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身边那个亲卫帮他挡了,却突然发现挡住的这个人身材并不高大,微微抬头之间,他看到了一张令他极为悸动的脸。
“顾元宝!”
安如风心中突地一凉,想起那柄刀上淬的毒。
“你怎么在这里?快松开那柄刀!”
顾元宝刚刚放开那柄淬毒的刀刃,手心里都是涌出来的血,安如风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战场之中,飞快将她揽入怀里,然后查看她手上的伤。
顾元宝手上的伤泛着微微黑紫色,显然是有剧-毒的。
安如风揽着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仿佛脑海里一片空白,生怕下一刻臂弯里的人就软到在他怀里,再也没有声息。
倒是被他揽在怀里的顾元宝无声翻了个白眼,平静道:“你先放开我,打赢这场战再说好不好?我现在没事,但是你再拖下去,我就不一定没事了。”
安如风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突然从颤抖中快速的恢复了平静,但是他也没有再放开她,而是快速扯下一片衣摆在她手上缠绕了几圈,先简单的止了血,再一手揽着她,一手执剑,眼中的杀气愈来愈浓烈了几分。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在大郅的主将安如风杀意而又冰冷的眸子里结束得更快,安如风几乎是没有停留的将对方的将领杀了个干净,哪怕有再多的士兵保护也无用,他的眼眶微红,仿佛被鲜血染上一般,让敌方的士兵异常胆寒。
立国的军队投降的那一刻,安如风没有接受他们的投降,享受这份得之不易的荣耀,而是将一切都交给了自己的副将,他拥着顾元宝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军营驻扎的地方。
军营的医师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自己面前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自家将军大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大郅的士兵,被他抱在怀里,看不见长相。
直到顾元宝抬起头,摘下了头上的头盔,那名医师这才发现竟然是个女子。
安如风没有时间和他多说,只是急速道:“她为我挡了一刀,刀上淬了毒,郑医师,你快看看这是什么毒?”
医师在听到顾元宝是为安如风挡了一刀之后,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他也不多废话,而是将顾元宝受伤的手上包裹着的布条解了下来,然后开始查看伤口。
不过一息时间,郑医师就倒吸了一口气,看着顾元宝的目光隐隐带上了惊愕之色。
顾元宝想都不用多想,知道他一定看出了这毒-药是见血封喉的,但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异人,加上在地府的时候鬼差小哥哥给她吃了一朵火鸢花。
说起来她现在的身体都是鬼差小哥哥帮她去人间找回来然后治好的,那朵火鸢能让她不惧地府的阴气和怨气,更别提凡间的毒-药,至少也应该有些抑制作用,不然她早死了。
这是顾元宝为什么这么笃定帮安如风接下这一刀的原因。
否则她回一趟凡间就死一次,鬼差小哥哥非骂死她不可。
而此时那医师惊异看着顾元宝之后,却只是沉吟不语,他本身也是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只是不想去皇宫当太医,因此便来了这里。
安如风见他久久不语,不由再次急着询问:“郑医师,这究竟是什么毒?”
他看着顾元宝的手掌,那白皙肌肤上狰狞的黑紫色伤口还是显得异常恐怖。
郑医师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向安如风行礼。
“将军,这毒乃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名为泣血。”
“见血封喉?”
安如风心中猛烈一跳,见到顾元宝依旧好好的站在他身边,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问他:“那要怎么解?”
