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刚起初不知情,应该说除了盈芳,家里人都不知她做了这样的决定。
直到八月底,县里下文件通知新一届大学生做好开学准备,向刚才得知自家傻的令人心疼的宝贝媳妇将好不容易轮到的推荐指标让给了别人。
那时候盈芳怎么说来着?
“不就再等一年吗?上学哪有你要紧。再者,我也舍不得宝贝蛋,多陪他们一年也好。”
盈芳都这么说了,当爹妈的萧三爷俩口子自然也没话讲。反正只要闺女开心,怎么样都行。
好在向刚的伤,愈合得挺好。加上有媳妇儿一错不错盯着,猪蹄、骨头汤喂着,三个月没让踩地、半年没让剧烈运动,到去年底,调养得比受伤之前还要健壮。
宁和县的学生,推荐去外省念大学的机会并不多,除非特别出挑、并受过省市级别荣誉,那或许有资格推荐去京都等外省的知名大学,一般最远就到省城了。
就算有指标落到宁和县,那也是考虑县里的居民,譬如连续三年评上劳动标兵的工人、再譬如基层活跃的小干部等。像盈芳这类擦不上边的农村穷学生,有机会去的最好学校就是X省大学。
要是X省大学的名额也招满,那就随机安排到就近的地级市学校了。
盈芳琢磨着既然去不了知名大学,索性分到就近的市级学校也挺好的,至少离家近啊。不考虑那点车钱,每个礼拜都能回来。
离宁和最近的地级市学校有两所,一所属师范类编制,还有一所是卫校。
毕业后,前者分配到辖区内学校当老师,后者分配到县级以上医院从事医护工作。
盈芳觉得都挺好的。尤其是后者,和她本身感兴趣的行业挺贴切。
姜心柔却不赞同闺女的想法。依她说,既然要花三四年时间念大学,干啥跑去小地方念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师、卫校?既然念了那就念国内最好的。要是盈芳愿意跑那么远,她指定催丈夫回京都找熟人、通关系,怎么滴都要读上那两所大学。
夏老则觉得X省大学也挺好的,一来比京都离家近,二来也是省城最好的大学,将来分配工作,指定比普通院校毕业的容易,再往后升职称什么的也快捷。
总之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
盈芳摊手,表示不纠结这些,看录取通知书把她分哪儿就读哪儿吧。
爹妈、夏老说得轻巧,可真要实施起来盈芳心里清楚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与其被有心人揪到小辫子,倒不如把机会交给老天。
盈芳一直觉得自己很受老天爷宠爱,没准是老天爷遗落在人间的小闺女。没见上辈子地龙翻身死得不能再透了都能换个地儿继续活着,比运气还有谁赛得过她?
而且她和向刚分析了一下,无论分到哪儿都有解决办法。
要是去京都念大学,那就顺爹娘的意——带着三胞胎搬回京都,这样她每天放学都能看到宝贝蛋们。向刚休息了也可以去京都看他们。
要是分到省城的大学,那也好办。每个月回两趟家,其他时候,爹妈或是向刚有空带着宝贝蛋们也可以上省城看她。
至于分到附近地级市的学校,那就照她原来的想法。
结果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想到向刚会出任务受伤。得!白纠结了。
不过换到今年也一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乖囡出去读书、每个礼拜都回家的话,咱们都搬县里来。这样省的还要搭渡轮回江北,节省点时间不如用来陪咱们宝贝蛋呢。”姜心柔说。
“你傻呀!”萧三爷调侃媳妇儿,“下个月大桥就能通行了,以后江北肯定会设个公交站,哪里还用搭渡轮。说不定码头过不多久就关闭了。”
姜心柔一想也是,放松地笑道:“那就不着急了,想住哪边住哪边呗。”
“本来就是啊,就你在那儿干着急。”
“萧延武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别别别,媳妇儿我错了,别掐这里……”
“……”
第644章 双喜牡丹热水壶
家属院参观完回来,三胞胎在卡车的颠簸下睡着了。
七岁的阳阳盈芳是抱不动了,这小子窜得太快,个儿快到她肩膀了,体重也有六十斤了,十足的小胖墩一个。
“这小子需要控制食量了。”向刚接过阳阳,掂了掂分量说。
盈芳抱的是晏晏,也轻笑道:“别看晏晏瘦,抱起来也实敦敦的。”
“你们俩也真是,孩子们长得好这不好事吗?”姜心柔忍不住念叨,“小时候胖点福气,大了出力多了自然而然就瘦下来了。何况咱们宝贝蛋们不叫胖,叫结实。你见过谁家小胖墩反应有我们阳阳、晏晏快的?上次我带他们去晒谷场玩,碰到有福家的小孙子、来娣家的小儿子,几个娃凑一起跑步比赛,咱家两个远远胜出,论年纪,还小别人家几个月呢。”语气里满满的骄傲。
萧三爷接道:“这倒是!咱家宝贝蛋这体能素质,你们压根就不用愁。要愁也该愁去了学校,能不能安安稳稳坐足一节课。我看阳阳够呛。”
盈芳的视线随着亲爹的话挪到了酣睡的大儿子身上。
确实发愁啊!这小子似乎连十分钟都坐不住,坐着坐着就滑地上玩去了。即便没玩具,也能自言自语玩得不亦乐乎。这一节课四十分钟,后半个小时总不至于让老师去椅子底下找人吧?愁!
