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也有良家子——飞雨千汀
时间:2018-09-02 08:24:59

  说罢,亓文帝又是一阵慈爱的笑。连带着身旁的凉国公也捊着花白的长须附和的大笑。
  国公夫人见陆九卿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谢恩,便代他谢道:“陛下金口一开,卿儿的婚事臣妇也就放心了。只是眼下卿儿尚未遇到心仪之人,尚不急于立世子妃,臣妇倒是想着先给他收两房妾室充盈下后院儿。”
  “这好啊!世子妃的人选的确非一时可定,但卿儿这年纪也确实需要房里有个仔细的人照顾着。”边说着,亓文帝一脸好奇的看向陆九卿:“不过卿儿眼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孩儿依母亲的意思。”陆九卿恭谨的微微颔首。
  国公夫人闻听此言,脸上自是流露出偃意,国公夫人便趁机道出了近日早已着手的安排:“那卿儿,过会有舞姬献舞,你若是凑巧看上了哪个,只管跟母亲讲!”
  原本国公夫人的几回说教陆九卿皆是不肯听的,想不到这回他竟如此乖顺。夫人心中也奇,但却被喜悦压了下去。国公府的舞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出身清白是最起码的。能如她所愿看上出身较好的芷香那自然是最好,便是看上了其它的倒也无妨,只要卿儿喜欢,出身低点倒也没什么。
  陆九卿唇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只道:“好,母亲既然当着圣上的面如此说了,孩儿自当遵从。”
 
 
第69章 
  畅音阁的露天勾阑处, 两旁灯火通明,乐师们绕栏而伴, 丝竹之音轻灵飘逸,绵绵不绝于耳。
  宫里的舞姬们伴着仙弦轻舞,衣袂飘飘,美仑美奂。歌姬们莺声婉转,洋洋盈耳……
  如此几曲下去, 上宾台的公侯勋卫和文武大臣们已推杯换盏了几个回合, 此时个个脸红扑扑的, 酒兴正高,不乏伴着台上的空灵音律放歌纵酒的!
  陆九卿似是对这些歌姬舞姬的并无甚兴趣,只是端着碧玉觞不时的往勾阑后面瞄一眼, 显然对那幕后的兴趣比台前还要重。
  这时蓦然桌案对过有人唤他:“陆世子, ”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谁了,陆九卿夷由了下才缓缓转回头。他面色平宁, 声音带着拒人千里的意味:“平阳侯夫人有何贵干?”
  官凝青凝眸甜笑,将那谄媚诠释的甚好。她双手端起酒觞时不自觉的翘着兰花指, 颦笑举止间极尽妖娆:“陆世子, 凝青想敬您一杯。”说着,她双手捧着碧玉觞往前敬了敬, 眉眼间流露出垦切。
  陆九卿面上虽未表现出来, 但心下却是极为不解!起初他还以为是商嘉年故意玩儿的什么花样,但当余光瞥见商嘉年时,却见那张脸上浮现着更甚于他的尴尬与不解。
  商嘉年确实尴尬。莫说平阳侯府与国公府常年不睦, 就算是此时想要在圣上面前作作戏,那也该敬今日的寿星凉国公!她这是敬的哪门子陆九卿?更何况女眷上桌也只有陪同的资格,哪轮到她去酬酢!
  “平阳侯夫人,你这杯酒是何名头?”陆九卿边说着,边略显疏远的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神里满是讥讽,毫无举杯之意。
  商嘉年看着这幕,心中气极!恨不得直接夺下官凝青手中的那杯酒,直接泼到她脸上!可是当着圣上的面,断是不能的,眼下只有强压下这口气,先将此事敷衍过去。
  “噢,呵呵~”商嘉年咬着牙硬挤出一抹讪笑,较自然的夺下官凝青手中的酒觞,自己端着往陆九卿跟前敬了敬:“拙荆产子不久不易饮酒,还是由本侯代饮了这杯。”说罢,商嘉年便昂头将杯中之物尽数饮尽。
  示了示空杯,这才又道:“此次的宿城之行,陆世子也算是为国为民,不辞辛劳!本侯在府中时便常说定要找机会好好敬陆世子一杯,呵呵,看来是拙荆听进心里去了。”说到这儿,商嘉年笑着转头看了看官凝青,那宠溺的表象下却是隐着凌厉的凶恶之相!
