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寡妇荣宠记(重生)——陈云深
时间:2018-09-02 08:27:52

  顾王氏想起了些什么,脸色便有几分不悦,只随口道:“红菱的确能干,只可惜念初走的太早了,没让她留下个孩子,往后也是艰难。我前两日还想着,不成就送族里选一个聪明机灵的好孩子,过继给她。也免得旁人总拿这些说道,动不动就想着把她往家庙里送。”
  春燕连忙笑道:“老太太可当真疼奶奶呢。”
  主仆三个说着话,门上人传报:“李姨娘来了。”
  三人顿是噤声,顾王氏说道:“这外头下着雨,她怎么走来了。”说着,便命请入。
  李姨娘一阵风也似的进到堂中,先向顾王氏行了个礼,便在地下站了。
  顾王氏便问道:“外头下着雨,又是晚饭时候了,你怎么倒跑来了?”
  李姨娘笑了笑,说道:“有句要紧话,需得同老太太说。”说着,不待顾王氏言语,又道:“请老太太把这两个丫头打发下去。”
  顾王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到底是用了多年的人,知晓她不会虚张声势,便示意春燕秋鹃下去。
  待堂上只余两人,顾王氏便满面不耐烦道:“你又为些什么?若是为了主持家计之事,就不必说了。你太太虽不行,菱丫头倒很是能干。有她在,比你们两个加在一起都强。”
  李姨娘狞笑道:“少奶奶能干不假,但只怕她没那个本事替老太太消灾解厄呢。”说着,自袖里摸出一样物事,递到顾王氏眼前。
  顾王氏一见此物,眼前一黑,险些背过去。
  那东西原来是一支点翠金凤钗,钗子上刻着琅嬛福地四个字。
  只听李姨娘的嗓音自下头飘忽传来:“不知老太太,还记不记得此物?”
 
 
第56章 
  顾王氏乍然见了那枚金钗, 几乎昏厥过去,好半日才回过神来, 又猛烈咳嗽起来。
  李姨娘面现得色, 扬眉说道:“老太太可仔细身子,别一不留神竟去了, 丢下这小小姐没人照看。”
  顾王氏好容易止住了咳嗽,粗喘了两声, 抬头盯着李姨娘, 冷声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姨娘猩红的唇一勾, 吐出一句话来:“老太太糊涂了不成?当初是老太太吩咐我办的差事, 这物件儿自然在我手里。”
  顾王氏目露冷光, 看着李姨娘, 沉声道:“我当初叫你把事情处理干净,你如今拿了这东西过来,却是什么意思?”
  李姨娘轻轻一笑, 说道:“虽说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然而我李桐香可不似老太太这般冷血无情,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轻易舍了人。这些年来, 我可一直替老太太照看着小姐呢。”
  顾王氏默然无语, 满面菊纹的脸上更显出几分老态,半晌开口问道:“她现下可还好?”
  李姨娘扬起下巴,淡淡说道:“不大好, 前年病了一场,没熬过去,就去了。”
  顾王氏听闻此讯,只觉头晕目眩,耳里嗡嗡作响,不觉伸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方才没有栽倒。
  偏巧那李姨娘不依不饶,在下头说道:“老太太也罢了,咱们可是做了半辈子主仆了,您那点子私事儿私心,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眼下又没为人,何必做出这等姿态。您老要当真疼爱小姐,也不至丢开手近三十年不闻不问了。”
  顾王氏听闻那人已没了,初时心中只觉酸痛难忍,但过得片刻,便转了过来。既然那姑娘没了,当年的那本烂账已死无对证,她还怕些什么?
