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言叙马上给她回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真不好意思。大晚上来打扰你,我想问一下,如一有联系你吗?”
向言叙如实说:“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许朝暮就怕闻如一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周围朋友联系了个遍,都没她的消息,好在她联系了向言叙。
心中一个大石头放下了,许朝暮心有余悸地说:“她没事就好,你们现在在哪里?我来看看她。”
“我能冒昧问一句,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朝暮沉默了。
到底是家务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许朝暮的迟疑正好印证了向言叙的猜测,他本来也不指望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内情,扯开话题:“在皇庭酒店,我给她另外开了一间房,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
许朝暮在商场打滚多年,若是这点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那真是白混了。
“那我……就不过去了,麻烦你送她回澜市。”
“不麻烦,应该的。”
对话结束,向言叙把手机放在一边,还是放心不下,打电话让前台送了一张隔壁房间的备用房卡上来,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屋内一片漆黑,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窗帘罩了一层银色的纱。
两件房屋的结构都是一样的,不需要开灯,向言叙也能分出卧室在哪。
进屋后,看闻如一没有再折腾,在床上睡得正香,悬了一晚上的心,到现在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闻如一睡觉也不老实,人在一边被子在一边,向言叙走到她床边,弓起身把床那头的被子扯过来,轻轻地盖在了闻如一身上。
忘了是在哪里看见的,睡觉喜欢蜷着腿缩成一团的人,是特别缺乏安全感的象征。
向言叙盘腿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如一老实了没有一分钟,又把被子给踢开了。
向言叙又重新给她盖上,这次他没有松手,一直压着。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闻如一又有要抬腿的意思。
隔着被子,向言叙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腿,嗓音低沉,带着威慑力:“别闹。”
闻如一没有醒过来,哼哼唧唧的动了两下,竟然老实了下来,好几分钟过去,也没有再踢被子。
向言叙今晚其实没有说谎。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闻如一长得很好看。
就像此刻,哪怕不施粉黛,她的皮肤还是白得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瓷器。眼睛闭着,有微微上翘的弧度,可爱又温柔。今晚可能受了些凉,嘴唇不如平时那般红润,也掩盖不住这姣好的面容。
他找不出一处她不好看的地方。
闻如一很少提起她的家人。
认识她七年,除了外婆和姐姐,向言叙再没有从她嘴里听到过其他人。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学校是住宿制,每周末放一次假。
一般的学生每周末回家,再不济的两周回一次。
而闻如一,一学期回一次。就算碰见节假日,能放好几天,她基本上也没回去过,一直住在宿舍。
有时候无聊了,不惜打车绕半个城,来找他和吴成州吃顿饭。
宁愿这样折腾,她也不会回家。
不是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她不主动说,向言叙也不想主动去窥探。
直到高三那一年。
那时候刚开学没多久,闻如一就告诉他,自己要准备出国考试,以后都不来学校了。
自从转到艺术班之后,闻如一的目标就是澜市影视学院,在这之前,向言叙从没听她说过什么,要去国外读大学的想法。
“为什么出国?”
闻如一反常的沉默,最后说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我想走得远远的,把坏运气也带走。”
午休时间,整个校园都是沉睡的。
闻如一高二转到艺术班后,两个人也没因此断联系,一有时间她就往理科班跑,中午也找他一起吃饭。
要说分开,其实也不算分开过,每天都能见上好几次。
这个暑假,闻如一不知道为什么去剪了一头短发,向言叙记忆里,她还是整天扎着长马尾的样子。
“为什么剪短发?”
闻如一这下连借口都想不出来了。
向言叙又换了一个问题:“打算申请什么大学?”
这总算是个可以说实话的,闻如一回答:“加州艺术学院。”
向言叙许久没说话,再开口,已经做出了决定。
“听说斯坦福的金融还不错。”
闻如一都没细想,下一秒就拒绝了他:“你一直都想考澜大的,你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向言叙也很固执:“想法会变的。”
“向向,你的家在这里。”
闻如一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一张白净的小脸被顶楼的阳光晒得有点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强,向言叙看见闻如一眼底有盈盈水光。
“你留在这里,我有归属感。”
许是阳光刺眼,闻如一抬手挡住额头,脸颊两侧的耳发垂下来,向言叙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轻声说:“那种有人在等我的感觉。”
向言叙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陷下去的那一块,五年了,也没有复原过。
闻如一出国后,向言叙瞒着她,动用家里的关系,知道了她家里的事情。
他开始理解,闻如一为什么不告诉任何人。甚至希望自揭伤疤这种事,她这辈子也不要做。
跟许朝暮通过电话之后,他才明白,闻如一今夜的眼泪、崩溃的情绪,到底还是来自于那些秘密。
她不想说,他也可以一直装作不知道,陪她笑陪她闹。
你守着自己的小秘密,我来守着你。
……
也只有在闻如一熟睡的时候,向言叙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她不闹不笑不会走,再没有比现在更听话的时候。
夜晚让人疯狂。
向言叙从地毯上站起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颈,许是觉得凉,闻如一往后缩了缩。
向言叙收回自己的手,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下一秒,他俯身靠近闻如一,垂下头。
鼻息交缠之间,她的唇也是温热的。
第17章
闻如一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她总隐隐约约地感觉, 向言叙来过。
可半夜起来上厕所, 找遍了屋子也没人,完全不像有人进来过的痕迹,空调没有断过电, 房卡一直好好地插在卡槽里。
看来人是在梦里, 接吻也是在梦里。
就算是梦,闻如一也意犹未尽地舔舔了嘴唇, 怀着一颗虔诚的心, 希望梦还能在刚刚接吻的地方接着做下去, 如果有一些马赛克的场面, 那就更好了。
然而老天爷估计也睡着了,完全没听见她虔诚的愿望。
下半夜一夜无梦, 连向言叙的一根头发也没梦见。
闻如一睡到了自然醒, 一看时间都过了十点半。
昨天淋湿的衣服,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今天是铁定不能穿了。
闻如一身上穿的还是酒店自带的浴袍。
额,她总不能穿着这套浴袍去商场买衣服吧。
纠结之间,闻如一听见有人在敲门, 她站在门口, 警惕地问了声:“谁呀?”
