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是如此,女孩子嫁入高门是很好,可是对方家里高的太多了,那就没意思了。到时候进了门,婆家根本不会有人把媳妇当一回事。好一些的还有尊重,差一些的恐怕就当是小门小户把女儿卖给他们家了,一点尊重和体面都不给留下。
王氏这样说,就是请求王婆子不要帮忙的意思,王婆子如何听不懂。只不过现如今都是别人求着她办事,少有反过来她给别人办事,更别说最后是遭到拒绝了。但是这感觉倒是不错,对比不停有人想要办事,王氏这样的她才喜欢。
具体什么地方讨人喜欢,无非两点,一个是赵家尽量不欠她人情,偶有一件这样的事也是想着尽快还清楚人情债。另外就是聪明,赵家不是全然对王婆子家没有所求的。真是这样的话,也就没有当初赵嘉嫁人的事情了。
赵家人,或者说王氏聪明就聪明在好钢用在刀刃上,轻易不会出口请求。一旦请求的话必然都是没自己没办法摆平的大事。当初赵嘉的事情就是这样,王氏急着送她出门,然后有又要让赵嘉嫁个好人家——也只有这样,方婆子和赵嘉才会同意嫁的。
最后只能求助王婆子,而那一次的求助也确实得到了一个好结果。
“我就想给莺姐儿找一个差不多的,这样到时候那后生有什么不好的也不要紧了,至少那时候我们蒙哥儿和茂哥儿可以上门给莺姐儿撑腰。”王氏对这种事情似乎深有体会,所以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她说的十分情真意切。
像穷苦人家,大都有女孩子在夫家过的不得意的时候,父亲兄弟就会上男方家门将其胖揍一顿,这当然是给女孩子撑腰,只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只能是在穷苦人家而已。
穷苦人家的亲事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富贵人家,所以大家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什么不满的就上门去闹,难不成对方还能休了自家的女孩子?
确实不能够,娶亲下聘都是要钱的,穷人家有一次就很难了。要是真来第二次,如何能负担的起!至于说有钱人家,那就不能这么想了,人家根本不可能少掉娶一房媳妇的钱财。所以不能威胁过头了,说不定人家脾气上来了,真能假戏真做!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金钱和更高的门第当中保持尊严,若是男子家比女子娘家显赫地多,那么更多的情况是对于夫妻之间的矛盾,哪怕是男方的错,娘家人都会装聋作哑。而是不是血气上涌上门吵闹,那不会有任何结果。
王氏的意思王婆子也算是了解了,点头道:“你这样想倒是很好,不过这也不是说就不用挑人了。既然你于某些事上看的淡,另外一些要求就可以尽可能高,我会帮你注意这些的,啧啧,时间过得真快啊,原来莺姐儿也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
两人还在感叹呢,等到王婆子走了,赵芹芹才凑过去好奇道:“娘,方才您和王姨婆商量了一些什么事儿啊?我怎么觉得方才王姨婆一直再看我这边...该不会是看我们两个出落的好看,带算把我们给卖了吧!”
王氏拿手指头戳了戳小女儿的额头,嗔道:“说什么给卖了,会不会说话?况且你也错了,人家根本不是看你,人家只不过是为了看一看莺姐儿。”
“二姐姐?”赵芹芹更疑惑了:“二姐姐她有什么事儿值得看的吗?”
赵莺莺这时候也站在了窗口,只不过她没有说什么。相对于赵芹芹的,她没有那么懵懂,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果然,王氏笑了笑:“说到事情是顶顶重要的,关于你二姐姐的婚事——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你只比你二姐姐小两岁,等你二姐姐这边完了,剩下的也就是你。”
饶是赵莺莺两世为人,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脸红。幸亏刚刚踢完毽子,还正是脸上绯红的样子,倒也没有显露出她的不好意思。只不过偷着这个空,她也会闪过一个念头——她将来到底会嫁给谁?
第129章
“那就是赵家的莺姐儿!”“赵莺莺?”“咱们这一带还有比这更标志的小娘子么?”“真是淑女啊!”“别看了边看了, 她看过来了!”
