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头顿了顿，便吩咐属下在府中寻找。
阿湛往日里都呆在池子里，只有夜晚才会出来晒月亮，这是第一次白天消失不见，启元晟有些担忧，但因为她最近总是这样，因此他倒是还没有太过于担忧，只是皱着眉头命下人去寻找。
启元茂就默默站在一旁，唇边挂着笑容。
启元晟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管，只是静待下属传来阿湛的消息。
他一直静静站着，可随着下属仆人们传来一个个消息，找遍了府中所有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阿湛的踪迹，启元晟终于开始有些焦急起来。
阿湛腿脚不便，究竟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况且她一个小少女能到哪里去？虽然她平时看起来有些神秘，但终归是个小姑娘，若是离开了大皇子府，落到外人手里，少不得要受些苦，或者更凄惨，想到这里，启元晟不得不放下她是怎么离开皇子府这个事情，转而担忧起来。
他的小鲛人一向乖巧，就算是生气了也不会做出什么太过于出格的事情，顶多就是自个躲在小池子里生气不理他而已，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此次突然消失，且寻遍整座皇子府都未曾找到，这让启元晟心中升起无尽的焦急。
她为何要离开大皇子府，又或者是不是他人胁迫，而非她自己离开，启元晟就怕她遇到什么危险，即便这个世界上大概还没有人能够这么一声不响的从大皇子府带走一个活生生的人，但他还是很担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随后不仅吩咐下人继续寻找，他还吩咐暗卫之类的人开始在京都暗地里找寻，希望可以找到他的小鲛人，总之，要确保阿湛的安全。
在这期间启元茂一直看着，倒也没出声打搅他，只是在他吩咐完之后，他才笑着开口道：“既是如此，弟弟便也派人去寻找一番，皇兄不必着急，阿湛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启元晟没有搭他的话，但也没有拒绝，若是三皇子的势力也一同寻找，确实会快上许多，当务之急，则是先要找到她。
京都表面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多了许多的势力涌动，让得那些暗暗观望的大臣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皆是紧张不已。
然而实际上只是大皇子府的小鲛人丢了，却引得两方强大的势力来寻找，但启元晟和启元茂都没有察觉出来，在他们寻找阿湛的时候，其中还有一股力量也在寻找，只是更为隐秘，无人发觉而已。
京都的风云被彻底搅动起来，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启元晟终于忍不住焦躁起来，因为小鲛人还没有找到。
但凡她只要还在京都，这样寻找，无论如何都会找到的，可偏偏一夜过去了，没有她的任何消息，这让启元晟焦急之余又非常奇怪。
难道阿湛已经不在京都了？
这怎么可能？
这场仔细的搜寻整整持续了三天，甚至差点惊动了圣上，但皆无结果，第三天，就在启元晟焦急踱步之时，下仆突然禀告，有人在府外求见。
启元晟此刻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去见别人，只是这个人却说自己有阿湛的消息，他这才准备去接见。
正巧还碰上三皇子一同拜访，便一起迎了进来。
启元晟高坐主位，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启元茂几乎已经被他忽略，然而另一个人，他却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不止是因为他有阿湛的消息，还因为他给启元晟的那种感觉。
就像他曾经见到阿湛时一样，这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拥有一张可以令所有女人都爱慕上的面容，剑眉星目，眉眼却温和，身上带着一种柔和之意，没有那种凌厉的感觉，他身上仿佛带着黑夜的广阔，可以将世间万物都包容进去。
这是很奇怪的，就像当初的阿湛一样，他身上的气质甚至可以让人忽略他的容貌，一举一动都是异常的优雅从容，连目光都是恰到好处，不增一分不减一分，而他的眼眸，如同漆黑的夜空，里面像是隐着无数的星子，浩渺不已。
这个男人很奇怪，这是启元晟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和阿湛其实并没有相似的地方，但在感觉上却意外的相同。
启元晟非常奇怪，但那个男人却先一步开口，他没有行礼，却并不显得突兀，让人感觉他仿佛天生如此优雅和尊贵。
“我名万俟河，自海中仙山而来。”
“仙山？”
启元晟并没有被他的话惊到，只是目光凝聚了几分，随即问道：“你说你有阿湛的消息，可是实话？”
“你说的阿湛，并不是海中鲛人一族。”
他没有回答启元晟的问题，反而抛出另外一个回答，让得启元晟目光微动。
“那又如何，本殿下只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说有她的消息，那么她在哪里，若是胆敢欺瞒与我，即便你是天上的神仙我也不过放过你。”
启元晟的目光冷漠而又锐利，静静的盯着他，没有丝毫放松。
然而那自称万俟河的男人却只是淡然笑了笑，拂了拂宽大的袖子，眉眼之间的气息仿若能包容万物般，他轻轻开口，声音好似山间仙乐般飘渺。
