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比较
“死丫头就是贱!”舒老太一听,板着脸也骂上了。
“好东西不留着给自家弟妹吃,还送外人,送她老母!活该扣工分,回头你俩再跟社长说说。小贱蹄子翅膀硬了,左右吃不到她手里的口粮,倒不如扣下来分给全大队,没准还能一家分到一碗。便宜别人也不便宜她……”
“这事社长已经有数了,娘你别嚷嚷着到处说。”舒建强虽然也贪,但暗地里撺掇的事被他老娘嚷出来,到底有些挂不住脸。
“本来就是实情,有啥不能说的?”舒老太不高兴地哼哼。
刘巧翠眼珠子一转,讨好地对舒老太说:“娘啊,俺跟建强天不亮就得下地,你有空去新屋那边转转呗,碰到那死丫头在家,让她装点菜干、山果啥的给你。你可是她奶,俺们吃不着没关系,哪能不孝敬您啊。要是连您都不给面子,传出去该戳脊梁骨了。”
舒建强翘着二郎腿点头:“是啊娘,顺便打听打听那屋里还有蛇不。死丫头进进出出那么多趟都木事,保不齐游走了。”
走了就能搬回去了。住了三年砖瓦房,再回到旧土坯,心情委实不那么美妙。看哪哪不顺。这不还没下雨呢,地面就潮不拉几的,真到了雨天,走在屋里都能打滑。
舒老太听着满心不舒坦,她可是家里最大的,居然被儿子媳妇使唤。
只是想到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和那死丫头晒着的菜干,舒老太清了清嗓子端着道:“那行吧,明个俺牵着宝贵出去转转。彩云就别跟了,在家洗衣做饭。别耽误你爹妈回来开饭。”
“奶,你要去多久啊?不就是新屋吗?来回半小时都不要,怎么啥活都要俺干啊……”舒彩云撅着嘴不乐意地抗议。
她才几岁啊,同龄小伙伴不是玩就是早早上床睡觉,谁有她这么辛苦啊。
“嘿你个死丫头,让你干点活就叽叽咕咕。俺是你奶,俺让你做啥你就做啥!快去,把碗碟洗了,不洗别睡觉!”嫌弃地瞪了孙女一眼,舒老太扶着腰起身,“唉哟俺滴老腰哦!天不亮起床,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地伺候你们一家子,可把俺累坏了……”
舒老太牵着宝贝孙子回屋睡觉,舒建强俩口子也哈欠连天地进屋去了,留下一桌子残羹,都要舒彩云收拾,恼得她直咬牙。
“奶!家里没水了!”
“没水就去河里挑啊,这种事还需要问吗?挑不动就喊你爹妈,喊俺干啥!死丫头!吃的时候咋不见吭声,干点活就唧唧歪歪,养了你干嘛的?……”舒老太越骂越起劲。
舒彩云跺跺脚,她爹妈早躺床上鼻鼾震天了,指望他们?
不情不愿地提上水桶去河里打水。
舒家大房当初起房子时,在前院打了口深井,出来的水清澈见底,还有股山泉的甘洌。所以过去三年,舒彩云没尝过担水的滋味。
三年前仗着年纪小,顶多摘摘野菜、扫扫院子,担水这活也轮不到她。直到前阵子搬回老屋,才三不五时被舒老太派去河边打水。
没打几次,手掌心就磨起了水泡,泡退了成茧,一双小手迅速褪去昔日的白嫩。
所以她最不愿意干的就是打水这活了,能推则推、能赖则赖。舒老太最多骂她几句、然后派别的活给她,今天不知抽什么风,非要她把碗碟洗了,不洗不许她睡觉。
舒彩云越想越委屈,愤愤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啥时候才能搬回新屋去啊。这破烂房子,要啥没啥的,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石子儿滚啊滚的,直至滚到一个人的脚边。
舒彩云抬头一看:“是你!”
清苓挑眉不语,紧了紧手里的背篓,掉头绕隔壁人家屋前的窄巷回家。
“芳芳姐这么晚才回家呀?篓子里沉甸甸的是什么呀?”舒彩云眼尖地扫到背篓口白乎乎的东西,羡慕嫉妒地追问,“是不是山果子呀?这么满一篓子,咋不送些给奶尝尝呢!”
