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也有良家子——飞雨千汀
时间:2018-09-02 08:24:59

  楚景同特意又往陆九卿身前凑了凑,俯近身子小声言道:“世子爷,其实楚妤并非是我们楚家的亲生女儿,她只是自小被我们楚家收养,其实她的生父是——”
  “唔……”不待将话说完,楚景同便被一记猛拳捶倒在了地上!
  陆九卿收回拳头,像蔑视一只蝼蚁般,看着双手抱腹蜷缩于地,不住痛吟的楚景同,冷冷的命道:“将他送去京兆府。”
  话毕,就见元承上前一弯身子,强行搀扶起楚景同,然后押送般的将他送上了马车里。自己则紧跟着上车,一路看守。
  先前只顾着诧异和疼,楚景同没细想这一拳背后的信息,而上了马车静下来,他心中便越发的明白,看来世子爷这是什么都知道了!
  若是不知楚妤的身世,便是出于好奇,世子先前至少也会听他将话说完,再行出拳。而世子却连听都未听就痛下狠手,显然是此事早已成了心中的一根横刺。
  望着马车辘辘驶离,陆九卿眼中的光华渐淡,整个人立时阴沉了几分。
  原本他虽是要将楚景同送去服罪,但毕竟是楚妤的二哥,便是看在楚夫人身体的情况下,他也会让京兆尹李全德从轻判处。
  虽是杀人,但毕竟是生死防卫之际,仅为过当而非蓄意,本也不至判的太重。加之又由自己亲自送去,顶多判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出来了。
  然楚景同竟在危机关头妄图坑害楚妤一把,这么个人,看来是纵他不得。这下,就进去好生把牢底坐穿吧。
  ***
  京兆府的大堂上,‘明镜高悬’四个御笔亲题的大字匾额高高挂于堂中,持杀威棒的魁梧衙役们整齐肃穆的分列于正堂两侧。
  京兆尹李全德坐于公案之后,手持惊堂木重重敲击在实木公案上,发出一声骇耳的脆响,接着便是大人拖着长腔的一句:“升——堂——”
  “威——武——”
  堂下共跪四人,分别是案犯楚景同,本案证人刘含玺,与张姓梁姓两位书生。
  旁听一人,正奉大夫廉大人。此人正是廉成周的生父。
  虽说廉成周仅仅是位外室所生,又因为正室夫人有三子,故而这个私生的便连及冠都未被认回廉府。但好歹是父子一场,毕竟是血浓于水,死且死了,这当爹的又如何能不过问一句?
  廉大人与审理此案的京兆尹李全德,同为当朝四品官员,论品阶那是不分伯仲,故而京兆尹也算是给了他几分薄面,特准他旁听此案。
  而楚景同并不知此人身份,身为嫌犯,自然也没人给他去逐个介绍旁听席位的列位大人。
  “下跪何人!”李全德厉声问道。
  楚景同颤颤巍巍的拱了拱双手,答道:“回……回大人,小人乃是万堂书院的学生……楚……景同。”
  见他回完,刘含玺接而答道:“回大人,小人亦是万堂书院的学生,刘含玺。”
  他们二人答完,张生与梁生也纷纷自报家门,恭敬相答。
  李全德自是知道万堂书院非普通私塾,能进此处研读的,哪个没些背景。刘张梁三人他倒是一早就对上了号,知晓他们三人的父亲在朝中乃是何职何务,倒是这楚景同的来历有些奇怪。
  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审案前必要先搞清来人底线,免得开罪了什么不应该开罪的人。毕竟楚景同来投案时,所乘的可是国公府的马车,很难让人不遐想。
  李全德清了清嗓子,问道:“楚景同,听闻你是万堂书院的新生?”
  “回大人……正是。”
  “那你是如何进的万堂书院呐?”李全德问这话,自然是想借着审理的由头先把背后关系打探清楚。
  可奈何楚景同答道:“回大人,小人是……是通过刘监院进的万堂书院,刘监院觉得小人符合书院的招生条件。”
  李全德皱了皱眉头,这话答的,跟没答一样。扯出个监院有何用,但是他又不能再往直白里问,毕竟学院那些不成文的门路规定,只是江湖流传,从未公然写进招生条件中。自己也总不能直接去问他的背后靠山是谁。
  既然楚景同如此的不老实,李全德看了眼旁听于侧的正奉大夫廉大人,便决定先给在跪犯人个小小的薄惩。
  “来人!先将堂下所跪嫌犯打十大板。”
  应着这低喝声落下,两个持着杀威棒的衙役走上前来,将刘含玺等三个证人与楚景同隔开,两人夹着楚景同的胳膊便按着其身子趴在了地上。
  楚景同这方意识到事态的严迫性,一边喊着冤,一边也开始动些脑筋想着先保全身子。
  “大人饶命!小人真的是冤枉的!”
  “求大人明察!”
  “小人乃是凉国公府的世子爷亲自举荐进万堂书院的,又怎会不顾着国公府的颜面,无端去与同窗发生纠葛?”
