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杜鹃吃了一惊,神色苍白地道:“夫人这把年纪了,伤心吐血可不是玩儿的。大姑奶奶是怎么回事?她有今日,都是我们夫人抬举,她怎的就不知好歹呢?夫人那么疼她,结果却是她伤夫人最深!还有许家,夫人为了许家煞费苦心,结果许家却让她失望了……”
  鸿雁心里却明白,许氏对这两件事都有些强求了,不大占理,许卢两家不愿意听她的,也没什么可指谪的地方。这种事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站在许氏这边。这个哑巴亏,只能认了。
  她劝杜鹃:“若是侯爷问起,你不用跟他说得太多,随便拿话搪塞就是了。侯爷心里也不见得在意夫人的死活,叫他知道了实情,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呢。夫人心里已经够苦的了,何苦叫她再难受呢?”
  杜鹃点头:“我理会得,你放心。”
  她二人窃窃私语几句,便各自散开了。鸿雁回到屋中,见许氏已经睡着了,神色安详,便暗暗松了口气。
  画眉拉她出门商量:“夫人这样,怕是晚饭也不见得有胃口。先前吩咐了不许告诉二爷三爷和两位奶奶,那晚饭时怎么办?”
  鸿雁皱眉想了想:“就说夫人是为了许二夫人上门说的消息,心情不好,要自个儿在屋里用饭好了。许家一次次地让夫人伤心,我们也不曾冤枉了他家。”
  画眉点头,又道:“我这里走不开,你去小库房取些安神香来。”鸿雁掌钥,这事儿找她最方便。
  鸿雁不解地问:“点香的差事不是一向由喜鹊做的么?她那儿应该有用剩的安神香,不必上小库房取。你怎的不找她?”
  画眉轻嗤:“方才一转眼,她就不见了踪影,这会子只怕当耳报神去了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蒙混
  姚氏听完喜鹊的回报,冷笑了一声:“夫人就是凡事太喜欢强求了。别人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任由她摆布呢?事情不成,伤了亲戚情份,她自己也想不开,这是何苦来?”
  喜鹊小心地看了姚氏一眼,试探地道:“二奶奶,夫人如今吐了血……”
  “不必理会。”姚氏神色淡淡地,“她老人家既然说了,不让我们这些小辈们知道,我做儿媳妇的又怎么好辜负了婆婆的好意?就当作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好了。你也别告诉人你来了我这里,绕道厨房吩咐一声,叫他们给夫人屋里送一份补气血的药膳,就当方才是跑腿去了。过后有什么消息,再报上来。”
  喜鹊应了一声,便告退下去。她是瞅了空过来的,离开太久会引起别人怀疑,既然要去厨房,那就得加快脚程了。
  秦仲海刚刚从儿子秦简的院子出来,便瞧见喜鹊从盛意居的东侧门走出来,匆匆往厨房的方向去了。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用猜,就知道定是这丫头又来寻妻子姚氏告密,将母亲许氏屋里的事情报给姚氏知道。他早就警告过妻子,让她不要再如此明目张胆地窥视母亲院中的动静,没想到她仍旧执迷不悟!难不成她真以为,母亲就丝毫不会察觉她的动作么?还有那个叫喜鹊的丫头,更加可恶!母亲许氏才是她的主人,她总往盛意居跑,是什么意思?既然存了背主之心,那就不能留了!
  秦仲海一甩袖子,迈步进了盛意居。他搬到外书房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本来见姚氏这段时间相当安份,没有再提给一双儿女联姻高门的事,连西府那边招待了寿山伯府千金余心兰两回,女儿秦锦华过去相陪,姚氏也没再找借口让儿子秦简过去与余家千金相见,他还在想,姚氏大约是真的知错了,他也该为两个孩子的体面着想,择日搬回盛意居。
  如今看来,他似乎还要再考虑考虑。姚氏平日的不妥言行,可不仅仅是在儿女婚事上头!
