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笑了笑:“圣旨赐婚之后,王家表妹有幸进宫见过王嫔娘娘一面,是从娘娘处得知,这桩姻缘乃是东宫太子妃娘娘提的建议。而那恰好是在小郡王去过东宫之后。再者……”她又笑了笑,“王家如今还有些人脉,打探些消息,还是不难的。”
赵陌也不以为意:“我也是不忍心见二叔为难,便有意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其实我只是个传递消息的罢了,真正帮了令表妹的,还是王嫔娘娘与太子妃娘娘。我可不敢居功。”他看向姚氏,“没想到伯母与令表妹还有往来。”
姚氏有些不好意思:“我年纪比她大得多,几乎是看着她出生的,她小时候,也来过我们家玩耍,我更是常回外祖家去……我虽说与王家长房有怨,但她当年还是个孩子呢,那些事又能与她有什么相干?她待我也一向和气。如今她在京中,已经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亲友了,特地上门来寻我,我又怎能将人拒于千里之外呢?”
赵陌微笑道:“既是多年的亲戚情份,又无夙怨,确实该多多来往。听闻王大夫人如今还在老家,也不知能不能赶上令表妹的婚礼。”
姚氏叹了口气,话里略带了一点儿不满:“定亲的日子定得急,王家的长辈们都在老家,一时半会儿的上不了京城,只能由四表叔出面了。不过表妹会在京中宅子待嫁,明春她家人会上京来与她会合,然后往辽东送嫁。她祖父祖母都身体不好,多半是不能成行了,但她父母兄长会尽量赶到。”
王大老爷如今不敢再提上京之事,王大爷一系则在王家家族内斗中落败,急于在胜利者的镇压下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如果能借着女儿的亲事再度北上,既能减轻身上的压力,也有机会闯出另一片天,将来还会不会再回老家,都是未知之数呢。赵陌对此多少能猜到一些,也不多问。只要王家人能老实一点儿,他也没兴趣探听他们想干什么。
姚氏小心地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推到赵陌面前:“这个……是王家表妹的一点心意,谢过小郡王对她的恩典。”
赵陌怔了怔,面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之色:“伯母?”
姚氏不由得失笑道:“说真的,我也有些意外,但她也不容易,巴巴儿地求到我面前,让我替她做个信使,我又怎么好拒绝呢?匣子里是好东西,是她孝敬小郡王的。小郡王只管收下,不过往后……别在辽王府的人面前提起,并不是她去求王嫔促成这门亲事的就好了。”
王家嫡长孙女是个精明的人。在吃过不少亏,又经历了初次婚姻失败与家族内斗之后,她变得更加精明了。她知道自己手上并没有多少筹码,虽然凭着个人魅力勾住了赵砡,成功让他为她倾倒,但赵砡那样的男人,又能忠于她多久呢?更别说他一向对辽王世子之位志在必得。
在婚事上,赵砡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只要陈良娣能帮上他的忙,甚至连迎娶小陈氏的牌位,或者一位家世平平的陈家孤女,都不在乎,可见他有多在乎这个世子之位。就算眼下他为了她而抛开了原本的打算,当他发现自己做不成辽王世子时,还是会后悔的。男人都是这样,一旦得到了,就会不再珍惜。王家嫡长孙女是一心要嫁进辽王府,享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自然不想在短暂的风光过后,就成为弃妇。
她钓着赵砡,拿王嫔来拉大旗作虎皮,好增加自己的份量,但同时,她一句明确的承诺话都不会说,不会给自己留下话柄。她没有门路去求见王嫔,也没办法给宫中递信,除非王嫔主动派人来联系她,否则她就算想要向王嫔求助,也得先嫁给了赵砡,有了宗室妇的身份,可以进宫去了,才能说别的。但她不会跟赵砡说实情,只会表现得好象随时都能跟王嫔联系上一样。赵砡并不知道她没有底气,成功被她蛊惑了。而皇帝召见辽王,认可了这门亲事,更是变相证实了她的能耐。除了辽王继妃有所不满以外,辽王父子都因此高看她一眼。