  原来,这顾王氏年轻时也江州城中有名的美人,嫁了老侯爷大约七八年的功夫,老侯爷便奉命出征边关,丢下娇妻幼儿。顾王氏年轻貌美,又是豪门贵妇,日日无所事事,逸则生烦,又思念丈夫,免不得闺中寂寞。偏巧这时候,江州城里时兴看折子戏,便有苏州过来的戏班子在城中戏园子里挂牌唱戏。
  这戏班子里颇有几个名角,嗓子作态都是绝佳的,一时在江州城中名声大噪。这些名门大户,纷纷请他们到府中小住唱戏。
  顾王氏在家中闲的发闷,又正是年轻爱玩的时候,便也借着生日做酒的由头,将这戏班子请到家中。
  那戏班里有个小生,生的极是俊俏,性子乖觉机灵,口齿伶俐,谈吐甜净,很会奉承。一来二去,顾王氏便和他有了私情。也托了这小生的福,江州城里看折子戏的风头过了,那戏班子也还在侯府住了小半年的功夫。
  这小半年的功夫里,顾王氏竟然珠胎暗结。那小生一见闯了大祸,生恐送掉性命,夤夜卷了些财物,逃之夭夭。
  顾王氏又气又恨,本要拿掉这孩子,然而私下寻了些大夫来瞧,却说她这身子不适宜打胎,强行弄掉,只怕要出事。顾王氏无可奈何,只好在府中静养,任凭这胎儿日日长大。
  好在她公婆早逝,老侯爷又是独子,老侯爷不在,府中独她为尊。她行事又机密谨慎,自此之后只深居简出,不得不见人之时,穿着宽衣大袖,常人也看不出来。到了后两个月,她更是托病不出。又在外头寻了个小院,悄悄将孩子生了下来。
  待孩子出世,她便即刻叫其时尚为丫鬟的李姨娘将这孩子抱去送了人。拿了许多银两财物,算作这孩子日后的衣食使费,其中便有这枚金钗。
  这件事下来,除却顾王氏身畔的心腹,再无一人知晓此事。
  天长日久,许多年过去,再不听那姑娘的消息,顾王氏也渐渐淡忘了此事。眼下,李姨娘将当年那枚金钗重新拿出,方才令她想起这些旧事。
  当下,顾王氏脸色一沉,说道:“既是姑娘已不在了,你又把这钗子拿给我看做什么?”口中说着,心念如电转过。
  这段日子,她颇为冷淡李姨娘,又让姜红菱当了侯府的家。想是这李姨娘看着大权旁落,心有不甘,急的疯了,遂将往日里这件旧事翻出,想以此为胁,要她将掌家的权柄重新交还给她。
  想通此节,顾王氏的脸色越发阴沉,她生平最恨,便是为人胁迫。
  李姨娘服侍了她小半辈子,怎会不知这老妇心中所想,朱唇微勾:“姑娘是不在了,只是姑娘生前还遗下了一个孩儿。这孩子长到如今已有十三岁了,算起来她还该叫老太太一声外祖母呢。老太太就舍得这么个外孙女儿流落在外么?”说着,也不待顾王氏答话,继而笑道:“即便老太太当真冷血无情,不顾那孩子的死活,总也要顾惜一下自家并侯府的体面。当年伺候老太太接生的嫂子,如今还健在呢。”
  顾王氏惊闻此信,几乎不昏死过去。她左右为难颠来倒去,一时竟也没个主意。此事若是经了李姨娘的口散播出去,她哪里还有这老脸活在世上。
  顾王氏心中虽惊魂不定,但到底是在世上活了几十年的人,面上强做镇定,沉声问道:“你来同我说这个,究竟意欲如何?”
