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像……他的确……没、没有……叫我拿钱……”
和枝这才真心诚意地笑了起来:“事情讲清楚就没关系了……”
女人松了口气,正要就着台阶下的时候,和枝忽然话题一转,眼里的笑容变得有些寒意:
“那么,这位夫人,可以道歉了吗?”
气氛凝固了。
谁都想不到,笑起来乖巧甜美的小姑娘,会如此寸步不让。
女人下不来台,气得双眼通红,眼看就要连她一起骂。
爆豪忽然伸手抓住和枝的衣袖,不容分说地,沉默着拉着她走出了人群的包围圈,榴莲头少年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冷静,拉着和枝远离人群以后,他才扭头说了一句:
“多管闲事!老子才不稀罕她道歉。”
“……爆豪君,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容易被人当成坏人的。”
“少啰嗦——!”
爆豪又跟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了。
和枝双手抱臂,凉凉地眼风扫过他犹带怒意的脸庞,这个时候的她完全不见刚刚装乖的那副嘴脸:
“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不只是这一次,还有上一次。
爆豪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回想起上一次被她救了的经历,他更加不爽,正要吼她的时候,来自身后的一个巴掌把他打蒙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跟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别这么嚣张!”
熟悉的声音让爆豪下意识燃起丝丝火苗的手掌暗了下去。
“不要在外面也这么随便打人啊老太婆!!!!”
——尽管如此,他的嗓门依然隔着几条街也清晰可闻。
*
半个小时后。
坐在爆豪家的沙发上,吃着爆豪胜己千辛万苦买回来的和果子的和枝,对于自己怎么答应爆豪母亲爆豪光己的邀请,还是有些一头雾水。
……大概是爆豪光己是在是太热情了吧。
“……上次公交车劫持事件的时候我就想谢谢你的。”跟爆豪胜己如有五六分相似的爆豪光己爽朗笑着,“可惜新闻上没有你的信息,这孩子也不肯说,还好这次又有机会碰上。”
和枝摆出她最讨长辈喜欢的亲切笑容:“不,伯母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旁边坐着的爆豪胜己见她装乖,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偏偏被爆豪光己听见了。
“你哼什么哼,有跟和枝道谢过吗?没礼貌!”
说完就不顾本人意愿,摁着他的榴莲头就给和枝弯腰道谢。
“我家孩子脾气臭,其他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总之,谢谢你。”
“……上次的事情我也出力了好不好!怎么功劳都是她……”
“嗓门小一点,别把小姑娘吓到了。”
“都跟你说不要随便打头了啊老太婆!她会被吓到才有鬼!!”
两人吵闹的时候,爆豪的父亲顶着一张老实脸走过,见她望过来,还冲她温柔笑笑,不知为何,和枝看到他脑海里就会出现沢田和绿谷的脸,大约世上的老实人气场都差不多。
但是……
真好啊。
温柔的父亲。
直爽的母亲。
从小生活在这样幸福的家庭之中,自身又有相当出色的才华。
——爆豪脾气这么臭的原因一下子有迹可循。
如果她的父母还健在的话,她会不会也跟爆豪一样?
按照她小时候的性格推测的话,说不定比他更恶劣。
在爆豪家吃过饭后,窗外下起了大雨,所幸爆豪家离她公寓所在的街区很近,谢过爆豪家要送她回去的建议,趁着天色才刚刚暗下来,和枝借了爆豪家的伞准备步行回去。
被母亲强行要求送和枝到门口的爆豪脸色难看得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和枝看了他两眼,云淡风轻地开口:
“爆豪君专门出来送我真是让人意外啊。”
这句话果然顺利地让爆豪立刻炸毛:“谁专门送你了啊!!要不是老太婆硬要我来你以为我愿意啊!!!”
然后爆豪把伞往和枝手里一塞,凶巴巴地警告:
“快点回去吧矮子!以后不准救老子!听到没有!敢出手你就死定了!!!”
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转身进屋,顺带把门关得震天响。
和枝眨眨眼,噗嗤笑出了声。
爆豪同学意外的还挺可爱的嘛。
——咦等一下,他是不是又骂她矮子来着???
