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风储黛
时间:2018-09-03 08:49:13

  其实比起上阵杀敌,穆察倒更宁愿做个商人,月满遍地都是商人,可以施展他的抱负。
  冉烟浓点了点头,容恪微微扬起下巴,眉眼清湛,如隐约春风里闻信而露的芳蕊,冉烟浓屏住了呼吸,他抓住了冉烟浓的柔荑,“月满是我母亲的家,浓浓,若有闲时,我愿带你前往小住,那里没有烽火、没有权术、没有人心叵测,你愿意么?”
  “愿意啊。”冉烟浓笑起来。
  容恪从她怀里起身,笑意温柔:“那就一言为定。”
  夫妻俩待到黄昏,容恪连晚膳都不曾用,靠着冉烟浓闺房里那张窄窄的小床就入睡了,她吃了点米粥,用了些小菜,也回来随着他一道睡,冉烟浓的玉手揽住他的腰,连脸颊靠近他的胸口,找了一个合适而温暖的地方,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好像有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与她的孩子对话。冉烟浓翘起了嘴角,连梦境都是甜的。
  翌日一大早,容恪就跟着冉秦上朝去了。
  一路上谈及隐没风沙之中的忽孛,冉秦终归是不能安心,“忽孛是出了名的悍将,沙漠之中曾疾驰百里。此人不可小觑,没找到他的尸首,还不能确认他已经死了。”
  武将皆骑马入宫,容恪与之并辔而行,得胜归来的将军受到了夹道百姓的欢呼称颂,在容恪耳中,虚名浮利犹如不闻,淡淡回道:“忽孛除去被俘虏的左谷亲王弟弟,另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日前他已在阏氏扶持之下即位,忽孛即便逃出生天,要复位恐怕也要有一番恶斗。”
  “此话怎讲?”要是老子回来,乳臭未干的小子自然要将王位还给忽孛。冉秦故而不解。
  容恪按辔道:“忽孛倒行逆施,欺压中原百姓,劫掠中原妇女,阏氏是个保守的女人,与他意见相左,她认为,夷族应向大魏示好,学习如何在草原南面种植粮食,与大魏建立商贸往来。”
  冉秦惊讶,“竟有如此奇女子?”再一想,她扶持她的儿子上位,说不准能换来大魏与夷族的和平,只要忽孛不杀回马枪来夺权,夷族和大魏的太平是可期的。
  文武百官入了宫。
  魏帝看到容恪走入大殿很高兴,直言不讳,“景阳王的王府朕给建好了,选了个好地方,风水也是一等一的,日后景阳王就不必委屈在冉家下榻了,择日就搬过去罢。”
  齐野想剥离容恪的兵权和人脉,这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只可惜事与愿违,始终难成,这回正好,派遣到陈留的将领们在陈留滞留了几个,齐野正好找个法子,将他们七八个人手中的权力一分,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就不会有一桩独大的局面了。
  齐野高兴得很。
  但百官很快便发觉,对于入住王府,景阳王兴致缺缺,无可无不可地搭着皇帝的话。
  下朝之后,百官散如潮水,冉秦与容恪一道走,顿了顿,“皇上封你这个闲职,也是想着你此次居功至伟,夷族之患也许就此解除了,既不兴战火,那也就不需要将军。”
  大魏除了夷族时而生事,大抵上还是河清海晏之世。
  北边边患一除,皇帝就可安安心心大展拳脚了。
  容恪道:“没有仗打,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幸事。我没有怨言。”
  难得女婿看得开,冉秦很是欣赏,“对了,你的王府我趁着上回打马上街,去瞄过一眼,倒很适合浓浓养胎,记得带着明蓁还有几个老嬷嬷过去,她们懂得伺候,等浓浓生了孩子,天南地北的,你们哪里都可以去了。”
  冉秦怕容恪成为几个皇子争权夺利争相拉拢的对象,这种人的下场一般都不好。除了太子,齐戚和齐咸,无论哪个成事最后都是狡兔死走狗烹,容恪是他女婿,可万万不能有个闪失。
  这一点容恪想得开,“岳父大人,容恪如今已是一只闲雀,无利剑在手,不过一庸人。不值得几位王爷看重。”
  冉秦苍老地叹息,“不如注意些好,我只盼着景阳王府莫要再引人注意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
  容恪才立下战功,又受封景阳王,虽然齐野是借着虚名剥削实权,可总有些不开眼的要来巴结容恪,才搬到王府一日,送礼的求见的络绎不绝,更有甚者带来了家中姬妾,有意在容恪眼前献舞一曲。
  后来,容恪不耐烦了,让江秋白带着剑守在门口,劝不住者,以私闯官宅罪论处。
  江秋白做了门神,曲红绡还是日日跟着冉烟浓,做她的影子守卫。
  冉烟浓听说有个美姬要给容恪献舞,就有点儿吃味了,容恪将她抱着安置在贵妃椅上,冉烟浓小声嘟囔道:“人都打发走了没有?”
