰香一脸懵,她是完全不知道的,自打许愿出去以后,她也憋着一口气,觉得她一个女孩子能在外面待多久,还不得乖乖回来认错,后来一堆事情,等回过神发现许愿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挤出一个笑:“我们也不清楚,这个孩子现在主意大,什么也不和我们说的。”
回去和许大福说了以后,许大福沉默不语,许国平反应最大:“咱们家那里有钱来给她读书!”
许国安反驳道:“读大学都是国家出的钱!还有补贴呢!又没让你出钱。”
“呵,这话你替她说的?那我话就放这里了,她要上学家里没钱供她。她过个年都二十了,读个大学出来都多大了。再说了,高考是多难的事情啊!她少痴人做梦了。”
许大福:“国安,你姐年纪大了,我们管不住,你可别学你姐,现在你怎么老顶撞你哥。我看你这书也白读了,读了有什么用。”
许萍附和:“就是啊,国安,高中早点晚点读完都得出来找工作,你不如早点出来找,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哪里供得起大学生。”
许大福和王兰香都是工人,王兰香虽然退下了,可也还有点薪水,家里头其实这些年也有些存款,两老有些私心,他们跟着大儿子,两个女儿嫁出去要些嫁妆,小儿子又要安排工作找媳妇,花钱的地方不少,他们还得留些棺材本。
许国安红了眼眶,说实话读了这么多年书,他成绩又不差,哪里会对考大学没点念想,原本想着,父母对他也算是还不错的,指不定他求一求,就肯了,今天大哥几句话,还没来得及做的梦就破碎了。
许国安朝他们吼道:“谁要你们供,我走开不成嘛,这个家就是你们的。逼走我姐你们还不够,非要我也走是不是。”
许国安飞快地奔回房间里头,也收拾了几身衣服,王兰香真的是经不起折腾了,忙拦着:“国安,你干啥呢!没不让你念,妈让你读完高中的。”
许国安要往外头冲:“我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我要去找我姐。”
许大福勃然大怒:“你要是去找她,别跟我要学费!你就别读了!”
许国安冷笑:“你本来就不想给我读,不读就不读,全留给大哥去吧。”
说罢他就往外头走了,许国平拎着他:“你学什么不好,学你姐这一套,信不信我揍你!”
“你除了摆显拳头还会什么,你当我没有啊!”许国安的身高和他差不多,少年人的身材还算清瘦,但力气也不小,兄弟两个感情本来就不好,厮打起来,几个人在旁边劝架,哪里拦得住,两人都讨不着好,许国安把他推地上,擦了擦嘴边的磕出来的血,转身就走了。
天色混黑,许愿早就锁了门准备进屋子里了,忽然传来一阵开门声。
许愿走到门口,不敢轻易开门:“谁啊?”
传来一阵抽泣声,许愿觉得有些耳熟:“国安?”
“姐......”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许愿连忙开门,就着一丝光亮,许愿看到他肿了的眼睛,抽了口气:“国安,怎么了?谁打你了?”
许国安像找着了避风港,抱住许愿,闷声哭了起来:“姐,我不要回去了!”
第36章
“姐, 我不要回去了!”
少年人带着哭腔说, 许愿猜想了许多种可能, 如今天色已晚, 她先把他拉进来, “好, 咱不回去, 先进去再说。”
到了屋里头, 许愿开了灯, 才看清许国安的脸, 倒抽了一口气, 许国安的脸上鼻青脸肿, 嘴上也出血了, “国安,谁打你了?”
许国安委屈地说:“大哥......他们,都不让我读书......”
许愿急得团团转, 现在这边没有碘酒和消毒的,只能用热毛巾给他敷在脸上,给他按着, 说道:“他们不让你读, 姐供你, 只要你能考得上大学,怎么都要读, 以后这个社会, 学历高肯定比学历低好, 读大学并不是因为包分配,而是能够开阔你的眼界,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一只铁饭碗,总要有点梦想的,不管选择什么职业,都是可以有出路的,所以,我并不想你困在厂里,现在厂里就跟世袭制度一样,可封建王朝早灭亡了。”
听闻最后一句,许国安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嘶哑咧嘴。
“别笑,严肃地在说话呢。”许愿把毛巾洗了一遍,再给他盖上。
许国安乖乖地坐正:“姐,我也想像你一样靠自己赚钱供自己,我高考还有这么久,就算考完了还有四年大学。其实我知道家里肯定没办法供我上大学,可是他们为什么连高中都不让我读完......”
“那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像我一样卖早饭?你会做吗?早上有这个时间吗?”许愿笑着反问他。
许国安语塞,倔强地说:“我也可以学啊......”
