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紧急,我不得不亲自来一趟,怕容恪那厮又玩什么诈死的把戏欺负你啊。”冉秦皱眉。
看来那事真的让爹爹心有不悦,冉烟浓抿嘴微笑。冉秦又嗤了一声,“你看吧,他不死,在哪都是块香饽饽。早几年,皇帝以为容恪死了,哀恸不已,还亲笔手书,让他承侯位,成陈留侯。这几年也觉着不对了,上回我往这头跑,皇帝就起了疑心。你那个姐夫看着老实憨厚,谁知道当了皇帝,愈发心眼儿多了起来,三个月前,他诓我到宫里头喝酒,我烈酒一上头,便将容恪的事全给他交代了。”
酒后吐真言,这事不赖冉秦。谁让那个齐戎愈发心眼儿坏了。
等冉秦颓唐地将这话说出来,冉烟浓心跳得急了,“爹,那……姐夫知道了,他怎么说?”
“怎么说?”冉秦将自己一指,“喝完酒没多久,你爹我就被派来当说客了。”
容恪久在陈留,在上京时清闲安逸,与朝里的大臣们都没什么交情,唯独冉秦,这是容恪的老岳丈,齐戎也是真无人可用,才会让冉秦千里迢迢地跑到月满来。
岂料走到半路,夷族兴兵了,月满被围困了,李府也被詹冲的人马大肆包围了。
说来都是命,容恪这种人是注定得不到安生的。
冉烟浓往大门外一张望,詹冲邀容恪去喝茶,喝什么茶?她只是恍然想到,但愿他不要看中她夫君才好,那个苏詹王是个断袖,人尽皆知。
不过她还是伸手将冉秦一推,“爹,你既然来了李府,就安安心心等着消息,暂时不要出门,要是教詹冲瞧见,只怕连爹你也要被拉出去。”
冉秦冷笑道:“我只懊悔当年没拿着打王鞭狠狠抽这假娘们!”公然在朝堂上媚眼横飞,蛊惑君王,这事叫冉秦想一次恶心一次。当年的詹冲还不得志,不知曾雌伏多少权贵身下,又好描着一副黛绿粉红、妖妖娆娆的妆容,比青楼花娘还妩媚妖艳,这么个尤物被送到大魏,月满王是什么心思没人猜不到。
幸得先帝连女色都不大近,对着詹冲更是不喜,才让人将他打发回去了。
父女俩连共聚天伦的心情都不大有了,还好是啾啾和绵绵在,冉秦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小外孙女,乖巧伶俐得很,让喊爷爷便乖乖巧巧地喊,冉烟浓是怕“外公”拗口,绵绵还不会,便干脆让绵绵喊爷爷,谁料却竟狠狠地取悦了一把冉秦,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将小孙女从摇篮里抱了起来。
撒着明媚秋阳,竹影掩映的窗外,传来小娃娃还有几分奶气的叱声,冉秦一奇,抱着绵绵走到窗边,只见一个短小身影,矮矮的像一只木墩儿,却正扎的一个稳稳当当的马步,正意气风发地在打拳。
冉秦一瞧,不觉抱着绵绵拍了拍,惊奇道:“这是啾啾?都这么大了。”
还是啾啾听话些,冉横刀在这个年纪除了掏鸟蛋,光着屁股下水抓鱼,还不会别的,更别说能吃苦练功了,导致冉横刀一直长到二十岁都还是个半吊子,成亲以后稳重些了,算是亡羊补牢。
“不错不错。”
当年冉秦瞧着啾啾一双剔透的宝石蓝瞳,还有几分不喜,月满人常生得蓝瞳,尤其贵族,但容鄞一定是魏人,生得一副异族面貌将来难免受人诟病。还好啾啾争气,没被养成詹冲那种祸国殃民的男祸水。
看来容恪是下了苦功夫的。
绵绵贪睡,在外公怀里差点便睡着了,但她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冉烟浓将她放下来,穿上绣花小鞋,绵绵就摇摇摆摆地在地上走动了起来,跟着冉秦出了门去,看哥哥练武。
小丫头亲人得很,一见到啾啾张口就喊“哥哥”,软绵绵的声儿差点让啾啾一口气泄尽,马步都晃了一下。
冉秦走到了他跟前,啾啾但觉一片阴影落地,抬头一看,眼前的人一脸正气和严肃,身形高大威猛,像一棵盘虬老树,啾啾呆呆地问道:“这位爷爷,你是哪位?”
“小兔崽子。”冉秦脸色一沉,一出手就将他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和绵绵,一大堆亲戚都不认识呢2333
☆、对策
啾啾小朋友已经学了好几天的点穴功, 在外公将他托着屁股抱起来时, 对于一个陌生严肃的老男人, 他是很警觉的,加上这几天明蓁奶奶忧心忡忡,他就觉得也许是坏人来家里捉人了, 于是翘着小指头朝冉秦的胸口一戳。
冉秦对小啾啾不留神,也不防备,又怕一松手摔着孩子, 才叫他迟钝地得手,但饶是他一身力气,又有内力护身,也被小啾啾一指头戳得胸口发麻, 这孩子看来根骨不错, 他怪异地看了眼啾啾。
丝毫不觉闯下大祸的啾啾被娘亲沉着脸训斥了,“不得无礼,快叫外公。”
“外公。”啾啾纳闷,他竟然是有外公的人?
