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句话,清苓悬了半晌的心落回了原地。心说不愧是公安啊,洞察如此明晰。
刚想说“那没我事我先撤了,火车进站了都”,孩子在公安怀里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咋哭了?会不会是饿了?”站长吩咐手下去他办公室冲杯麦乳精过来。
“麦乳精来了!”
“我来喂我来喂。”母性大发的女同志,接过冲泡好的麦乳精,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不冷不烫刚刚好,可刚举到孩子嘴边,被孩子一巴掌挥掉了。
熊孩子!
在场众人在心里齐齐骂了句。这么精贵的麦乳精,说挥就挥。
“哇哇哇……”
孩子拍掉汤勺后,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往清苓怀里扑,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嗯娘……”
大伙儿齐齐看清苓,瞧瞧!瞧瞧!娘都喊上了,还说不是你娃。
清苓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真不是我娃……
林公安一个大男人,哪里吃得消一个奶娃儿又哭又嚎的扑腾,换做他家调皮捣蛋的臭小子,早就屁股朝天、啪啪啪先揍上一顿再说。可这么小的娃,打不能打,骂又听不懂,累出一头汗。
听孩子似乎在喊清苓“娘”,不由分说,把人往清苓怀里一塞,抹了把汗说:“到底啥状况啊?到底是不是你孩子?”
“真不是……”清苓欲哭无泪。
可孩子一到她怀里立马不哭了,还冲她“呵呵呵”地傻乐。
这个无齿之徒!让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事情没查清楚、奶娃儿丢不到,偏偏火车这时候进站了。
站长干脆让清苓抱着奶娃儿走。雁栖公社的书记他认识,正好借着这个事找他叙叙旧。
清苓:“……抱、抱走?可我是出公差啊。”不是逛着玩儿啊!怀里兜个奶娃儿像话嘛!
再说了,这么小的娃儿,吃食上能和她一样吗?
“不就出两天差吗?你看她在你怀里多乖,忙的时候放背篓里,我媳妇年轻时就是这么带娃的。”站长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让人把他办公室的麦乳精拿来,“喏,小娃儿的伙食我负责。半罐够她吃两天了吧?回来上我办公室去,万一有娃儿家人的消息,你也好解脱。”
清苓抹了把虚汗,弱弱地问:“那万一没消息呢?”
总不至于让她抱回家吧?这……这咋解释啊?出两天差,带回个奶娃,向刚会不会以为是她养在外头的闺女啊?啊呸呸呸!都啥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一直查不到消息,只好送寺庙了。这年头谁家愿意收养来历不明的孩子。”站长叹道。
宁和县不像大城市有政府拨款的孤儿院。这里的孤儿,实在找不到收养的善心人,都是送往寺庙或道观,由和尚、道姑代为抚养的。
不过这几年,寺庙、道观被红小兵们砸的砸、毁的毁,原本住里头的和尚、道士都流离失所,更别提代为抚养孩子了。所以找不到家人的孩子,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儿送。
清苓没辙,根本撒不了手好吧。奶娃儿像黏上她似的,稍微有点松开的迹象,就拼命往清苓怀里拱,嘴巴一瘪一瘪的,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想着省城还有师兄一家可以求助,只好抱着奶娃儿走,火车可不等人。
站长和林公安等人,临时凑了些钱和票,买了一网兜水果,送清苓上车。
“娃儿要是闹了,你就剥个橘子,挤点橘子水喂她喝。保管听话。”站长过来人似的叮咛。
清苓谢过他们,说:“站长,那我后天回来再找你们,希望你们能尽快联系上孩子的父母。”
“好好好。”站长连连点头。他们当然希望尽快找到孩子的父母,火车站莫名冒出个孤儿,这是要挨批的节奏啊。
火车在宁和县小歇了一会儿,冒着白烟,咔擦擦地驶离站台。
第192章 谁家的败家娘们儿
目送着火车远去,站长对一旁的林公安说:“看那娃儿的乖巧劲,我都要怀疑这姑娘在撒谎骗我们。可看她抱娃的姿势,又不像……你说这事儿咋整?我已经吩咐底下的人,守着各个出口了,看到鬼鬼祟祟的人,先控制起来再说。怕就怕在咱们警觉之前已经跑出车站了……”
“前一个问题好办,你不是说认识那个公社的书记吗?走一趟不就真相大白了?”林公安扔掉手里的烟头,抬脚踩灭,“走吧,你去雁栖公社,我领着兄弟们查查附近出没的可疑人物。不管是不是亲爹妈抛弃的,这事儿像是蓄谋已久的,总能揪出不法分子来。”
站长头一点,跟林公安分头行动。
与此同时,清苓在火车上,和个奶娃儿大眼瞪小眼。
“咯咯……”小娃儿当清苓跟她玩呢,揪着清苓的辫梢咯咯咯地笑。
“哟!这孩子真可爱。”对面座位上的大娘,凑过来逗了逗娃儿,顺嘴问清苓孩子多大了。
清苓哪知道奶娃儿多大啊,瞅着应该周岁上下,不会走路但为站,不会说话但会喊“嗯娘”。
娃儿应景地冲她挥着小手、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嗯娘”。
对面的大娘乐呵呵地笑了:“女娃儿开口就是早,周岁不到就会喊娘了。我家小孙子,十六个月的时候还只会哼哼唧唧。话说回来,你一个人带着娃儿是去省城探亲?”
