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这良家女子生的貌美的时候,愿意出手的青年人就更多了。赵莺莺虽然从来不以美貌为骄,却也不是不通俗事的,这种事情当然心中有数!
这时候蒋四郎已经恼羞成怒了,大声道:“你这小娘子好生不知趣,我原看你是闺中金质,本以为不同于流俗,倾心于你。却没有想到你这般翻脸不认人,怎的,是嫌我蒋四郎困顿,不愿示之人前?”
赵莺莺不意这个人会这样说话,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讲。现在人已经围观起来了,赵莺莺一行三人都是弱质,外人也不认得谁是谁,这会儿根本说不清楚谁对谁错——其实别人也不在意这个,他们只不过是看热闹而已。
赵莺莺气的脸红,她倒是有无数办法言辞上抵挡这人。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无论如何也成了众人嬉笑的对象了。这就是世人对男子女子的不同了,出了事情,只要有女子身处其中,不论她的对错,世人总觉得她们是有一分干系的,不然这事儿怎的就落在她头上,而没有落到旁人头上?
蒋四郎见周围的人是这样,越发得意起来,双手叉腰道:“小娘子,我本是诚心邀你赏灯的。你若是知礼节就该好好应答才是,如此这般何等的伤脸面!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这个小女子计较,现下与我同去罢!”
“我不去!你这无赖好生无耻,明明就是调戏良家女子,你当你说话像有礼人家的公子?可别笑死人了!”赵莺莺到底没忍住,她当年在皇宫里历练出来的不动声色,这些年已经消减很多了,这时候倒是只管酣畅淋漓地回敬!
旁观的人笑起来,这些人方才看热闹没有帮助赵莺莺。这并不代表他们是站在蒋四郎这边的,应该说他们就是看热闹而已。所以赵莺莺这样回击蒋四郎,众人自然也不会觉得不对。相反,赵莺莺说的没错,这就是调戏良家女子而已。而且他故意装出的那副文绉绉的样子,也确实让大家觉得可乐。
蒋四郎一向以文雅人自居,平常虽然和一些浪荡人士作耍。正如那些人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一样,其实他内心也大看得起那些人。认为自己不同于这些莽夫,只不过如今他一文不名,少不得借重这些人,才不得已交好。
这时候听赵莺莺这般说,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好。只会觉得赵莺莺面目可憎,空有佳人的皮囊,其实内里根本不堪一看。就和世人一样,只看的到他现今困顿,所以侮辱他,贬低他!
恼羞成怒之下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赵莺莺实话实说是爽快了,见蒋四郎双目圆睁却有些后怕。说到底,她们这一行都是妇孺,实在是容易被人欺负。
蒋四郎的确也是想出手的,只不过他的手中途被人拿住。从人群里走出两个男子。一个十□□,另外一个也有十五六,眉目间有些相似,显然是兄弟。他们身后还有几个少年人,显然是元宵一起看灯的伙伴。
拿住蒋四郎手的正是那个十□□的青年人,蒋四郎平常也是自忖力气大的,可是手被这青年拿住,就如同被铁钳钳住一样,再也不能动弹。再看他们人多势众,这时候心里已经怯了起来。
心有不甘地看了赵莺莺一眼,却自己说服自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于是赶紧道:“兄台兄台!好汉,哎哎哎,且放手,我并无什么他意,只不过这是我家未婚妻,一时闹了脾气,所以才这般说话的。其实这都是家务事,家务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青年的手拿的更紧了,一起的年轻人也笑了起来。赵芹芹听这人说的这样无耻,有心反驳,却不想有人先了她一步。
原来是那跟着的年轻人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了起来,大声道:“蒋四郎算了吧,大家都是街坊邻里的,你说上亲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可别攀扯人家小姐了,人家可是好人家的女孩子!”
