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顾央央，然而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一丝惊艳也没有，他只是平静的、冷漠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注视着，仿佛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是相同的，众生平等，而美貌不过一具皮囊。
有无尽的冰寒自他眼眸之中绽开，三千世界，茫茫众生，他独立高处，俯首世间沉浮。
如此真正可以说是神仙般的人物，顾央央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眨了眨眼，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兴趣来。
小小翼翼的避开这些散落在地上细碎的冰渣子，顾央央提着裙摆，慢慢接近了这位遗世独立的满脸圣洁美丽的男人，目测应该是仙尊的人物。
他静静看着顾央央一步步走近，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站着，眼眸里没有丝毫尘埃，仿佛高高在上的神邸俯视着一只偷偷接近他的小兽，这样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神奇。
无欲无求，他心中一片冰冷的荒原。
然而顾央央战立在他身前，仰起脸好奇的打量着他，没有丝毫在意他冷漠的眼，在他身上仿佛看不见世界一切的污秽。
但顾央央不信。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淡薄的人，那个人也不会是眼前这位神圣高贵的仙尊大人，至少无欲无求的人不会想去至高界面，即便他求的是长生，那也是欲-望，有欲-望的人自然是可以打败的，甚至是可以引诱的。
她眨了眨眼，缓缓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有些犹豫的缓慢接近了他的衣角，然后······她轻轻的扯住他的衣角，微微摇晃了两下，眼睛却一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仿佛孩童撒娇时还要一直看着大人的脸一样，有一丝不对，她便会迅速收回，这样的感觉尤为新奇，白发的男人也被她的动作吸引，缓缓垂下头来看着她。
虽然眼里还是没有情绪的。
顾央央捏着他的衣角，微微歪了脑袋，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晃动，便见到他的目光徒然从没有丝毫情绪，到微微皱起眉头来，视线来源无疑就是她接触他的地方。
于是顾央央脸上的好奇募然收起，她缓缓的低下头，小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
他没有说话，没有回答，但是目光已然是一切。
顾央央微微低垂着脑袋和眼睛，眼尾有微微的黯然，看上去如同被抛弃的孩童一般，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神情，因为那脆弱的美丽。
“对不起。”
她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暗淡无光的，他眉心已经微微皱着，良久，才慢慢平复。
然而下一刻，这位圣洁美丽的仙尊大人就被顾央央一个大力粗暴的抱入了怀中。
顾央央仰着头看着他，双手环抱，甚至掌心抓住了她几缕白色的发，眼尾的黯然早已消失不见，她美丽殷红的唇边有微微笑意勾起，无尽的美丽中透出几分冷意，那种感觉，竟然比她眼前的仙尊大人还要冷漠。
她微抬下巴，突然嗤笑一声。
“这么不喜欢别人碰你，那我抱了你该怎么办？要砍死我吗？”
语气之欠扁，大概是前所未有的。
在仙尊大人呆立的瞬间，顾央央又肆无忌惮的捏了捏他的下巴，很是不耐烦的说：“你就是仙尊吧，你叫什么名字？天无玄地有黄？”
讲道理，顾央央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跟他玩蜜里调油小心伺候的游戏，仙尊这种人，就应该大力打破他的壁垒，让他于第一面的时候就永远的记住你，否则你在他眼中便和那些尘世万千没什么区别，尽管顾央央有盛世美颜。
自然，这是要在他无法杀人的情况下，比如，还需要她来祭‘冥石’的时候。
仙尊冷着脸大概注视了她这副冷傲的样子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傻了，竟然真的回答起她的问题来。
“吾名司渡。”
“司渡？”
顾央央将这两个字放到嘴里念了几遍，最后才得出来一个结论。
“真难听。”
末了她还不忘加一句：“比天无玄还难听。”
仙尊司渡默然无语，也不知道是不是无言以对。
相比于天无玄那般老司机一样的性格，顾央央发现这位仙尊简直单纯得可以，虽然是冷冰冰的那种单纯，但是依旧不能改变他完全不会说话的特质，比如被人嘲讽了也只能默然以对，如果换做天无玄，即便不能杀人，他也有无数种方法为自己‘讨回公道’，比如······让你分分钟下不了床。
但是仙尊大人······顾央央怀疑他活了三千多年都没有谈过恋爱，这种人，居然还喜欢长生，果然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