这方面,暖暖和晏晏就比较让人放心。
暖暖丫头喜欢听大人说话,无论是讲故事还是普通聊天,亦或是七大姑、八大姨凑一块儿唠八卦,她在一旁也能津津有味听上老半天。
晏晏则是做什么都安静。就连扎马步,阳阳是一张小嘴吵个停,暖暖丫头是想到啥问啥,只有晏晏,会安静地寻个角落认真扎马步。
这么看来,最让人放心的还是晏晏。
于是,盈芳有空就给小宝贝灌输:“晏晏,等以后上了学,你多看着你哥一些。上课必须认真听老师的话,没到下课时间不许他溜号;下课时也看着点,我怕他嗨过头连上课铃声都没听到……”
晏晏宝贝一口应下。
不过盈芳说归说,倒也没认为晏晏一定能管得牢阳阳。毕竟都还只是孩子,熊起来,大人的话都未必肯听,哪会听弟弟的话。
直到一大家子出发去文化馆参与猜灯谜活动。
许是大革命以后,这还是头一年搞文化活动。来凑热闹的人还挺多,有城里的居民,也有乡下特地上来碰运气的农民。
一则则灯谜张贴在四方灯笼的四个面上。有猜出来的,把纸条撕下来,到工作台对谜底,答对了,就在入场时发的白纸条上戳个小红章。每答对一个就戳一个章,最后拿戳了章的纸条到隔壁工作台兑换相应的礼品。
猜中的灯谜谜面就不再贴灯笼上了,而是换上新的谜面。这么一来,认识的人彼此间想做个弊也没用。因为一条谜面只对应一个章。
当然,交情好的头碰头凑在一块儿商量,猜出一个派代表去工作台戳一个章,最终换得的奖品拿回家分也不是不可取。
总之,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凑在灯笼前认真猜谜,盼着得些实用的奖品回去。
盈芳一家依次排队进场馆后,受这热闹而又积极的气氛影响,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了猜谜大军中。
放出来的谜面不算少,但显然是经过工作人员精挑细选的,一眼看去能立即猜出来的灯谜也有,但相当少,大多数是需要动脑子的,也有一些很难猜,任你挠头搔腮都想不出谜底。
毕竟猜中一百条有收音机得呢,这种特等大奖,是放着给大伙儿眼馋的。大部分的奖品不是洗衣皂就是毛巾。能得到搪瓷杯奖励的都是少数。
大熊瓜娃阳阳在家人身边安分了没几分钟,就开始扭着小肥屁股在人群里东窜西窜。
一忽儿拉拉这个灯笼结,一忽儿扯扯那个灯穗子。
看到有人撕灯谜条子,他也撕,撕得还很开心。
晏晏默不作声地来到他旁边:“哥,你这样是不对的。”
阳阳小脸茫然:“哪儿不对?”
晏晏一本正经:“不能乱撕,不能搞破坏。出门前妈说的。”
阳阳理直气壮:“我没乱撕,别人都这么撕的。”
晏晏虎着脸:“那是别人猜出了灯谜才撕的,你猜出来了吗?”
“呃……”阳阳一瞅碎纸片上的字,一个都不认识,沮丧地妥协,“好吧好吧,我不撕了。”
顿了顿,补充道:“换你撕。”
晏晏:“……”
最后阳阳被弟弟牵回娘亲身边。
随后,盈芳几个大人时不时听到兄弟俩的对话:
“哥,你别又溜号。”
“……我没有。”
“那你刚才想去哪儿?”
“我想猜灯谜。”
“你又不认识字。”
“谁说的!有些字我认识的!不信你考我!”