但王家嫡长孙女本人清楚,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并没有跟王嫔提过这件事,是王嫔派人来找她,她才知道这个消息已经传进了宫中。她求了王嫔,王嫔才愿意与太子妃合力促成这桩姻缘,但从一开始,这就不是她本人力所能及的事,她也不过是那个听从宫中摆布的棋子罢了。王嫔不采取行动,她就永远只能在赵砡身上下功夫。倘若辽王府一直不知道这个真相还好,若是知道了,她嫁进门后,对她本就有所不满的婆婆辽王继妃会如何待她?只怕就连如今接受了她的公公辽王与丈夫赵砡,态度也会有所改变了。
不管外人怎么传小道消息,她得维持住一种假象,仿佛她对王嫔真的很有影响力,而王嫔又在皇帝面前很有脸面,这才能让她在辽王府站稳脚跟。既然打听到这桩婚事,是赵陌在背后促成的,那王家嫡长孙女也就知道该封谁的口了。
那份小小的心意,其实就是封口费。
赵陌打开小匣子,发现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全部出自京城里最有名气、规模最大的一家银号,张张都是一千两的数额,崭新崭新的。那么厚一叠,怕是有几十张?
姚氏压低声音道:“一共是三万两的银票,不记名,随时拿到银号的任何一家分号里去,都能兑现。王家表妹知道小郡王不缺银子,所以,这只是一点心意罢了,只求小郡王高抬贵手……”
赵陌看了她一眼:“伯母,令表妹身家竟如此丰厚么?”他是不是给赵砡找了个陪嫁丰厚的妻子?那岂不是便宜了对方?
姚氏道:“王家表妹的母亲出自晋中大族,娘家本来就是豪富,这笔银子,对她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王大爷娶妻之时,正是王大老爷发迹的时候,娶妻的标准也比较高。王大奶奶出身晋中大族,家中原是巨商,她父亲考中进士,一路仕途顺利,入朝做了高官,成为家族中的第一人,背靠家族的财富,俨然显赫一时。其实,当年前晋王世子赵碤会迎娶王家三姑奶奶为妻,王家得以开始做未来后族的美梦,多少也是托了王大奶奶的娘家与晋王府关系不错的福,从中牵线搭桥,方才成就的姻缘。
王大奶奶风光出嫁,是带了大笔陪嫁的,光是明面上的嫁妆,据说就有十万两银子,没有露出来的私房钱,就更不必提了。她的陪房中还有精明能干的掌柜,钱生钱,二十多年来又为她挣得更多的收益。王家本来就不缺钱,用不着她拿嫁妆贴补家用,她都收来做了私房,积蓄颇丰。当初她长女嫁进张家时,她给了不少做陪嫁,但并没有三万两的银票。这是她自己预备留着,将来给孙子用的。
只是王大奶奶父亲病逝,娘家没有第二位高官撑场,势头大不如前。而王家嫡长孙女与张家子和离,王家败落,不得不回归祖籍,而后长房又在今年的家族内斗中,再次落败,处于下风,王大爷一家的处境就变得十分不妙了。王家不曾分家,王大奶奶手中握有大笔财产,在家族中并非秘密,没有实力,图有财力,迟早会被人吞掉。若是运气不佳,遇上利欲熏心之辈,说不定连一家人的性命都难保全。
王大奶奶不知道自己能否保住这些财产,又不想便宜了别房的人,因此早早打发了儿子们,以游学与探亲的名义带着妻小外出,带走了一部分浮财和人手。田地与商铺带不走,只能便宜公中了。和离大归的女儿,若能嫁进辽王府,也算是变相保住了陪嫁的财物,日后有望反哺娘家父母兄弟,说不定还能借辽王府之势庇护长房的财产。因此王大奶奶也分出了一大笔财产,交到女儿手中,暂时还不能说这就是后者的嫁妆了,只是顶着嫁妆名义的家庭财产而已。王家嫡长孙女拿来封赵陌嘴的银票,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其实还不足她手中财产的五分之一。
赵陌虽然听说过王大奶奶娘家来头不小,却不知道她手中竟有如此大笔的财富,想了想,决定收下这份心意。他对姚氏微笑道:“伯母亲自向我开口,我又怎会不答应呢?只希望令表妹婚后能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安安心心在辽东过清静日子就好了。二叔从前太过年轻,难免行事浮躁。等他成了家,应该会稳重许多吧?若他能脚踏实地过日子,家父身为长兄,听闻后也会十分欣喜的。”
姚氏小心回答:“那是当然。”
赵陌笑着将小匣子放进了袖中:“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到达
“咦?!这样都能赚到这么大一笔外快?!”