  前面的几句话全被李全德当成废话左耳进右耳出了,只是这最后一句不由得让李全德眼睛一亮,身子颤了下。心忖着这事儿居然还和国公府扯上干系了?
  “住手!”就在第一板子堪堪落至楚景同的屁股之际,李全德与廉大人双双起身伸着手掌喊停。
  这声阻挠虽成功阻住了接下来的九板,但头一板子业已实打实的重重落在了楚景同的屁股上。伴着“啊——”一声嘶叫,楚景同的眼中泪花泛滥……
  一旁看着此幕的刘含玺等人,前一刻还在揪着心,这一会儿却也是憋不住想笑。堂堂男子汉,当堂被打了板子,哭的稀里哗啦,委实是可怜又狼狈。
 
 
第131章 
  只是虽觉得这幕可笑, 但刘含玺三人也奇怪,身为京兆尹的李全德主理此案, 因着怕开罪国公府而急急喊停倒是人之常情,可旁听的那位大人又是谁?
  这时只见旁听的那位大人召过一旁的长随,附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见那人急急往李全德那边去了。虽然那人转述时声音极小,但单从口型刘含玺便应证了心中的猜测。
  那个人转述时开头果然提的是廉大人。
  如此看来, 旁听这位便是廉成周那不肯将他认回府的四品正奉大夫亲爹了。看来这个爹倒也不是如坊间所传, 对这个私生子不闻不问, 死活不理了。
  血浓于水,认不认回族谱是一回事,但管不管死活又是另一回事, 廉大人可以不给廉成周和他娘名份, 但毕竟是亲儿子,绝不可能对害死骨肉的人无动于衷。
  故而刘含玺突然觉得在这桩事上, 他与张生梁生他们的角色有些尴尬。虽未见过这位廉大人,但他之前也听父亲说过这位廉大人是同一政见阵营的同僚好友。
  虽说刘含玺并不打算颠倒黑白, 但这种事断没有原原本本照实说的道理。若是如实说, 他们也算是促成此事的间接人,毕竟廉成周的死因是他去拿刀捅楚景同, 而他动刀的原因是楚景同拿水泼了他, 而楚景同泼水的主意以及中间的配合,却与他们三人脱不了干系。
  那么避轻就重之间,每句话便都有可能当成呈堂的侧重点, 就要看他们三个证人眼下是更偏向于哪一方了。
  陆世子开罪不起,正奉大夫也不宜闹掰了,那么眼下所在意的倒应该是这两位贵人对照拂之人的态度。若是某一方对当事者不怎么在意,那便是供述实情时稍稍透些细节踩两脚也无妨。但若是某一方对当事者格外的重视,他必然就要在言语间适当维护下。
  脑中飞快盘算起这些的又何止刘含玺一人,梁生与张生心中也正仔细衡量与辨别着,倒地陆世子对楚景同一家有几分关切,而廉大人对廉成周这个私生子,又有几分父子情。
  这厢,趴在地上的楚景同哼唧了半天,终是平静了些。他抬头看看堂案后站着的李全德,与旁听席位上同样紧张站起身的某位大人,心忖着国公府的名头还真是好用,提一下便能暂时缓了这杖责。
  明知一时半会儿没人敢再动他,他便也大胆了起来,仔细揉了揉屁股缓解了下疼痛,故意拖着不说话。好在只一棍,裤子没破皮也没破,除了淤肿没旁的大碍。
  李全德在堂案后站了半天,见楚景同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先前顾左右而言它的,直到挨了板子才肯透点风出来求机会,可眼下真给了他机会又沉默起来,不肯原原本本说清自己与国公府的关系。
  心中纵是不满,可开了口李全德还是比之前客气了几分。
  “堂下所跪楚景同是吧,你且说清楚,你是由何人何关系举荐至万堂书院呐?”毕竟举荐人也相当于个担保人,理论来讲所举荐之人若是犯了错事,举荐人亦有连带责任。
  楚景同清了清嗓子,先前不肯说是因着明知陆九卿不肯帮自己,说了亦是无用。但眼下看来,至少还能争取些尊重。就比如眼下,至少指出这层关系能让自己不用当堂挨板子出丑受罪。
  想及此,他便不再遮掩吞吐,大大方方的坦诚道:“回大人,小的是因与国公府的陆世子相识,而由陆世子亲自书信举荐送进万堂书院的。目前小的爹娘与妹妹亦来了京城,皆与小的一同在国公府的别苑落脚。”
  他没撒谎,只是这说辞中却有意忽略了真正与世子直接关系的妹妹,却只一语带过将她与爹娘放在一起,倒好似是他与陆世子交情匪浅,而妹妹与家人是一并沾了他的光得以落脚国公府别苑一般。
  听闻这回如此清晰明确的答复,李全德与廉大人都不免有些心慌慌了。
  廉大人慌的自然是若他所言为真,八成这桩案子最终会不了了之,什么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愚民说辞罢了,自古以来哪个王爷因为欺负个百姓就落了罪的?如果有,那也是朝堂之争下了马,异党放出来落井下石引导民心的托辞罢了。
  国公府与圣上沾亲带故的,陆九卿不是皇子却也地位尊贵,若真是他看重的人犯了事,总有办法保得。便是保不得了,最终也将忌恨上廉家。廉家一个私生子没了,若是再为此而开罪了国公府,怕是府内嫡子日后的政途亦不好混。
  而主理此案的李全德就更难做了。他很想立即问清这个自称南方远地方来的楚景同,到底与世子爷是何关系。可是既然说了只是相识,而非沾亲带故,再若细问下去倒是偏离主题了。
  只是关系若是一般,推荐去万堂书院倒还可能,但陆世子那般孤清的性子又怎会随便让人住进国公府的别苑里?显然并非浅淡一句“相识”可表清。
  这接下来,倒地是该敬还是该罚,是该关还是该放?还是他应先派个人去给国公府递个消息,请求示下?