  容恪勾唇,微笑道:“放心,都走了。”
  冉烟浓拽住了他雪白的一截广袖,压低了声音,“恪哥哥,我总担心,近来上京好像不太平,地痞流氓、牛鬼蛇神,都像是被闷在锅里的一炉沸水,随时要冲破了一样,我就怕这是表象的平静。”
  她自幼读过许多男人读的书,有一些见识,虽然久已深居简出,可稍加权衡便能猜到,在太子去辽西时,如此大好机会,齐戚与齐咸早该冒头,可惜两方势力牵制,无法施展,只能拼命挤压,挤压到皇帝都束手无策。
  如今太子回京,那就是端王和贤王的活靶,他们一定会群起而攻。
  可这么许久却没有动静,实在匪夷所思。
  容恪不想理会朝政,不关心谁做皇帝,但岳父大人担忧得对,他不能让浓浓受到一点威胁,因而就不能容许齐咸登上帝位。
  “也许是对太子的隐疾有了察觉。”
  太子这事瞒不住,知情的人太多,一旦端王和贤王有所警觉,必定会着手开始调查,一旦调查,事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而齐咸等待机会已久,终于教他在数百名名医之中,问出了太子身有残疾的证据。
  于是这证据变成了一副药方、一张供词,另有两个大夫愿意作证,被皇后大喇喇地押着人,到宫中编排太子齐戎欺君的罪证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这个人还是有点能耐的
 
☆、故事
 
  太子给冉清荣又下了一封请柬, 另给景阳王夫妇也下了请柬, 一同郊外避暑山庄小聚, 冉烟浓不想去,但容恪觉得可以去散散心,她才答应了。
  太子处处讨好冉清荣, 实在是想问,他何时可以去冉家下聘礼,将她娶回家。
  但这关口, 冉秦是不能同意的,齐咸和齐戚两人对他的太子位虎视眈眈,要是他最后事败,不但清荣, 连冉家也要飞来横祸, 可是他管不住太子和清荣私底下见面,这才没几日,便被他约出去三回了。
  避暑山庄坐落在郊外,榆阴婆娑如画,疏林成阵, 暖日之下又添蛩鸣,山坳口挨挨山花,滟滟如云蒸霞蔚, 灼人眼目。
  暑气重了几层,幸得山林间正是清爽宜人,容恪与冉烟浓在小院修竹和房舍之间的空地里纳凉, 容恪替她削着粉红的桃,冉烟浓干脆爽快地就笑纳了,将剩下的都揣回怀里,一个都不舍得给容恪。
  容恪低笑,“浓浓。我家的桃子比这个要甜得多。”
  他说的是陈留的家,冉烟浓一想到就嘴馋,忍不住嘬了了一下樱唇,“可是,我们还能回陈留去么?”
  容恪道:“只要想,就可以。”
  “恪哥哥,山中无聊,你讲几个故事给我听好不好?”
  冉烟浓双眸闪闪地盯着他,声音如青松石溪,清雅温柔。
  她撒娇起来容恪抵挡不住,揉了揉额头,牵起了嘴唇,“好。”
  容恪讲了月满公主和留侯的故事。
  年少时,月满的秀秀公主就因为生得一双纯净剔透、状如丹凤的蓝眼而受到月满百姓的尊重和爱戴,她广施仁心,时常与侍女到郊外接济穷困的子民,并将月满的兴衰作为己任。
  有一日,她见到父王忧心忡忡,一问之下,才得知父王想将一个女儿赠给留侯和亲,以换取大魏更好的粮食和布帛,供遭逢天灾的月满休养生息,而父王膝下的几个女儿,除了秀秀,没有人愿意嫁到大魏去。
  秀秀便心甘情愿带着使命和对月满的寄望嫁到了陈留,花车送行那日,全皇都的百姓都流泪不舍,送秀秀公主出城。
  秀秀嫁给了陈留侯,当夜便得到了留侯百般温存与宠爱。
  容桀倾慕秀秀的姿容,惊为天人,为如此美人成为自己的附庸而觉得无比骄傲,他无数次用武力、用耐心征服着这个女人,秀秀本来害羞,嫁给留侯,便知道一辈子要对他好,他想怎么做,她都顺从。
  他带她去逛街,去穿戴着月满珠宝闪耀的服饰在街头跳舞,以宣告她这个绝代芳华的佳人,是属于容桀的。
  甚至地,在下马车时,容桀都怕她一脚踩空摔跤,甘愿自己垫在马车下,给她做肉垫。
  秀秀脚步轻盈,踩得一点都不疼,反而让人心里痒痒的。都说这位来自月满的妖姬能作掌上舞,玉体横陈在留侯身下施展魅惑之术,容桀听了心里更痒。
  因为容桀实现了诺言,他接济了月满,从此在秀秀心里,容桀就是她的英雄,无论他要什么,她有的,都尽其全力地给他,容桀待她温柔而凶悍,她渐渐地也将芳心都安在了他身上。
  可秀秀遗憾,一直不能生儿育女,容桀每日与她翻云覆雨几个时辰,她都没有怀上。
  容桀身子骨吃不消了,对秀秀的热情冷淡了,没过一年,又一个如花似玉的徐氏被容桀接入了府中。
  徐氏不如秀秀听话,但她不像秀秀那么木,那么闷,能说些笑话逗他一乐,容桀和她在一起就开怀,而且没过两个月,徐氏就争气地怀上了孩子。
  秀秀得知后,躲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她心爱的夫君心里有了别人,秀秀很难受,可她已经做不到离开容桀,尽管侍女劝她不如回月满,可她不能回去。月满的女人没有背着丈夫回家的,除非容桀休了她,更何况,她早就把容桀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和爱人……
  徐氏生了两个孩子,才轮到秀秀,她没想到自己也能怀上。
  可秀秀被大夫诊出来先天体弱,不易受孕,这个孩子恐怕也不会长久。可她怕容桀失望,一意孤行要把孩子生下来。
  生产那日,容桀不在,徐氏生了一场小病,他就迫不及待地追着去了。
