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风储黛
时间:2018-09-03 08:49:13

  容恪失笑,摇头道:“这个,你要问她。”
  青木咬唇道:“我也不求能独占你,你们中原的男人不是可以娶大老婆小老婆么,我要是赢了她,当你的小老婆好不好?”
  容恪道:“公主抬爱,李某不胜惶恐,公主是草原上的公主,草原上只许一夫一妻,一夫多妻的男人要被腰斩,在下还想着多活几年。”
  青木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对我们草原的规矩这么熟悉?”
  容恪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是个商人,不单是夷族,对月满和大魏也都很熟悉。”
  青木不说话了,她想着的男人虽然言辞委婉,但也是在明确地告诉她,没这个可能,即便是她屈尊给人家做妾,人家也不要,既然如此,青木就不把姿态放那么低了,她是公主,说到底追求她的男人能从此处排到陈留郡去。
  她歪了歪头,“那你出来做甚么?”
  容恪如实道:“找食物。”
  青木笑着拉住了他的手,“那你跟我来!”
  草原女儿不拘小节,他们认为男女只是拉手不算僭越,容恪亦没有多想,只是不知青木公主要带着他去哪。
  半个时辰后,在如茵的斜坡上,青木用挖出的土坑替他烤好了一只鸡,做法有点像中原的叫花鸡,不知道青木公主从哪学来的,青木用木棍将它挖出来,边说道:“这是我学的一个汉人大叔的法子,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汉人大叔,你可以拿回去给你夫人尝尝。”
  容恪对这个忙碌的公主有几分好奇,不觉微笑,“公主,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青木将小辫子撩到耳后,用木锤将包裹了泥巴的野鸡取出来,喷香浓郁,青木眼前一亮,信口回了一句:“问什么?”
  她是草原上最能吃的女人,而这只给容恪烤的鸡是她有史以来烤得最好的一次了,突然不想送给他了。
  容恪觉得她有几分滑稽,唇似有若无地勾了起来,“夷族的汉人不是应该被立即抓起来杀掉么?”
  青木还在忙碌着片鸡,他问了什么,她便将知道的都一股脑说了,“也不尽然,有些有用的,王兄会发落他们做工,扎帐篷、牧羊、烧菜,怎么都成。但是一定要有用。”
  容恪的手不觉攥住了草尖,呼吸略微乱了,“那——老人,该如何处置?”
  问到这儿,青木顿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悲伤的神情,“王兄不留老弱,总要杀他们,我劝不住……”
  容恪心一恸,几乎不自觉地将草叶揪下来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青木觉得他此时犹如一团风暴,极其阴沉可怕,竟怕得哆嗦了一下,讷讷道:“本来是有的,但是她……死了,王兄让人把她埋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容恪长身而起,吓得青木扔了手里的匕首,他袖中的手已被紧握成拳,白皙的皮肉下青筋隐隐显露,青木以为他要发怒,容恪却在紧握双手之后,略略低眉,将那阴沉如冷湖的眼缓缓上扬,不知怎么竟变成了一缕笑意,他澹澹道:“多谢公主告知。”
  他俯身下来,捡起了青木烤好的只片了一半的叫花鸡便施施然离去了。
  青木错愕地趴在小山坡上,愣了好久,忽然想到,自己这是怎么了,被人耍了?
  青木追了过去,容恪将烤好的肉替冉烟浓片了,她也从床褥间爬了起来,蹲在容恪的身边看他片肉,容恪做事总是慢有条理的,一丝不苟,而且片得肉也很精致,不像先前那几块散落的肉看着畸形,容恪用匕首叉起一块递到她的唇边,冉烟浓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有点儿烫,但是味道很可口。
  她问:“这是谁烤的?”
  容恪诚实地回道:“公主。”
  冉烟浓鼓起了脸颊,不肯再吃了,“她看上你了?”
  容恪低声笑道:“好像是。”
  冉烟浓气极,一把将他的匕首打掉了,“那你还吃她给的东西?”
  容恪叹道:“夫人,寄人篱下呢,何必在意这些?我看着她烤的,总比不知道哪来的烤肉要新鲜,至少没有毒。”
  这话青木公主便不怎么爱听了,气极地掀帘而入,也顾不得他们在帐篷里做些什么了,只见冉烟浓披着容恪的外裳,两人在一块儿腻歪,也气得鼓起了脸颊,“你们……李闯,你真是气死我了!我们刚刚还聊得很开心,你为什么转身就走了?”
  冉烟浓一听,目光便从那个张扬艳丽的公主身上,移到了容恪这边,好像在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容恪淡淡笑道:“肉是给我夫人烤的,公主也知道,烤好了我自然就走了。”
  明明……明明不是那样,青木觉得这个李闯有点问题,她气极之下,不由得瞪着冉烟浓。
  冉烟浓看了看两人,为他们之间的某些不可言说的默契而懊恼,“李哥哥,你和公主说了什么?”
