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硕被她马屁拍得舒服,只是还有些不大想轻易放过小王氏:“那点名声算什么?横竖又不能给我带来利益。倒是我听说过一些传闻,说赵碤先前休的王三,在回老家路上病亡,其实是假的,她是改名换姓嫁人去了!倘若这是真的,王七也学她三姐那样换个身份改嫁,我岂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若是王七老老实实地,离了我们府后,留在王家,又或是随便寻个庵堂出家清修,倒也罢了,若她改嫁她人,那我还不如让她死在这个家里!”
马梅娘的眼神闪了一闪,面上露出几分戾气,但很快就消失了,又恢复成温婉柔顺:“世子爷这又是何必?夫人已经不能生养,就算她有心改嫁,又有谁家愿意求娶呢?随她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吧。若是真死在咱们府里,小郡王还要为她守孝,世子爷更是连丧两妻,越发会惹人说闲话了。这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赵硕被她这番话说动了。不错,他确实忽略了这方面的不良后果。
马梅娘又继续劝他道:“如今夫人既然自愿下堂,不再占着这正室之位了,世子爷也可以另说一门好亲事,再娶一位贤淑的大家千金为妻。用不了几年,您便又能多添几个子嗣了。这岂不是皆大欢喜?您早些年就盼着这么一日呢,如今能得偿所愿了,就别为了一时之气,过后又后悔了!”
赵硕含笑看她:“你倒大方,肚子里才诊出有喜,就劝我再娶一房妻室了?你不怕新来的夫人会欺负你?”
马梅娘羞涩地笑道:“不怕,世子爷若是要再娶一房,定会千挑万选,选出位品性、家世都无可挑剔的新夫人来。我不是爱生事的人,自会礼敬新夫人,与新夫人一道用心服侍世子爷,为世子爷开枝散叶。虽说我也难免会吃点儿小醋,可在我心里,世子爷的前程才是最要紧的。我帮不上世子爷的忙,只能向菩萨祈求,愿世子爷能娶到一位称心如意的妻子了。”
赵硕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心肝儿,这世上哪里找比你更懂事的可人儿去?从前我只当兰雪也如你这般,今日才知晓,她竟是个蛇蝎恶妇!若不是她,我如今只怕早就……”他顿了顿,当着赵陌的面,没有把话说完,但他心里却早已认定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兰雪捣鬼,他与小王氏也有过恩爱的时光,要是当时两人生有子嗣,王家就不会迟迟不肯倾力助他,后来甚至还有意另选他人支持。他与王家生隙,双方都出了不少昏招,最后双双未能落得好下场。如今想想,要不是兰雪,兴许形势会完全不同。即使在太子痊愈后,他无法再入继皇室,好歹也会成为宗室里的实权人物,受人尊敬,而不是仰仗儿子而活。
赵陌轻声问父亲:“儿子该如何向夫人回话呢?”
赵硕淡淡地道:“随她去吧,和离就和离,不过对外的说法,就说她看破红尘,想要出嫁,自请和离得了,也省得我好不容易得了几年的好名声受损。”
赵陌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答应下来。
接着他又问起兰雪主仆等人要如何处置。
赵硕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已经吩咐心腹去审问兰雪等人了。兰雪受了伤,直接装昏迷,被泼了一盆冷水后,才开始哭哭啼啼地求饶,说些他们往日恩爱的话,求他饶了自己。可是赵硕没那么容易上当,看到她那副狼狈不堪的形象,也生不出怜爱之心来。他可以容许后宅的女人为了争风吃醋搞点无碍大局的小动作,但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是别人安插到身边的奸细!即使兰雪百般哭求,他也得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她?!
