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福生小心地看了看赵砡:“小的们世居奉天,祖祖辈辈没少与北戎打仗!小的祖爷爷就是死在边关的!世子本来就是庸才,如今又犯下如此大错,怎么配继续做辽王世子?二公子英明神武,方是世子的最佳人选!小的们愿为二公子出力,务必要将通敌之人送交法办!”
赵砡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们一心为朝廷尽忠,辽王府自然不会辜负你们的心意。”
蓝大富顿时欢喜了,旋即又露出担忧的表情:“可这样的事……说来也是家丑,王爷真的不会压下去,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么?小的们也不求别的,只盼着能把蓝福生带走。即使是人死了,也要让他落叶归根,葬回乡中。”
赵砡愣了一愣,想起近日父亲辽王对自己确实冷淡了不少,他的表情便也冷淡下来:“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就是了。”
蓝大富便朝他行了跪拜大礼:“小的就等二公子的好消息了!若是二公子有用得到小的地方,只管打发人到这处酒馆来。小的兄弟们就在附近做买卖,您一过来,小的们就看见了,定会马上赶来侍候。”
赵砡挥挥手,他便留下那包袱,低头退了出去。等屋里没了人,赵砡立刻兴奋地翻起了那个包袱,觉得这是自己的大好机会!趁着眼下还未离京,赶紧告赵硕一个通敌之罪,哪怕不是死罪,光是他明知故犯,包庇北戎人,替兰雪隐瞒身份,就够严重的了。这又是通敌,又是欺君,皇帝就是再疼赵陌,也不可能再让赵硕继续留在辽王世子之位上!
到时候除了他赵砡,还有谁有资格做这个世子?
赵砡越想越兴奋,因此,他并没有发现,自称是“蓝大富”的那名参农,退出雅间后,便迅速跑到了另一处雅间中,冲着里头端坐的中年男子做了个揖:“成了!那傻子已是上钩了!”
中年男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很好。接下来就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吧。总要让辽王府的二公子拿到‘证据’,才好告辽王世子的状不是?辽王世子犯下这等大罪,自然是该受罚的。夺爵也好,抄家也罢,可不能再让他逃过去了……”
“蓝大富”顿时露出了笑容,但很快,他又开始担忧:“我们把兰雪给舍了出去,真个不要紧么?万一兰雪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牵连到我们身上……”
“你怕什么?”中年男子挑了挑眉,“她不会有机会说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出手
赵陌才忙完了万寿节,又让家人把新居布置好了,刚择了个吉日,打算要搬进别院呢,赵研便又再次上门找他了。
赵陌有些意外,笑着问赵研:“三叔近日在王府里过得可还好?小宅子那边说三叔一直没过去,只是让人送了些不起眼的衣裳用具,又置办了新的铺盖,人却从没在那边过过夜的,可见三叔在王府里没有大事,王妃与二叔也不曾为难三叔吧?”
赵研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想为难呢,不过是父王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待我还算和气,他们不敢做得太过罢了。母妃如今忙着收拾行囊,预备返回辽东,一时半会儿的顾不上我,顶多就是见面时挑剔几句,再打发两个心腹来监视我罢了。倒是赵砡,如今是越发将我当成眼中钉了。今儿出门,他还派人一路跟踪我呢,平日里探头探脑地,就更不必说了。”
赵陌挑了挑眉,笑问:“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三叔有了爵位,越过了二叔,二叔心里不畅快了?”
“他当然会不畅快!”赵研恨恨地道,“他素来是不能容忍我踩在他头上的,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他没把我放在心上,后来发现我比他更有资格做世子,他可不就恼了么?先前他在父王母妃面前,还会装出友爱兄弟的模样,做一做戏,自打我告发了他跟王家女,他是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哼,他还有脸怪我坏了他的好事,若我不曾告发,他与王家女如今哪里能成就姻缘呢?还是赐御的婚事,连母妃想要反对,都无可奈何。我其实是成全了他和他心上人,他原该感激我才对!这会子反倒更记恨了,说不定是后悔了,不想娶王家女,却又摆脱不了亲事,才会故意拿我撒气呢!”
赵陌笑道:“这又与三叔有何相干?当日还不是二叔自己对长辈们说,他对王家女一往情深,非卿不娶的么?三叔也是好意,他怎能怪到三叔头上呢?”
“可不是?!”赵研听了赵陌的话,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对赵砡则是更加看不上了。就算他当初没安好心,也算是变相成全了赵砡与心上人的婚事,他这个弟弟原是有功的!赵砡自个儿变心太快,怪到他头上,本来就不对,可见其人品低下了!