赵莺莺今日是要去绣庄交绣品的, 眼下也到了临近年关的时候, 是今年最后一次交绣品了。这之后她就要封针,一切活计等到出了正月再说。
腊月里面当然捡喜庆地穿戴, 一件洋红色花团锦簇立领琵琶袖对襟长袄,一件银红色绣浅黄折枝腊梅马面裙。行动见水晶禁步若隐若现, 又有胸前佩戴着银三事、荷包、寄名符等物轻轻作响,不似市井女孩子。
今日微微有一些薄雪,赵莺莺撑着一把宝蓝色油纸伞, 缓缓走在街面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出门的时候看的年轻男子就多了起来。想来是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越来越像长大的自己的时候吧。
十三岁是豆蔻枝头,之后的女孩子会渐渐成熟起来。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 过年就是十五岁, 而十五及笄, 这就是成年了,不能算是小儿女。这个时候的她除了面上还有些稚气,个头比二十来岁的时候矮上几分, 其他的差别已经不大了——其实稚气也少, 毕竟她又不是一个真正十四岁的姐儿。
其实赵莺莺上街能引起年轻男子偷看,除了她生的好,而市井之间少顾忌之外, 也是因为她出门极少。所谓物以稀为贵,平常见的少了,她一出门可不是都来看看。
赵莺莺不会不让人看, 也不会说什么,一则她一个女子为这种事开口并不是什么好事。二则开口了也没什么用,这些人又不是讲究规矩礼仪的世家公子,市井人家的男子哪里会懂得这些!别说偷看了,要是街面上拥挤,他们能偷偷蹭到冒昧女子身边,揩油占便宜不在话下。
赵莺莺只不过是加快了步子往绣庄去而已,打定主意以后一定不再一个人出门。自己一个人出门,连个依仗都没有。虽说知道这些青年未必敢做什么,但心里心慌是不少的。
“那赵家莺莺...大丈夫娶妻就该是如是!”一群青年中有个穿浅褐色粗布衣裳的年轻人说话掷地有声,说完满饮了一碗酒。过后向小食摊老板抱怨:“老板,你这酒兑了多少水?竟淡成这样!人家都是只兑一半的,你莫不是兑了有七成水?”
老板招呼其他的客人,连眼皮子都不抬。等到别桌的酒水吃食上齐了,这才一边择菜一边道:“我说蒋四郎,你且消停一些吧,你这酒水都赊了多少了?也就是我这里还能容情,你去别家看看,谁家与你饭食?”
一般年轻人听到这等话恐怕是要脸红羞惭的,但这蒋四郎却与别人不同,不仅没有心生羞愧,反而皱眉不悦。与一起来的伙伴感叹道:“世间多是这种人,捧高踩低。只看得到那等富贵人,却看不到我这种暂困浅滩的。殊不知我将来如何!”
这些和他一起来的伙伴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还是赞同他的话——吃人家嘴短,他们本就是跟着蒋四郎来混吃混喝的。只要管他们吃饭,哪里还管说的是不是真!于是一应吹捧起来。
那小食摊老板见了也只是摇头,说起来他与蒋家是比邻而居的邻舍,关系十分亲厚——不然为什么别家都不给蒋四郎赊账了,他这里还行得通?
想当年蒋四郎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家家计还好,蒋四郎头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后来兄长没有站住脚,他就成了他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一家人都顺着他,小时候还送他念书来着!所以他小时候也是过过好日子的。
只不过好景不长,他长到八九岁上下,老爹就死了,留下老婆领着儿女过日子。因为有蒋四郎这个男丁在,族人倒也没有抢占他们的家财,可是家里没有顶梁柱,家业败落下去也是自然的。到如今,蒋家已经是颇为穷困潦倒了。
按理说这种境况应该随着蒋四郎长大成人而有所好转才是,他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不能支撑家里?
说到这里就更让人叹息了,他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甚至老爹死后也在读,直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先生直说他将来没有科举的才能,再加上家里越发困顿,这才掇学回家。
那几年读书并没有让他增长多少真正的才学,除了让他多识得几个字之外,也就是养出了他的傲慢骄矜之气。他常常自闭苏秦、韩信这些人,是未成名前的郁郁不得志。但是才藏腹内就如同锥藏囊中,总有一日是要破囊而出的。
飞黄腾达是一定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本来么,这种志向也不算出奇,少年时候认为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也不是没有。蒋四郎的不同在于,他既认定了自己是这种人,就开始注意结交朋友,学了一些《三国》《水浒》中的做派。
这结交人并不是说两句话就成了,不说别的,至少喝酒吃饭是应该的。他自己又不事生产,这钱从哪里来?不是问做针线活补贴家里的娘要,就是去两个出嫁姐姐的家里借。说是借,其实哪里有还的。到如今两个姐夫都不待见蒋四郎,偏偏他的两个姐姐却觉得自己弟弟拿钱这是做正经事,甚至会暗中接济。被夫君发现自然免不了责骂,却也一个个心甘情愿——这一点上蒋四郎的娘亲周氏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周氏也好,蒋四郎的两个姐姐也好,毕竟都不是豪富之家,能给的钱还是太少。所以他和伙伴在城中各处小食摊、小酒店徜徉,到处都挂着他的账。如今很多店铺都不接待他了,除非他还账完毕。