大家都是有眼睛的,眼看蒋四郎虽然不至于生的人物猥琐,但气质下乘,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而赵莺莺呢,人物皎洁,犹如远山之月,春日之花,实在不是等闲可以逼视。再加上两人穿着打扮,一个是困顿人家的子弟,另外一个是富裕人家的姐儿。蒋四郎所说的未婚妻确实没有可信的,旁观者也都哄笑起来。
拿住蒋四郎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和弟弟伙伴等人一起出门看灯的崔本。本是路过,对于旁人围观的热闹也不在意。不过他弟弟崔源显然喜看热闹,一下就钻入了人群。他怕幼弟惹出麻烦又不能应对,所以也就立刻跟了上去。
却没有想到看到的是这个场景,那蒋四郎他也认得——该说甘泉街左近的人家就没有不认得他的。纵使不认得,恐怕也听过这个名字。崔本对于这个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反正这种人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却没有想到今日一见就能看到他在欺负赵莺莺,心中立刻怒不可遏起来。
拿住了人,却没想到这人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未婚妻’三个字,心中更添愤怒!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和崔本崔源兄弟一起的青年当然也至少是品性端正的。这时候见崔本先出来见义勇为,哪个肯落于人后,立刻也都钻了出来。不管怎么说,先壮了壮声势再说。
等到出来才发现被人调戏的竟是赵莺莺,一个个更是摩拳擦掌想要表现表现——这也不奇怪,正如有如玉公子在侧,女子总会更加注意打扮,唯恐落后于旁的女子。男子这边也一样,赵莺莺作为常常被他们议论的邻家少女,他们不见得有男女之意,但是想要表现是肯定的。
赵莺莺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崔本,再看其他的少年,也是眼熟的人。想来都是街坊邻里的熟人,心里放松下来。不管怎么说,只有自己姐妹和李妈妈的话,总是会让人觉得十分心慌的。
崔本看了一眼赵莺莺,却没有说什么,只不过用力一推然后松手。蒋四郎即可==即刻跌倒在地,他身后的人群也是退开,只看他跌的狼狈,一个个大笑起来。蒋四郎最好面子,此时格外羞惭。有心想要反击,但看对方,别说人多势众了,就是只有崔本一个,他也应付不来。
这时候他已经认出崔本,于是站起身来,一边外人群外逃窜,一边放话:“崔家七郎,你且等着!今日就算了,日后我蒋四郎一定要你好看!”
这等放话崔本只当是笑话来听,蒋四郎这样的人,别看他结交了许多街痞流氓,一旦使劲会让人觉得十分麻烦——大家一般都是正经人,对于他这样的,自然是敬而远之。
其实他哪里算是结交,那些人只不过是想要白吃白喝而已,偶尔替他撑门面则是为了下一次继续白吃白喝。所以这种撑门面就是很有限的那种了,超过吃饭喝酒的价值了,那些极精明的流氓可不会干。
至于崔本这样,第一,他家兄弟极多,一般人不会不开眼惹上他家。第二,他的酒坊生意是给街面上的管事的每月给钱的。这种街痞们收钱当然可以看作是‘苛捐杂税’的一种,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至少店铺收到骚扰的时候,他们必须得出面解决。不然店铺联合起来换另外一些人管事,他们也莫奈之何。
当然,如果蒋四郎有脑子,这两种办法都不选,打算让人半路劫道,敲他闷棍——其实这个办法不错,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但是行不通!崔本的崔家酒坊到他家,实在没有什么阴暗背人之处可以下手,崔本又不是一个爱走夜路的。这些人难道能光天化日之下行事?真要是那样,衙门就该请人了。
人已经被赶走了,赵莺莺赶忙行礼:“多谢崔七哥!”
崔本见他依旧认得自己,嘴角微微弯起,只不过不是观察细致的人恐怕看不出来。譬如旁边咋咋呼呼的崔源,他还是崔本的弟弟呢,这也没注意到,这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崔本摆摆手:“不用谢了,本就是相好的街坊邻里,遇到这种事哪里能白看着。只不过你们也不该独行的,这元宵节热闹是热闹,却鱼龙混杂的很,实在该有家人跟着才是。”
崔本本来虽然老成,却也不是这种对人指手画脚的人,只不过面对赵莺莺,不由得就多说了许多。旁边崔源看着不由惊讶起来——他七哥也不是随便管闲事的,方才见义勇为也就算了,这时候竟教导起赵家姐儿来了,实在是稀罕呐!