珍儿母女与珠儿也在受审。珠儿因伤得重些,已经去了半条命,当甄忠等人摆出一副要严刑拷打的架势来时,她就果断地咬舌自尽了。但从她这干脆利落的应对来看,她很可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奸细,诸如死士什么的,也间接证实了,兰雪背后的人不简单。
至于珍儿母女俩,同样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珍儿哭哭啼啼,珍儿娘再三咬死了自己是奉了珠儿之命办事的,并不知道那药瓶里装的是什么,就连那所谓春|药的借口,也都是珠儿事先教她的,珍儿也是奉她命令才把药送出府去,并非知情人。她们顶多就是个跑腿的,绝对不是什么奸细!
甄忠与蒋诚等人还在追查当中,他们同时还在调查失踪多时的蓝福生。他们还记得当初蓝福生与兰雪被怀疑通奸时,曾坦承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说不定兰雪那些药,都是从蓝福生手上得来的。但蓝福生身为赵硕的心腹,在他身边侍候了十几年,竟然为了妹妹所生的儿子,就打算断了主公的嫡系血脉,也太过分了些。这兄妹俩来历成谜,一定有问题!说不定连兰雪进府,以及爬上赵硕的床,背后都有蓝福生的谋划!倘若这人真是其他势力的奸细,那他们就必须查清楚,蓝福生与兰雪背后的人对赵硕有多少了解?那些暗地里的东西……他们都一清二楚么?!万一有人把这些事全都公布开来,赵硕可就麻烦了!
马梅娘还向赵硕进言:“听闻兰姐姐当初给夫人下药时,祁哥儿还没出世呢,她怎知道那定然是个儿子?万一是女儿呢?她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一心要阻止世子爷再生出嫡子来?万一她生的是个女儿,夫人又未能有孕,这个家就只剩下小郡王一个子嗣了。王家怎么肯帮世子爷呀?!除了存心坏世子爷的大事,真真是再没有旁的理由了!”
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赵硕心中愤怒,看到兰雪一脸狼狈还不停地说起往日恩爱,就抬脚踢了一记窝心腿,直把兰雪踢得扑倒在床上,咳嗽不已,面上满是震惊。
她大概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得到赵硕这样的待遇吧?
赵硕还冲她怒吼:“贱人!你以为你还能瞒得过我么?你真当我是傻子了!你怎么会冤枉?你有哪里冤枉了?!到这会儿了,你还说是王七在陷害你?哈!王七若真害了你,就不会直到今日才知道被你下了药!她是很蠢,才会轻易中了你的算计,但我没她那么蠢!是非曲直我还分得出来!”
他一把揪住兰雪绫乱的头发:“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坏我的好事?!你进辽王府十几年,你背后的人那么早就将你安插到我身边,是想干什么?!”
兰雪失血不少,虽然如今伤口已经自行凝固了,也不再流血,但身体上的伤害,还是带来了负面影响。她只觉得浑身剧痛,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沙哑着声音道:“我没有……我……我只是一心想往上爬……想做王府侧妃,让祁哥儿做世孙、世子……”
到了这一步,她再如何说自己无辜也没用了,只好稍稍说一点实话,来赢取赵硕的宽恕。她心里不知有多后悔,行事不慎被小王氏发现了端倪,又怨恨珍儿母女俩行事不顺被发现了药粉,更恨曾经笼络收买的大夫未能及时出现在府中,以至于太医亲自,揭穿了她的计谋。若不是这步步错漏,她绝对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真正的实话,她是不会说的,但她这话也不算是在撒谎。当初她在赵硕夫妻身边侍候多年,只是想要留在辽王府,好方便打探辽王手下军队的动向罢了,哪里想到温氏忽然死了,赵硕又有望入继皇家呢?她收到兄长蓝福生的密信,当机立断爬上了赵硕的床,并且成功怀了他的孩子——幸好顺利地一次怀上了,否则她说不定还要借助旁人之力——寻个借口上京投奔赵硕,在他身边长长久久地留下来,就是他们兄妹的计划。只要赵硕成功做了储君,将来登上九五之位,她便能一跃成为皇妃,生下的孩子也有了竞争储位的资格。
哪怕赵硕无法入继皇家,只能做个亲王,也不要紧。就象现在这样,嫡长子赵陌据传闻会入继东宫,成为皇家嗣孙,那赵硕成为辽王之后,膝下就只剩赵祁这一个儿子了。若她能成为亲王侧妃,哪怕生下的只是庶子,有赵陌这个亲兄长在宫中支撑,封世子之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赵陌总不能让亲生父亲因无嗣而除爵吧?于是她兰雪还依然会是高高在上的亲王侧妃,赵祁日后也会继承赵硕的王位。他们仍旧可以一边享着荣华富贵,一边为本国谋取利益。
边境承平数十年,北戎早就该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了。可是北方气候恶劣,水草不足,百姓的日子反而过得不太好。谁会甘心放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不过,继续忍饥挨饿呢?大昭有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粮食财物,怎么就不能分一些给他们北戎人了?