摊上这等人品低下的兄长,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赵研满肚子苦水,在辽王府没处吐,如今逮着了赵陌,终于可以放心吐嘈了,可不就放开了吐么?他跟赵陌啰嗦了半天,其实也不是真的要赵陌专心致志地听他讲,只是想要有个地方,有个人,能够让他无所顾忌地骂母亲与兄长罢了。赵陌分出一半注意力去听他的话,剩下另一半的注意力就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了,心里琢磨了两件皇帝新近派下来的差使,还抽空吩咐阿寿去处理了几件封地上的事务。赵研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侄儿是圣眷正隆的当红郡王,肯定忙得很,但再忙也抽出时间来见他,听他絮叨了,这就是给他脸面,他才不会不识好歹呢!相反,他觉得赵陌在百忙之中还能分心来照看他,是对他另眼相看,心里受用得很。
等他说得口干了,赵陌又要留饭:“庄子上一大早送来了一车野味,已经让厨下去收拾了。三叔就在家里吃一顿便饭吧,也常常侄儿府里厨子的手段,是专程从肃宁调过来的,做野味是一把好手……”
赵研摆摆手:“罢了,如今父王盯我盯得紧,说是要赶在回辽东之前,多跟我相处相处,免得日后父子分离了想念,让我不管上哪儿晃去,每日三餐都必须回家里吃,真是烦死了。先前父王待我也没那么看重,不过是因为赵砡叫他失望了,他又发现我还有几分才干,能替他分忧,还谋了个爵位,连腿伤也能治,因此才待我略好一些罢了。可他待我,也就是这样的面上情了,母妃与哥哥欺负我的时候,他可没替我说过什么好话。”
他把茶碗里的茶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赵陌又给他倒了一杯,他这才道:“差点儿忙了,你这里太舒服,我竟一时没顾得上正事儿。”他对赵陌道,“赵砡近来有些不对,因他派人盯我盯得紧,好象生怕我跟外头什么人结交了,就动摇了他的地位似的,恨不得把我拘在王府里,但凡出门,哪怕是在哪个茶店里喝了口水,他也要把茶店老板伙计们查个底朝天一般。我心里不顺,也派了几个人盯着他,竟发现他如今不知跟母妃谋划着什么事儿,好象打算要在京城多耽搁些日子似的,还派了人往你老子家的宅子去,有意无意地专门盯上了内院侍候的丫头婆子……”
赵陌眨了眨眼:“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还不肯死心?”
“天知道?!”赵研冷笑一声,“他做梦都想把你老子拉下马来,换自己上位做世子呢。今年不成,父王母妃说要等明年再上京来替他谋划,他心里不甘心得很。太后、皇上每年都过生日,却不是年年都容许藩王入京拜寿的。他们嘴上说得容易,焉知明年还能不能来?若是不能来,谁搭理赵砡?赵砡还没傻到家,今年事情不成,他就一直在家里着急呢。原本母妃都已经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昨儿开始,好象又不着急起来,还跟父王商量着,要在回辽东之前,去见见你老子,把你老子后院的女人都叫到府里来见见,孩子也叫过来见见,省得自家孙子,连祖父祖母都没见过……你说这话能信?母妃什么时候把你老子的妾室庶子放在眼里过?更别说是私下接触你老子家的丫头婆子了。”
赵研见天色不早了,就站起身,打算告辞:“你自己警醒着些,赵砡那人,素来是不知道事情轻重深浅的。明明是个蠢的,还自以为聪明,偏又狠毒得很。万一他想出什么毒计,要算计你老子,虽说你老子是活该,你却是个好人,别没事被牵连进去了,平白便宜了赵砡那等小人!”
虽然赵研显然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赵陌还是郑重谢过了他,又亲自将他送出了门口。等回到书房里,赵陌便琢磨开了。
赵研虽然被自己糊弄得团团转,但人还真不蠢,对待赵砡也一向警惕,心里更是偏向着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他既然说赵砡与辽王继妃可能在算计赵硕,那定是有蛛丝蚂迹出来了。自己需得多提防着些,别真的阴沟里翻了船。
赵陌近日有事要忙,加上辽王夫妻不日就要北返,因此他对辽王府那边就稍稍松懈了些,没有多加关注。但一直以来在辽王府里安排的耳目,还在继续工作着呢。赵陌这边得了赵研的信儿,马上就让阿兴去打听了。到得晚间,已经有了消息。
赵砡前天从外头回王府后,便与辽王继妃关在房间里密谈了一个时辰,然后辽王继妃就把几个心腹人手交给了长子,让他调派去了,同时也放缓了收拾行囊的行程,只推说好象是受了风寒,需得养上几日,求辽王将北返的日子往后推几天。
这日子本来就不是限定死了的,只要不是拖得太离谱,自然是随便藩王们自己决定起程的日子。只不过辽王府出发的时间本来就比别家迟些,如今再往后推,日子就更晚了。眼看着十月都过一半了,再拖上去,十一月就要来了,这样的天气赶路往辽东,岂不是自讨苦吃?辽王不太情愿,但辽王继妃身体不适,总不能强逼着她出远门吧?一向爱护妻子的辽王只能由得她去了,只是他要请太医来给妻子诊治,辽王继妃却推说小病小疾,不必惊动太医,让府医开个治风寒的方子,照方抓药,吃上几剂,看看再说。
正院里还真的熬了两天的药,屋里屋外一股子药味。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唬弄人的,辽王继妃根本就没喝过药,只是在屋里躺着装病,拿药做个熏香罢了。辽王早就听了妻子的劝,以“怕过了病气”为由,搬出正院,在别处住下了,离京前事情多,他也不知道妻子其实是装病的……
辽王继妃不惜装病,也要拖延离京的日子,肯定有计划。赵陌推测,这计划肯定是针对自己的父亲赵硕而来。但会是什么事儿呢?赵硕虽然是一头的小辫子,但大都是宫里已经有数的,他如今也老实,干不出什么坏事来。
赵砡还能抓住他什么把柄?