  凉国公捊着胡子,笑着提点了声:“卿儿?”
  陆九卿没回视他父亲,却是顺从的举起眼前的碧玉觞来,爽快往嘴边送去。此时他与父亲心所想如出一辙:在圣上面前还是暂且先放下那些私怨,一杯酒而已。
  就在陆九卿微微仰头饮下杯中酒之际,忽觉眼旁一暗!随之是大殿席间的一片哗然……
  他放下杯子往一侧的戏台处看去,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勾阑之处,如今已比先前暗下了许多。那围绕着勾阑的大灯塔已被弄熄,只留戏楼上垂下的串串宫灯,和一旁石灯笼中的暗淡光华。
  此时编钟声叮叮响起,那琴锤敲击在钟架上的扁圆青铜钟上,发出空灵的声响。可这些琴锤却如同是闷敲在陆九卿的心弦上,撩拨的他唇角勾起一抹享受的弧度。
  阆苑琼楼中走出十多名身着淡粉色舞裙的美貌舞姬,甩着水袖往台上走去。脚下细碎的步子掩在曳地的舞裙内,一个个飘也似的就上了勾阑。
  她们旋转着轻盈的身子,不停的快速变换着位置。裙裾飘洒,水袖翻飞,一片花影缤纷间忽地从中冒出一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未像其它舞姬般绾着统一的发髻,而是将一头墨染般的青丝披洒于秀肩,直垂落至腰际。头顶以光洁的丝绦系起一小缕发丝,那莹白的细丝绦悬搭于墨发间,极显女子的柔婉。
  国公夫人带着几分探察的心思往陆九卿脸上看去,却见他眼神四处找寻似的不知在往哪儿看,反正不是往勾阑之上看!
  夫人面露疑惑,方才还答应的好好的,怎的这会儿却好似完全不往那方面使心思?芷香如今就在台上,出场堪称完美,怎的会勾不起卿儿的兴致。
  “卿儿?”国公夫人边嘴上唤着,缩于桌下的手还轻碰了碰身边的孩儿。
  陆九卿转过头,似带着一脸的茫然:“母亲何事?”
  “卿儿,是台上的舞蹈不好看吗?”
  眉眼间稍显迟疑,陆九卿才笑微微的搪塞道:“好看。”
  国公夫人张了张嘴原想再说句什么,可这会儿乐声已渐渐变大,夫人只得作罢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继续看戏吧。
  随着这曲的终结,舞姬们如上台时般踮着细碎步子又隐回了戏楼里。这时只余一女子吹着一曲洞箫,幽呜和缓,清耳悦心,悠幽作过度之用。
  芷香下台后双眼发红,似是憋屈的紧!方才在台上她眼都没敢离开世子,生怕他一个眼神瞟过来对视不上,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居然整场舞蹈下来她来正眼都没往她身上使一个。
  台下几月的心血,就为今晚博君一笑,如今看来是白费了!
  这时她远远看到另一侧的暗门中,醉花阁的姑娘们正欲上台。
  芷香一把拽过唯她是从的小宁,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可弄好了?”
