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泽轩沉声道:“不碍事。”便不由分说,拉着苏千澈走出了院子。
苏千澈任由他拉着,心里感叹了一句,以前的小六可听她的话了,现在竟然学会霸道,不听话了。
能看到不一样的小六,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只要,小六还活着就好。
两人走得不快,像是在散步,一路都没有说话,却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有种难言的温馨。
不久之后,简泽轩带着她来到后院的小花园里。
苏千澈转眸,目光一下就被院里的葡萄架吸引。
葡萄架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苏千澈的心却瞬间像是被什么戳中,有些酸,又有些甜,说不出的感觉,填满了整个心脏。
曾经的他们连饭都吃不饱,水果对他们来说,更是奢侈品,曾经她只是在卖葡萄的摊位上多看了一眼,小六便看出了她的心思。
当时的他还只有十一岁,他问她,“小千,想吃水果吗?”
她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嘴唇,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她知道,只要是她想的东西,他都会想尽办法给她弄来,即便他们当时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撒了谎,不想让他为她再去冒险。
可是即便如此,当天晚上,他还是把几颗小小的,圆圆的紫色葡萄捧到她面前,一双眼睛在微青的脸上格外亮。
他知道,她爱干净,所以他特意洗了手洗了脸之后,才把葡萄给她。
她也知道,为了得到这几颗葡萄,他肯定又被人打了,脸上的淤青都还没有散。
她把六颗葡萄分成了两份,一人三颗,她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蜜一样的甜,又带着点点的酸,一如她当时的心情。
那天晚上,她一脸憧憬地给他说了自己伟大的愿望。
等以后长大了,她要种一院子的葡萄,然后搭一个大大的架子,让整个院子都爬满葡萄藤,只要一伸手,她就能够到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小果子。
她说,要永远记住第一次吃葡萄时,那种甜蜜微酸的感觉。
小花园里的葡萄架子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花园,葡萄架下,放置着两张长椅,中间一张木桌,可供人休息。
架子上,还搭了一个秋千,两边的绳子上扎着漂亮的塑料小花。
她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他都知道。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牙齿有些酸,她忽然想吃葡萄了。
苏千澈走到秋千旁,像小孩子一样坐了上去。
简泽轩走到她身后,动作自然地推着她荡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是本该如此的和谐。
“小六,我想吃葡萄。”苏千澈道。
现在是冬天,冬天里要吃到葡萄很难,可苏千澈就是想要任性一回。
简泽轩想也不想地回答,“好,最晚明日。”
“嗯。”苏千澈微勾着唇应了,她把脑袋靠在秋千绳上,忽然想到前段时间与皇甫溟同乘一车时,曾经也吃过葡萄,为何当时没有特别的感觉?
是因为,她当时的心神不在上面?
简泽轩唤来了侍卫,低声吩咐了一番,侍卫应了,又很快出了小花园。
“小六,我当时失手……”苏千澈咬了咬唇,即便小六现在还活生生站在她身后,每每想到那一个黑得令人窒息的夜晚,她还是觉得心口堵得喘不过气来。
简泽轩轻晃着绳子,声音有些低沉:“小千,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抱歉让你内疚了那么久。”
若不是他当时那么脆弱,一掌就被拍死,小千也不会一直内疚到现在,走的人毫无感觉地离开,留下的人,却要承受无尽的痛苦。
苏千澈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小六是不是傻,被她失手杀了,竟然还给她道歉?!
简泽轩垂了垂眸,再睁开时,浅棕褐色的瞳眸里多了一丝刻意的笑,“小千,你那时候才八岁,怎么力气就那么大?”
当时被小千挥手甩出去之时,他只觉得仿佛被千斤重锤锤在胸口,那一瞬间,所有的胸骨全部碎裂,五脏六腑都轰成了渣渣。
苏千澈下意识握紧了右手。
她不知道为何会有那种奇怪的能力,不知是遗传还是变异,而前世的她,甚至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世。
进入组织之后,虽然有人对她的能力抱有好奇的态度,可组织上层却似乎并没有帮助她找到原因的意思,也没有人询问她的身世,而她,也丝毫不在乎,所以,关于她从未谋面的父母,她不知道任何消息。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我的能力,你信吗?”苏千澈问完之后,便觉得自己问了废话。
果不其然,简泽轩不假思索地说道:“你的话,我怎会不信。”
当时苏千澈在映月山庄使用能力的时候,简泽轩已经昏迷,所以他并不知道苏千澈能力的恐怖之处,而苏千澈也不打算告诉他细节,毕竟,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的掌心里为何会长出一朵花来。
“我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能力,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轻易受伤,也不会轻易死去,所以,以后你不要用身体为我抵挡外界的攻击了,知道么。”
简泽轩抿唇不语。
会在她遇到危险时挡在她面前,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自然反应,完全不受他自身控制。
苏千澈抬手扶额,小六怎么还是那么倔?