于是顾央央愈加无所顾忌，她顺势揽着司渡的肩膀，语气冷冰冰的问：“长生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司渡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也没有回答，顾央央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答，便松开了揽着他的手，默默往旁边走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修无上大道，参日月星辰，求长生不老。”
她默默敛下眉眼，看着地上逐渐融化的冰渣子，语气淡漠得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这般宏大抱负，只是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仿佛笃定一般，顾央央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你会后悔的。”
言罢，甚至没有再去看他，顾央央重新提起自己的裙摆，跨过地上散落的冰渣，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仿佛她只是来这里说完这句话，而之后，她没有丝毫的兴趣，与这位仙尊大人对她没有兴趣一般，她对这位仙尊大人，亦然。
然而当她快要跨出殿门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冰冷而又清朗的声音。
“吾从不后悔。”
顾央央脚步顿住，唇边突然有冰冷的笑浮起。
“呵。”
她冷漠的笑。
“与我何关？”
话毕，她提步迈出了大殿，没有再回头。
仙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下一刻，四周景物徒然崩塌，神圣宫殿，奇花异草，漂浮着的云翳，一切都突然破碎，慢慢成为了虚无。
一片快速的黑暗过后，顾央央发现自己依旧站在一片黑色的土地上，而那个巨大的光团依旧消失，只有眼前白衣白发的仙尊还站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仙尊的幻境，此刻已然破碎。
顾央央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如果我得到‘冥石’，我会将它给天无玄，绝对不会交给你，你的心，不纯粹。”
司渡目光一颤，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你只是人族。”
“我只是人族，但我来自至高神界。”
她微微笑着，以一种俯瞰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司渡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天无玄修的乃是心，你修的却是形，即便到了至高神界，你也比不上他。”
司渡的目光有些冷，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反驳之类的，顾央央则继续冷冷笑道：“而且你瞎了吗？看不到本小姐的美貌？”
“······”
仙尊大人现在严重怀疑这一句话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第38章 美绝人寰（七）
“世间万物, 你都不放在眼里, 可笑还要修什么长生不老。”
仿佛对司渡极为不顺眼一般，顾央央看着他的眼眸至始至终没有染上过丝毫暖意, 他的目光是冷漠的, 对天地万物的无情, 而她的目光却是冰冷的, 对他一人的无情。
司渡脸色暗了暗, 却没有说什么，仙尊大人实在不善言辞, 比不得魔尊大人可以舌灿莲花。
“从今日起, 直到破界而出的那一天, 你都要跟随在吾身边。”
他抛开之前的话题，转而说了这样一句话，眼里的冷意到达了极致。
“呵呵，怎么，仙尊大人怕我跑了, 还是怕我真的倾向于天无玄，以至于陷你不顾？”
顾央央仿佛听不懂他口中的‘破界而出’那一天便是她命殒之时一般, 只是略微戏谑的看着他, 眼里的嘲讽之意异常明显。
“吾只是不想破界未到, 你便死在这里。”
司渡确实是为了这一点，如果不是这一点，对于面前这个女子，纵然她有天下最美的容颜, 但于他而言，性子真是讨厌的很。
顾央央可以随意的进入别人的幻境，一个不好，碰上什么强大的人物，死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的，天无玄之前之所以把她放在这里，不过是看中‘冥海’的特质，谁也无法进入别人的幻境，可谁曾想顾央央是个列外，还闯入了仙尊的幻境之中。
“哼！”
顾央央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仙尊说不能离开，她也离不开，她虽然说着仙尊比不上魔尊，但天无玄是这个世界顶厉害的人物，而仙尊司渡也是。
看了眼广袤无边的黑色土地，顾央央冷艳的挑了挑眉，走到司渡身边，仰着头却以一种俯视的神情望着他，随即说道：“那你抱着我走吧。”
司渡眉头终于狠狠的皱了起来。