清苓囫囵点了点头。能怎么解释啊?今儿这事,她到现在都还云里雾里的。
好在娃儿确实挺乖,靠在她怀里不哭不闹的,被火车颠得困了就拱在她怀里睡上一觉。只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睡的时候,小手死死拽着清苓的麻花辫梢,根本让她动弹不了。
只好等孩子醒了,调整了一下发麻的坐姿,然后起身抱她去厕所间嘘嘘。回来后,见不少乘客啃起了干粮,又听广播报时已经十一点了,便拿出竹筐里的铝饭盒,就着温热的开水,小口小口吃起虽然冷掉但依然很美味的熏兔肉做的肉夹馍。
火车晚点,到省城肯定得下午了,还是趁这会儿闲着,吃几口垫垫肚子。下了车,起码得俩小时顾不上吃东西。
对面的大娘光看着都觉得香,忍不住问:“这是家里自己做的酱肉?还是你准备充分啊!可你自个吃上了,娃儿呢?不先喂她喝几口奶吗?”
真是个爱管闲事的大娘。
清苓抽了一下嘴。小孩子饿了肯定嚎啊,没嚎肯定不饿嘛。这是她几次上张嫂子家车衣裳、看张嫂子家的牛牛得出的结论。
但话是这么说,见小娃儿咬着手指。黑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饭盒里的馍馍瞧,清苓心里禁不住打起鼓,该不会真的饿了吧?那可罪过大了。
忙搁下手里没吃完的兔肉夹馍,拿出站长塞到竹筐里的麦乳精和小碗、小勺,倒上温开水匀开后,一勺一勺地喂给奶娃儿喝。
娃儿喝的很香。完全不像车站那会儿、边嚎边打翻富有爱心的女同志辛辛苦苦冲泡的麦乳精。
大娘登时瞪大眼:“这是麦乳精吧?你喂个奶娃儿喝这么精贵的东西?我滴天!你这闺女也太败家了吧!干啥不喂奶啊?你没奶啊?”
幸亏没满座,好多位子都空着,要是像上趟那样,过道都挤满人,丢脸丢大发了。
可正因为人少,大娘一吼,几乎整个车厢的人都听见了,有翘首看过来的、有低头耸肩笑的、更有附和大娘指责清苓败家的。
艾玛啊,火车咋还没到站啊,她快受不了了!
终于,火车在大娘几个叽里咕噜的声讨声中,顺利到达省城车站。
清苓几乎是在火车刚停稳的刹那,背上竹筐、挎上包袱,抱着孩子窜到门边。门一开,逃也似地第一个下车。
大娘还有些意犹未尽,目送着清苓灵巧的背影,撇了撇嘴总结了一句:“也不知道哪家的,讨了这么个败家媳妇,真够倒霉的!”
省城火车站,相比宁和县,那是热闹多了。
清苓抱着孩子左躲右闪地挤出火车站,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咯咯咯……”奶娃儿仰头对着她笑。
清苓扯了一下嘴角,无奈地自言自语:“说你啥也不懂吧,一路上不哭不闹、不需要哄就很乖;可真说懂事吧,对个陌生人这么黏糊。孩子,我真不是你娘啊……”
奶娃儿继续冲着她笑。
“得!就当拖了个油瓶,这两天凑合过吧。”清苓安抚地顺着奶娃儿的背,哄她嘘嘘完后,找到电车站。
这次挺凑巧,人刚到车站,电车就来了。赶紧上车。买了票之后,竖着耳朵听售票员报站。
一听“红垦站”到了,赶紧下车。万一不留神坐过头,没邓婶子带路,她可辨不清东南西北。
红垦站下车倒是认得路,先找百花路,再找水利局宿舍大楼的标志,很快,就看到眼熟的筒子楼了。
这次来,张岳军一家都不知道,因为是临时决定的。
这个点,水利局的职工还没下班,筒子楼里一片安静。除了个别有老人在的人家,已在楼道里生起炉子烧起水。
清苓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老太太,蹲在楼梯口,对着煤炉子扇风,看到清苓,一脸惊奇地打招呼:“你是上个月来小张家做客的闺女吧?原来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清苓囧。
“这不是我孩子。对了大娘,我师兄师嫂下班在家了吗?”
