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武专心地开着车,抽空瞅一眼副驾座的闺女:“咋了?脸色瞧着怪怪的,担心你师兄一家?”
盈芳回过神,对哦,男人去市里了还没回来,昨儿走的时候还说,早上搭部队的采购车走,不出意外晌午之前就能回来,瞧瞧这会儿,都大中午了,还没消息,莫不是师兄家真出什么事了?”
盈芳的脸色微微一沉。
姜心柔宽慰她:“别听你爸胡说,没准咱们到家,小向也回来了。跑一趟市里来回确实要这么久。”
话是这么说,可到了家,午饭都摆上桌了,还不见向刚回来,大伙儿不禁有些着急。
“乖囡你先吃,福嫂早上焖起的骨头汤,不是说鱼汤喝腻了吗?今儿就喝大骨汤,剩下那几条鱼,养在缸里挺活络的,隔几天再炖给你喝。”
一早抢购来的大骨头,半天炖下来,汤汁都呈奶白色了,不用啃,骨头都酥脆酥脆的。要是搁点盐,一定很好喝,可惜又是淡的。
盈芳捧着大洋碗,吸溜吸溜地喝了两口汤,胸部涨涨的,三天汤水不停歇地喝下来,奶水确实充盈很多。
两相权衡,得!喝吧!觉得淡,就屏住呼吸,当汤药喝。起码没汤药的苦味不是?
“你慢慢喝,我去灶房看看馒头蒸好没有,一会儿再吃个馒头。”
姜心柔走后没多久,小金牙灵巧地从镶着兔毛边儿、遮得严严实实的厚布门帘缝里钻了进来,趴在盈芳胖乎乎的棉鞋上,抬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里的汤碗。
盈芳被它乌溜溜的眼睛瞅得喝不下去了,剩下小半碗,往金牙跟前挪了挪:“你的碗呢?”
小家伙聪明得紧,扭头钻出门帘,不一会儿叼着一个缺口小汤碗吭哧吭哧地回来了。
盈芳把碗里温了的汤倒到金牙的专属碗里,然后放在地上。
金牙瞅瞅她,又瞅瞅碗里的汤,抬起前爪,扒着床沿,毛茸茸的脑袋在盈芳手背上蹭了蹭,随后蹲在地上,埋头吧嗒吧嗒喝了起来。
金毛吱吱地也蹦进来了,后头还跟着迈着优雅喵步的金橘,小小的月子房,一下变得拥挤。
三胞胎横躺在盈芳里侧。幸好床搭得大,两扇门板拼成的,横幅垫被铺了三层,相当于把十六斤棉花铺在身下,能不软暖么。娃躺在里侧方便喂奶,睡着也不影响她下床。
因此金毛和金橘,站在床沿旁看不到襁褓里的奶娃儿。
俩小家伙猜怎么着?一个跃上床头柜,尾巴勾着侧梁柱,带着好奇的目光,倒悬着看床上的奶娃儿。喵大爷更直接,轻盈一跳,跳上被子,贴着墙,从床尾蹭到床头,同样想瞧瞧主人家新添的人丁。
第523章 蹄髈哪来的
盈芳看到两金如出一辙的举动和表情,哭笑不得:“你们快下来,尤其是金毛,掉下来怎么办?宝宝醒了我抱着他们给你们看好不好?”
金牙喝完了肉汤,扒着床沿瞧热闹,听盈芳这么说,“嗷呜嗷呜”地表示自己也要看。
“好好好,还有你。”
正说着,姜心柔端着俩馒头进来,看到三金齐聚一堂,讶然道:“怎么都在这儿?快出去,这屋里可不是你们能来的。”
盈芳也说:“出去吧,宝宝们醒了我会喊你们的。”
三金这才齐溜溜地鱼跃出门。
姜心柔咂舌道:“这几个小家伙,简直一个比一个精。”
盈芳笑笑,刚想问向刚回来没有,院子里传来她爹的大嗓门:“小向回来了!哟!还拎了个蹄髈回来?哪弄的?”
