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风储黛
时间:2018-09-03 08:49:13

  容恪睁开眼,月色掀开窗棂,悄然透入,宛如零落的碎玉乱琼,衬得他眉眼清润晶莹,冉烟浓紧紧抱住了他,有点恐惧这么美好的夜晚成了一个梦境。
  他笑了笑,“浓浓,皇上留我了。”
  原来是这事,冉烟浓沉默了一会,道:“也许是爹到皇上跟前说了些什么——”她抬起头,正色地凝视他漆黑的眼眸,“皇上亲手所写的‘天下清平’不是一句空话,迟早,我们是能回陈留的。”
  容恪伸出双臂搂紧了她,冉烟浓乖巧地把脸躺下来,听到他微不可查的叹息声,似温柔地笑着,“留下来罢。”
  冉烟浓有点惊异,但为着容恪这么说,她又有点隐约不肯道破的欣喜。
  “浓浓,举天下之大,我却已无一个亲人了。但你还有,他们都在魏都。”
  冉烟浓怔了怔,容恪笑着揽住她的腰,唇亲吻着她的眉心,沿着她的光滑白嫩的肌肤虔诚地吻下来,“我说过,从今以后,你让我去哪,让往东绝不往西,所以,请夫人示下。”
  被他四处作乱的唇扰得说不出话来,少顷,冉烟浓揪住了身下的褥子,仰着脖颈嘤哼了声,“恪哥哥,不如我们带着啾啾和绵绵去云游四野?”
  这一生为了大魏疲惫奔忙,他累了,冉烟浓心疼地抚过他的眉棱,柔软地回应着他的深动,“好不好?”
  不知不觉一场放纵已云销雨霁,冉烟浓被箍在他的怀里,他的唇正附在她的耳畔,温柔私语,“正好前几日江秋白约我到他的‘寒舍’坐坐,他们的客舟与水榭正泊在秦淮岸上。”
  冉烟浓疲倦地撑着眼睛,心里却是无比满足,“那可真是太好了。”
  听说容恪和冉烟浓要远行,出外一段时日游玩,以后于上京还有长久几年好留,长宁心里踏实多了,早早地要替她们张罗,然后皇帝忽然在朝堂上宣布,也要微服私访一段时日。这可真是头一回,从古至今,贤君大多坐朝问道,垂拱平章,荒淫无道的皇帝,大多在深宫之后奢靡挥耗,这都不说了,皇帝一走几个月,朝政要是出了问题谁负责?
  但这都不在齐戎的考量范围之内,在安顿了局面混乱的陈留之后,他只想拖家带口地到辽西去,带莺莺和他的小太子看羊。
  一来一回不过三个多月功夫,有几个心腹并两朝元老在,能出什么大事?
  皇帝一家往西,容恪一家往南,都是好去处。
  一路上啾啾喜欢地跳个不平,英雄爹回来了,这下可好,又可以跟着爹学功夫了,他忙将这几个月练的打穴的功夫展示给容恪看,难得容恪有空坐在马车里,啾啾东一指西一拳地比划着,唾沫横飞,容恪看了眼睁着大眼睛似乎聚精会神的女儿,心里模糊得掠过一个念头——要是绵绵也喜欢上练武,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就长歪了。
  于是二话不说,让人停车,然后揪着啾啾的后领子将人拎到了马背上,啾啾第一回骑马,新奇不已,雪间青又是个暴躁脾气,马蹄子一扬,差点没将小主人从背上扫下去。
  啾啾吓了一跳,幸好爹在身后及时攥住了缰绳,将他的小腰一抄,“哇,好厉害!”
  啾啾忙鼓掌。
  容恪看了眼怀里闹事不停的兔崽子——果真一点都不在怕的。
  “啾啾。”
  “啊?”啾啾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糖,要慰劳慰劳驮着两个人的雪间青,容恪伸手夺了,他耷拉下小脸来,“爹你说啥?”