  小宁眼神略显紧张的四下看了看,生怕被人听到,见周身已无人,才拿帕子掩着嘴附到芷香的耳上:“放心!用晚饭时我便已弄好了,确保那东西撑不住几下折腾。”
  芷香望着对面候场的姑娘,狠眯了下细长的媚眼,口中发出“哼!”的动静。
  醉花阁里其它候场的姑娘们都在一楼,而此时楚妤却着一身玫瑰红锦绶蝉翼纱立于三楼暗门处,无人可以看到她,她却可俯瞰脚下的众生。
  畅音阁的三楼距地面有五六丈之高,相当于一棵的百年桦树。而楚妤此时立于这顶端看着下面,心中自然是畏怯的。
  楚妤无轻功底子,亦无舞艺底子,若想要今晚胜任这领舞之位,那便要下些狠心思!她也不知是为何,原本不争不抢,恬淡寡欲的性子,这回却是想要拼一把!她不想醉花阁被国公府的那些舞姬们看不起,更不想国公府在大亓宫里因自己而丢了颜面。
  绸秋千这种东西她只在小时候玩儿过。那时家里还穷,买不起大宅子也没有大院子,穷人家的孩子想玩儿秋千没得,便拿长布系于树桠上,人坐在上面荡,玩儿的多了自然也研究出些花样来。
  只是如今已是十多年没碰了,也不知身子还听不听使唤了。况且小时那都是离地面极近的,便是真出了意外也没什么危险。而如今这绸秋千却是系于两座楼阁之间,看着便令人头昏目眩!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是临安,大亓的北方不兴这种游戏,玩儿好了玩儿砸了约莫着也没几个看得明白的。
  洞箫声渐了,徐徐有编钟与古琴声切入,楚妤垂眸看到一楼的姑娘们,已旋着曼妙的圈儿往勾阑上靠去。
  楚妤望着她们轻盈的舞步展露出欣慰的笑容,显然这十来日的苦练是有成效的,以前连三五个圈儿都转不利索,如今却是得心应手!
  清脆的银铃声夹在奏乐里,毫不凌乱,偶有错乱的步子也被那整齐划一的铃音完美的掩盖了。
  上宾区的宴席中,众人斟饮正酣。
  陆九卿紧锁眉心凝着对面的玉台勾阑之处,心中暗忖着,难道她最终竟放弃了?他眼底的失落之色难掩,只是暗暗想来,若是她当真不愿上去,又何必逼她。
  手中举着碧玉觞,陆九卿抬头向皓月一敬,既而满饮。
  就在他眼神自月宫划落之际,倏忽瞥见那琼楼之巅的镂空暗门处有一抹艳红身影,袅袅婷婷的立于栏端,似欲随时驾风飞落……
  随着鼓点声的加入,整支舞应是到达了高潮部分。
  楚妤看着勾阑处越发不整齐的舞步,暗暗叹了一口气。前面慢舞的部分练的已是驾轻就熟,可中间这段儿复杂加快的步子却非短时间可以练好,眼下她不能再拖了。
  上宾区的达官贵人们只见一条粉绸自对面的戏楼高处抛下,众人还未及多想意途,便见红嫣嫣的一抹热辣倩影,绕着那粉绸攀附而下!
  直至那霓影落地,众人才看清竟是一位女子!只是这一眼也不待人细端,很快红衣女子便撒开那条戏台边垂下的粉绸,转而攀附上另一条位于勾阑正央的绸子。
  如先前落下时一般,那红衣女子沿着正央攀附而上时,也是那般的轻盈妩媚。只见那粉绸在她纤细的手臂上一圈儿一圈儿的缠绕,随着绸子渐缠渐短,人也随之往上升去……
  待她升至一条架于两旁大殿之项的红绸之际,一个利落的翻身,女子便坐上了那条红绸!
  坐定之际正值曲乐高潮,她却恬淡的翘起兰花指,轻抚过脸颊……
  众人仰视之角度,恰将满月掩于她脑后,煜煜皓魄,婉若仙子光环。入骨的媚态借着那抹月色,越发将人趁得妖娆极至!