“不瞒您说。”
郑医师叹了口气。
“此毒无药可解,只是传说得天上琼做药引,再配以千年雪莲等四十三种贵重辅药熬制成汤,饮下能将此毒解开,但这只是传说,并没有人试过,所以说它无药可解。”
“既然有药方,为何又说无药可解,无论是什么,郑医师你将药方列出来,我必能寻到。”
安如风急得额角都是涔涔的汗,却只看见面前的郑医师摇了摇头,叹息道:“之所以从未有人试过,是因为此毒见血封喉,从来都是一触即死,就算有药方和这些药材又能怎样,等熬制出来也无用了,将军,您应该感谢这位姑娘,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为何没有马上发作,但若是伤口在您身上,不出三息,您必死无疑。”
安如风这才知道顾元宝手上这伤口有多严重,这毒明显是冲他来的,却关键时刻被她挡了一把。
顾元宝倒是没在乎自己有没有中什么见血封喉的毒,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因此还笑着对安如风说:“你看,这下相信我了吧,我说了,我是来救你的。”
安如风却没时间去想她从前说过的话,只是揽着她的手臂微微发抖,继而追问郑医师:“既然没有毒发就说明还有希望,郑医师,你将药方写出来,我现在便去寻。”
郑医师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他入了帐篷里把药方写好交给安如风,一边为顾元宝手上的伤再次包扎了一下,这才脸色凝重的对他说:“并非我不愿救这位小姐,将军,天上琼,这世上只有一份,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知这种传说之物是真实存在的,可是······这唯一一份,却是归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所有,即便您是将军,可终究是臣子,唉······”
郑医师说完之后便入了营帐,没有再说其他话。
安如风却微微皱了皱眉。
郑医师口中最尊贵的人,这世上自然只有一个。
这份天上琼,在皇宫里。
这世间任何地方他都能纵横,哪怕丞相府他都敢闯,只唯独一个,便是当今天子居住的地方,大郅皇宫。
他此次战胜,按理来说是大功,想求一份天上琼应不是什么难事,可安如风很了解这位当今的陛下,他所拥有的东西,便是堆积在皇宫里也不愿分给别人,哪怕你立下再大的功劳。
阴翳无情,才是这位陛下的最好写照,若是在皇宫里,又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份,这条路便难走得多。
但安如风看了看怀里的顾元宝,她正仰着脑袋看他,仿佛救了他让她很开心,直到现在,她唇边还挂着微微的笑,一点儿也不惧自己身上还留着的剧-毒。
安如风心下便募得温软起来。
无论如何,他不能看着顾元宝就这么死去,哪怕倾尽所有。
他一定会治好她身上的毒的,那时,他们再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他会护她一辈子安稳无忧。
第289章 安如风番外:终归来(三)
此战大胜, 安如风本应整顿军队, 等皇帝的召旨,再带着自己的亲卫军上京叙命, 但顾元宝身上的毒耽搁不得, 虽然蔓延的速度极慢, 可毕竟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连带着她手掌上的伤口也不见好。
因此交代完副将该做的事情, 安如风便让副将在此等待旨意,而他自己则是带着顾元宝马不停蹄的赶往上京。
顾元宝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路途中又一次看见安如风看着她的目光徒然变得惊异了一分, 这才自己寻了镜子, 然后发现右眼角下方隐隐约约有一滴血色的泪滴状印记。
就像是一颗垂落的血泪。
这是泣血的标志,代表着毒已经开始慢慢渗透进她的皮肤里,蔓延进全身的血液,若常人中了此毒会极快的显现出这滴血色泪珠的印记,等到这滴血泪深红无比的时候, 那颜色就和人的血液没什么两样了,中毒的人就会死去。
但在顾元宝身上, 这么久了, 却才出现这个印记, 只是,这也证明留给安如风的时间不多了。
他带着顾元宝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原本还担心顾元宝受不了舟车劳顿,但顾元宝的身体实际上比他想象中要好多了, 并没有显得太过疲劳。
如果不是安如风着急着去,她甚至还想沿途游山玩水一番。
上京作为大郅的皇城,是个异常繁华的都城,就连城墙都显得威严无比,象征着天子的权势。
顾元宝带着面纱,穿着一身可以将她整个人都遮住的斗篷,坐在马背上,好奇的四处环顾,看着这千年之前繁华的城市。
安如风就坐在她身后,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牵着缰绳,慢慢驱使着马匹踱步在宽大整洁的青石街道上。
他到是想快些面圣,求得药引,但上京街上不得策马奔腾,不得伤街上行人,这是任何人不能违背的事情。
等好不容易走到皇城门口时,终于有守门的兵卫执着兵器拦住了他们。
安如风下马,掀开自己带着的斗篷——上京认识他的人有不少,他不愿横生差错,这才遮住了面容。
而守门的兵卫显然是认识这个大郅的少年将军的。
“将······将军?您不是······?”