“还没呢,估摸着还得半个钟头。要不上大娘家坐坐?”老太太还挺客气的,热情地邀请道。
清苓婉言谢绝:“谢谢大娘,不麻烦您了。半个钟头挺快的,我上门口等会儿就行。”
正说着,楼下蹬蹬蹬跑上来一个人,看到清苓眼睛都亮了:“姑姑!你咋来了?哎呀!好可爱的小宝宝!姑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张海燕回来了,清苓顺理成章地婉拒了老太太的邀请,跟着张海燕往楼上走。
第193章 军嫂的难处
“姑你咋跟楼下那老太太那么熟?”张海燕趴在楼梯扶手上,往楼下瞄了眼,小声问清苓。
清苓换了个手抱孩子,边说:“你家不是没人在吗,老人家让我上她家坐会儿,等你们回来。”
“切!八成是看你背了个大箩筐,想占点便宜吧。平时哪里是这么好相与的人。”
清苓默了几秒:“……不会吧?”
“哪不会啊。那人就是个势利眼,跟人打交道,不看合拍看利益。有便宜可占点头哈腰,没便宜占就趾高气昂。咱们这个楼的人都看穿她了……”
清苓抽了抽嘴,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有,你忘了上回还有人撬咱家菜橱呢。对了姑,你还没说咋这么突然上省城来了?还抱了个娃……别告诉我这娃是你生的。”张海燕转过头,神色狐疑地看清苓。
清苓哭笑不得:“你看这娃多大了?我上个月才来过你家,短短一个月,能生出这么大的娃吗?”
“也是。”张海燕嘿嘿一笑,“那是谁家的呀?这么放心让你抱出门?来,姐姐抱抱!”伸手要抱小娃儿。
小娃儿头一扭,给张海燕一个背影以及一个翘嘟嘟的小屁股。
“嘿!这孩子还认人哪!”
清苓:“……”
认人?她咋不觉得。对小娃儿而言,她也是个陌生人啊,咋就黏糊上了乜?想不明白!
到家后,清苓抱着娃儿,腾不出手,便指挥张海燕把竹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都大姑娘了,看到熏兔肉,居然激动地跟张海洋一副德行。
“兔肉兔肉兔肉……”
“是!兔肉!别抱着了,当心油渍沾到衣服上。”
“嘿嘿嘿……我激动嘛!”张海燕放下熏兔肉,转而看起其他。
“肚子饿不?这儿还有个兔肉夹馍。”清苓指指铝饭盒,“不过是冷的,要不去锅里烀一下……”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张海燕已经一口咬上去了。
“唔好吃!好好吃!”边嚼边囫囵道,吃到三分之一时,停下了,恋恋不舍地说,“给爸妈还有海洋也留点儿。”
清苓好笑地睨她一眼:“你就吃吧,馍馍里头夹着的兔肉,就是熏兔肉炒的。这么喜欢吃,明儿早上让嫂子蒸几个馍馍,给你夹着吃。”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啦!”张海燕吃完冷馍馍,拿出早上罗胜男买的菜,坐在小板凳上择了起来。边和清苓聊天。
清苓抱着娃儿坐在一旁,给娃儿冲了一杯麦乳精,试了温度后,正要喂娃儿喝。门开了,张岳军俩口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在楼梯口碰到徐大婶,说咱家来客人了,还是上个月来过的年轻姑娘,我一猜就是你。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张岳军进来就问。
担心小师妹这么突然地上来,是跟二老有关。
直到进门后见小师妹脸上带着笑,才稍稍放宽心。随即见小师妹怀里坐着着粉嫩的奶娃儿,笑了起来:“哟!还带了个小客人来,这谁家的娃儿啊,长得这么冰雪可爱!”
罗胜男也稀罕上了,脱掉上班时才穿的外套,换上家里穿的旧罩衫,过来想要抱。
小娃儿依旧不给面子地扭头赏了个背影。
清苓抽了一下嘴,边顺着娃儿的背,边把前因后果说了。
听完,一家仨口都愣了。
“啥?这孩子是被人扔在你筐里的?”
“不是你从老家带来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清苓一脸无奈:“是啊,真不知是我倒霉还是幸运,捡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娃儿。”
“唉……”
“太过分了!”
“简直丧心病狂啊!”
一家子坐在一起,气愤地集体声讨丢孩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