清苓见她那副和刘巧翠如出一辙的贪妒嘴脸,心里不由庆幸没把那两只剪了翅膀的野鸡带回来。
主要是家里的鸡舍没修好,带回来也没地方安置。白天可以让它们在菜园子里啄虫、吃草,晚上总不能和她关一个屋子睡觉吧?鸡屎味可不好闻。
张奶奶便提议,先在张家养几天,等鸡舍修好了再带过来。横竖就几天工夫,不至于被冠上“资本主义尾巴”的帽子。
亏得没带来,不然以舒彩云那好打小报告的抠唆精神,那一家子极品又有借口闹了。
什么舒宝贵病了这么多天需要鸡肉补补啦,老太太怎么说也是她奶奶、做小辈的要孝敬长辈啦……
也不想想,她摔伤胳膊、行动不便,那一家子有没送点东西过来让她补补?不说照顾,还想方设法扫她出门呢。
清苓淡淡地笑着,脸上没有半点藏私被发现的羞愧,绕过舒彩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几个山脚采的老蘑菇。你想吃大可以去,山又不是我家的,没人拦着你。”
有在院子里刷碗的农妇,听到俩堂姐妹的对话,爽朗地笑着插嘴:“可不是,这阵子农忙,蘑菇发了都没人采。还是盈芳勤快,胳膊伤着还天天朝山上跑,天不亮就起来了吧?彩云你得学学,十一岁不是玩的年纪了,下地的活干不了,蘑菇还能捡不了啊?像我家那丫头,七岁不到就跟着我上山耨野菜了……”
“依我看,多半是随了建强俩口子的德性——懒。当娘的不好好教,小姑娘知道啥呀。”另一户人家的农妇出来倒洗澡水,也笑着挤兑了几句。
这些平时和刘巧翠一个生产组干活的农妇,最瞧不惯刘巧翠的偷奸耍滑,心里早就不爽了。如今见她闺女也是这么一副嘴脸,憋不住爆了。反正她们说的都是大实话,刘巧翠找上门骂架也不怕。
可舒彩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主妇们一挤兑,满脸通红地提着水桶灰溜溜地跑了,哪还顾得上看清苓背篓里装的是什么。
第33章 当断则断
“谢谢婶子们解围。”
清苓笑着朝帮腔的农妇道了声谢,抓了几把蘑菇分给她们,顺嘴解释,“家里的菜地我怕有蛇,不敢进去,只好每天上山看看有啥能吃的。这几天蘑菇发得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婶子们拿去添个菜。”
一听这话,几个农妇的眼眶都红了。
多可怜的人哪,爹妈留下那么好一座房子,被几条蛇闹的,自家后院种了那么多菜,却只能看不敢吃,早出晚归地去山里折腾。
农妇们感情丰沛,一想两想的,脑子里充斥了清苓孤零零一个人吃苦受罪的画面。
深山有狼不敢进,山脚那一片,经常有人去耨,哪里还有多少吃的,充其量几个蘑菇、三五丛野菜。
没的吃还再其次,住才叫人心惊胆跳。
换做她们,舒家大房的院门都不敢进,甭说每天晚上还要回去住。
可对这丫头来说那是她家,不住家里住哪儿呢?村子里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紧缺。孩子一个接一个生,房子却不会扩大。宅基地是有,可没钱咋盖?
像她们,两间半的屋子住七八口人,一家三、四口挤一间。同情心再丰富,把人领回家去住的心思是万万不敢有的。只得口头上安慰几句,心里多同情几分。希冀那蛇真通灵性,人不犯它它不犯人。
“这怎么好意思!”俩农妇摆手不肯收,“你也不容易,难得农忙没人去山上,多摘些回来晒成干,能放不少时间。”
“就是!婶子们家里有菜,你要执意送些给我们尝鲜,那你等会儿……”说话的农妇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捧着个簸箕出来,里头躺着十来个拳头大的毛芋艿。
“走!婶子送你回家。到家把芋艿拿出来,簸箕还我就成。”端着簸箕的农妇说。
另一个农妇也收下清苓给的蘑菇,抱了两棵大白菜出来,让捧簸箕的农妇一并带去。
清苓见状,不禁感慨:村子里好人也不少啊。只是运气比较差,仅有的几个亲戚是极品。
农妇送清苓到家,没有进去,拿出芋艿就捧着簸箕回去了。
清苓正要上栓,院门从外面被推开。
“盈芳,是我。”林杨小声地唤着,回头确保四下无人,才放心地转过头对清苓说,“这几天活多,没能来看你,你……过得还好吧?”
清苓看他右脚迈在前,左脚落在后,并没有进来的打算,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准备就站着说吗?不进来坐坐?”
“啊?不、不进去了吧。天晚了,明个还要早起插秧,你、你也早点休息。”林杨倏得红了耳脖子,挠挠头,不敢看心上人的眼睛,怕她看穿自己的懦弱。
他怕蛇,更怕死。
一辈子才展开四分之一,要是死在毒蛇嘴下,又是在独居姑娘的家里,性命和面子都没了。
家里那边四处活动,为的不就是尽早将他调回京城么。他岂敢在紧要关头拖后腿、掉链子?