她激动地想要下床,被她娘按住了:“你不会还想出去吧?外头那么冷,就在这躺着!我出去看看,等小向烘暖了,让他进来看你们娘仨。”
姜心柔掀起门帘一条缝,矮身钻了出去。
盈芳只得无赖地靠躺在被窝里,垂眼看着熟睡的宝贝蛋,竖着耳朵听堂屋的动静。
向刚脸上挂着笑,把蹄髈送到灶房,接过福嫂给他绞的热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解释:“蹄髈是小芳师兄送的,燕子的亲事定下来了,这阵子忙得紧,得知小芳生了,非让我捎个蹄髈过来,他们等休息天就过来看小芳。”
萧老爷子等人对张家了解不多,只晓得老张大夫是盈芳的师傅,省城水利局的张岳军是盈芳的师兄,是以听向刚这么说,笑呵呵地送上几句祝福,并叮嘱他别忘了回礼。
送月子送蹄髈,那是搁亲兄弟、亲姐妹之间也是顶顶重的礼了,说明张岳军一家是真心拿盈芳当亲妹子看待。
“没事就好,你这一走啊,乖囡一直提着心,这不刚听到你回来,还想出来迎你呢,你赶快吃饭,吃完了进去看看她们娘仨,好让她安心。”姜心柔笑着说,一边给向刚盛了碗饭。
向刚惦记着媳妇儿,等萧老爷子等人开动后,往碗里舀了几勺雪菜蘑菇汤,三两口就把一碗饭解决了。
“爸妈、爷爷、大伯、李哥、福嫂,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进去看看小芳。”
“去吧去吧,就知道你心思不在饭桌上。”萧三爷咧嘴笑着摇头,“一会儿出来再吃一碗。”
向刚耳朵尖微微一颤,在大伙儿戏谑的笑声中,掀帘子进了媳妇儿的月子房。
扑面而来的热意,让他不仅耳朵尖红,脸和脖子都烧红了。
抬眼见媳妇儿偏着头眉眼弯弯地瞅着他笑,刹那间,不仅耳朵尖发烫,脸和脖子都止不住烧了起来。
轻咳一声,走到床沿坐下来,把她放在外面的手塞回了被窝:“怎么把手放在外面?不冷吗?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盈芳笑睨他一眼:“能有什么不舒服?爸妈把屋子收拾得这么舒服、暖和,被窝里还有汤婆子,比在医院好多了。倒是你,那蹄髈真是师兄家送的?还有燕子的婚事,到底怎么回事?真的和阿九叔定下来了?师嫂同意?”
“知道瞒不过你。”向刚哑然失笑,本来就打算和媳妇儿坦白,于是给媳妇儿垫高靠枕,搂着她娓娓道来——
原来,罗胜男对向九的农村户口始终耿耿于怀,无论燕子怎么哀求,她就是不松口。倒不是说向九这人不好,而是不愿闺女嫁去农村吃苦。
本来想托盈芳介绍个当兵的,可上回来大院,着实被军嫂间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和于光辉、杜亚芳整出来的幺蛾子吓到了,再者近距离接触之后,发现并不是个个当兵的都像向刚那么年轻有为,和他一个级别的都结婚了,没结婚的则还在底层奋斗。要公房没公房,津贴也就比工人多一点,工作性质却那么危险……一连串的现实,瞬间打消了找个军人女婿的念头。
回到家后,就开始四处托人找媒婆,盼着年前能把燕子的亲事定下来。
然而燕子姑娘却坚定不移地要嫁向九,当着她娘的面吼道:“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乡下生活!你嫌弃他是农村户口,我还嫌弃城里户口呢!一个破豆腐厂都成天勾心斗角,真是受够了!我宁愿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下地干活,也不想再和那些心思阴暗的人处一个车间!”