  姚氏见秦仲海进门,顿时惊喜不已,忙忙迎了上来:“二爷回来了?这是刚从简哥儿院里过来吧?简哥儿今日温书可用功?昨儿有没有睡好?吃饭香不香?”她问了一堆儿子的问题,其实只是想找话题与秦仲海交谈。儿子秦简每日的饮食起居,自有人一天三回地给她报上来,她怎么会还需要问过丈夫才知道?
  秦仲海见她口口声声都是关心儿子的话,心里的气消散了几分,淡淡地道:“简哥儿很好。他如今十分用功,今科秋闱,或许能有所斩获,也未可知。”接着他便转入正题,“方才我瞧见喜鹊又来了。你还叫她替你打探母亲院里的消息?我不是说过了,让你别做得太过分么?!这丫头既然不能忠心为母亲效命,那不如你早日把她配人得了,也省得在府里淘气!”
  姚氏脸色微变,手里稳稳地为秦仲海倒了杯茶,眨了眨眼,已经想到了推托之辞:“二爷误会了,自打二爷警告过我,我哪里还敢窥视夫人院里的动静?今日喜鹊过来,是有缘故的。先前许二夫人过来报喜,提起许峥与鲁大姑娘的亲事已定,下月初就要过小定了,夫人心里便有些不大高兴。许二夫人走后,大姑奶奶又去了夫人那儿,提起卢姑爷写信来,说要他们母子搬出我们承恩侯府,往东北角的新宅子去住,外甥女也会从那边出嫁。夫人当面没说什么,还笑着说是好事,但等到大姑奶奶一走,她就吐了血。”
  “什么?!”秦仲海大吃一惊,“母亲吐了血?!”
  “是啊,我也吓了一跳呢。”姚氏忙道,“不但如此,夫人还不许丫头们来给我报信,又说此事不必让二爷你和三叔知道,又不让请太医,只叫把先前太医开的丸药拿来吃了就罢。夫人屋里的几个大丫头都拗她不过,只得遵令行事。但喜鹊担心夫人有个不好,便悄悄儿来请我的示下。我正打算派人去请二爷过来商量呢,如今夫人不肯叫我们知道她吐血的事,可她的身体要紧,不请太医是不行的。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秦仲海叹了口气,想了想:“也罢,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她老人家,若是瞧着没有大碍,倒还罢了,倘若她老人家有个不好,无论她怎么说,我都要请太医来给她看诊。她年纪不轻了,这时候吐血,可大可小,怎能掉以轻心?”
  姚氏应下,又顿了顿:“论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夫人会吐血,想必也是太过伤心的缘故。许家那边行事,确实是让夫人失望了,但人家的孙子娶媳妇,自有家中亲长做主。夫人也是执念太过,还是放宽心的好。只是大姑奶奶那边……虽说是占了理的,却未免显得太过无情……”
  “你胡说些什么呢?”秦仲海皱眉道,“卢家嫁女,自然不可能从咱们家出门子。大姐会在婚礼前搬出去,原就是正理。如今她搬到咱们家隔壁,两家仍旧如从前一般亲近往来,已是意外之喜了。这正是大姐不忘本、念旧情之故,你怎能说她无情?!”