可又放不下她,毕竟是情窦初开、一见钟情的对象。首次心动,没怎么使力就陷进去了。从此日也牵挂、夜也牵挂,盼着有朝一日娶她回家。
只是打从她摔伤了胳膊,林杨总觉得两人间的距离在渐渐拉远,那种刻意划分界限的疏离感,莫名让他心慌。
这不一时冲动,大晚上的跑过来看她。
“盈芳你相信我,我会娶你的。我家那边……大约有眉目了,快的话今年年前我就能回去。你等我,等我安顿妥了就来接你去京城。咱们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么闭塞的小山村的,咱们得朝前看,只要努力,一定能做人上人……”
清苓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头去拿门栓,“既然不进来,那我锁门了。”
“盈芳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林杨见状,心头涌起强烈的不悦,嗓音高了几度,“我有机会回家了,但我会回来接你的,你怎么没点儿反应……”
家里边不让他透口风,生怕出意外,但他还是忍不住和心上人说了,本以为她会高兴、会感动,甚至冲上来抱住他、承诺会等他,谁知结果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这让他气急了。
一把握住她拿门栓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清苓直皱眉,用力挣开他,趁他惊愕,推他出院门、麻利地上了门栓,这才说道:
“林杨,我很感谢你之前三番五次地相助,但你得明白,我俩之间不可能开花结果的。你能回家我替你高兴,回去后好好工作,如你说的做个人上人。但别说安顿好了来接我出去那种话,我家就在这里,除非我愿意,否则我不会离开的。”
“盈芳……”林杨发懵地看着她,“你、你这是拒绝我?”
“对!”清苓干脆利落地点头,“我俩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我想你比我清楚。”
“我不介意。”林杨急急解释,“我家那边,我会说服他们的,相信我……”
“可我介意。”清苓叹了口气。
上辈子没进地宫时,曾亲眼目睹过一桩因门当户对引发的惨案,心里的阴影面积极大。
何况林杨的性格不够果敢,看着让人郁闷。人的性格很大一部分是天生的,哪那么容易改变。
与其婚后摩擦不断、俩俩生厌,倒不如当断则断。
至于舒盈芳欠他的,有机会想办法还回去吧。
林杨听她这一说,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生平第一次表白,却遭到拒绝。心里的落差大得他喘不过气。
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清苓却身子一转,大步进了屋,只背对着他摆摆手:“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林杨对着连锁两道门的院子,失落不已。按了按胸膛处,那里空落落的,和来时相比,此刻的心情,简直差到极点。
见无论如何都等不到心上人开门出来,只得原路返回。
明天还要插秧,这样的苦日子,熬到今年年底就能结束了。可一想到,结束的还有他和盈芳之间那段朦胧甜蜜的感情,又觉得满心不是滋味。
第34章 粮啊粮
林杨烦躁、纠结地离开,进了屋的清苓,也一肚子闷气。
心说舒盈芳啊舒盈芳,你刚要是在场,看到心仪对象嘴上说着娶你爱你的漂亮话,行动上却藏头缩尾,因为怕蛇、连你家屋门都不敢迈进一步,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想必会很失望吧?
后悔自己看走了眼,竟会喜欢这样一个胆怯、懦弱的人。
替原主唏嘘了一番,清苓鬼使神差地下了个奇葩决定:今后,要么不谈婚论嫁、她和小金换个时空继续相依为命;谁若想娶她,请先进她家屋门从里到外走两圈……嘿嘿……
这么一想,心情舒坦不少。不过林杨的事迟早得解决。
就盼着胳膊早点痊愈,好把欠债还了。单凭一个胳膊使力,她可做不到扛着三十斤口粮从近山坳送到江口埠啊。找别人帮忙不合适,这事还得自己来。
理清思绪,清苓不再唉声叹气。
点亮油灯,坐在灯下,将背篓里的蘑菇、冰草、山果一一取出来,洗的洗、晾的晾。
鲜蘑菇晒干不需要洗,洗了倒反容易长霉。直接摊开晾在米筛上就好,白天拿到太阳底下晒,晚上收进来,倒也简单。
张家的前后院这几天晒满了东西——林林总总的草药、野菜、蘑菇。清苓也留了不少东西在那边,因为晒的过程中需要时不时地翻动,否则容易黏米筛。这些是实在晒不下了才背回来的。
不过也幸好背了点回来,不然被某些人看到又该饶舌了,什么自个儿阿奶不孝敬、偏孝敬俩外人……
冰草的存放期短,因此采的不多,晚上又多在张家蹭饭,因此就留了一小盘的量,洗干净放在笸箩里滤水,明儿早上凉拌一下配粥吃。
山果按耐放程度分了分,山莓一类的先吃,山梨、野桃等有表皮的就多放几天。可惜家里没砂糖了,不然还能尝试着做些果酱,留着天凉了蘸馍馍吃。
至于两个热心农妇送的白菜和毛芋艿,清苓决定明儿背去山洞,芋艿可以当中饭,丢火里煨熟了剥掉皮就能吃;白菜掰碎了煮菜汤。关键是山洞阴凉,吃的能多放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