“她只是一只海里的精怪而已，修得人形，利用美丽的外貌来欺骗凡人，你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实在是令人心痛，我今日路过此地，只是想提醒你，人生一世不易，为何要为一只化形的精怪所迷，如此只会断送了自己。”
“放肆！”
启元晟的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发出巨大响声，他冷眼看着万俟河，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拿下一般。
“本殿下的事，何时轮到你这等贱民来质疑？”
“痴念。”
万俟河静静看着他，却丝毫不惧，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叹息，然而他眼睛里却一片平静，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有包容一切的黑暗，仿若广袤无垠的星空般。
“罢，你既然已生执念，我来此也算有缘，便为你寻这一遭，你可有那只精怪平日所用物品，我为你寻她踪迹。”
启元晟尽管不悦他称呼阿湛为精怪，但听他所言似乎能找到阿湛，他便也没有再计较那么多，只是命人去取一件阿湛的衣物过来，以便他寻找。
“你若是找不到，本殿下便将你千刀万剐。”
启元晟的目光冷得不能再冷，然而万俟河却只是轻轻笑着，眉眼平静淡然无比。
第61章 你才是妖怪（九）
待阿湛的衣服取来之后, 被万俟河端端正正的摆在面前, 启元晟只看见他右手掐起一个手印，手指在衣物上一掠而过, 接着便有淡淡毫光闪烁, 不过片刻, 他又放下了掐着手印的手掌。
启元晟见他没有在动作, 皱了皱眉, 开口问道：“你可是知道了阿湛的消息？”
万俟河没有回答他，反而先是抬起头看着他, 眼中有淡淡的笑, 启元晟仿佛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黑暗, 然而他再仔细看去，却又发现什么也没有，仍旧是一片平静。
直到过了几息时间，万俟河这才看衣物轻轻笑着说：“原来她躲在这里。”
启元晟眉间皱褶越深，不知为何,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仿佛面前这个自称是仙士的男人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他突然觉得自己此举恐怕有些不妥, 这个自称万俟河的男人仿佛要对阿湛不利一般。
“你将她的消息告诉本殿下, 你便可以离开了。”
启元晟眼眸微微沉了沉，冷声说道。
然而万俟河却没有动作，只是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唇边笑意渐渐扩大。
启元晟之前在他眼中看见的那抹如黑夜一一般的包容, 却在此刻渐渐变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在一瞬之间变化起来。
那种温和优雅的感觉变得猖獗，他看见万俟河眼中有邪意的笑渐渐生出。
“我还要多谢你将她的衣物给我，以至于能让我成功找到她，若不是如此，还真有些难办呢。”
万俟河手掌拂过衣袖，唇边邪意的笑越来越大，与其说是来自海中的仙士，倒不如说他更像邪魔歪道一些。
“你究竟是什么人？”
启元晟目光冷凝如冰，紧紧的盯着他，然而却没有得到万俟河的回答。
他缓缓坐起，低低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俊朗的面容在那一刹那间仿若生出鬼魅一般，他微微挑眉，眼中浮现几丝不屑。
“万俟央找了你这么一个人作为庇护，倒真是不太明智，以为藏起来就能躲过我的追查吗？呵呵，痴心妄想。”
启元晟眼中冷意越来越盛，终于高声道：“来人，拿下！”
瞬息之间便有侍卫从屋外鱼贯而入，想要将这个站在屋中的男人拿下，甚至连坐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启元茂，此刻亦是眼中捉摸不定的神色，不发一言。
然而万俟河只是悠然站在原地，在第一个侍卫即将扑向他之时，身形一闪，身影迅速变淡，再出现之时，却已经站在了人群之外，他淡漠的看了一眼屋内，而后提步缓缓朝屋外而去。
一路上不停有侍卫想要抓住他，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碰到他的衣衫，启元晟跟在这群侍卫身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房内，仿佛他真如神仙一般，会仙家术法。
但启元晟不信，就算是神仙，也轮不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哪怕观其气质，他的阿湛怎么来说也更像神仙吧，这个眼中充满邪意的男人恐怕才是妖魔鬼怪。
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旁若无人一般，万俟河便这样淡然离开了大皇子府，他仿佛会缩地成寸的法术，每消失一次，身形便会远出一段，大皇子府的侍卫根本就跟他不上，况且京都之中，也不好太过于喧哗，好在他每次消失也不远，总归是有迹可循，启元晟和启元茂都是会武的，便循着这些痕迹一路而行，最后出了城，停在了护城河边上。
万俟河似乎对于跟着的启元晟和启元茂等人全然不在乎，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一路缓行，最后停在护城河边上，这里离城门的位置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人迹少了许多。