秦含真知道赵陌得到了一笔三万两的银子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赵陌笑咪咪地说:“可不是?这真真是意外之喜。王家这位小姑奶奶倒是个聪明人,竟然能猜出背后是我在促成她与二叔的亲事,为了封口,找到秦二伯母给我送上这么大一笔封口费。其实……就算她不给我银子,我也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二叔对我可没什么好态度,若他知道是我成全了他俩的婚事,不定怎么猜疑呢,何苦没事找事?”
秦含真想了想:“王家嫡长孙女估计也明白这一点,但还是要封你的口。毕竟她嫁进辽王府后,就成了你的婶娘。以你们两房之间的关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翻脸了呢?万一到时候你揭破了真相,她岂不是就麻烦了?反正她手上不缺银子,花上三万两堵住你的嘴,也为她赢得一点儿时间。只要她过门后尽快怀上孩子,又或是赵砡顺利得到了世子之位,她的地位自然就稳了,不用担心别的。以她的身家,花这点银子买个平安,她花得起。”
赵陌道:“如果她是这么想的,那可未必聪明。就算她将来地位稳了,也不代表不会受我制肘。别的不说,光是我从三叔那边听来的消息,就知道辽王府那头并不知道她有这么大一笔陪嫁。我估计她这嫁妆是不会全部让夫家知道的,毕竟还要留一部分,以防将来她父母兄长处境不佳时,可以接济接济。若是叫王妃知道了,她一进门,就要她把嫁妆交给婆婆或丈夫掌管,她是依还是不依?凭她如今的娘家境况,可没拒绝的底气。”
秦含真道:“那估计是因为她打听清楚了,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贪她的钱。不过我也挺意外的,没想到王家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财产。以前我好象并没有听说王家女眷的嫁妆很丰厚。”
赵陌道:“王大奶奶娘家早年间是出了名的有钱有势,否则也不会成为王家长媳,只是后来她父亲去世了,家族后继无人,方才衰落下去罢了。京中老人,应该还有不少人记得她当年出嫁时十里红妆的盛况。她有钱,估计是王家合族皆知的。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图有财富,却失了势,这财富是否能保住,谁也不知道。王家昔日风光时,也曾对别家做过这种事,门儿清了。就算没人对他们做什么,他们自个儿也会猜疑起来。
还有传闻说王大爷的身体不是很好,先前已经病过很长时间,不知道几时就撑不住了。到时候家中孤儿寡母的,年轻一辈子弟也撑不起门户,还不是便宜了其他几房的人?趁眼下王大爷还活着,王大奶奶从陪嫁里分出一大笔给女儿做嫁妆,再让女儿嫁进显赫的王府,怎么也能保住一部分财产,不至于叫人夺个干净。只是辽王府……
赵陌顿了顿,嘲讽地笑笑:“也罢,总归不会让他们饿死的。若真能瞒下一笔银子,就是我这位未来二婶的造化了。”
秦含真撇嘴道:“王家风光了这么久,干了那么多坏事,如今只当是报应了。这笔银子,就当作是昔日他们坑害你的赔偿吧。你收得心安理得,没什么好说的,哪怕是拿它来贴补建郡王府的花费也好。”
赵陌精神一振:“我也正有此意!有了这笔银子,再加上宗人府分派下来的安家银子,我可以把咱们的新王府建得更舒适些了。把你从前说过的地暖和火墙都安上,好不好?再把净房浴间也好好修一修,用上你说的那种自来水,收拾得干净一些,还得要冬天能泡热水澡的浴池。这样我们冬天就不怕冷了!”