兰雪也不想打仗,可只要她爬得足够高,让拥有北戎血液的人成为大昭最有权势的人,谁说他们就只能通过打仗,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半夜
兰雪咬紧了牙关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来历与目的,仅仅是承认自己野心大,想要往上爬,希望能靠着儿子赵祁来获取富贵权势。对小王氏与马梅娘的一切算计,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赵硕是否能与王家合作愉快,顺利上位?她没有这个概念,反正赵硕这么有本事,就算没有王家支持,也会获得成功的,小王氏是否能生出嫡子,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兰雪这些辩解之辞自然有巴结讨好赵硕的用意在。赵硕却不象以前那样,听她拍一拍马屁,就轻易相信了她的话。赵硕还是觉得她很可疑,如果兰雪仅仅只是一个有心往上爬的丫头,她的心计手段怎么可能连他都瞒过去了呢?难不成他还会看不清身边的下人与妾室么?他们能骗了他这么多年,当然是因为他们背后还有更神秘更厉害的主使者!
退一万步说,兰雪的话即使是真的,也太让人膈应了。他为了储位费了那么大的劲儿,结果却让一个存了私心的丫头破坏了?!还不如让他知道他是被某个竞争对手算计了,才会落得如今这等狼狈境地的呢!
兰雪久不照镜子,还不知道如今自己是个什么形容,仍旧摆出从前万试万灵的白莲花造型,含泪求赵硕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看在儿子的面上,饶恕她一回,她再也不敢胡来了,也愿意向正室小王氏与新姐妹马姨娘赔罪,云云……
赵硕刚刚决定了与小王氏和离,又一心想要把兰雪这样的蛇蝎妇人与刚怀了孕的马梅娘隔绝开来,又怎会容许兰雪去向她们赔罪?他厌恶地看了兰雪一眼:“罢了,没得又叫你钻了空子害人!”说罢神色一整,“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撒谎!若叫我知道你还在骗我……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份,也不顾念儿子了!祁哥儿已经大了,用不着奶娘,也用不着亲娘侍候。你要是还不老实,与其叫你把他养歪了,我还不如把他交给更靠谱的人去养活!”
兰雪神色大变。如果不能亲自将儿子养在身边,那她将来还怎么让赵祁听话呢?!她忙赔笑道:“世子爷熄怒。祁哥儿还小呢,如何能离开亲娘?他一向乖巧孝顺的。他是您的亲骨肉,您一向很疼他的,怎么舍得让他与他亲娘分离呢?”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赵硕冷笑,“跟着你这样的娘,他还不如直接没了娘呢!”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瞥了兰雪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既然你如今已经知道错了,就老实待在这里养伤,不许出门去!我会吩咐下去,让管事另挑人来侍候你。往后我和我手下的人想要再来审问你什么,你也得给我老实回答,别以为能轻易糊弄过去!”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赵陌不知从哪里找回了赵祁,带到了门外。赵硕又皱了皱眉,才继续道:“祁哥儿我会暂时交给马姨娘照顾,你就不必操心了。”
兰雪大惊失色:“马梅娘?世子爷怎能将祁哥儿交给她?!她定会不安好心的!”