*
回家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街道上行人寥寥。
和枝绕了点路去买了一盒甜甜圈,倒不是给自己买的,只是想到折原临也晚上大约是在外面吃的,很大概率又会半夜翻她家阳台进来骚扰她。
准备一盒甜甜圈,至少可以暂时堵堵他的嘴,和枝记得上次买回家的时候,他顺嘴夸了一句味道还行。
然而没等她走出巷子,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易察觉的微小动静。
如果是以前,和枝根本不会注意这些,但是在体育祭上与那么多厉害的对手战斗过的她,至少在杀意的敏感度上,有了质的飞越。
她的心跳在胸腔中骤然加速,周围的空气仿佛稀薄起来,胸口压抑得喘不上气。
不会错的,她被什么人盯上了。
和枝稳住脚步,徐徐缓行,边走边掏出手机发消息,跟那些走路爱玩手机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但实际上她是给相泽消太发了信息,告知了她的位置,以及她被人盯上了的事情。
发完消息后和枝平静地将手机放回了口袋,暂时不去想对方是什么人的问题,全身心地投入捕捉周围所有的细微动静。
不由自主的,牙齿在发抖,肌肉过于紧绷而酸痛。
这不是学校的体育祭。
隐匿气息跟着她的人,也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尾随她的变态。
——话虽如此,与其等着对方出手,不如拔枪硬刚!
她一咬牙,取下发卡划破手指,几乎就在对方出手的瞬间,她的枪和对方的手,同时触碰到了彼此。
——幽蓝的火光掠过。
“哦?”
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似乎是意外,又像是在赞叹。
就在他拉近距离,手中的火焰离和枝只有一拳之隔的时候,和枝的第一反应不是躲避,而是攻击。
两方的距离太近,可以说双方都在赌谁会先后撤,而对方显然经验老到,都不需要思考直接就出手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和枝不躲,对方也不收手的话,不管对方会不会被她击中,她的脸必定会被火焰灼伤。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开。
而是孤注一掷、瞬间回击。
对方似乎也被她的反应惊到了。
拉开距离之后,和枝自己也心有余悸,就差一点就要毁容了啊!!!!
“你什么人?从哪里来?来干嘛?自己想来还是别人派你来的?说!”
“…………”
连珠炮似的问题怼得对方的高冷神秘气势整个垮掉,半天没人吱声。
和枝握着机关枪的手心有些出汗,她的脸上带着单片眼镜,用以辅助索敌,只要目标被眼镜捕捉,机关枪就可以精准索敌,连练习瞄准的功夫都省了。
并且体育祭后,和枝改良了机关枪的子弹,从普通的麻醉弹改成了掺了她血的子弹,与物体碰撞时会瞬间炸开,里面的血液随之释放,可根据战况需要具现成不同东西。
——比如刚才被对方避开而打在墙上的子弹,她随时可以具现成一张带电的网缚住他。
“你问题太多了。”对方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和枝透过单片眼镜注视着热成像显示出的人形,自然系的能力都相当棘手,他那只手的蓝色火焰,要对付起来并不轻松,她的子弹在接触到他之前很大概率就会被火焰溶解,血液也自然会随之蒸发。
——等一下!她头顶还有第二个人!!??
和枝察觉到这一点猛然抬头,一个漆黑的影子从房顶的栏杆处倏然消失。
……那人,一直在那里窥伺?
这比正面的交战更让和枝恐惧,仿佛在浓稠的黑暗之中,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
“和枝——!!!”
是相泽消太的声音。
就在和枝愣神的一瞬间,她的眼镜便再也追踪不到前方有任何人影。
“没事吧。”
相泽消太将和枝护在身后,确认附近已经没有人的时候,才谨慎地拉着她离开了巷子。
“……我还好。”
发生了这种事,再在附近待着显然不安全,相泽消太来的时候已经报了警,公安也赶了过来,简单询问情况后便先带着她去局里做笔录。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和枝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有人想要杀她。
“这个给你——要喝水吗?”