罗胜男见状,更加着急想把她亲事定下来。瞧瞧!国营单位这么稳定的铁饭碗都嫌弃,可见一定是被向九洗脑了,三令五申不许她再和向九联系。燕子姑娘却依旧我行我素,该咋咋地。
罗胜男见她那横样,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盼着介绍人尽快找到一家门当户对的,赶紧把她嫁出去。
就在燕子给向九寄出一封吐槽信后不久,介绍人那边传来口信,说找到了一户好人家,父母都是城北供电厂的职工,家里就一独苗,初中文凭,大小也是个知识青年,毕业后跟着爹妈在电厂打杂,过几年肯定能顶替父母的职务,妥妥滴国家工人。
罗胜男抚掌称好,就看男女双方的意思了。
可燕子这丫头还一根筋地认定向九,让她去相亲,指不定捅出什么乱子。正发愁,介绍人笑吟吟地说:“依我说,你们当父母的出面碰个头商量一下得了。姑娘家家的面皮薄,就算相看了也说不出什么。再说,古时候不都是盲婚哑嫁?多的是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的夫妻。只要你们当爹妈的眼光好,还怕姑娘嫁过去了不满意?”
罗胜男一听也对,反正男方家的家底摆在那里,自己姑娘吃不了亏。
于是千谢万谢地送介绍人出门,还允诺了一只大蹄髈。事成了,谢媒礼自然少不得。老家公婆九月份捎上来不少肉食,让她攒下了几个月肉票,又走关系又托人的,好不容易订到了一只蹄髈,就等着闺女的亲事落实。
第524章 撞破
燕子一看介绍人把她生辰八字都拿走了,就差男方下聘、女方备嫁,当即急了。娘俩个破天荒吵了一大架,燕子收拾行李嚷着要去爷奶家,豆腐厂的临时工不干了!
这下换罗胜男急了。虽然没转正,但好歹也是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回老家能干什么?插秧割稻?关键是没收入啊!情急之下把燕子锁在房里,豆腐厂那边暂时请了几天假。
张岳军听到闺女扑在被子上呜咽的哭声,心一软,劝媳妇:“要不算了,依燕子的心思得了。阿九人还是不错的。”
“你浑说什么呀!人不错能顶什么用?嫁过去一没公婆照应、二没稳定收入,让她吃什么?喝西北风呀!你也看到了,今年农村的收成有多差。老家那边要不是托了鸡鸭蛋的福,凭地里那点收成,能不能撑到明年开春都难说。我生的闺女,我还能害她?我是不想眼睁睁送她去吃苦……别说了!其他事可以商量,唯独这事必须听我的!明儿刘大嫂陪咱们去城北,和男方父母把亲事敲定,等嫁过去之后,小俩口恩爱、日子红火,你姑娘感激咱们都来不及……”
罗胜男心意已决,无论丈夫、女儿怎么劝、怎么哭,都没用。
第二天,她给房里的闺女送了三餐的馒头、热水进去,又把房门锁上了,撵儿子上学后,俩口子跟着介绍人去了城北。
城北电厂这几年效益一年比一年好,很多居民削尖了脑袋想进去,像介绍人撮合的这家俩口子都是电厂正式职工的家庭,不知道多让人羡慕。
张岳军私底下问媳妇:“男方家条件既然这么好,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谈对象?虚岁二十二,年纪不算小了呀。”
“你懂什么!”罗胜男白了丈夫一眼,“就是因为条件好,才想找个各方面都出挑的,可好姑娘哪是那么好找的,一挑两挑可不就挑过头了。”
“话是这么说,可咱家燕子又没出色到方圆几十里都知晓的地步,对方咋就同意和咱家处了呢?”