  姚氏本来对秦幼珍母女便存了几分妒忌之情,还打算稍稍黑她们一记的,见秦仲海在这件事上明显是站在卢家那一边,忙又改了口:“二爷说得是,是我说错了。其实……我也知道大姐这回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夫人如此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难免会生出几分迁怒来。”
  秦仲海叹道:“你这迁怒没道理,千万别在人前透露才是。母亲这回是真的不占理,若叫人知道,反会受人诟病。母亲就是想不开,事事都太过较真了。其实她何必如此操心?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她老人家已经有了年纪,外头有三叔支撑,家里又有我与三弟做主,她还是放宽心,安享天伦之乐的好。”
  姚氏柔顺地附和:“二爷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呢。”总算是把喜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了。
  秦仲海稍后去看望了母亲,见她虽然兴致不高,但气色还不算差,厨房还送来了补气益血的药膳,丫头们也侍候得精心,便放下心来,又要陪母亲用晚饭。许氏心情不佳,哪里耐烦听他啰嗦?心不在焉地随意吃了点东西,便放下筷箸不用了。
  她问秦仲海:“峥哥儿下月初就要定亲了,那日许家宴客,我定是要去吃酒的,你们兄弟也带着妻儿,随我一道过去吧?明日你再跟你三叔说一声,请他也一块儿过去。都是亲戚,峥哥儿又时常向你三叔请教功课,也算是有半师名份,大家一块儿去道个喜也好。”
  秦仲海心知母亲这是想为许家增添光彩,心下微微一沉。许大老爷是他的亲舅舅,其孙子定亲,自己这个外甥,自然是该去露个面的。只是三房与许家关系一向平平,怎能强求三叔也同行呢?况且,他们兄弟带着妻子过去吃酒,并没有什么不妥,带着孩子们过去就不合适了。亲近的亲友们,谁家不知道秦许两家联姻之说已经闹了好几年?秦锦华差一点儿就与许峥定了亲。她出现在许峥定亲的场合里,会叫旁人怎么说?就连秦简,也需得避免被人和许岫放在一处说嘴。两个孩子到时候还是别露面的好。倒是秦锦容年纪小,又与许家几个孩子存在较大的年龄差,她代表秦家小辈到许家去露个脸,比较不容易惹人非议。
  秦仲海拿定了主意,却也没有公然驳回母亲的意思,只等许峥定亲的日子到来,再说出决定,也省得天长日久,母亲再出什么夭蛾子,叫一家人跟着尴尬。三房那边,他会过去说一声的,但绝不会强求些什么。他也相信,三叔秦柏对许峥的定亲仪式,定然没什么兴趣。
  秦仲海猜中了秦柏的想法,他确实对许峥的婚事没什么兴趣,反而感叹后者的终身大事总算是定下来了。他还在私下对妻子牛氏说:“许大夫人虽说行事有许多不妥之处,但能让事情照她的心意做成,也不简单了。只是这事儿实在拖得太久,还把咱们秦家的孩子们也给卷了进去,拖累得锦华丫头与简哥儿至今不曾定亲。但愿许峥的婚事定下来后,咱们家的孩子可以顺顺利利地定出去,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牛氏哂道:“依我说,这事儿就是大嫂子自个儿在钻牛角尖。人家许家老一辈的不乐意,年轻一辈的左右摇摆,都不象是诚心要结亲的模样。但凡大嫂子把嘴闭紧些,不说什么亲上加亲的话,二丫头早就定了亲事,简哥儿的媳妇也早就有着落了,哪里会拖到今日,还没个结果?仲海媳妇与大嫂子会闹得这样僵,大嫂子的错处更大些。我只愿她从此消停了才好,否则她与仲海媳妇成天闹个没完,咱们三房住在隔壁,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烦心得很。”
  秦仲海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瞥见秦含真从门外进来,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好看,便问:“含真,你这是怎么了?”
  秦含真有些气闷地对祖父母说:“刚刚收到四妹妹打发人送来的信,说是二伯祖母与大伯父闹了一场,打发人把大姐姐接回城里来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归来
  秦含真都快要把秦锦仪给忘记了。
  这姑娘被丢到长房的庄子圈禁,已经有半年的时间,如果她没有自作聪明地瞎折腾的话,估计腿伤也已经好了吧?秦含真觉得她被丢过去的时候,已经处于有些神智不清的状态了,无论如何也不象是头脑清楚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的是哪门子的疯。本来以为她起码还要再过上一年半载的,才会被人们想起来,没想到薛氏对这个长孙女如此执着,竟然真把人接回了家!
  秦含真只不明白,长房是怎么答应把人交还回去的?秦锦仪可不是被关到二房自家的地盘里。
  秦锦春的信里写得也比较含糊,似乎是薛氏不知用什么方法,终于打探到了秦锦仪的真正处境和下落,跟儿子吵了好几日,几乎是以死相逼。秦伯复那边本来是要硬起心肠来的,但亲娘闹着要去死,他就怂了。不光是逼死生母这个罪名他担不起,眼下卢悦娘马上就要出嫁,而且是嫁进权臣云阳侯府蔡家。倘若薛氏这时候有个好歹,卢悦娘身为她名义上的外孙女儿,是要守孝的,那婚礼就得往后推了。秦伯复如今正殷切地盼着与云阳侯府成为姻亲,怎么可能看到这种事发生?
