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也有良家子——飞雨千汀
时间:2018-09-02 08:24:59

  楚妤点头还礼,致谢道:“有劳了。”之后便迈进偏厅。
  偏厅宽敞明亮, 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着整间屋子。髹金漏花长窗将大好的正午阳光招揽进来, 在屋里洒下暖洋洋的明光。
  窗边半丈处安置着一张黄花梨翘头案,采光极佳。其上黑檀笔架、青瓷笔洗、八仙宝砚、夹贡生宣俱全。
  楚妤不由得往翘头案走去, 因为远远便看到上面磊放着一小叠似字似画的作品。她捡起那叠宣纸,逐一翻弄着, 唇角不由得挂起抹浅笑。
  想不到陆九卿竟还有这一面, 喜欢写写画画……
  “谁让你随便碰这些的!”
  就在楚妤沉浸在那些画功尚好的山水鸟兽中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登时将她吓的打了个激灵!手一抖, 那些宣纸险些就脱手掉下去,还好终是抓住了,不然怕是要更惹怒他了。
  “对……对不起。”边说着, 楚妤慌张的将纸放回翘头案上,又小心翼翼的理了理,将它们码齐整。这才回过头怯生生的望向陆九卿,见他眉宇间带着三分愠色,看来是真心计较。
  陆九卿神色稍稍平和了些,缓步进屋,一拢莹白的轻缎长袍明明清淡不争的紧,偏偏在阳光下却分外的灼眼,楚妤只对了一眼,便轻垂下眼帘,睫羽轻颤。
  今日虽称不上是兴师问罪,但也是来质问他为何要指使雪春给莲儿下毒的,可偏偏刚一见人,就被他的势压镇住,到仿佛自己心虚似的。
  让楚妤想不通的是,陆九卿平日里对她也不是这般苛责的人,况且那些纸上无非只是些山水鸟兽,他究竟紧张个什么劲儿?
  陆九卿没再说什么,只顾自走到翘头案前,又拿起那些随手的画作翻了翻,继而似是不易察觉的舒了口气。心忖着方才他进屋时见楚妤也只是翻着开头的几张,想是没看到后面的。
  如此想着,他镇定下心来,斜觑着身旁之人:“你今日来国公府有何事?”
  楚妤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清清冷冷的,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只是他这话纯是明知故问啊,她为何来早跟雪春说过了,他怎么可能不知。怎的倒好似是他理直气壮的诘责她般?
  “世子爷,楚妤今日为何而来想必雪春方才已向您禀明了!”楚妤凝眉望着陆九卿,有些赌气道。
  随手放下那叠宣纸,一弯淡然笑意浮于陆九卿的面上,但那笑颜中似乎带着些许嘲谑:“你这是没有勇气当面问我?”
  楚妤显然有些被他这话激怒,她醉花阁的人被设计下了毒,她有什么可理亏畏怯的!
  “世子爷,楚妤今日来是想要问您,为何指使雪春给莲儿下毒!”显然被陆九卿这一激,楚妤越发的理直气壮了,倒真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可陆九卿听了这话也只是不屑的冷笑了下,又卖起了官威:“哼,你凭何断言是本世子指使的?”
  楚妤也随之笑道:“难不成世子想说那是雪春自作主张?楚妤可想不到她与莲儿能有什么过节。”
  “你又凭何断言是雪春下的毒?”陆九卿义正言辞的,继续摆出一副无辜模样。
  楚妤显得有些无奈,娥眉轻蹙,白眼相看:“世子爷,就在刚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雪春可是亲口默认了的!”
  倨傲的抬了抬下巴,陆九卿丝毫无惭愧之意:“你说你亲眼看到雪春放粥里下药了?”
  “嗯……”迟疑了片刻,楚妤还是心虚的点了点头。
  “哼!”陆九卿双眸微眯,带着一丝说不清是狠厉还是轻蔑的意味,身子略往前倾了倾,让那冷冷的声音更加清晰的灌进楚妤耳中:“你既然亲眼看到有人下毒了,却不加阻止,这算不算是冷眼旁观,见死不救呐?”
  楚妤被他压过来的身子逼得往后退了小半步,眼中满是张惶之色。陆九卿那高大的身量欺逼过来,便将阴影笼上了她的身子,她紧张的舔了下嘴唇,有些被他的威压所迫到。
  “我……我没看到,我只是说来诈雪春的。”说这话时,她连头也未抬起,委实做错了事般瑟缩。
  旋即,楚妤又意识到自己不应如此怯懦,猛得抬起眼皮儿,笃定的对上陆九卿:“可雪春确实承认了。”
  “嗯。”陆九卿平淡的应了声,继而绕过她,往翘头案后面的金丝楠木书柜走去。
  楚妤怔怔的盯着他的背影,一句如此敷衍的‘嗯’算什么?原本以为他会继续强词夺理,却只争辩了这么几句就轻松认了,那方才那些不过只是纯心逗弄她而已?他好似压根儿没把这事当成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想知道是为何?”陆九卿边清淡的问着,边从书柜高处的格子里取下一个木盒,只拿在手中小心抚弄了几下,却未有打开的意思。
  不知为何,他默认了楚妤反倒心底有些紧张了,隐约觉得接下来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但她还是恭敬应道:“嗯,楚妤想知道世子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这略显缓和的话也算是给足了双方台阶。毕竟陆九卿就算是明着说要莲儿的命,她又能奈他何?