“我说四郎啊,我与你说个事情。”等到蒋四郎那帮朋友散了,老板煮了一碗烂肉面给他:“前些日子我在船厂做工的大儿回家了一趟,说是船厂正在招工。薪酬不少,也包吃住,做的几年下来就能攒够老婆本。我记得你是会读书写字的,再加上有我大儿做担保,应该能进去做事。这件事我已经与你母亲说了,她说要看你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听说是做工,蒋四郎就十分愿意了,脸上没有什么好脸色。只不过想到自己如今只能在这家小食摊赊账,到不好闹翻了。便接过烂肉面囫囵了两口,这才笑着道:“多谢老叔费心了,只不过我这人不惯拘束,船厂那地方我记得管的是最严的,这便罢了吧,免得最后还带累到给我做担保的大兄。”
听起来是为老板儿子着想,其实还是舍不得吃苦。只不过这老板也并未有什么反应,实在是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多少次给蒋四郎介绍工来做,他都是这样推三阻四。其实若不是当年蒋四郎他爹有恩于他,他又何必这样吃力不讨好。
“这事儿你好好想想。”到底还是劝了一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先不说你将来什么志向,至少要先把成家的事情定下来。只不过如今这世道,没有家底,哪个姑娘能嫁?你家到你这一辈只你一个,你多少顾惜一些。”
之前蒋四郎的娘周氏已经在给蒋四郎寻摸亲事了,只不过女方家里一听说是蒋四郎,一个个都摇头摆手。别人是不知道他蒋四郎有什么志向,只知道他家穷的底掉,聘礼没处想,就连婚宴恐怕都办不起来。
更别说成亲以后了,看样子这蒋四郎都是一个靠不住了——到时候难道要女儿养活他一个大男人?无论是单单为女儿着想的父母,还是图钱财的父母,哪一个都是不会答应蒋四郎的。
说起来今年蒋四郎已经二十岁了,依旧单身一人,自然也会想些男女之事,对于娶妻也是积极的。但是眼见得他母亲请媒人做了好几回媒,选的女子都是些不堪的——这也就罢了,偏这些不堪的竟也看不上他,让他颇觉得受辱。
现在小食摊老板这样说,立刻让他想起自己所受的侮辱。立刻把筷子一放,头高高扬起:“老叔何必这样说,世间固然有只看眼前富贵的庸脂俗粉,可也有看得出我将来的蕙质兰心。别再多说了,我这就和母亲商量去淑女家提亲,她必然和那些推拒的市井女子不同。”
说着大步往外走去,小食摊老板无话可说。他倒是不知道蒋四郎口中的淑女是谁,只不过想来是谁这件事也是不会成的。在老板看来,这蒋四郎读书已经读的痴傻了,偏偏这种痴傻不是那些文章公的痴傻。那种痴傻还能考科举,搏一个前程。
他这种痴傻只让他相信书里说过的故事,相信自己也是那一类豪杰当中的一个。
“唉!”老人的一声叹息停在小食摊之前,没有被蒋四郎听到,也没有延续多久。因为又有新的食客过来,老板自然打点起精神做生意。
蒋四郎回家之后就先找了母亲周氏,商议道:“儿子听闻时间男子做事都是先成家后立业,我如今长到二十岁有心想要做事,偏偏放心不下家里。所以想请母亲给寻摸一门亲事,以后有人照顾家里,我也放心。”
这样的话周氏自然爱听,只不过爱听之余也很是犹豫。之前她不是没有找过媒人,但是亲事总是不成。如今家里并没有什么起色,这种情况下再去女方家里提亲,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只不过这既然是儿子的要求,就算勉力也得试一试。于是周氏笑着道:“我儿这话说的很是,再说我家只有你这一根独苗,若是生下孙儿,你爹这一脉才算是有后,我日后也才有脸去见他。只不过这结亲的事情不可着急,现下又是年关,恐怕难说,等到明年再与我儿细细寻访。”
蒋四郎却摆手道:“哪里还用得着寻访,真正的好女子自然是有名声的,还需一个个询问?娘,我已属意太平巷子赵家的姑娘,请您为我去求亲!”
“太平巷子赵家的姑娘?”太平巷子离蒋家的史巷并不远,差不多就是对面而已。但也不算是一个地方了,所以不常出门的周氏一时还有一些想不起来。缓缓想起来之后就摇头。
“不行不行,他们家的女孩儿如何行得!”周氏皱眉道:“我听闻他们家是一个专门卖女儿的,头上一个女儿用大价钱卖给了一个鳏夫。现在又有两个女儿在婚嫁之龄,其中一个许配的是一个三寸丁,不图别的,就为了人家聘礼给的多。剩下这一个还没有找到人家,现下大家都知道她家是要狮子大开口的,等闲不会提亲。且不说这钱从哪里来,只说他家这样的人家就做不得亲!”
蒋四郎常常在外行走的一下就听出了周氏说的是谁,连忙笑着道:“娘,您弄错了,你说的那个赵家不是我说的那个。你说的那个恐怕是家里开早食摊的那个,我说的这个却是家里开染坊的。”
可是周氏听了蒋四郎这样说,不仅没有脸色好转,反而越发暗淡了。她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开染坊的赵家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根本想都没有想过和开染坊的赵家结亲——周氏疼爱儿子不假,对儿子过于信任也不假,可是她又不是傻子,也不是儿子那种傲气到认不清自己的人。
赵家算不得富贵门庭,可是对于一般的人家,那已经是富裕殷实了。这种人家嫁女儿可选择的多了去了,图富贵的就嫁入有钱人家,图安稳的就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过日子,图将来前程的也能择一个有秀才功名的穷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