赵硕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胡说,梅娘比你懂事一百倍!你自个儿是蛇蝎心肠,就以为世上没有好人了?我从前怎么就信了你?!”
他甩袖而去,丝毫不顾兰雪的大声叫唤。出了门,他只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也没有多瞧一瞧赵祁,仿佛忘了先前他有多疼爱这个小儿子似的,只吩咐了甄忠一句:“把三少爷的东西搬到马姨娘那里去。”
甄忠露出几分惊愕之色,但很快就应了一声。
赵硕又不看赵祁,对赵陌说:“我近来事忙,恐怕没空教小三儿读书。你有空时,就接他到你府里住几日吧。”
赵陌低头看了看赵祁,后者只是乖巧地站在那里,双目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一声没吭。
仅仅几个时辰的时间,赵祁在父亲赵硕面前的待遇,似乎就一落千丈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受了生母兰雪的连累。虽然赵硕未必不知道孩子无辜,可一想到,兰雪就是仗着有了这个儿子,才有了胆量去算计别人,接连破坏了他的计划,赵硕心里就对小儿子疼爱不起来。他没有给赵祁脸色看,只是态度稍稍冷淡些,有些视而不见的意思,已经是看在往日的父子情谊上了。
赵祁小孩子家是否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又会对此产生什么想法,赵陌不得而知。他只是觉得这事儿有些讽刺,父亲当年对他,似乎也是如此。明明在母亲亡故之前,还是位慈爱的父亲,对他十分疼爱。可一转眼,父亲就变成了他所不认识的男人,绝情得如同父子间并没有血缘之亲。赵陌曾经以为,这是只有他会受到的待遇,万万没想到,原来还会有别的兄弟遭遇同样的处境。他当年是因为嫡长子的身份阻碍了父亲与继室那未出生儿子的前程,那赵祁呢?因为他的生母骗了父亲么?
赵陌嘲讽地笑笑,嘴上答应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真的把赵祁接到自家玩耍的意思,让马梅娘去操心好了。他自己的家,可没兴趣让父亲与兰雪的儿子踏足。
赵祁被送去了马梅娘的院子。马梅娘入府为妾,本不是为了争宠而来的,本人也比较聪明,如今更是身怀有孕。她并没有因此就生出异心,对赵祁做些什么,只是尽自己的本分,把赵祁的饮食起居照顾好就行了。她的做法说不上十分殷勤贴心,却也没有刻意的冷落与折磨,就是很平常地照着往日的旧例来安排,既没打算在赵硕面前装贤惠刷好感,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或刻薄的表情来。赵祁跟她相处得不错,赵硕更是对她怜惜有加,赞赏不已,夸她比兰雪要实在得多,也善良正派得多。
马梅娘笑笑,对此不置可否。她有什么可妒忌的?赵祁这辈子的前程受他生母所累,已经可以看到头了,素日瞧着,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善待他,既能显得她本人贤惠,大家又都能省事省心,何乐而不为呢?她如今有了身孕,正要养胎呢,哪里有空闲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然而,眼看着赵祁与马梅娘相处融洽,兰雪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她虽然被禁了足,新派来侍候的丫头婆子们与其说是来照顾她的,倒不如说是来监视她。她如今毫无隐私与人身自由,身边的心腹也都四散,连个靠得住的帮手都没有。她的伤还没好,下床走动都觉得吃力,想要自行出门走动,更是痴人说梦!她没处打听珍儿母女与珠儿的情况,没法联系上府外的自己人,就连儿子那边的消息,也是马梅娘派人来告诉她的。她有心要挽回儿子的心,都无从下手。她担心再这样下去,儿子就要被马梅娘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