  李姨娘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想求老太太还像以往那样疼我,这些年来咱们的主仆情谊,老太太于我的恩惠,我都记在心上。府里各样事情,老太太老爷的脾气,我都熟知。老太太这陡然间弄了个新人来管事,不觉的不顺手么?咱们还像以往那样,老太太疼我,我孝敬老太太,岂不甚好?何必撕破了脸,彼此难看呢?又能落些什么好处。”
  顾王氏见她果然是这番意思,心里倒安定下来,顿了顿微笑道:“你的意思,我心里也清楚。这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又何许这般大动干戈?太太你是知道的,糊涂人一个。少奶奶虽说能干,但到底是个寡妇,又没有孩子,你怕她怎的?如今侯府这边只有忘苦一个独苗了,你且耐心等着就是了。之前婳儿闹得委实不像话,又当着合家子的面,我不罚你不能服众。我本意不过是要她们随意管管,弄得不成,还得是你来,这就没人能挑出理来了。谁知菱丫头偏是个能干的,一时半刻也不能动她。这般,你且先回去,不要急躁,耐着性子等上几日,我必定给你个交代。”
  李姨娘得了她这话,料知今日也就是这样了,逼得急了,反倒难看。她当即一笑,说道:“老太太金口玉言,我哪里会不信?”说着,略顿了顿,又道:“只是还跟老太太提个醒儿,那大少奶奶长得也忒俊了,偏偏大少爷又没福。这天长日久,她又年轻,保不齐弄出什么事来,倒叫人笑话。不如还是将她送到家庙里去养着,免得后患。”
  顾王氏嘴角一抽,浅笑道:“我都记着了,你不用操心。”
  那李姨娘心满意足,看看天色擦黑,外头又下着雨,便要回去。
  顾王氏却叫住她,迟疑了半日,才问道:“那孩子……如今在何处?”
  李姨娘笑了笑,说道:“自然在一个万全之所,好生看养着。老太太放心,我晓得这孩子也是金枝玉叶,马虎不得。世人皆不认她,我却不敢不认。”语毕,就出门而去。
  顾王氏坐在椅上,脸色阴沉,满腹怒火,停了片刻,忽拿起一旁桌上的描金盖碗,砸向地面。
  只听当啷一声,那盖碗摔得粉碎,碎瓷迸溅,倒将才进来的春燕唬了一跳。
  春燕从不曾见顾王氏发这样大的脾气,心中惴惴不安,先将碎瓷扫了,方才上来小心问道:“适才姨娘过来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言语,倒让老太太这等生气?老太太仔细身子,火大伤肝。”
  顾王氏自是不能向她说的,静默了半晌,忽然长叹了一声:“不曾想,这些年来倒养了个颈子后头生反骨的东西!”
  春燕听这话摸不着头脑,也不敢接话,只好拿些泛泛的言语来劝慰。
  顾王氏面现疲惫之色,说道:“罢了,我懒怠吃饭,扶我回屋躺躺罢。”
  春燕连忙上前,搀扶着顾王氏回了内室。
  顾王氏在床上躺下,心中默默盘算。这李姨娘断然是不能留了,只是那把柄捏在她手里,不得不顾忌些。
  顾王氏虽是个狠心的妇人,对自己的骨血到底还顾念着些。如今上了年纪,看着小辈,心也就越发容易软了。这个女儿从生到死,她一日也不曾养过。留下的这个外孙女儿,她不免就挂在了心头。
  她想封了李桐香的口,只是投鼠忌器,一则恐她狗急跳墙四处乱咬,二来又不知那孩子被她藏到了何处,弄不好倒伤了她的性命。
  思前想后了一番,她心底忽然冒出个人影来。
  想到那人,顾王氏心底却有几分不甘。她虽喜欢姜红菱,却也不愿让她在府中独大,但如今的形势,也由不得她了。姜红菱精明强干,做事滴水不漏,这件事交代她去办,当能万无一失。只是从此之后,在这侯府中,她便只能倚仗姜红菱一人来管事了。
  左右摇摆了一番,顾王氏叹了口气,先安度了这一劫再说罢。
  她老了,许多事情已难在掌握之中了。
  姜红菱自然不知松鹤堂中闹出的故事,她正在屋中,盘膝坐在炕上,在灯下绣着一副手帕。
  因着天色已晚了,不必再出门见客,她散了头发,只穿着一件藕荷色对襟薄罗衫,一条葱白绫撒花裤子,散着裤腿。衣衫料子轻薄,透着底下的冰肌玉骨,更裹出了玲珑有致的身躯。
  灯光昏黄,洒在她脸上,白腻的肌肤泛着细瓷一般的光泽。乌黑油亮的长发垂散在胸前脑后,显得娟静姣好。
  如锦过来,将灯花剪了剪,又往双鱼戏水黄铜油灯里添了些油,便立在一旁说道:“奶奶,时候不早了,吃过晚饭再做罢。”
  姜红菱抬起头,揉了揉脖子,浅笑道:“做着活计,竟忘了时辰。”说着,停了停又道:“外头是不是下雨了?这屋里气闷的很,将窗子推开半扇,透透气罢。”
  如锦道:“只怕被风吹了要着凉呢。”嘴里说着,还是去了。
  如素过来,站在一旁,看着姜红菱手中的帕子,见她绣的是一枚菱角,不觉轻轻说道:“奶奶心里还记挂着那日的事呢?”