天气不好的时候,三胞胎被拘在家里没事干,盈芳就做了些识字卡片,教他们认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字。因此,和村里其他孩子比,三胞胎的识字量还算可以了。
阳阳说这话的时候,挺着小肚腩别提多自信。
晏晏就随便指了盏灯笼让他猜。
结果阳阳一看,心虚地别开头:“这个不算,再找一个。”
晏晏又指了一盏。
阳阳默默看了眼,纸上好多字不认识,认识的也没多大把握,于是悄悄扯了扯妹妹的羊角辫:“暖啊,我考考你,这几个字念啥?”
暖暖丫头瞪大乌溜溜的杏眼仔细辨认,拣着她认识的字念了出来,不认识的要么念错别字要么直接跳过。小样儿还挺理直气壮。
阳阳得意地复述给晏晏:“我说我认识几个的吧。”
话音刚落,挨了爹妈各一个手栗子。
“还没上学呢,作弊倒无师自通了。有这聪明劲,咋不学点正经的?就知道玩,玩脱了还得你弟提醒,舒萧平你能耐啊?噶能耐咋不上天?”
阳阳鼓着包子脸跳起来道:“我要上天的!我和太爷爷讲过,我要当飞行员的!以后开战斗机,轰轰轰!轰死那帮狗日的鬼子们!”
“……”
哟吼!这熊瓜娃子还学会国骂了。
大伙儿齐齐瞪老爷子。
老爷子梗着脖子振振有词:“没骂错呀!这是我给他们上的爱国主义教育。现在的孩子,生在新华国、长在红旗下,可不能光学什么语文、数学,爱国才是第一位的嘛。”
“……”
感觉您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
盈芳一家是吃过早饭去的,到中午十一点光景时,集一家老小的智慧猜中的灯谜拢共也就个六十来条。
盈芳踮脚看了眼工作台,“猜中六十个谜面,奖双喜牡丹铁壳热水瓶一个,换不换?”
“换吧,都这个点了,宝贝蛋们该饿了。”姜心柔说。
盈芳就和向刚一块儿,拿着戳了六十多个小红章的纸条挤到工作台,跟工作人员说兑奖品。
旁边几个排队戳章的妇女同志羡慕不已地说:“哇!这俩口子真厉害!猜中六十多个了,再猜中几个,凑个七十,能得一条织花绸被面呢!现在就兑,多的红章也没用了,多可惜!”
“要是能送给我们就好了。我离洗衣皂还差五个呢。”
“我离毛巾差七。”
“我……”
工作人员瞟了他们一眼,边让盈芳俩口子在奖品领取簿上签字,边警告般地说:“老老实实猜,猜中几个算几个。别搞小动作,一经发现,撤销资格。”
人群立马老实了。
向刚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双喜牡丹铁壳热水瓶,牵着媳妇儿费劲地挤出人群,惹来几乎全场人的注目。
火辣辣的目光吃不消,一家人也不逗留了,赶紧撤。
“不就个热水瓶么,至于这样……”姜心柔咂舌。
“这款热水瓶我在供销社见过,铁壳的本来就贵,而且这款的容量要比普通的水瓶大,相当于一个顶俩。供销社里卖七块八呢,就这据说还降价了。刚出来的时候,卖九块八……关键还得凭票,没票给十块都不卖。”福嫂年前才和盈芳跑过供销社,对时下的物价行情还算了解。
“那咱们赚了。”姜心柔高兴地说,“回头乖囡搬家,正好用得上。”
好不容易搬新家,可不得置办些新家什。
许是女人的天性就喜欢买买买,一路聊得男人们都插不上嘴。
老远看到标牌改成“东方红”的国营饭店,萧三爷打断媳妇儿的话茬:“都这个点了,回家烧来吃得几点,不如下馆子搓一顿。宝贝蛋们不是喜欢吃桃花面吗?给他们一人来一碗,咱们再点几个小炒。”
“也行。”大伙儿没意见。
正月里,下馆子的人挺多。大都是出来玩,赶不及回家。想着平时也不会来饭店吃,过年过节的,犒赏犒赏自己。
因此,盈芳一家进去的时候,一下子还找不到空桌。
“刚子!快来这儿坐!”最里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吆喝。
盈芳一行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向荣新,因为很靠里,一张长条桌就坐了他一个。盈芳一家也就不客气了,笑着走过去。
“书记,您也在县城啊?”
向荣新笑呵呵地道:“来探望个朋友,出来晚了一步,没赶上上午的末班船,索性下馆子尝尝饭店菜,看你们都说好吃。”
盈芳抿嘴笑:“那您觉得好吃不?”
向荣新老神在在地说:“没你邓婶子做的好吃。”说完他自个也笑了。
“对了,三月份就要敲定今年下半年上大学的名额了,去年你把名额让了出来,今年我们公社的指标无论如何给你留着,你好好准备啊,再几个月就能上大学去了。”书记想起这个事,顺便和盈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