赵陌又动用了自己安插在父亲府中的耳目,留意那边的动静。但赵硕府中一切如常,只有一点比较古怪的,就是外院那个北戎人的奸细,似乎寻到机会,跟兰雪见了一面,还传递了些什么东西。除此之外,便是有人在接触这个奸细,又或者说是这个奸细在接触外人,好象在对外透露,兰雪平日在饮食上有什么习惯爱好了,不外乎爱吃肉,吃奶类制品,爱喝酽茶什么的,总之,就是特别辽东的口味,而且比一般的辽东女子口味更重。
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陌觉得这个奸细的话很古怪。他也是跟兰雪相处过挺长时间的人,并没有觉得兰雪的饮食习惯有什么特别之处,对肉奶一类的也没有特别偏好,更是少喝酽茶,这几年则更爱喝贡品龙井茶。这个奸细跟人乱说谎话,是打了什么主意?而且从她这里打探消息的,似乎就是赵砡派过来的人。辽王继妃还总说要见一见赵硕后院的姬妾……
赵陌眯了眯双眼,觉得有些事,不必等到别人算计到头上,就该出手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黑锅
赵陌先派阿寿往父亲赵硕府里去了一趟,送些时鲜水果点心,其实就是个由头。等阿寿回了郡王府,过得两三个时辰,赵陌便带着人亲自往赵硕府里去了。
他一进门,就命手下人将那个北戎奸细抓了起来,另行看管,又把素日与此人来往密切的几个男女仆妇,不管是否真有可疑,也都一并抓起来,押到正院去。
赵硕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这幅场面,有些不大高兴:“陌儿,你这是做什么?即便我府里的人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也用不着让自己的人亲自动手吧?跟父亲说一声,父亲自会替你做主。”
赵陌心知父亲如今就只剩下这点自尊了,也不与他争辩,直截了当地指着那个北戎奸细道:“这婆子很不象话,父亲可知道她都跟外人说些什么?明明是外院侍候的,却整日跟人说兰姨娘生得什么模样,爱吃喝什么,身段儿如何,身上有何标记,这也是她一个粗使婆子能议论的?更别说是胡乱说与外头的闲汉!若父亲觉得儿子拿下她,很没有道理,儿子无话可说。”
“你说什么?!”赵硕勃然大怒,“此话当真?!”他恶狠狠地看向那名婆子。后者大吃一惊,缩了缩脖子,便立时哭喊:“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呀!”
赵陌冷哼:“你还敢狡辩?阿寿亲耳听见你与人这么说的,就在后门外!若不是他奉我之命前来给父亲送东西,离开的时候绕到后门处探望故交,也不会正好撞见你与外人胡言乱语!我已经命人将那闲汉拿下,连证人都找到了,你想要继续哄骗世子?做梦!”
那婆子眼眸顿时一缩,她深知自己今天并没有跟任何人说什么兰雪的闲话,因为她早在昨日和前日就已经说完了,那辽王府派来的所谓闲汉,既然得到了答案,今日也不可能再过来,赵陌却说手下人亲眼目睹了她与闲汉交谈,分明是在撒谎!可是……她要如何辩解自己没有这么做?因为之前她为了去与自己人碰头,曾经在人前消失过一段时间。为了隐密,她故意瞒过了世子府中所有的人,这也意味着无人能替她做证。这可怎么办?她根本没办法说实话,难不成真要背了这个黑锅?!
虽然……这其实本来就是她的锅。
然而更让她惊慌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赵陌手下的阿寿在世子府里寻了两个婆子出来,都是前不久才调到后门去看守的。她们能证实,前院这名婆子前些天确实在后门与一个男子交谈,她们隐隐约约听见她说的是兰姨娘的闲话,好象就是爱吃什么东西之类的。兰姨娘在府中已经失了势,连她生的小少爷都跟着失了宠,哪里还会有人替她鸣不平?两个婆子自然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了。若不是赵陌的人来问,她们又知道赵陌如今的权势地位不同以往了,还不会把实情老实说出来呢。
两个婆子的证词似乎证明了赵陌的话是真的。赵硕也顾不上核对那前院的婆子到底跟闲汉说了些什么了,只觉得有一条能对上的,就证明其他也能对上,这婆子确实犯了罪该万死的大忌!一想到有外头的闲汉知道了他的女人身上有什么印记,还放在嘴里来来回回地议论,赵硕心中瞬间点燃了怒火。
他一脚踢向那前院的婆子,便要喊人拿鞭子来,却又听得儿子赵陌在旁添油加醋:“那几个与她素日交好的人,似乎也没少说兰姨娘的闲话。虽说兰姨娘确实有错,但父亲后院里的人,怎能由得这些下人胡乱说嘴?这不是我们宗室门第该有的作派。父亲府中的下人都是怎么调理的?怎能连规矩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