  更重要的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并不相信陆九卿是会无端滥用职权害人性命之人。
  陆九卿缓缓转过身来,单手托着那木盒,往前递了递:“打开它,我就告诉你。”
  楚妤盯着那个巴掌大的嵌宝紫檀木盒,见它精致华丽的紧,心忖着陆九卿让她打开它,难道这里面就有答案?
  她伸出双手将木盒接过,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像捧一件一碰就碎的脆弱宝贝!她右手往盖子上抚去,心下忐忑,动作迂徐。
  手指摸上那个银制的搭扣儿,她不放心的又抬起眼皮儿望了面前的人一眼。见他只轻抬下巴,似在嘲讽她的胆怯。
  楚妤猛的一下掰开银扣儿,垂眸去看。
  就在她刚低下头时,便有一条细长的青蛇入眼!那青蛇飞也似的自木盒中弹跃而出,甚至她感觉在那个瞬间鼻尖儿触上了一丝凄人的冰凉!
  “啊——”伴着一声仓惶的惊叫,那木盒被甩出了老远!
  惊恐之下,楚妤只觉得自己身子失重般的,一个踉跄往后跌去!她本能的伸手想要去抓旁边的翘头案,可那桌案边角被打磨的圆润滑手,仓促间她什么也没抓住,只带下了那叠宣纸画作!
  倒地的那一瞬,楚妤感觉到有股力量向她袭来,那力量分明是想要拽住她,可似乎自己的出格反应出乎了对方的预料,陆九卿非但未能将她抓住,反倒用力太猛跟着她一并摔倒在了地上……
  ……
  原本这只是前些日子唐修远来时,带来的个新鲜玩意儿。这是西域商人弄来的惊吓盒,里面的青蛇自然只是假的。说是吓一吓胆小的姑娘和小孩儿会极有趣。
  陆九卿便想着有机会拿它去逗弄下楚妤,恰巧今日她自己找上门来了,又是带着惹他不悦的目的,那么他正好吓她一下。
  只是想不到她这般不经吓,反应这般强烈!
  ……
  楚妤倒在冰凉的墨玉石地面上,正午的温热阳光都未将它烤暖。身上压着陆九卿,将她压的死死的,一动也动不了。他炙热的鼻吸喷薄在她的耳畔,将她整个脸颊都镀上了一层热烈的绯红。
  背后是透心儿的凉,脸上是烘烤的热,那一瞬间便是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前一瞬被她抓飞了的宣纸正轻飘飘的往下落,伴着镂花长窗里灌进来的一股子细风,那纤薄的生宣左右荡漾,落的极慢,慢到楚妤如此平躺着,近乎能看清每一张上的画面。
  山山水水,飞鸟走兽……还有人?
  那张纸飘落在她的脸上,她一把抓起,举在眼前细端。不只是人,还是个女人,而且这女人她竟还极熟悉!
  楚妤盯着那张画像,就如同每日起早洗漱后盯着梳妆架前的铜镜。
  “为何要画我?”她不假思索的喃喃嘟囔了句。
  那温热的鼻息伴着更加炙热的一团热雾袭上她的耳畔:“画腻了兔狗驴马,便换个新鲜的来画。”
 
 
第76章 
  画腻了兔狗驴马, 便换个新鲜的来画……
  陆九卿这话一说出口,便感觉到身下之人胸前剧烈的起伏了几下, 同时还伴着愤愤然的温热鼻息。
  这是生气了?
  陆九卿如此伏在楚妤身上,也不急着起,就这般定定的望着她。
  若单看他眼中的神色,那倒似带着几分薄凉,可他这种城府极深的人时常是表里不一, 很难由面探及内心。
  “世子爷, 您戏耍够楚妤了吗。”楚妤这话虽未敢语气太过放肆, 但还是带着几分委屈与诘责。
  方才东西扔出去的那一瞬,她便知那青蛇是假的了。她从未怀疑过眼前这人是真要害莲儿,她如此郑重的想来问个能说得通的缘由, 却被他像个笑话一样的对待。
  陆九卿脸上虽镇定如常, 心下却也是有些怜惜之情,便也不打算再逗弄她, 开口将先前答应过告诉她的事如实道来。
  “我母亲打算在我房里安排个人,”看似平淡无波的一双黑眸仔细的端着楚妤, 仿佛不想在说这话时遗漏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那人便是芷香。”
  ……
  楚妤听闻此言,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这样说来,难怪从她第一次进春煦院就被芷香以那般不和善的凌厉眼神对待。
  芷香定是得知了她与陆九卿一同去宿城的事, 故此将她视为眼中盯, 肉中刺的!