  容恪本想说话,看到他这么一双倾国倾城的蓝色眼瞳,笑了笑,摸摸他的后脑勺,“想给你张罗一门婚事。”
  “……”
  冉烟浓噗嗤一笑,抱着绵绵躲回了马车,昨晚上姐姐说:“我家的小公主,正好比啾啾小两岁,年纪倒很合适,要是浓浓不嫌弃,我将来让她给你儿媳妇儿。”
  她当场就笑岔气了,回头告诉了容恪。
  容恪也是忍俊不禁,便道:“好,让我同他说。”
  定娃娃亲这种事古已有之,不过容恪和冉烟浓都没斩钉截铁地替啾啾答应,得让他自个儿相中才行,他们最多将来踹他一脚催他抹开脸勾搭小姑娘罢了。
  虽然只是个玩笑,啾啾却惊悚了一路。他才六岁啊。
  冉烟浓看着一大一小坐在马背上,迎着融化的青峰山峦,身影匿着寡薄的天光,如纸一般半透明,她笑着箍紧了绵绵,女儿开心地靠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地唱着童谣。
  花开次第,春暖莺飞,正合好时节。
  下江南去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除了结尾写得磕磕绊绊,前面都还挺顺的,不过我觉得,浓浓和容恪能一辈子在一起就足够了。至于为什么恪哥哥会养成这么一副性格我觉得是个巨大的bug呀233333
至于番外,是克隆夫妇的又一种甜蜜模式,新的篇章即将开启~
新文也开了,大家可以悄咪咪跟过来嘛~
 
☆、梦·噩
 
  (一)
  冷。
  寒冬腊月的水像柔软的钢钉只往身体从头到脚地锲, 冉烟浓冷得快失去感觉, 方才还拼命刨着水, 此时也无力地垂下来了。
  隐隐约约感觉到一双手伸过来捞住了自己的纤腰,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被拖上岸,被吻住嘴唇, 被压住胸脯,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就像话本故事里演绎的, 冉烟浓呛了一口水,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压在他身上的少年似受到了惊吓,吃惊地要撤开手逃走, 冉烟浓伸手一抓, 就紧紧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反抗,但被她的小手抓得很紧,冉烟浓吐了一口水,猛地惊醒,冻得厉害, 反而激发了身体的潜能,她讶然地看着少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容恪脸色淡漠, 如收鞘的剑,敛了一身寒意。
  她吃惊地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眼前人,白皙的肌肤, 还稚嫩的尚未长开的面部轮廓,独有一份寒雪红梅般的傲骨,她不能自已地探出手去,要摸他的右脸。
  容恪蹙眉,冷然地将她一瞥,要挣脱手,但冉烟浓不让。奇怪的是这个小姑娘力气大得惊人,容恪又不想闹得难看让人察觉到留侯家的三公子在这里,恐生误会,他压低了眉,眼底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愠怒。
  冉烟浓好奇地往四周一瞟,熟悉的宫闱,草丛里趴着一只蓝釉的夜壶,那年皇帝舅舅还没让人把这湖填了,那年灵犀的宫门口有一尊虎虎生威的石狮,蹲着翘着大屁股,傲慢地盯着他们两个——
  怎么、怎么回到了十二岁?
  这是十一年前,她无端落水,被容恪从水里救上来的场景。
  不同的是,她刚刚伸手抓住他了。
  看着眼前湿淋淋的长发滴水的俊俏小郎君,冷漠而英气的脸,耳根微微红着,她觉得——可爱到想扑倒他啊。
  “恪……”后头俩字没出口,她转了个弯儿,“小郎君?”
  容恪面色一僵,不自然地脱开了手,起身就要走。
  冉烟浓噗嗤一笑,忍俊不禁地说道:“小郎君衣裳湿了,我带你去换身——”
  说着她“自来熟”地要牵他手,被容恪立场坚定地推开,“不用了。”
  和现实里的一样,当年的容恪真是不平易近人呢,话都吝啬几句的木头桩子。
  “浓浓!”