“燕子哪里不好了?你个当爹的,不给自己闺女加油打气也就算了,还漏我油,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罗胜男听不进去,执意相中介绍人牵线搭桥的这户人家,非要在年前把闺女的亲事定下来不可。
张岳军拿媳妇没办法,只好跟着她走了这一趟。
到城北和男方父母碰了头,听说彩礼不仅有三转一响,还有五百块钱,是专门给女方买衣裳、首饰的,罗胜男喜不自胜,暗暗庆幸:闺女有福了,这么大方的婆家可少见。
双方和乐融融地达成一致,眼瞅着到中午了,男方父母留俩口子吃顿便饭。正好介绍人顺便回娘家看兄弟,约好来了再一起回市里,便客气了几句坐了下来。
说是便饭,也有三道荤菜,鱼肉蛋都有,还有一道蛋饺、肉圆、粉丝煮的鲜香头汤。
俩口子为了给闺女筹嫁妆、攒谢媒礼,着实有几个月没碰新鲜蛋肉了,老家捎上来的蛋肉都是腌制过的,而且为了能和年货衔接上,一个礼拜才蒸一次,平时不是白菜、豆腐,就是豆腐、白菜。眼下看到热气腾腾的一桌菜,没有捞起筷子大快朵颐,已经是理智占上风了。
“吃吧别客气,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对方俩口子一个劲地给他们夹菜,完了左一声“亲家”、右一声“亲家母”地劝他们喝酒吃菜,气氛好的不得了。
张岳军酒喝一半感到有些尿急,问清楚茅房位置匆匆跑去方便,刚出屋门,和个吊儿郎当、喝的烂醉如泥的混混撞了个正着。
对方左手提了个酒瓶,右手搂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嘴里囫囵讲着令人面红耳热的荤话。
被张岳军撞了一下,眼睛立刻瞪成铜铃大,捏着酒瓶往墙角一敲,酒瓶哗啦一声碎了,尖刺的那头朝着张岳军,酒气冲天地咒骂:“奶嗝娘希匹的!没长眼睛啊?”
屋里的男方父母一听,坏了!忙跑出来朝不争气的儿子使眼色。生怕他把自个的亲事搞砸了。
然而喝醉酒的人,哪里接收得到来自爹妈的眼色指示啊,打着酒嗝懒洋洋地说:“老头子、老太婆,在家咋不出来迎我?快,给我点钱,早上给的那些还不够打发叫花子的,不到晌午就输光了,连根烟都买不起,还是雄哥请我抽的,下午我得请回去……”
张岳军瞬间反应过来,问那俩口子:“这是你们儿子?”他闺女不久要嫁的人?
特么这还是人嘛!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子了,伸手问爹妈要钱不说,还是拿去赌博、抽烟的,完了还喝的烂醉如泥、和不正经的姑娘勾肩搭背……这要成了他女婿,还不活活把他气进棺材啊!
“不、呃,不是的,这是……”对方俩口子尴尬地想掩饰。
“老太婆你胡咧咧啥?我不是你儿子我是谁儿子?快!给我钱!我有预感,下午一定能赢!是不是啊翠花?”说着,还勾起姑娘的下巴尖调戏。
“讨厌!”那姑娘好似见惯不怪他的**了,笑嗔着拍掉作妖的手,惹来几声浪荡的邪笑。
看到这一幕,张岳军俩口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方是独苗,也就意味着眼前这个听上去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混混,正是她闺女要嫁的对象。
瞬间白了脸色。
“老张,咱们回家!”一旦冷静下来,罗胜男立马拿定主意——这亲定不得!
“哎呀亲家母……”对方母亲拼命挽留,“你们听我说,我儿子没喝醉时还是挺乖的,这不喝高了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你们别放在心上。那个你们有啥要求尽管提,彩礼不够我们可以再加……”
罗胜男肃着脸色刚要开口,对方儿子先她一步嚷嚷道:“喂!死老太婆你早上不说没钱了吗?有钱加彩礼,没钱给我还债?看我不打死你个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