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念不耐烦地说:“闭嘴,吵得老子头疼。”
“……”
项目组名单确定下来,经过公司讨论,把出发时间定在了二月份的最后一个周一,也就是五天后。
印象和旅行社,所有成员加起来,一共二十余人。不少人是第一次入藏,公司为求安全,临时给项目组的人,安排了一次体检。
闻如一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很放心的,她读大学的时候,逢假期就喜欢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徒步攀岩,潜水爬山全都玩过,入藏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大挑战。
倒是向言叙,闻如一体检那天,特地翘了课来陪她。
报告出来,三番四次问医生,确认闻如一身体健康之后,才算放了心。
出发前一天,向言叙带着闻如一回宅子里吃晚饭。
向母之前听说了她要入藏拍藏羚羊的事儿,忙前忙后地张罗。各种常备药、保暖衣服塞了整整三个行李箱,只差没有请个医生和保镖,跟着她一起入藏了。
吃完饭,向母拉着闻如一,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出什么事,一句话来来回回念叨了快十遍,也不嫌多。
向母说几遍,闻如一也听几遍,答应几遍,保证几遍,丝毫不觉得啰嗦厌烦。
她反而很享受,这种被唠叨的感觉。
最后是向父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你别孩子想得太娇气,做摄影就是要多出去走走,职业的一部分。”
向母停下絮叨,转头凶他:“你懂什么,向言叙跟你一个德行,粗枝大叶的。”
无辜中枪的向言叙,把果盘放在两个女王面前:“阿姨刚切的,尝尝。”
“我不吃,你跟你爸离我远点,看着你们爷俩就烦。”
向母握住闻如一的手,心疼坏了:“我们家就如一最好,知冷知热的,你看你这一走,两个月都不能陪我逛街了,我好孤独喔。”
闻如一想了想,轻声哄道:“我给您发好看的照片,我们还可以视频呀。阿姨你喜不喜欢吃牛肉干,我到时候给您带回来。”
“阿姨什么都不要,我们如一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
向母看时间不早,最后抱了抱闻如一,与她耳语:“做你喜欢的事情,但安全和开心一样重要。”
闻如一点头,忍住泪意:“我知道了,阿姨。”
向母松开闻如一,开心地笑:“等你回来正是吃海鱼的时候,我做给你吃。”
“好。”
——
回到家中,向言叙去书房处理剩下的工作。
闻如一洗完澡出来,套了件外套,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家,拿上一个盒子,又偷偷回来。
她在屋子里晃悠了一圈,也没想到藏到哪。
向言叙下楼倒水,正好撞见闻如一抱着一个盒子,鬼鬼祟祟地四处翻柜子,他开口:“你在干嘛?”
闻如一被吓了一个激灵,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掉下来,她赶紧蹲下来,把东西放回去,对向言叙干笑着:“没……没干嘛,我看看夜景。”
“你手上拿的什么?”
“我的行李,对,行李。”说着,闻如一慌乱地往卧室走,“看我这记性,行李箱明明在楼上,我还四处找。”
向言叙长臂一伸,单手圈住闻如一的要,收紧,把人紧紧地圈在自己怀里,他俯身:“你又在使什么坏心思,嗯?”