  “这么说来……芷香是因着误会了世子对我有意,才想要害我?”她神色带着些许惊恐,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竟是如此。自己竟不知不觉间以这般莫须有的缘由树了敌!
  “哼, ”陆九卿带几分不屑的冷笑了声,继而抬起上半身,又伸手揽上了楚妤的腰,意欲将她也拽起:“你只说对了一半儿。”
  “她的确是因着自以为本世子对你有意,因妒起了杀念。”
  “不过,这可不算是误会。”他轻飘飘的吐出了这句惹人遐想的话。
  楚妤被陆九卿拽起站定后,便神色恍惚的立在了那儿。这个答案令她浮想联翩!原本还以为陆九卿是为她打抱不平,才严惩了小宁。如今事情又有了另一种可能。
  显然陆九卿是不想要芷香这个妾室的,难道他在出事之前就已知那个绸带会断,故而才在那时让元承将芷香拎了上去!这么说来,他是为了令芷香与小宁伏法,才刻意坐实了这桩命案!
  楚妤蓦地打了个冷颤,既而怯生生的抬起眼皮儿望着面前手还未松开的陆九卿,她向后倒了半步,将腰枝从他手中撤出。
  “你怎么了?”陆九卿双眼微眯,他看得清楚对面之人的紧张。她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
  “没……没什么。”楚妤忙摇摇头,略显畏怯的逃开他的目光,眼神无处安放般四下里寻摸。
  陆九卿细瞧了她几眼,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悦。这丫头现在越来越爱藏心思了,他都将底儿交到这份儿上了,她还不肯坦诚。
  陆九卿盯着楚妤那发虚的双眸,往前凑近了一步,可她立马向后退去。他再靠前一些,她便直接躲到了翘头案的另一端……
  罢了,看来跟这丫头交心还远不如威逼恫吓来的好使。
  陆九卿转身拾起先前的那张画像,手掌展开拍着它往翘头案上用力一镇!言辞带着几分狠厉道:“原本为我安排的房里人,如今成了你的替死鬼,你是否要给本世子个交待?”
  楚妤怔在那儿,抬眸谨慎的看他一眼。人不是他放上去的么,怎的这会儿又有些怪到她头上来的意思?合着今日她就不应该来,这哪里来兴师问罪,完全是送羊入虎口啊!
  “世子,”她懦懦的小声回道:“芷香姑娘有此遭遇谁都不想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想必国夫人定会再安排其它貌美女子给您。”
  楚妤知道这话无论自己怎么接,都会有更大的难题丢出来。陆九卿既然把话说这份儿上,显然已是心中有了打算。可她能如何,眼下说走怕是来不及了。
  陆九卿看着楚妤畏畏缩缩的样儿,不由得轻歪了下脑袋,神态很是玩味,径直言道:“那条绸带原本是小宁弄来要你命的,既然如今芷香代了你,你便代她进春煦院来伺候本世子吧。”
  “什么?”楚妤怔住,莫名其妙的对上陆九卿那一双猜度不透的眼睛。原来他竟打的是这算盘,可是如此对他有什么好?
  毕竟自己这名声……
  “世子爷,您该不是开玩笑吧?”若说两年前,再是高门大户,让她做低伏小她也是不会愿意的。可是今非昔比,自己如今已然成了临安成的笑话,哪怕是给陆九卿做妾,都够不上格了。
  如今哪个正经人家会要一个风尘里摸爬滚打一圈儿的女子进府?陆九卿平日里逗弄她,她也只当是人皆有风流的一面,可真将她弄进府,他是怎么想的。
  陆九卿全然不知这片刻的功夫楚妤已想了这么多,况且他也从不觉得翘头案对过这个女子是这般看轻自己,她不是素来倔强的很么。
  他只淡然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是!”楚妤站直立了身子,不像先前那般畏首畏尾的,嘴角噙着丝笑意,却神态极笃定的言道:“世子爷,楚妤不是没进过高门大户,只是那种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如今楚妤自立门户,干的虽是下九流的行当,却头一回过上了不提心吊胆,不仰人鼻息的日子。”
  话说至此,楚妤已见陆九卿的脸上浮起了明显的失望。但她还是冒着触怒他的风险,继续畅所欲言道:“莫说是给人做妾,即便是如今还有人敢娶楚妤做正室,楚妤都不再动心了。”
  既然楚妤已打定了主意不进国公府,那不如就让他将自己看成个不知好歹的人。
  她原以为这些话说出来,能让陆九卿彻底厌弃了她,但同时也能让她离开国公府。但她想错了,陆九卿脸上出奇的平静,好似她方才说的只是些风清云淡,并没有不识抬举,也没有贪得无厌。
  沉了许久,陆九卿终是开口道:“你以为本世子让你进府来只是做个妾?”边说着,他往对面走去,与她渐渐靠近:“眼下如此进府只是权宜之计,很快我会离开国公府,当我搬进世子府后定不会亏待了你,名分迟早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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