在警察局的长椅上坐着的和枝闻言抬起头来,递到她面前的是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和枝的脑袋一团浆糊,半天才想明白,相泽大约以为她刚刚扔掉的甜甜圈是她自己要吃的,见甜甜圈没法吃了,所以去给她买的章鱼小丸子。
捧在手里的纸盒是热的。
飘在鼻尖的味道是香香的。
似乎有路过的相泽的熟人开玩笑说“这里可不许吃东西”,相泽扭头声音平淡地答“你办公室的杯面都泡半小时了”,于是对方哇哇哇地叫了起来,声音越飘越远。
相泽消太见她沉默不语,胸口泛起难言的情绪,像想以前一样用恋人的方式好好安抚她,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不能吓到她。
“警察已经去调监控了,还要查一段时间,我先送你回家。”
他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和枝眼睫颤动,像是很疲倦的样子,却戳了一个章鱼小丸子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咽下去后才说:
“这次真是吓死我了。”
相泽浑身一僵。
“……抱歉。”他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让你经历了这种事,抱歉。”
和枝抬起头来,琥珀色的杏眼像什么无辜可爱的动物,然而她的眼神清醒又沉静,并不见多少恐惧的情绪。
“不是老师的问题,也不是英雄或是警察的问题。”和枝又往嘴里塞了个章鱼小丸子,“有错的是犯罪者。”
“走吧老师,我要早点回去睡了,明天还要去安德瓦的事务所报道呢……”
相泽消太望着和枝单薄却笔直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背影与他的记忆重合,好像一切背景都虚化,只剩他的小姑娘一个人孤独的、坚强的,走在一条雾霭笼罩、绝无退路的道路上。
*
清晨起来的时候,日光毫无保留的从云层之后洒落大地。
昨夜睡前和枝并没有拉上窗帘,睡前的最后一刻,映入她眼帘的还是漫天星辰,再睁开的时候,就是一片金光勾勒的云层。云层后有一道光束射出,淡金色与淡蓝色融合成了晴朗的苍穹。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和枝便看到折原临也早已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的是她书柜里的书,大约是等得无聊随便翻翻,结果发现她的书更无聊。
“昨晚你的消息——”折原临也晃了晃手机,“抱歉,看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来想立刻过来见你,但又怕打扰你睡觉,不过天一亮我就过来等着了哦。”
和枝瞥他一眼,往厨房里走。
“没什么大事,晚上也是相泽老师送我回来的,今天开始我就要去静冈了,你自己应该能照顾好自己吧?”
厨房里准备早饭的少女很自然的准备了双人份的,沙发上的折原临也望着她围着围裙的背影,目光放空,他并没有在笑,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比他笑起来时要更柔和。
摆在桌上的餐具是双人份的,喝水用的杯子是她顺手买的一套,她的公寓里有他的痕迹,他在她的生活中更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和枝……”
他从身后拥住了她。
正煎蛋的和枝吓得浑身一抖,差点一个铲子砸他头上——不过折原临也早就猜到她的反应,及时地摁住了她的手。
“又换了个花样捉弄人吗?临也。”和枝板着脸没有丝毫动摇,“你这一套对我没用的,你再不放手蛋就要糊啦。”
折原临也弯了弯唇,也不知道是在笑和枝,还是在笑他自己。
他松开了她。
“和枝不怪我吗?昨天丢下你一个人回家,结果碰到这种事,并且你出事后我也没有及时赶到。”
和枝忙得热火朝天,没空思考这种细腻的情感问题,随口答:
“不怪,没事,不存在。”
他不是有事吗,情有可原,更何况她也没出大事。
为了这点小事而生气的话,她怕是一天都气不过来。
然而在她身后,折原临也的目光却结了层冰。
一切多余的犹豫,在那一刻从他脸上消退。
——不能在拖下去了。
——不管他尝试与否,现在的她不会爱上他。
两人静悄悄地吃完了早饭,等到和枝提着行李踏上了前往静冈的电车,选择了东京事务所的折原临也回到家中,隔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门口放着一封信。
信中只有一张照片,是他和一个下半张脸布满褐色疤痕的男人对话的场面,照片拍得异常清晰,显然是运用个性拍摄下来的。
茶毘。
这是照片上的男人的名字。
也是昨夜袭击和枝的犯人。
*
有钱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