反正都被发现了,闻如一索性破罐破摔,把盒子放在他手上:“我本来说藏起来,等明天上了飞机,再跟你说的,这样就是惊喜了。不过现在你发现了,就给你吧,不过你要等我走了再打开看喔。”
向言叙颠了两下,还挺重:“是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许看。”
向言叙答应下来,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双手托住闻如一的臀,抱着她往卧室走:“那做点别的事。”
闻如一咯咯直笑,半推半就:“我明天还要早起去机场……”
“我叫你,也送你。”
向言叙手上的动作不停,回到卧室,两个人几乎不着寸缕。
“两个月做不了,今晚你要补给我。”
“……”
旖旎散去,向言叙伺候闻如一洗了澡,看她入梦,睡得正香,翻身悄悄下了床,来到楼下。
那个盒子还放在茶几上,向言叙拿起来,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本厚实的相册。
向言叙坐到沙发上,开了一盏阅读灯,轻轻地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入目是一张闻如一的照片。
这张照片他记得,因为是他拍的。
还是冬天的时候,有天周末,闻如一在客厅逗德芙玩,一人一猫,温暖了一个季节。
照片上的闻如一穿着家居服,午睡醒来,头发蓬蓬松松,显得有点乱。德芙在她怀里撒娇,求摸小肚子。
向言叙在沙发上看文件,抬眼便撞见了这一幕,不知为什么,就拿起手机,拍下来了。
那时候闻如一看了这张照片,挑了无数的错处来,说拍得不好,把她拍丑了胖了,也黑了。角度没取号,光线太暗,种种不对。
可最后还是洗出来了,甚至放在了相册的第一页。
向言叙低笑了声,翻过去,发现照片竟有字迹——
“迟来的生日礼物,虽然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我自己。我不在的两个月里,向向你要好好想我,当然啦,我也会想你的。”
一页一页地看过去,除了第一张是闻如一,剩下的,全是他的照片。
各种场景,各种角度。
背影、侧脸、睡颜、吃饭的、工作的、甚至视频截图。
大部分照片,向言叙都不知道,闻如一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
他们在一起还没有一年,他的照片竟装满了一整本相册。
每张照片后面都有一行小批注,上千张,无一例外。
“今天我脱单了,我和向向在一起了。我是认真的,他也是认真的,我觉得人生圆满。”
“原来向向工作的时候喜欢玩笔,恋爱的第一天,我发现了一个以前我不知道的小细节。”
“向向发现了情书,我觉得有点羞耻欸,早知道高中就去买份文艺版情书了。”
“我去了旅拍组,好像不管做什么,向向都支持我。他真好,我偷偷改了备注,以后他不是向猛男,是向天使。”
“最近我和向向都超忙,好几天没见面了,哭哭。我要多想他一遍,不能输。”
……
所有的小心思,浓缩成这一句句话,向言叙百感交集。
这是闻如一看到的他,她记录下来,送给他。而他现在透过照片,又看见了当时的闻如一。
第一次,向言叙从实物中感受到了,摄影存在的意义。
翻到倒数第二页,是订婚宴那天,摄影师拍的全家福,后面的批注是——
“介绍一下,我的家人。丈夫、爸爸、妈妈,还有我。”
向言叙心里一痛,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
只剩最后一页,是一张空白相纸,什么也没有。
向言叙翻过来看,最后一句话写着——
“我去寻找星星,然后,捧回来,送给你。”
向言叙合上相册,思绪万千,拧在一起,久久不能平复。
天黑尽,今夜月光黯淡,但星星很多。
向言叙靠在沙发上,睁眼看窗外,目光所至的那颗星,是周围星群中最小的。
可它好亮。
就像,她的眼睛。
第61章
项目组一行人从澜市出发, 飞往拉萨。
顾及到高反的同事, 一行人在拉萨停留了一周, 待状态调整过来之后,再出发前往羌塘。
在拉萨的时候,还能住上旅馆, 越往羌塘走, 住宿水平直线下降,到后来,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在野外, 只能搭帐篷过夜。
组里的人, 尤其是几个女性,叫苦不迭, 明面上不敢说, 私底下没少抱怨。
闻如一是个异类,比起苦,新鲜感居多。她第一次入藏,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热情比组里的男人还高, 好像有消耗不完的精力。
藏羚羊出没的区域只有大概范围, 能不能碰上, 多就能碰上,全看运气。就算有当地熟悉地形的导游带路,在羌塘驻扎了半个多月, 别说羊,连根羊毛也没看见。
刚入藏的时候,还能每天跟向言叙打电话视频,后来进入高原腹地,别说网络,有时候连个信号也没有。
在羌塘驻扎,好几天才回趟城的这段日子里,一周跟澜市联系一次的频率,都算高的。
好在向言叙理解,每次只嘱咐她注意安全,别逞强,归期和工作进展,一概不过问,给了她足够的工作自由。
闻如一跟往常一样,拿着相机在驻扎地周围附近,转悠了几个来回,依旧一无所获。
这一个月来,不是蓝天白天,就是牦牛山川,组里没拍到任何有价值的镜头。
给旅游局当宣传片用用还行,若要上升到公益的层次,远远不够。
同行的几个摄影师看闻如一空手而归,招呼她过去坐,吃罐头喝酥油茶。
闻如一从旁边拿了张可伸缩板凳,接过同事递过来的罐头,道了声谢。
同事甲压低声,给大家分享八卦:“我听说啊,于组和宁老师商量了一下,咱们明天好像要转移阵地了。”
同事乙眼睛一亮:“去哪?有没有旅馆住,我感觉我这个人都馊了,这鬼地方,鸟都不拉屎,哪里会有藏羚羊。”
“可可西里。”
“……”
想来,保护区环境,也不会比这里好多少。
闻如一顾着吃东西,见他们讨论得激烈,插了一句:“要是我们一直蹲不到羊,四月份还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人齐声打断:“别说不吉利的话!”