  想来想去一团浆糊,李全德只得匆匆问了遍事发经过,便简单的过完堂将人先暂时收押下去。人命关天,便是天大的面子他也不敢当堂将人无罪释放。只一边派人去国公府请示陆世子,一边吩咐好狱卒客气招呼,莫太怠慢。
  ***
  京兆府的大牢中,楚景同一进来便被解了手铐脚铐,狱卒说话客气动作照顾,没多会儿还给端上了好酒好菜。
  看着眼前这一小方案的酒菜,楚景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优待’只是暂时的,一但李全德派人去国公府请陆九卿示下,很快便会重新对他棍棒相加的。眼下还有什么法子,能让陆九卿愿意救自己?
  软的试过了,硬的也试过了,可不管是求还是拿楚妤的身世相要挟,陆世子都不肯施以援手。
  楚景同眼珠子滴流滴流转动,各种主意脑中徘徊,思来想去,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用了。那便是利用母亲。
  原本楚夫人鬼门关里走一遭身子才刚好些,他也不忍心拿这种事去吓她。但如今楚妤不拿他当二哥护,陆九卿也不拿他当未来的大舅子看,不请出娘亲这尊大佛,怕是谁也说不动楚妤了。
  打好了盘算,他便拿饭碗用力砸了几下牢房的铁棂子!
  狱卒骂骂咧咧的过来,一见是楚景同便立马收了骂声,摆出一副和气的面容,殷勤询道:“楚公子,可是有何需要?”
  楚景同自然知道狱卒对自己的客气源于何,便也不拘着,一副颐指气使的样貌:“你知道本公子的……”靠山。但他故意没说这么市侩,只点到为止全凭对方自行脑补出下句,以防未来不幸被拆穿时打脸。
  那狱卒连忙点头哈腰道:“楚公子虎落平阳,迟早有出头之日,还请公子在此委屈几日。”他这是误以为楚景同想让他放了自己。
  楚景同摇头,他还能不知一个狱卒有多大能耐么?让他们跑跑腿儿行个方便是可能的,别的能力也指望不上。
  “大哥,楚某只是想请大哥帮忙跑一趟国公府别苑,给正在等我回家用饭的娘亲报个平安,就说我在牢中有李大人的照拂,没吃什么亏,让她老人家放心。”
  狱卒听了,见只是传个话而已,便爽快答应了,这种事他甚至用不着向上去请示,不过就是帮人报个平安罢了。
  过了两个时辰后,便是狱卒交班之际,先前的狱卒将楚景同的原话带去了国公府别苑,并依他所要求,当面说给了楚夫人听。
  可熟料楚夫人一听便当即险些吓晕了过去!楚夫人竟是刚刚才得知儿子进了京兆府的大牢。当即便让那报信儿的狱卒带路,坐着陆世子留在这边的马车一并去了京兆府。
  因着大人之前便有吩咐,楚景同关押期间不可让他受委曲,吃食上不得怠慢,若有家人探望也尽量行方便。故而狱卒连禀报都省了,直接便将楚夫人带去了楚景同所关的牢房。
  楚夫人远远看到锈黑的铁棂子里,儿子那清瘦的身型,便止不住掉了泪。才堪堪离别半日,怎么竟觉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连气色也如被火燎灼了的叶子,瞬时枯败颓靡。
  “景同!”楚夫人颤抖声音唤着儿子。
  楚景同一听这声音,立马眼中聚了光华,登时从地上站起朝着铁棂子处就扒了过来,两只手紧紧握着那相人邻的两根铁柱子,仿佛能硬生生把那条缝隙掰扯大了似的。
  “娘!”边唤着,楚景同也掉着泪。先前见时娘亲气色已是恢复了大好,眼下却又成了这般。
  “娘,您别担心,您等儿子细细说予您听。”
  ……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说明后,楚景同一双泪眼隔着铁棂子望向他娘。那些说辞基本属实,只是有意无意为自己开脱了下。
  比如泼水那事便再三重申是受张粱几人的撺掇,才一心找回颜面犯了糊涂。再比如说到楚妤对他不理不问时,特意不去提自己对她说了些什么刺激到她,以及她对娘亲身子的诸多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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