三胖的娘亲是个悍妇,能拿着一支长柄勺将百夫长从街头撵到巷尾, 他外公更是不得了,直能倒拔垂杨柳,啾啾看了眼自个儿外公, 这一身肉,也不弱呢,于是心悦诚服地又喊了一声。
冉秦欢喜了, 抱着啾啾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不错,你方才耍的那套拳,是你爹教你的么?”
“不是哦。”啾啾神秘兮兮地板着指头道,“这是鬼医爷爷交给我的形意拳,爹爹才教了我几天,教我打穴。”
“鬼医?”没听说这号人物还会武功。
但想必也就学了个二流子。
不过薛人玉确实是个半吊子水,他武功不济,大部分都是只有秘籍,自己却没有练过,自己平日里能跳个五禽戏已是顶天了,形意拳的拳谱是他找人翻译了,才教给啾啾的。不过小孩子家家的,悟性却不错,学得很有模样。
啾啾点头。
冉秦抿嘴,道:“你的功夫跟你爹学总是没错的,旁门左道的忘了就好。等你们一家四口回了大魏,外公亲自教你打拳。”
“好啊好啊。”
武痴啾啾,不知为什么极合冉秦眼缘,连冉烟浓都喟叹弗如,这个臭小子越来越会耍宝了。
这边祖孙俩你来我往打得火热,落日楼头,詹冲将兜帽解开,露出里头素白如莲的层叠白纱衣,浅得仿佛能看到里头淡红的茱萸,容恪不露声色,淡淡地垂眸,杯茶在指尖缓慢地冷却。
谈了很久,但是谈不拢。
詹冲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月满很久了,但他只是一个闲散王爷,想要得到政权并不容易。别的容恪倒没有多想,詹冲以往出卖肉体,大抵是为了今日的爵位,他得势之后,早年亵玩他的人早就一个个离奇暴毙、身首异处了,可见这种事倘若不是出于无奈,或是为了野心,他也不肯做。
这几年詹冲只对月满王献媚,对其他人一概漠视,这种姿态取悦了月满王,他极为满意,詹冲只有愈发向他臣服,应当不会对自己动什么歪心思。
当然,容恪也不怕这个。
詹冲笑道:“景阳王说的不会回心转意,是当真没有转圜余地了。小王不才,虽不至于挟持尊夫人,也不对令郎令媛做些什么,但危急存亡时刻,还是不得已要将景阳王一家扣押在皇都。”
“你很卑鄙。”
詹冲微笑不语,要与他碰杯,容恪蹙眉,并不动手,从方才到现在容恪只呷了一口,杯中清茶早已泛冷。
岳父刚来时,就与他说过,月满如今率军抵御夷族,其中却有蹊跷,苏詹王姿态悠然,不像是真被兵临城下的败军之将,还有闲情逸致同他打太极,好言规劝……容恪从来时便在寻他破绽,但一直思忖到此时,心中摇摇欲坠的一根丝弦崩然断落。
这个詹冲从容悠闲,是因为月满北边的战事并不吃紧,他唯一的要务便是将自己扣留皇都。
夷族发兵月满只是个幌子,几十年夷族与月满相安无事,因为月满地形易守难攻,而且版图小,毗邻大魏辽西,一旦出兵,大魏要收复失地并不困难。
所以夷族这次看似对月满来势汹汹,其实还是声东击西,目标在于大魏,齐戎一早将兵力部署在陈留后方是对的,否则眼下端王那边便没了可接应的援兵。詹冲围困软禁自己,大魏可少个臂助,而且不论是成是败,詹冲都可以将自己推出去,说他诈死,国难当头却为月满效力云云,总之,能弄得他个身败名裂。
即便齐戎身为帝王,也说不清这事。
所以詹冲其实一早就和夷族有所勾结,这一套计谋运转过来,非要亲密无间地合作才可,说不准,詹冲还将身体卖给个夷族大汗。
容恪为人并不坦荡,猜中了也不会说,只是目光游移,似是而非地问了一句:“苏詹王,我可曾得罪过你?”
“那倒没有。”詹冲笑道,“这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么。景阳王早答应我,不会有今日。”
在容恪表现看来,他确乎是浮云无意的,即便是大魏陷于兵戈战火之中,他也仿佛并不大愿意插手,自愿渔樵耕读,做一只闲散野鹤,不过人心隔肚皮,这位景阳王又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不得不防。如若不然,容恪这样的人物,这般的姿容,詹冲确实心动不已。
容恪也笑道:“既如此,那不必谈了。茶凉了。”
这杯茶水容恪至始至终都没怎么碰过,直至他拂衣而起,詹冲温润地微笑,食指颇有诱惑地在下唇上一点,“景阳王不必如此谨慎。你身上有我月满的血,不至于怕几分毒,我也不会对你下毒的。”
容恪举起冷茶,淡淡道:“王爷多虑了。”一饮而尽。
不论谈话过程如何,但容恪走得很雍容,詹冲在他身后一瞧,觉得自己竟有点……心痒。
莫名地,羡慕冉烟浓。
李府如今被裹成了一头笋,里里外外层层叠叠。
容恪回家,还要穿过几道防守线。早在路上,他便在想,詹冲要自己身败名裂是为什么?