  秦伯复在长房与三房面前巴结了半年,虽然三房的秦柏一家待他有些淡淡地,但他与长房的堂兄弟们却是相处得越来越好(他自我感觉如此)。因此他觉得,自己在兄弟们面前,应该还有些脸面,只要事后把长女约束好了,大约弟弟弟妹们还是愿意给自己这个体面的。他便悄悄儿去寻了秦叔涛,想让秦叔涛帮忙做个说客。
  秦叔涛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外甥女出嫁在即,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便去跟秦仲海说了。兄弟俩商量了几句,便点了头,允许秦伯复将长女接回家休养。但同时他们也有言在先,秦锦仪回到家中,必须要严格禁足,也不能再任由她胡闹。但凡她再闯出丁点儿祸来,秦氏一族都不能再容她了。倘若她老实,那叔叔们也不会太无情,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说一门不好不坏的亲事嫁出去,省得排她后面的秦锦华与秦含真都要出嫁了,还被人议论前头的长姐尚未许人。虽说三个房头已经分了家,可毕竟秦锦华与秦锦仪在人前以姐妹相称了十几年,外界都还记忆犹新呢。人的固有印象,是没那么容易被打破的。
  秦伯复再三保证,甚至还在家里给长女的院子准备了许多门锁与有力气的仆妇,就连母亲薛氏,他也郑重地警告过了,方才顺利从长房的庄子上接回了秦锦仪。秦锦仪见到父亲,回到家中,倒是没有再闹了。但秦锦春看着长姐的眼神,总觉得她不会那么容易服软。
  秦锦春说,秦锦仪整个人虚胖了不少,脸都长出双下巴来了,似乎是因为在庄子上没人克扣伙食,却由于资源有限,侍候的人见识也不广,以为多吃肉、蛋,甚至是吃肥肉,就是有钱人家的佳肴了,因此把秦锦仪养得有些肥。据她身边的丫头说,秦锦仪最初是不乐意吃这些肥腻肉菜的,可冬春季节哪里有什么新鲜菜蔬?腌菜吃得多了也腻,又咸,别的饭食没什么油水,饿着饿着,就吃什么都香了。再加上她被关在屋里,少有运动的机会,腿上又有伤,她因害怕自己会变成瘸子,在大夫警告过后,就真的一连三四个月没敢下地走动。吃得油腻又少运动,怎么可能会不胖?她还没有胖到过分的地步,已经是因为她吃得少了,腿伤好起来后,又每日在屋里多转了不少圈的功劳了。
  秦锦仪变胖了,薛氏见她的头一句话就是惊愕:“你怎么长成这模样了?这还怎么嫁人?!”让秦锦仪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她在庄子上没有全身镜,又不出门,身边的丫头更是哄着她,捧着她,哪怕她从穿的衣裳变窄了,可以推断出自己长胖了不少,也没有具体的概念。直到被祖母一语道破,她才惊觉自己胖到了什么程度。当即她就顾不上什么请安和礼数了,直冲回自己的房间,找到自己从前用过的穿衣镜,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就立时放声大哭起来。
  薛氏也十分气恼,连声骂儿子,指责他对女儿不尽心,又骂长房不怀好意,把她美貌的孙女养成如今肥胖如猪的模样,是要故意害她嫁不出去,云云。还是小薛氏说了几句公道话,对秦伯复说:“好歹长房没饿着我们锦仪,这是因为要养伤,一直待在屋里没出门,才吃胖了些,好好养上几个月,慢慢就瘦下来了。我们家里有专供给女孩儿清减的方子,既不伤身,又能益气养血,我那儿就有呢。这真的不是什么大毛病,大爷可千万别误会了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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