  这一声喝得,两个人都是杵在了原地,冉烟浓心下懊恼,怎么把这人忘记了,只见一般稚嫩的齐咸拽着几个宫人直往这边赶,一见到孤男寡女浑身湿透地立在草丛里,齐咸一滞,愣愣道:“你是谁?”
  不待容恪解释,他一跺脚,“浓浓!谁欺负了你?”
  冉烟浓摇摇头,“没有,我不小心落水了。”说罢,她又小心翼翼地将容恪的衣袖拽了拽,人前这般举止确实不妥,齐咸脸都快绿了,冉烟浓顾不上,她现在这个身体才十二岁,够不着瘦瘦高高的容恪,只好将脸靠得离他胸口近些,小声道,“容三公子,晚上见。”
  到了夜里没有宫里头这么多人,她就好同他说会儿话了,不过还是想提醒一句容恪,别跟着他们去,容允要陷害他,将他诓进兽笼子里。
  容恪蹙了蹙眉,径直掠过她走了。
  齐咸叫住他,温润如玉的一张少年面容起了一丝阴森,“不道个名字么?”
  容恪微拗目光,唇角往下压了压,“保护好你的女人。我不稀罕救。”
  冉烟浓一怔,他就走了。
  可恶啊。太可恶。
  十年前的容恪这么坏?她抓了抓自个儿衣袖,气得脸颊通红的,要是这个梦一不小心醒了,她非得掐死他!
  二十三岁的冉烟浓和十六岁的容恪,怎么相处都有点怪异,冉烟浓一来便从水里出来,脑袋还没转过圈,便糊涂了,渐渐地她想到,这次拜寿之后,留侯容桀要带着三个儿子回陈留,最后两死一伤,容恪在沿途险些被杀,还受了无数折磨。
  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齐咸上来要嘘寒问暖,就近送她到灵犀的宫里换衣裳,冉烟浓要去宴上阻止容允的把戏,但无奈浑身湿淋淋的,闯宴实有不妥,便急急忙忙跑到宫里央着灵犀一套干净衣裳,灵犀那会儿还是个火爆脾气,她情急之下失了礼数,被灵犀好一阵挖苦。
  但冉烟浓没想这个,换好衣裳一奔出去,便直接冲过了齐咸的包围圈直往皇帝舅舅的宴会上赶。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已经结束了。
  容恪一身玄裳满是血水,但除了手掌和脸颊,以及被老虎抓伤的前胸,竟犹如被泼了一层水,在漆黑的华服上晕开。而那身名贵的锦衣短打,也被虎爪撕得七零八落。容三公子狼狈地跪在兽笼里,双手沿着手臂滚落一缕一缕的鲜血,发丝沾了血污,他垂着眼眸,两臂在微微颤抖。      
  此时,没人觉得他是打虎英雄。      
  对于陈留的人来说,他是跳梁小丑。      
  对于上京的文臣武臣而言,他不过是个被父亲遗弃的糟粕,连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污秽浊物。
  冉烟浓眉头一揪,心跟着狠狠颤抖,她错过了容恪的当年,从来不知道亦不曾体会——还有这么难堪的众人瞩目,这么死岑的孤立无援。
  容允仿佛听到含翠的老树底下,有温柔的女子啜泣的声音,他得意洋洋地一转头,至今树下一个明媚娇软的少女,隐隐含泪,纤腰若素,他不觉看呆了眼睛。
  容昊亦是随着兄长一回头,两个眼中都是惊艳之色。
  唯独容恪,沉默地用白沙带缠了手,离场而去。
  冉烟浓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正靠着一棵树掉眼泪,实在是不像话,好歹是活了二十来年的女人,不是真十二少女,她拍了拍树干,不留神撞入两兄弟色眯眯的眼波里,好歹恶心了一下,虎着脸掉头就走了。
  明蓁追上来问她出了何事,怎么急匆匆便往这边跑,冉烟浓不解释,揉揉眼睛掩饰了一番,笑道,“撞见一桩有趣的事,姑姑,我想出宫了。”
  天色还有些早,早早地出宫就能等容恪了,明蓁虽然有点诧异,但好歹没阻止,在宫门口上了马车,行驶到长街上,暮色时,人散如潮水,冉烟浓催促车夫停下,明蓁惊讶,“姑娘这又是怎么了?”