  不待容恪说话,青木挺起了她那刚张开的便足以傲人的胸脯,骄矜傲慢地翘起了花瓣一般甜美的芳唇,“我跟他说,我看中他了,要是我能赢了你,你就把他让给我!”
  闻言,冉烟浓微微一怔。
  青木脸颊上飞扬的骄傲刺眼得令人自卑,冉烟浓想,若这是在上京,哪怕是在陈留,她也应该不逊于青木的骄傲,而在草原上……她是俘虏,而公主是高贵的主人。
  可是……可是那又如何,公主想要,她就要拱手相让不成?
  在容恪缓慢地俯下眼睑,神色莫测时,冉烟浓忽地扳过他的脸,用力地亲吻了下去,在他的嘴唇上嘬出一个极响亮极清脆的声音,容恪愣了,青木也呆了,冉烟浓回眸道:“你们草原的规矩我不懂,但我们中原的规矩,这是我的丈夫,我的男人,我不想给,你就不能想着要。”
  青木愣愣地看着容恪,他突然弯腰笑了开,很愉悦的那种笑,青木兀自不死心地问一句,“要是,我拿公主的身份跟你换,把我的草场送给你,你愿不愿意把你男人分我一半?”
  冉烟浓眯了眯眼,狡黠如狐地启唇:“死物怎么能和我的夫君相提并论?”
  青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见容恪还在看着他夫人笑,好一会儿后,她跺了跺脚道:“李闯,我不要你了!”
  她飞快地冲出了营帐,有点儿难堪,又有点儿庆幸他的夫人这么维护他。
  冉烟浓低下头抹了抹嘴唇,见容恪正望着她笑,莫名其妙好一阵羞恼,她压低唇音道:“有我在,你休想纳妾。”
  容恪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在冉烟浓满脸晕红地去拿匕首取肉时,才笑着回道:“浓浓厚爱,李某人受宠若惊了。”
  “……”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草原蜜月已进行一半了,还是很甜哒!
最近会不时加更,因为考虑到,我想写的这篇文的精彩处在后面呢~
 
☆、再赢
 
  用完了烤肉, 冉烟浓贤惠地将床铺收拾好了让容恪安睡, 他累了一天, 又是锁笼子里又是骑马射箭的,白皙的脸挂了几道灰痕。
  在容恪躺下来阖上眼时,冉烟浓随意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替他擦脸, 塞北风大,又干燥,容恪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光泽微微暗了些,额角起了几缕白屑,她看着看着,心便疼了起来。
  倘若当时容恪没有跟来, 或者徐徐图谋, 怎么也不至于孤身犯险,单枪匹马地沦陷在草原,那时候,他是不是心里很着急?就因为他也是这么喜欢她。冉烟浓不傻,看得出来真心和歹意。
  他说不再想着那个心上人以后, 就真的没有再想着了,很守承诺。
  她也没再想过齐咸,一刻都没有。
  “浓浓。”
  男人的声音里掺杂了鼻音, 恍如呓语。
  冉烟浓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回:“我在呢。”
  容恪猜到她在想什么,嘴唇浅浅地漾了起来, “你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这就是容恪的本领了,他装睡的功夫总是一流的,冉烟浓从来都分辨不出。细细听了一会儿,又问:“我对你好……吗?”
  那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好,哪值得他这么不计后果地冒死来救她。
  何况,“第一个是谁?”
  说到这儿,容恪蹙起了眉头,指尖抬起来揉了揉眉骨,冉烟浓趴在床边等着,将脑袋歪在枕头上等他说,容恪又笑了笑,道:“是我祖母。”
  “祖母?”冉烟浓斟酌良久,没想起来陈留郡有这号人物。
  容恪缓缓道:“在很久以前,为了父兄的基业,他们将一个齿牙动摇的老人送进了虎口,欺上瞒下地掩盖了这一恶行,你自然不会知道。”
  冉烟浓还没太明白。
  要说是很久以前,那时候她公公应该还在陈留执政,腿脚也是好的,可她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所谓送入虎口……其实是被送到夷族来做人质了?
  她忽然想到这一点之后,觉得事情有了几分眉目,难怪容恪结交那些夷族人,其实是为了打探祖母的消息?
  她待要再问,容恪已经歇下了,陷入了沉睡。
  她侧躺着,正好可以看见容恪的眼睛,睫毛修长,像两把小扇,冉烟浓笑着,小心谨慎地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心里全是糖水似的甜。她想,要是能回陈留,她一定要对他很好很好。
  草原上的日光很灼人,等到第二场比试时,容恪束了长发,青木公主虽然说不想再强人所难了,但还是友好地为他们送了两套可以换的夷族服饰,容恪穿着一身茶白色的短衫,萧萧肃肃,犹如嵯峨玉山,看得忽孛心里头直犯嘀咕:这个小白脸怎么穿我们的衣衫还好看?