  秀秀拼尽全力,才诞下一个孩子,从此后一蹶不振,再也没下过床。
  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母乳喂养,是喝狼奶长大的,月满有让孩子喝狼奶的习俗。但容桀认为不吉利,并觉得秀秀的一意孤行让他恼火,认为容恪是个野孩子。
  秀秀心灰意冷,每天将儿子抱在床边说话,说她很爱他。秀秀后悔了,他不该生下容恪,她对不起容恪。
  她早就时日无多,可她撒手人寰之后,他的父亲又不爱他,徐氏也讨厌他……
  秀秀想长长久久地陪着容恪,可是她没办法,她就像一朵失去了雨露的花,没有了水,早已没有了生机,那个狂风骤雨扑入内堂的夜晚,秀秀看着孩子吃了奶睡着了,便合上眼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她不想恨容桀,连一点感情,都不想再给他了。
  容桀在与徐氏温存,骤然听到秀秀与世长辞的消息,心魂欲碎,猛地推开徐氏站了起来,披上衣袍冲进秀秀的卧房,雕甍绣闼仍在,旧时欢愉如在眼前,可美人已形销骨立,气绝多时。
  秀秀在给容桀最后一封信上,用她学了很久的汉字写道:我不想爱你了,爱你太痛苦,再见。只希望你好好照顾容恪,他是你的儿子。
  容桀握着信,手指颤抖,青筋毕露。
  牙床上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容桀快步走上去,大手掐住了容恪的脖子,他真想掐死他……要不是他,秀秀不会走。
  “侯爷!侯爷你有没有良心!容恪公子是公主最后的一丝血脉存留了,你连这个也要夺走吗!侯爷!求求你绕了容恪公子!”秀秀的侍女跪在地上哭求,手卑微地抓着容桀的衣摆,求他饶恕容恪。
  容桀冷着脸,攥紧了秀秀的绝笔书,神色冰冷,充满恨意地死盯着哭泣不止的容恪。这个儿子,从生来就是有罪的,他不会爱他,永远不会。
  容恪道:“两个姑姑养我到八岁,因为我失手将容昊从台阶推了下去,害他一条腿骨折,两个姑姑替我求情,被父侯杖杀了。”
  冉烟浓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那你到现在,还爱留侯么?”
  “怎么可能。”容恪笑道,“我没那么慈悲。”
  就算容桀立即死去,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可是,”容恪想到了祖母,怅惘地望向了竹林深处,“祖母在时就常说,我和父侯毕竟是父子,我又是子,总不能针对他刀兵相向,该忍耐该原谅的,请我原谅他。”
  祖母年轻时就守了寡,一直安分守己,待人和善,几乎不会违逆别人的心意,容桀甚至敢对她指手画脚大呼小叫。祖母虽然同情秀秀,但说不上什么话。
  冉烟浓眼眶有点涩,“这不是个好故事,你也说过,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容恪笑着,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轻轻一捏,“我是个只有悲剧故事的人,你要听,我只能说这个。”
  冉烟浓嘟了嘟嘴,“那我有个喜庆点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然后就不动声色地将捣乱的容恪的手握住,揣在了胸口,他挑眉,等着她说。
  冉烟浓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十二岁皇帝舅舅生辰那次,我跟着母亲和哥哥进宫,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得罪了一个贵女,她指使人将我推进了河里。我不会凫水,水又冷,我快冻死了,是一个小哥哥救了我,可惜上岸以后他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只蓝色的夜壶。”
  这个故事……很耳熟。
  容恪记性不算差,但也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想起来,冉烟浓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从最初的镇定,到惊讶,再恢复平静,一点不像是装的,容恪恍然大悟:“原来我救的人是你?”
  “你、你不记得了?”
  真是缘分,容恪蹙着眉笑道:“人来得太快,我和那个小妹妹在一块会惹人闲话,没看清脸就先走了。”
  “小妹妹?你对小妹妹做了什么?”
  冉烟浓轻轻咬着嘴唇,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容恪回忆了一番,笑道:“就像这样。”
  他倾身上来,手往下抱住了她的腰肢,胸口也贴了过来,冉烟浓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唇缓缓地压了过来,四唇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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