  冉烟浓回眸,“姑姑,我想吃冰糖葫芦。”
  明蓁怪异,“怪哉,怎么这么大了还要吃那个?我等会让人去买。”
  冉烟浓道,“我在下头透透气,要下雨了。”
  明蓁便随着冉烟浓下车,躲到关了门的屋檐底下,催促车夫去买些冰糖葫芦来。
  夜色渐渐降临,冉烟浓左等右等,等到心都焦急了,怕出了岔子容恪不来了,时间久远,她记不得时辰,只记得一场雨落下来,没多久就见着了。
  她跺着脚等了一会子,眼看着车夫买糖葫芦就快回来了,正急着,忽地一阵风刮来,明蓁眼尖,“姑娘,真个下雨了!”
  天色已晚,路上已没什么行人,雨一下,更是各处奔逃,冉烟浓隔着一重雨帘,小心地等着,直至阒无一人后,少年抱着胳膊踟蹰地闯入屋檐下来。
  心明如明蓁,也觉着几分不对劲来,姑娘好像刻意在设计着什么……
  这一上来,就和冉烟浓撞上了,是白日里那个不知男女有别的冒失姑娘,在容恪的认知里,她是齐咸心爱的女人,他微微蹙了眉,冬日刺骨的寒雨,有扎入血脉的冷,将他身上的伤浇得譬如火上淋油般蛰痛,全身湿透了,脸色也浮出一抹病态的白。
  幸得马车里有斗篷,明蓁取下来了,以备不时之需的,冉烟浓顺手就拿过来,递给了容恪:“小郎君,披上吧。”
  容恪的乱发下,一双细长的凤眸,冰蓝的眼眸,衬得面容清冷如谪仙。他的眼底有挣扎,有犹豫,但冉烟浓还是再三放缓语气,“披上,我的救命恩人。”
  他抿了抿唇,伸手接过了。
  冉烟浓轻轻一笑,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条丝帕,落水之后打湿了,后来又风干了的,揣着怀里有几分温度,她不像从前那么随手塞给他了,而是踮起脚,食指拈着绣帕要给他擦脸。
  容恪防备心重,后退了小半步,差点撞到柱子,眼眸清冷地盯着她,仿佛怕她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冉烟浓叹了一口,笑靥如花,“别躲,我只是给你擦擦雨水,容三公子既能打虎,我难道比老虎可怕?”
  容恪一听,冷然地撇过头。
  她握着绣帕微微一怔,忘了,戳到他痛处了,他还浑身是伤,冉烟浓觉得自己真是没心没肺,压着他的手往前一抵,将容恪抵到了柱子上,也许是从小逆来顺受习惯,他只是蹙眉,没有及时推开,冉烟浓就压住了他的额头,温柔地替他擦脸。
  这种事她给他做过无数回,熟稔而亲切,容恪拧着眉头,虽不说话,但眼里有些异样。
  敏感如他,一定早感受到了她对他没有敌意。
  冉烟浓不放手,像个女流氓似的压着容恪,看着这个稚嫩的少年郎脸色冷漠地脸红,竟是格外畅怀,有种一雪前耻的得意。
  隔了会,冉烟浓轻轻松开他手,低笑道:“小郎君,我还能见你么?从今以后,我想天天见你。”
  容恪羞恼地将人一推,蹙着眉道:“自重。”
  冉烟浓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容恪捏紧了她方才退后时塞到他手里的绣帕,她兴致盎然地盯着他,“绣帕上有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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