终归是底气不足,抹不开脸面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得好又是一回事。
年轻人总是抱着美好的期望,现实总会打他们一巴掌,许愿手下用了点力:“少多想了,先考上了再说,别顾着赚钱,高考考不上,有什么用。”
许国安有些泄气。
许愿帮他把隔壁的房间给收拾出来,隔壁的屋子就是小了一点,被用来放置杂物了,就把床铺给铺好了,让他先将就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许愿还是照常去卖早饭,许国安一早醒了已经天亮得很了,他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睛就立即蹿了起来,半拉拉地拖上鞋,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姐?姐!”
他扫了一眼院子,院子里已经没了那辆小推车,许国安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睡过头了。
邱教授家是有专门洗漱的地方,许国安来过一回,也知道,许愿已经给他准备好牙刷牙膏了,许国安打量这个洗漱间,和厂里很不一样,这个洗漱间比他的房间都大,有恭桶,有水龙头,还有个洗澡的浴桶,墙上贴了一面比人脸还大的镜子,都显示了这个地方和厂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厂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六点不到就有人要起来做早饭了,六点多的时候整栋楼都醒了,即便你想再睡下去也不可能,人都要排队等水,就着楼下的花坛就刷牙了。
如今许国安对许愿所说话有了一些理解,他真的想要厂里这样的日子吗?
许愿摆完摊回来,许国安已经在打扫家里了,脸上的淤青比昨天好了许多,帮着许愿把推车给清洗了一遍。
许愿要出去买点东西,他想自告奋勇地跟着,许愿看着他这张脸,嫌弃道:“你算了吧,好好在家待着,你这张脸出去,还不得被人盯着。”
她去给许国安买些日常用品,再回去给他把屋子给清扫一下,邱教授家的东西还算少,毕竟只有两个人生活。
下午的时候,周围的人家就过来窜门乘凉了,邱教授在的时候,附近的教授都会过来闲谈聊天,许愿时常做些小点心,邱教授走了,也都还时常过来蹭个阴凉。
邱教授家的香樟树养了好多年,虫子少,下面摆个桌子纳凉喝茶,美得很。
许愿又养了很多花花草草,生机盎然,时常有蝴蝶过来,满院子的花草香味,还有不少喜爱花草的教授时常过来讨要几盆。
“小许啊,快过来帮我看看这盆吊兰怎么了,最近这几天萎靡得很。诶,小许,这是?”老教授狐疑地看着鼻青脸肿的许国安。
许国安也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就想要低头。
许愿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挺起来:“崔教授,这是我弟弟,国安,和家里头闹脾气了,就跑过来找我了。”
许国安不好意思地叫道:“崔教授好。”
崔教授瞬间明白了,听老邱说,小许也是被家里头给逼出来的,对这两个孩子有些可怜,也不好多问,忙遮掩过去:“年轻人嘛,理解理解,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的,不错不错。”
长得蛮精神的=猪头脸?
许愿有些想笑,顾及少年人的面子,干咳两声,上前去看崔教授手里的吊兰,精神气确实有些不足,“崔教授,你这盆子太小了,限制它根部了,得给它换个大一点的盆,另外不能让它积水,水是要多浇,但也不能积水......”
许国安好奇地看着他姐“指点江山”,那教授居然还跟学生似的,听得认认真真,时不时点个头,要知道他才是教授啊!
许愿让许国安去烧水泡茶,没过一会儿,许家这小院子里就热闹了,都是吃好了饭过来乘凉闲聊的。
许国安第一次见着这么多教授,那是比见老师还紧张呢,对于他姐在里头还谈笑风生,真的是佩服万分。
可聊着聊着,就发现这群教授也是正常人。
“我家婆娘做菜越来越咸了,小许啊,你多跟她聊聊做菜的事情......”
“我家的黄瓜又被人偷了,真是气死了,非要逮着那人不成.......”
厂里的人吃过饭也会做楼道里聊天,谈东家长西家短,抱怨这抱怨那,而这边的人,谈花草谈家里的逸闻趣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满足而开心的笑容。
到了一两点的时候,大家都回去睡午觉了,这小院子才又安静了下来,姐弟两收拾院子里的茶杯,许国安才低低地说:“姐,我不想过厂里这样的日子......”
许愿有些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要靠你自己去努力了。”
因为大学放假了,许愿把摊子推到了工厂多的地方,许国安就跟她一起出摊,许愿做,他来卖和收钱,唯一的不好就是会被熟人认出来,姐弟两本就是附近的,见过的人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