  容恪将他的夫人安顿在昨日那张软毯上,将冉烟浓早已扣好的金钗收拢,近得抵住了她的额头,低声嘱咐:“不要拿着这个,会不留神伤到手,我会赢。”
  冉烟浓红着脸颊将金钗簪进了发髻中,笑吟吟地说道:“这样就好啦。”
  容恪微微含笑,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冉烟浓的心还是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的。
  容恪将她安置好,便起身迎向了忽孛。
  在猎雁之前,忽孛想的是安排第二场与容恪比力气,但见到容恪将三石的弓也能轻而易举地拉开,忽孛回营后便打消了这一念头,昨日偶然一瞥,见到青木与容恪在斜坡上烤肉,便心生一计,今日比的是片肉。
  忽孛命人特意给容恪准备了一柄小刀,这把刀没动过手脚,削铁如泥,极为锋利,忽孛对自己片肉的功夫极其自信,他们是游牧民族,从来都是吃烤肉和粗粮长大,魏人极重礼仪,吃饭都不用手,而要筷子,想必容恪连如何对肉动刀都不清楚。
  忽孛见容恪抽出了短匕,目光浅浅地打量着寒光凛然的匕首,似正在为难从何处下手,忽孛便自觉胜算极大,已不在意这些,等击鼓一响起,忽孛便大刀阔斧地开始割肉。
  青木也在旁观,众人都只见鼓声落地之后,容恪兀自拿着刀仿佛不知道从何下手,反而侧面观望着忽孛动刀。
  他一直不动,而忽孛这边片的肉已经盛了小半盘。
  青木还是但愿容恪赢,见冉烟浓从容风雅地坐在软毡上,不由诧异地走了近前,挨着她坐下,“你不怕你丈夫输?”
  冉烟浓想到去陈留的路上与容恪玩赌骰子的事,忽然笑了起来,“他不会输的。”
  然后,她扭头对青木郑重其事地道:“就算他输了,你哥哥也不会赢。”
  汉人有时说话不直接,青木听不明白。
  她也很好奇,王兄定的游戏规则,容恪要如何才有把握连赢三把?
  冉烟浓知道容恪在观摩着忽孛如何下刀,在学。她后来用了很久才想明白,起初与容恪玩骰子时,他输的那几把不是故意输的,而是真不会,以至于后来他摇的点数越来越大,是因为他在学,听着骰盅里摇晃的声音,看她如何按压手的,在试了不到三把之后,他几乎便可以每次都掷出三个六来了。
  在参透了这一点之后,冉烟浓再也没有自取其辱地说自己是老手,要和他玩骰子了。
  忽孛在增加手腕的力量,飞快地将肉片了下来,转眼间已盛满了大半盘,在忽孛得意地露出八颗牙齿,势在必得地挑衅了容恪几眼之后,他清浅地微笑起来,然后低了眉眼。
  那柄削铁如泥的小刀,被他分花摘叶似的,几乎看不见五指的影,便见一块沙包大的羊肚被片出了一朵雕工繁复的莲花。
  “这……”夷族人震惊了。
  忽孛也几乎变了颜色,暗暗想到,难道他是会什么妖法不成?
  容恪的刀法不若忽孛凌厉,反而如同春风细雨,绵绵不绝,一片一片的红花肉被切下来,细而薄地将那朵莲花越堆越大,越堆越大。
  直到最后,容恪不但赢了,摆盘还十分精美,本来忽孛想着,这场赢了,便把自己亲自片好羊肉拿去分给族民吃,叫他们也感恩戴德一回,但没想不但没有赢,那群愚昧的子民中竟然有人说,摆得这么漂亮的肉,他们不舍得吃!
  忽孛怒极,将刀收回鞘中,一言不发地回了营帐。
  容恪在满场惊羡中走回去,又将他的夫人抱了起来。
  冉烟浓这回更羞了,“昨晚不是没……我一点都不疼了。”
  容恪见她镇定地坐在软毯上一动都不动,也没有昨日担忧,淡笑道:“放心了,今天确信我会赢?”
  冉烟浓伸着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知道恪哥哥最厉害。”
  容恪的唇上扬的弧度藏不住了,只得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将他花容月貌的夫人抱回了军帐,外头的原野上起了风,冉烟浓和他用膳时,信口问道:“你猜明日会比什么?”
  容恪给她盛着几乎不见米的米粥,神色雍容地笑着,“他对我起了杀心,明日一定是决斗。”
  如此强敌,忽孛怎么会甘心将他送回中原?
  冉烟浓诧异,“忽孛要和你决斗?我记着,他的马背功夫很好的,爹爹有一个副将就是伤在他的弯刀下,后来他们说,忽孛用刀奇诡莫测,根本不知道下一手会从哪个地方攻过来,打法也很诡异残忍,要是不慎被他伤到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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