“是我。”
听见是向言叙的声音, 闻如一毫不犹豫地开了门,语调带笑:“早上好呀向向。”
“不早了。”向言叙把手上的两个袋子递给她,“给你买的早餐, 还有换洗衣服。”
早餐还好,这衣服……
闻如一把衣服口袋打开一条缝,里面居然连内衣都有。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把袋子往身后一藏。
向言叙看了眼腕表,跟她说了接下来的行程:“我中午有个应酬,大概一点半能结束,三点的飞机回澜市。所以你中午是自己吃,还是跟我走?”
闻如一对那种应酬的场合没兴趣,果断选择后者:“我在酒店等你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向言叙点点头,顿了几秒,转而问:“你还有别的事要办吗?”
“没有。”闻如一垂着头,含糊不清地解释:“一点事没有,我来这就是一时兴起。”
向言叙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吃完饭把冲剂喝了,别感冒,我走了。”
闻如一忙不迭地点头,见人走了好几步,终究还是介意这衣服的事情,出声唤他:“向向。”
向言叙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闻如一难得说话磕磕巴巴:“这……这衣服……是……是你买的吗?”
“是。”他出的钱怎么不是他买的。
“全部都是。”
“对。”
“……”
闻如一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直视他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向言叙:“……”
闻如一坐在沙发上了缓了缓这刺激感,才打开袋子,把所有衣服拿出来。虽然感觉很复杂,但也得穿上。
换完衣服出来,闻如一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拿过来一看,是向言叙发过来的一条微信:【我出的钱。】
闻如一一头雾水:【???】
向言叙:【衣服。】
来来回回品了好几遍,闻如一才明白他的意思——
衣服是我出钱买的,但不是我挑的。
闻如一如释重负,那种别扭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回复:【多谢少爷,给你磕头。】
【orz】
【o!o!orz】
【↑哐哐磕头】
向言叙坐在车里,看见闻如一这个解释,没忍住笑出了声。
前面开车的司机觉得惊讶:“小向总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向言叙低着头回复信息,顺着说了句:“是不错。”
竟然还得到了回复,司机跟了向言叙一年,还是头一次看他这么好说话。
闻如一这边刚打开食盒,向言叙连发了五个红包过来,最后一个红包上写着:【这次不用卖惨。】
闻如一抱着手机傻笑。
这安慰的人的方式也太别致了吧。
——
吃过早午饭,闻如一闲着无聊,打开电视看节目。
频道都被她换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个好看的。
无聊之际,电话响起来。
来点显示是姐姐。
闻如一不太想接,任由着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许朝暮似乎在跟她较着劲,一遍接一遍地打。
最后还是闻如一先受不了,把电话接起来:“姐。”
许朝暮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避开家里的人,才跟她说话:“奶奶今天早上七点多去世了。”
闻如一没说话。
“如一,昨晚的事情……”
“姐,节哀顺变。”
两姐妹同时说话,同时沉默下来。
许朝暮几经犹豫,还是死不了心,硬着头皮说:“你要不要去送送她,好歹亲人一场……”
闻如一关掉了电视,房间里只剩下了许朝暮的声音,她没有搭腔,安静地听她说。
“爸爸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妈妈去世的事情二十多年了,他都没有放下。他从小到大对你的关心确实是很少,可是以后日子还那么长对不对?”
“现在公司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我在管,他平时就跟朋友喝喝茶钓钓鱼,心态比年轻的时候平和很多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那么久,总归是个女孩子,你回家住好吗?姐姐照顾你。”
……
许朝暮一个人说了好久,才意识到闻如一始终没说一个字。
她以为电话被挂断了,把手机屏幕拿到眼前一看,还是正在通话中。
“如一,你还在吗?”
闻如一看她说得差不多了,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姐,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说完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好歹是一家人……”
闻如一看她又要把话绕回去,打断:“那你现在听我说。”
许朝暮停下来,没再说话。
“许家是你的许家,不是我的。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参与过,你可以说我冷漠,说我无情,但奶奶的去世,我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的难过,我不想在你这里演戏。”
“我努力过,让许家的人喜欢我,读书时候我拼了命的考第一。可能你们都忘了吧,我中考是清城的第一名,当年姐姐你中考也只考了前十,那是我唯一一次,做得比你好。”
“可是结果呢?没有任何人关心我考了多少分,倒是姐姐你,在大学里拿了一个校内级钢琴比赛一等奖,全家人说要大摆宴席为你庆祝。”
闻如一顿了顿,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继续往下说。
“至于我们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他恨我怨我,可是。“
闻如一突然哽住,咬着唇仰着头,平静了几秒,才说:“我也讨厌他,我一点不喜欢他,他不配做我的爸爸。”
“如果他真的那么爱妈妈,他不会这样对我,这样无止境地伤害我。”
“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神经病,一个不可理喻,自私到只爱自己的混蛋。”
许朝暮听着这番话,心被扎着疼:“如一,我……”
“我说完了,我不会再回许家,也不会再来这里,这个家里,谁生谁死,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