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他果真第一次见到。
然顾央央却显得有几分开心，直接对这位仙尊大人伸出双臂，做出抱的样子。
“我就喜欢看你想杀我又不能杀的样子。”
这大概是仙尊大人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嚣张的一句话，她仰着脸肆无忌惮的样子，简直有种惨无人道的即视感。
但仗着司渡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怎样，顾央央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其实司渡也有些不太清楚，至高神界的人难道这都是这般样子，明明也很讨厌他，但下一刻这位厌恶他的女子就可以如此恬不知耻的做出要他抱的动作，难道心中觉得这样做会很好？
——顾央央其实是真的觉得挺好的。
比起天无玄，这位仙尊大人明显要好应付得多，随便说两句就能轻易的显出他的情绪来，虽然他脸上只有一个情绪，便是冷漠，漠然天地万物的冷漠，但比起那位蜜里调油的魔尊大人，在这方面的道行简直差得不是一点点。
如果是天无玄，此刻定然已经一个拥抱上去便是一顿深吻，保证让你窒息到无法再想其他的事。
真是两个奇葩。
这是顾央央到这个世界来之后，产生的第二个感叹。
她顶着一张盛世美颜，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身体却非常开放的对着这位仙尊大人，直接伸手要他抱，明显是不在意与一位自己极端厌恶的人有身体接触。
可是······司渡介意啊。
情形便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许久，顾央央胳膊都抬累了，却看见仙尊大人还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些不能接受，于是她收起了手臂，不耐烦的说：“不想抱我啊，行，那你背我。”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都没有动作，最后还是仙尊大人妥协了，因为‘冥海’又生了新的变化，从远方有一片血色的光向这边侵袭而来，没办法，司渡伸手抱起了她，飞快的远离了这里。
他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就当是抱了‘冥石’。
顾央央在他怀里默默露出胜利的冷笑，看着仙尊大人完美无瑕的下巴，她突然起念，伸出手在他下巴上挠了一下。
司渡御空而起的身体微微一颤，差点没直接摔下来。
低头看向顾央央，他露出了迄今为止除了冷漠之外的第一个表情来。
司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顾央央勾起唇冷笑。
然后仙尊大人移开目光，不想看她。
调戏完司渡之后，顾央央便没有再动他，只是乖乖的窝在他怀里，透过他肩膀的位置，看向头顶的天空。
魔灵域的天空是没有白昼的，只有夜晚，巨大的月亮挂在苍穹之顶，是血色的，周围也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无尽的黑暗。
顾央央有些愣愣的看着那片黑夜，突然开口：“司渡，仙灵域也和这里一样，没有星星吗？”
仙尊大人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顾央央在问他，他嫌弃的低头看了看怀里美丽无比少女，却在对上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之时顿了顿，他顺着顾央央的目光望了眼穹顶巨大的血月和慢慢黑暗，半响，这才回答她。
“仙灵域没有夜晚。”
“没有夜晚？”
微微有些好奇的睁大了眼睛，顾央央在他怀里动了动，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你们不睡觉吗？这个世界连星星都没有？”
司渡忽略她语气中那一份对于这个世界的嫌弃，淡漠的开口道：“只有人间界看得到星星。”
“啧，真是不懂，你们的想法真奇怪。”
顾央央最后一眼嫌弃的看了眼头顶苍穹，这才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顿了顿，司渡回答她：“无需你喜欢。”
顾央央嫌弃的目光一冷，皱着眉看他，下一刻，她从司渡怀里微微直起身子，大声道：“放我下去，我不想飞了。”
彼时，司渡正抱着她出了‘冥海’地域，掠过人间界某一处上空。
顾央央用她的表现向仙尊大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一言不合就冷漠。
原本司渡并不想理会她，但顾央央闹腾得太厉害了，只差没在空中扒了他的衣服，无奈，他又抱着顾央央朝地面落下，刚一接触地面，顾央央便异常嫌弃的离开了他的怀抱，仿佛有什么瘟疫般躲避不及。
如果换个人，顾央央现在一定被人一巴掌拍死了。
但这个人是仙尊司渡。
即便他看起来除了冷漠就是冷漠，完全不向天无玄那般油盐不进，但能够成为仙尊，说他单纯喜怒于形顾央央自己都不信。
如今看来，这般忍耐的功力也是很好的，说明他们确实对于打破壁垒，去往至高位面有很大的决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