战胜的消息已用鹰鹫传入朝中,但时间就在前些天,圣上还未下旨召他入宫觐见,且就算下旨,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除非他胜利之后便马上快马加鞭的出发,可不经旨意私自离开边关重地,这可是大罪。
安如风没有丝毫惊慌,只是平静的说:“事出从急,还劳两位向圣上禀告一番,我此次未经召见私自入京,乃是因为我未婚妻在此战中为我挡了一刀而受伤,她身中剧毒,性命危在旦夕,可药引只有宫中有,如风只求圣上赐下药引救我未婚妻一命,余下圣上想如何处罚我,我定欣然接受。”
说完他帮身边的顾元宝也取下了带着的斗篷和面纱。
面圣自然不可能遮着容颜,而他实在也无法等下去了,以他对当今的了解,当今圣上一定会提出要见他的未婚妻,毕竟曾经上京有许多贵族豪门都愿将女儿嫁给他,但他一一拒绝了。
圣上性格阴翳,从来都是任性妄为,好在胸有大志,不是那等昏庸之人,即便朝臣们多有微词,也无人敢质疑。
若是可以,其实安如风并不想让顾元宝面圣,他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无论什么,自然都是比不上她的性命重要。
他未经召唤便私自入京,好在没带一兵一甲,不存在造反的心思,皇帝很快便召他到上书房觐见了,顾元宝自然跟在他身边一同面圣。
相比于安如风微微有些不好的感觉来说,顾元宝心中已经将这个地方当做了龙潭虎穴。
安如风见她中毒便带着她飞快来了上京,也没仔细查那个突然暴起的亲卫,只当是敌方的奸细,但顾元宝却是知道的,那个兵卫根本就不是什么敌方的奸细,也是效忠于大郅,只不过他效忠的人是皇帝而已。
也就是说,这一次战场上的中毒事件,其实就是皇帝想要他死。
功高震主,又或者只是当今见不得有人比他更好而已。
安如风只说皇帝性格不太好,而顾元宝已经在心中给这个没见过面的皇帝加了一个专属名词。
——神经病。
性格阴翳又阴暗还高居上位的神经病。
推开门,带路的太监慢慢退下,安如风和顾元宝低着头迈入上书房,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站在书桌前提笔作画的模样。
如果单看这番风姿,和那些风雅清贵的世家公子也没什么差别了,只是当那个提笔作画的男人抬起头之后,那丝清贵无暇的感官就徒然破裂。
顾元宝平静的敛下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书桌前英俊男子暴戾阴霾的眼。
皇帝将手中笔放下,从书桌前走了出来,而安如风带着顾元宝跪下行礼,低着头,不去看圣上容颜。
“罪臣参见皇上。”
皇帝微微笑了笑,声音也是清贵优雅的音调,甚至伸手亲自将安如风扶起,笑着温和道:“爱卿何罪之有?来,朕今日画了一幅鸿雁图,爱卿过来给朕掌掌眼。”
说着就亲切的拉过他的手臂往书桌前走去,甚至连看都没看顾元宝一眼,仿佛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安如风无法拒绝,只得先压下心中的话,以免引来皇帝震怒。
顾元宝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在皇帝拉着安如风去看画的时候就已经随着他一起站了起来,想了想,她随便在上书房里找了个凳子坐下,百无聊奈撑着下巴,只觉得皇帝书房里点的安神香格外催眠。
诡异的是书房里的太监和宫女就像是没看到她做了这个失礼的动作一样,直瞪瞪的看着自己脚面那一方小小位置,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倒是安如风余光看见顾元宝随意找了个地方坐着,又看到皇帝唇角不明意味的笑,便马上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下,沉声道:“元宝她年幼不知礼数,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唇边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甚至再次扶起他,淡淡看了眼顾元宝,轻描淡写的说:“爱卿严重了,这位顾小姐天真烂漫,性子最是喜爱不过了,你又何须为她请罪?”
安如风心底慢慢沉了下去。
皇帝既然知道顾元宝的姓氏,那就说明其实大致的情况他也了解,无疑是他军中有皇帝的探子,但他依旧是这么云淡风轻的模样,这却比震怒之时还要令人恐惧。
皇帝越笑着,心中的阴霾就越深。
只是安如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若是皇帝真想对他不利,他也要先治好顾元宝。
心中怀着事,安如风一步步走到皇帝的书桌前。
桌面上摆着一幅画,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才画好的,他仔细看去,却看见辽阔天地间一群鸿雁飞过,白云袅袅,本应该是自由自在的景象,但飞在最前面的那只鸿雁,飞的最高,却是一副悲鸣的模样,翅膀上带着血迹,犹如最后的飞翔。
安如风瞳孔微缩,面上不动声色。
这幅画若说没什么含义,他便是自己都不信,皇帝分明就是告诉他,飞得最高的大雁是没有好下场的,哪怕最后辉煌,那也只是最后一次,之后便要死亡。
顿了顿心神,安如风不再多想,先一步开了口:“陛下。”
他拱手行礼。
“臣此次求见陛下,除了想要陛下赐得天上琼救臣的未婚妻之外,也希望陛下能准许臣辞去将军一职,如今天下已太平,至少十年不会有战端,臣再任将军已是无用,便请陛下能允许臣回家过安宁日子,陛下江山太平安康,臣每每见到那些寻常人家的喜乐日子,也羡慕得紧。”
“哦?”
皇帝目光扫过桌上带着墨迹的画,眼角的笑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微微点头,似乎是不经意间看到坐在椅子上百无聊奈的顾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