“……”
同事甲紧张兮兮地:“如一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快说,我们一定能蹲到羊。”
闻如一郑重地点头,只差没举起手来发誓了:“我们一定能蹲到羊的。”
吃过午饭,于念宣布前往可可西里,即刻出发。
出来了一个月,大家的行李越来越少,收拾起来很快。
考虑到时间不早,当晚找了个旅馆稍作休整,一行人激动得如同过年,饭都不吃了,一进房间就洗澡。
旅馆有无线网,闻如一让同住的女同事先洗,自己拿出笔电导照片,顺便给向言叙打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听声音是在学校,闻如一笑着问:“向向,你下课啦?”
“刚出教室。”看见闻如一的电话,向言叙跟身边的朋友道别,自己往反方向走,“你会城里了?”
“对呀,我们明天去可可西里,今晚找了个旅馆落脚,大家都开心坏了,争着去洗澡。”
向言叙听她声音还是元气满满,担心顿时减了半:“那你怎么不去?”
“同事先去了,我这不是想你了,一到有信号的地方就给你打电话嘛。”
向言叙笑了声,戳了下手机屏幕,发过去视频邀请,结果被闻如一秒挂。
闻如一非常抗拒:“不行,我好多天没洗澡了,跟个原始人一样,我不能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向言叙不往心里去:“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闻如一脸一红,凶他:“向向,你思想好龌龊。”
“……你想多了。”
“总之不能看,我们本来就异地,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觉得是个女的,都比我好看。我才没那么傻,给你绿我的机会。”
向言叙倚靠着走廊的楼柱,失笑:“闻如一,我们已经订婚了。”
闻如一哼了一声:“对啊,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有主的人,不许趁我不在,到处散发你迷人的荷尔蒙。”
“……”
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女同事从浴室出来,看见闻如一在打电话,出声提醒:“如一,你快去洗吧,水不是很热,入夜估计更凉。”
“好,我马上去。”闻如一应了声,对电话那头的向言叙说,“向向,我先去洗澡了,一会儿聊。”
向言叙却拒绝:“不用,你洗完早点休息,有空随时联系我,保平安就好。”
闻如一心里一暖,“嗯”了声:“我知道了。”
“昨天跟吴成州打球,易泠泠也在,她让我转告你,她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闻如一之前入藏没几天,易泠泠就打电话跟她说,自己跟吴成州在一起了。
可那时候她情绪不太好,许是两人闹了矛盾,天高皇帝远,闻如一没多问,现在从向言叙嘴里听到,想来矛盾应该也解决了。
“好,下次你碰见州弟和一百,替我问好。”
“嗯,去吧,水凉了。”
——
项目组在可可西里又待了十天,第十一天的时候,当地导游通过小道消息,说是明日一早,会有一大批藏羚羊出没。
这个消息,对于在西藏蹲了一个多月也没成果的团队来说,无疑是甘霖。
这天夜里,无人无眠,就连年纪最大的宁石远也拿着相机,守了一夜。
可黎明过后,一直到太阳升起,也没有看见一只羊。
全队希望落了空,不止如此,于念受了凉,早上发高烧。
在高原地区,发烧有时候会是要命的事情,无人敢怠慢,宁石远带着一个导游和司机,把人送去了县城的医院,剩下的人,继续留守。
有了前夜落空的失望,加上主心骨病倒,组里的人兴致都冷却下来,恹恹地,天刚擦黑,就进帐篷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