启元晟身后还跟着大皇子府的侍卫和一些暗卫之类，随着万俟河的踪迹一路跟至此处，远远的便看见万俟河浮空而起，浮在半空之中，彼时正当午时，太阳光很大，照得人头晕目眩，他却仿佛全然不觉，只是含着浅浅的笑，眼中带着邪意的看着宽阔的护城河，那里的水面一片平静。
万俟河踏在虚空里，启元晟只看见他唇角弧度愈深，然后仿佛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这才面对着河面缓缓道：“万俟央，你还不出来，到了如今的地步，你以为还可以瞒过我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诡异的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启元晟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放在了平静的河面上，按万俟河的意思，是他的小鲛人此刻正在这条护城河里，且阿湛是有名字的，叫万俟央？
如此说来，这个男人和他的阿湛竟然是同族？
只是时间过去了几息，河面上却一直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丝毫动静，让得启元晟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自称万俟河的男人是不是根本就找错了地方，虽然他的阿湛确实像是会呆在这里的人。
许久之后，见阿湛还是没有出来，万俟河的神色逐渐变得冷漠起来，他彻底沉下了眼眸，用冰冷的声音道：“万俟央，你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
话音还未落，便见河面上突然腾起一道河水，如柱子般笔直，迅速无比，直接朝万俟河的脸面而来，那河水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启元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道水已经冲击在万俟河的脸上了。
未完的话语被这道河水淹没，仿佛声音突然被阻隔了一样，万俟河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启元晟站在地面上的呆了那么几秒，这才抬头去看还浮在空中的万俟河。
他的头发和衣领被河水淋得湿漉漉的，脸上的表情像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此刻还有水珠不停的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那孤邪意已经不见了踪迹，仿佛被河水冲刷掉了一般。
他僵硬了几息，脸色从一开始的不屑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混着滴落的水珠子，再也没有那种世外高人包容万物的气质，只显得异常狼狈。
“万俟央······”
冷冷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
然而就在此刻，刚刚腾起那道河水的地方，启元晟看见有蓝色的衣裙仿佛盛开一般，从河底慢慢蔓延出来，那片蓝色渐渐扩大，接着，他看见阿湛依旧淡定美丽的面容破开水面，浮在河面上。
阿湛淡定的浮在河中间，目光静静的看着一脸郁气的万俟河，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她眨了眨蓝色的大眼睛，缓缓道：“没礼貌。”
“······”
这是启元晟第一次听见阿湛说话，她的声音确实如海中的鲛人一般美丽动听，柔柔的，还带着少女的清脆，仿佛轻灵的琴声般动人，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但她说话这句话之后，启元晟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白担心了。
小鲛人这样的性子，这个世界上，恐怕能欺负她的人不多。
“万俟央，你竟敢······竟敢·······”
阿湛仿佛轻易就能挑起万俟央的怒火，他此刻浮在空中，被小小少女一句话气得咬牙切齿，观其表情，仿佛恨不得立即动手一般。
然而阿湛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放到站在地上的启元晟身上，她似乎想了想，缓缓的从河中间游了过来，靠在岸边，但在启元晟张开怀抱的时候，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入他的怀抱，只是慢慢的看了看他的怀里，似乎在找些什么，但可能没有找到，于是便对他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掌，很认真的看着他，开口道：“糖。”
启元晟愣了一瞬，接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他当时急着出来······哪有时间还带包点心在身上？
启元晟当即便愣在了原地，而此时，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启元茂却突然笑着走上前来，蹲在她身前，从袖袋中掏出一包小点心，递到阿湛面前，且笑着对她说：“这是玉京堂新出的点心，香甜可口，阿湛要不要吃？”
阿湛看着他手里的点心想了想，然后接了过来。
在启元晟有些痛心以及不悦的目光之中，她慢慢的打开了包着点心的油皮纸，捻了一块出来，又慢条斯理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