“若是你再让我伤心,我们就绝交二十四个时辰。”
简泽轩:……
“所以,你不能再让我伤心了。”
简泽轩低声道:“我尽量。”
苏千澈轻叹一口气,知道他怕是无法做到了。
花园里,葡萄架下,两人安静下来,阳光透过葡萄藤照在二人身上,微风轻拂,岁月静好。
……
第二日,苏千澈如约来到玉春楼。
既是去花楼,她自然又做了一番装扮,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穿了男装,又裹了披风,把过分耀眼的容颜用易容术遮挡起来,很快又成了翩翩美公子的模样。
只不过,她现在的装扮与曾经十公子的样子又有些不一样,毕竟十公子是女人的事早已经传遍整个京都,而且她现在还有一个太子妃的身份,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花楼。
她没有与简泽轩一起,独自一人来到了玉春楼。
玉春楼的老鸨看到她时,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又很是隐晦地打量起来。
能在花楼里当妈妈桑的,都是眼力极好之人,苏千澈知道她必然已经起了疑,却也毫不在意地站在门口,任由她打量。
即便妈妈桑认出她来,也不会去四处宣传。
“哟,这位公子,第一次到我们玉春楼来啊~”老鸨很是热情地邀请她进去。
苏千澈进了大厅,四下打量了一番,才道:“本公子应皇甫公子的邀约,前来此处与他谈事。”
老鸨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但也不敢因为耽误了老板的贵客,于是她问道:“请问公子贵姓,妈妈我这便去向老板通报。”
“不必了,我自己上去就好。”
“这……”老板有些为难,若不是老板的客人,而她却把人放了上去,老板责怪起来,她却是承受不住的。
不过很快,她便换上了满脸笑容,恭敬地请苏千澈上楼:“公子,老板正在等您,您直接上去找老板吧。”
苏千澈上了楼,老鸨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惊叹。
没想到老板为了这位公子,竟然亲自给她传音,而且还是挑在这位公子刚来不久之时,想来老板是极为关注这位公子的。
看她的背影,总觉得,很熟悉,具体是谁,却又想不起来。
老鸨摇了摇头抛开思绪,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皇甫溟的房间里,一如既往地点着熏香,浅浅的白雾萦绕,模糊了床上男子的容颜。
不过这一次,房间里并没有上演活春宫,只有皇甫溟一人斜躺在床榻上,姿态慵懒,长至臀部的青丝全数披散在脑后,散落在鲜红的床单上。
他应该刚沐浴过,身上只着一件浅红色中衣,腰间松松系起,露出胸口大片雪白肌肤。
即便是看过数次他如此妖媚的模样,苏千澈还是因强烈的视觉冲击晃了晃眼。
“小东西,过来。”皇甫溟伸出一根如玉食指,向门口处的苏千澈勾了勾。
苏千澈迈开脚步,走到桌边,倒茶,喝了一杯。
“你和千殇……”刚开口说了半句,苏千澈便闭了嘴,她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询问别人的私事,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她很快转移了话题:“我……”
可皇甫溟却明显对她前一句话更感兴趣,很不绅士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对爷和千殇,谁比较感兴趣?”
苏千澈默了默,她其实是对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感兴趣。
“我对晏大夫为何要杀我比较感兴趣。”她道。
皇甫溟也不执着于之前的话,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身前的空位,“坐到这里来,爷就告诉你。”
苏千澈伸开腿,两腿随意交叠,左手支颊,侧眸看他:“我记得,我们的交易没有其他附加条件。”
“小东西,不要那么无情嘛。”皇甫溟眯了眯眼,“爷与千殇打斗,受了些伤,你坐近一些,爷说话可以省些力气。”
“你受伤了?”苏千澈挑眉,“可千殇身上并无内力波动。”
摆明了不相信的语气,其实也是为了试探。
皇甫溟自然察觉了她的意图,却也没有揭穿,“他修习了一种隐藏内力波动的法门,效果比较好。若没有些实力傍身,他不敢找上你。”
苏千澈又倒了一杯茶,“他利用我接近你,我也用他换取了你口中的消息,所以,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都不会计较。”
“小东西,他在爷手上,你完全不必担心。”
“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现在可以告诉我,晏景修为何要雇人杀我了?”苏千澈道。
皇甫溟抚了抚胸口,苏千澈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胸口处那一朵开得繁盛的罂粟花上。
那朵花,像是用什么方法刻在心口一样,这么久了,丝毫没有变色。
“小东西,你也太无情了。”皇甫溟捧着心口,眼神哀怨地谴责她。
苏千澈额角一跳,这人真的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头领么,这副哀怨的小媳妇模样,是为哪般?
“皇甫溟,你受什么刺激了?还是说,你和千殇过招,伤的是脑袋?”
“小东西~”床上的妖孽飞了个媚眼。
苏千澈满身鸡皮疙瘩,她早该想到,皇甫溟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