  姜红菱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那块帕子是我常日戴在身上的,没了自然要补上。”
  如素嗫嚅了片刻,忽然道了一声:“奶奶,还是少跟二爷牵扯的好。”
 
 
第57章 
  姜红菱手下微微一顿, 没有言语。
  如素看着她,主子那张精巧冷艳的脸上, 淡然无波, 心里便有几分惴惴不安,不禁张口道:“奶奶……”
  姜红菱浅浅一笑, 放下手中的帕子,抬眼望着如素, 淡淡问道:“这是什么话?”
  如素小声道:“就是……这几日, 奶奶见了二爷两次了,有什么要紧事, 也是告诉二爷。我心里疑惑着, 奶奶是不是和二爷……”
  姜红菱微微一笑, 目凝秋波, 望着她颔首道:“你想的不错,我和他,是好了。”
  如素虽早有猜测, 但却不料主子竟当面认了,心底着实震惊不小,不禁双手掩住了小口,身子轻轻发颤, 半日说不出话来。
  姜红菱看着她这幅受惊的样子, 不觉一笑,轻声问道:“怎么了?”
  如素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颤着声道:“奶奶是二爷的堂嫂, 又是孀居,本就该十分避嫌。这府里人多眼杂,奸人又多,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奶奶犯错儿呢。奶奶竟然还……我是怕奶奶被这些人揪住了把柄,那可就真的了不得了。”
  姜红菱垂首一笑,鬓边的发丝滑落在面颊上,她抬手撩起,方才开口道:“我晓得你是为了好,这番话也是保身之道。然而,我难道就合该受这个罪么?我今年不过十六岁,被娘家搓弄着给人冲喜,过门没几天就死了丈夫,我就该一辈子守寡到死么?”
  如素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望着她。
  姜红菱浅笑点头道:“世人常说这都是命,但我不信我姜红菱就是这个命数。我早前就说过,各人的命要靠各人去争。我不愿意这样糊里糊涂的守寡下去,他也没有娶妻,我们是两情相悦,没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如素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些乱,一时觉得她所言有理,一时又觉得和世间常理相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可是,奶奶是二爷的堂嫂……”
  姜红菱抬起头看着她,眸色幽深,淡淡说道:“他说的没错,我和顾念初本就是盲婚哑嫁,又连一日的夫妻也没做过,又哪里算得上他堂嫂?我是诗书门第的出身,本不该说这些话,早年间在家时父兄也曾教导我何为礼教。然而现下看来,这所谓礼教,当真能吃人呢。”
  如素更说不出话来,姜红菱微笑道:“我晓得你心里是害怕,既然你怕,我也不为难你。我现下给你想两条出路,一则便是我将你送回娘家去,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是我的陪嫁,我要怎样,旁人说不得什么;二来你看家中小厮哪个合意,我便将你许给他。你离了我这儿,将来无论出什么事,都不与你相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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