  似乎这期间,早已无人再去关切勾阑上姑娘们凌乱的舞姿。
 
 
第70章 
  虽已近秋末了, 这几日临安城的气候却稍稍有些回暖,微风拂来也只是带着丝丝凉意, 并不迫人。
  畅音阁上宾区的大殿里四处布着错金龙纹活环双耳的宫廷大熏炉,里面熏着暖香,加之温酒暖胃,几杯下肚后,在座的王公大臣们倒是有几分暖燥了。
  特别是眼下看着如此别出心裁的舞蹈, 那酒兴便更浓了!不少人看得直了眼, 口中止不住的发出赞叹声。
  月色皎洁而温柔, 一轮满月掩映于楚妤的脑后,将那满头墨发镀的光晕缭绕,如丝如缕, 令尘世的俗子思绪万千, 浮想联翩。
  陆九卿举起满斟着琥珀美酒的碧玉觞,冲着那月光前的红影悬空敬了敬, 继而微微仰起头将之饮下。随后又斟满一杯,再敬, 再饮。
  一杯敬月色, 一杯敬美人。
  就着这番景致下酒,于朦胧中沉醉, 于沉醉中朦胧。让人心底不由得升腾出一抹清幽的浪漫来……
  这时, 楚妤自腰封中取出几粒枣子,又反手在粉绸上解下一个早前绑好的枝桠似的东西,在手中摆弄了两下, 人们才看出那竟好似个弹弓。
  以红枣为弹,以树桠为弓,楚妤轻轻将弦拉起……
  勾阑正中有四盏灯,因着那灯盏悬得实在太高,此前竟无人察觉。如今见楚妤对着其中一盏大灯作瞄准姿态,大殿内的宾客们才察觉,不禁引起一片躁动。
  “那是些什么灯啊?怎么能挂得那般高!”
  “我看那不像是一般的灯,倒像是被丝线牵制住的孔明灯。”
  “难不成她要打下那孔明灯?”
  ……
  只见楚妤猛然将拉满弦的右手一撒!那颗赤红的枣子便在台下的一片猜摸声中冲往半空的灯盏。
  只一霎那,那枣子便撞击在灯盏下挂的布包上!那布包应势展开,一包被碎成细小亮片的金箔坠落,弥撒开来!伴着那些金箔垂下来的还有一条喜庆朱红锦绸。上书金漆大字:“无计披清裁”
  金雾弥落,席间众人还不及看清那字体,楚妤这边已作一个灵巧的翻身,立时又瞄准了另一盏灯!这回她的动作要快上许多,不及眨眼那枣子已飞撞上了灯底的布包,又一条喜绸伴着金尘悬下,展开:“唯持祝寿觞”
  楚妤俏坐于红绸之上,幽深似谷的桃花眸子里噙着脉脉秋水,勾魂摄魄,令璧月亦容光失色。时而翻身击擪的姿影花哨妩媚,翩若惊鸿,逶迤如流云的烟纱石榴红裙舞弄出一片仙姿。
  很快,其余两盏灯上的喜绸也皆打开,其上金漆所书的分别为:
  “愿公如卫武”
  “百岁尚康强”
  席间众人尚沉浸于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之中,而刘侍中却已端起碧玉觞,起身往圣上与国公的主桌走来。席间有善来事儿的大臣,也趁势跟随上刘侍中的步伐,往这边来敬酒相贺。
  刘侍中双手呈酒,声音微颤,无比恳切的一字一顿道:“国公呐,正如这祝寿词所云,您定能百年康健!为陛下、为我大亓,精贯白日,竭智尽忠!”说罢,刘侍中痛饮了杯中酒。
  越来越多的大臣随势起身相敬,就连原本与凉国公交情平平的,甚至是与平阳侯府交好的,此时也不得不随着大流谦恭的敬上此杯!
  最终商嘉年也只得端起酒觞,虚与委蛇。此场晚宴原本是为了国公府庆寿、平阳侯府添丁的双喜而设,可眼下却全然成了凉国公一家之天下。
  凉国公捊着花白的胡须,与陛下及众大臣贵戚们你来我往的酬酢,笑得嘴都合不拢。趁了个空档,凉国公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身旁陆九卿的肩膀,嘉许之意不言自明。
  虽然就是个祝寿词,可经过这套花式玩儿下来,轻易将全场的氛围推往了高处,今晚着实是令国公府颜面大增!
  陆九卿淡笑着面对父亲,转而回眸望向那荡在红绸上的倩影。
  勾阑上的姑娘们业已徐徐退场,鼓点与琴音也渐逝,只余洞箫编钟幽悠相伴,显然这一支舞已临近终了。陆九卿望着悬于半空的楚妤,她怎么还不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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