听起来是很吸引人,但你能不能别在未婚妻面前提?古代人都比较含蓄,这种话题好象有些犯忌。
秦含真有些不安地瞥了祖父秦柏那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赵陌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引来他的关注了,他好象频频往他们这边看了,说不定听见赵陌的话了。
赵陌低咳了一声,含笑看了她一眼:“真真是不是觉得,只要祖父听不见,你还是愿意跟我谈这些事的?”
秦含真瞪他:“你这是故意撩我?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轻浮了?”况且说这些话题又有什么要紧?不就是日常生活设施的安装问题吗?可正经了!只不过古代人比较不正经而已!
不正经的古代人赵陌正冲着秦含真坏笑:“哪儿轻浮了?我在正经跟你商量事儿呢。如今别院已经修好了,郡王府那边就该开始动工了。我正叫人看日子,看什么时候搬到别院来呢,到时候咱俩就离得更近了。我正寻思着,是不是趁着匠人们还未转场,赶紧叫他们在墙上加开一扇小门,好方便我往来别院和你家呢。”
秦含真白了他一眼:“你去问问我祖父,看他会不会点头?没他同意,你以为你就能在墙上开门了?我可告诉你,我父亲和表舅都快回京了,要是知道有个登徒子心怀叵测,当心他们把你撵到街上去,到时候你堂堂肃宁郡王丢了脸,可别怪我父亲和表舅不客气。”
赵陌朝她眨了眨眼:“那可不好。这登徒子毕竟是你未来的夫婿,岳父和表舅不至于如此无情吧?”
秦含真轻哼,小声骂道:“你跟我的亲事,我父亲是点了头,表舅还没发表过意见呢。他快要到京城了,到时候看他怎么说吧。”
赵陌表示:“我不怕,吴大人以前就挺喜欢我的。除了我,世上到哪里找更适合表妹的夫婿去?”
这人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秦含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才跟他说正经事:“当初我这院子改建上下水的时候,工匠是有过一个最终图则的。我看他们画得挺清楚的,这几年用着也不错,回头我把图则给你,你自己找人研究去。要是能把整个郡王府的上下水都给建好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将经验散播出去,也算是咱们为大昭改善环境卫生的事业做贡献了。”
赵陌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笑着道谢了:“多谢表妹。我一定让他们好好研究!若是用着好,造价也不贵,宫里说不定也能用得上。我再叫封地那边的工匠也照着将郡王府改建一番,日后咱们回去住时,也能住得舒服干净一些。”
秦含真郑重点头,十分赞成。她忍受了那么多年,好容易重新过上有干净卫浴设施的日子,可不打算在婚后又重新用回旧式的马桶浴盆了。
两人正说着话,虎伯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封信,赶进园里来报:“侯爷,吴家舅爷来信了!”
秦柏怔了一怔,忙问:“怎么?少英到京城了么?”
虎伯忙道:“不是,是已经到通州了,估计明儿就能到。吴舅爷是跟黄大人一家一块儿坐船进京的,这一路上过关卡都很是顺利,因此这时候已经到了通州。只是天色已晚,黄家人多行李多,来不及进城了,打算在通州住上一晚,明儿再进京。吴舅爷也不好丢下他们先回来,便命人先送信进城,给侯爷夫人报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