一直到回了家,冉烟浓私底下与他说话,容恪并不瞒着,冉烟浓的眉一高一低的,听他说话,手微微颤抖着拽住了他的小臂,“詹冲当然是与夷族大汗做了一笔交易,等一场仗打赢了,说不准夷人汗王还会答应将整个月满送给詹冲,那时候他就是月满之主了。你又回不去大魏,成了千古罪人,当然、当然只有依附于他啊……”
容恪是不愿意想这个问题,但冉烟浓提起来,心里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怪异。
怎么也不好说,自己被个男人看上了。
倒是冉烟浓先提起来,咕哝道:“我的情敌,不光有女人,还有男人,怎么这么多呢。”
说起来还要怪容恪,相貌英俊就罢了,偏偏还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在夷族、月满与大魏成掎角之势,互相对峙,都是用人之际,容恪没死,当然是大家都拉拢的对象,姐夫要派爹来,月满这边詹冲对容恪势在必得,再加上夷族虎视眈眈,忽孛又没有死……总之,都怪容恪。
招蜂引蝶的本事真是令人不服不行。
容恪揉了揉眉心,然后捧住了她的脸颊,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浓浓,我发誓我对男人没一点兴趣。”
冉烟浓脸颊滚烫,不知是不是被他捂得,像枫火云霞似的灼灼,“别说这些,我知道。”
容恪敛唇,探身下来,修长的指探入了她的裹胸,握住了两团丰润的浑圆,冉烟浓嘤咛一声,软软地靠住了他的胸口,尖锐的小虎牙一咬,哼哼唧唧地在他的磋磨下,杏眼溢出了一波水。
生了两个孩子后,冉烟浓变得愈发丰满,但白皙的皮肉,都只长在该长的地方,丰臀傲胸,又嫩又滑,凹凸有致,这几年越来越多了成熟女人的风韵,脱去了稚气,更是显得艳光照人,犹如慵懒姣柔的飞燕红妆,倾国倾城。
容恪的声音哑了,“幸亏,詹冲是个断袖。”
这话冉烟浓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哼着出了一口气,娇媚无限道:“夫君,我们找些想法子离开月满才是正紧的。”
容恪伸手揽住她,虽是在调情,但他的眼眸却柔软得如春水,只有温柔,不见旖旎,“已经准备妥帖了,我等会让近卫护着儿子女儿先走,你随着明姑姑跟在后头,我与岳父大人断后。”
“怎么出去?”冉烟浓站直起来,容恪作乱的手也撤出去了,她有点狐疑,不觉硬拼硬闯行得通,“外头都是人。”
容恪笑道:“浓浓,事在人为。凡事要料敌于先。从四年前灯车节上对詹冲一瞥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他顿了顿,敛唇道:“李府有通往外的地道。”
说着,他笑吟吟地揉了揉右手,冉烟浓垂着眸看着,这只手的温柔仿佛还停留在某处,她蓦地满脸晕红,觉得这几年夫君越来越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浓浓真是命苦,嫁了个不省心的麻烦夫君2333
☆、潜逃
原来容恪一早料到今日, 这几年没让人闲着。
“在哪?”
冉烟浓有几分好奇, 容恪信手往她的床下一指, “这儿,浓浓竟粗心大意,一点没发觉。”他噙着笑, 薄唇印在了她的耳后。
冉烟浓全身一个战栗,悄然红透了。
在与詹冲的人马周旋时,冉烟浓与明蓁, 带着啾啾和绵绵先避入了地道。
外头有接应的人手,直至容恪与冉秦也退出来之后,数十名黑甲近卫,用大石头将地道出口封死了, 挖得不深, 也不宽阔,一次只能并行两个成年人,即便月满兵要追出来,也需要些时辰。
但皇城外并不意味着已然安全,此处荒郊野岭, 连出处都辨认不出一个,但幸得林间传来骏马铁蹄之声,听得啾啾张大了嘴巴,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骏马,月满街道狭窄,人又熙攘, 不让骑马过市,啾啾这还是第一回,看到林间薄雾里,数十匹马,拉着一架马车赶来。
连冉秦也不由不惊叹,“原来你已经准备得这么好了,也不用老夫来游说,这一趟就是回魏都的是吧?”
容恪笑着摇头,“我有欺君之罪,戴罪之身,何敢言回京?”
“但如今这关头……”冉秦知道,麻烦地一挥袖,道,“你那欺君,先前欺的是先帝,如今的皇帝么,他原谅不原谅你那又是一说,想个理由搪塞过去也不是不行,我不信你是个死脑筋的人。”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