赵芹芹听他这样说已经是不乐,赵莺莺却还好。不管中听不中听,至少人家这话是真的为你好。所以再次行礼:“谢崔七哥提醒了,只不过方才人多,已经和家人走散了,也是无法。”
众人听说赵莺莺赵芹芹是和家人走散了,立刻眼前一亮。有人立刻提出要送赵莺莺赵芹芹回家——经过刚才的事情,赵莺莺赵芹芹也没有了逛街的心情,关于回家当然是意动。
只不过看这群少年人,赵莺莺又很犹豫。他们姐妹二人和一群子弟行动实在是不妥,而且非亲非故的,这样麻烦人家也不妥,于是推脱起来。
第132章
最终赵莺莺姐妹还是让人给送回来了——若真是等到元宵节的热闹散去再回家, 那就不知道到几时了。不过没有一群人声势浩大地送,只有崔本崔源两兄弟一起而已。崔本也是看出了赵莺莺的犹豫之处,主动提出的。
赵莺莺本就不是犹豫矫情的人, 既然她的忧虑已经解决了, 自然就由崔家兄弟送回家去。一路上赵莺莺和崔本都不大说话, 倒是崔源和赵芹芹两个小的,都是爱说爱闹的性子, 竟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听两人说话, 不知不觉赵莺莺心情镇定了很多。等到了家门口, 再三谢谢了崔家兄弟两个。就连一贯跳脱的赵芹芹也明白今日是受了人家恩惠, 赵莺莺行礼道谢, 她也行礼道谢,十分真诚。
送了赵莺莺赵芹芹归家,崔家兄弟再上街时候已经不早了。崔源年纪小爱玩爱闹还想上街,崔本却是没那个心思了。于是兄弟两个在甘泉街上分手,崔源依旧去玩,崔本却是一个人家去了。
一路上他都想着赵莺莺刚才的事情, 崔本这人面上看不出来,其实为人颇有侠义之心。所以刚才出手在朋友们看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和平常的他决然不同!
往常他出手助人不过是本性如此,内心固然会因为恶性而生气, 却绝不会有今天的愤怒。追究原因不过是因为今天的事主并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而是赵莺莺——没有人看得出来崔本对赵莺莺有什么不同, 但是崔本自己知道那是不同的。
说起来崔本认识赵莺莺极早,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见过。不过当时赵莺莺才是个女童,他自己也年纪尚小,自然没有什么蒹葭之思。要说开始不同,还是两三年前,赵莺莺的大姐赵蓉蓉出嫁的时候。
当时赵家嫁女,请的厨师还是崔本的大哥崔仁,而崔本则是代表崔家去吃席。赵莺莺当时不过十二三,身量尚小,却已经有了一种自然风度。崔本常觉得她不似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姑娘,沉稳聪明的多。
之后崔本就有意无意地和赵莺莺交集多了起来——其实并不是交集变多了,而是之前有交集的时候崔本都不甚在意。而如今一旦有交集,他都有关注着。
事情有时候就这样古怪,以前没有注意的时候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一旦因为一点点心触而多看了几眼,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得他的心。到现在为止,他对赵莺莺喜欢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外人见他对赵莺莺,不要说靠前了,就是提一句都是没有的,就以为他和所有人都不同,对赵莺莺这个远近有名的女孩子没有兴趣。其实不是的,就像平常有人喜欢一件东西,正是因为喜欢,所以碰都不敢碰,生怕碰坏了。
放在对女子身上,还有一个专门的说法——唐突佳人。
崔本从来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对赵莺莺多说几句话就会失了分寸,就像上次在药局里一样。明明是想说些话的,最后却变得那样生硬。不过他为人有决断,也不是没有以后的规划。
之前他提前拿到分家的钱,已经拉起了自己的家业。现在他酒坊经营的不错,这就更有底气了——他的规划就是自己做出一番成就,然后再请媒人去赵家提亲。话说只是嘴上说说有什么用,他就要讨赵莺莺做老婆,这才是正经,远比一日说她千百回来来的振奋!
之前他就拐弯抹角地从自己大嫂那里得知,赵莺莺的娘王氏已经有所打算。她准备赵莺莺十五岁的时候才请媒人到处看子弟,十六岁的时候正好定亲。最后十七八,年龄最好的时候嫁人!
所以去年他按捺住了,等的就是今年再告知家中老父和大嫂,请人上门说亲。却没有想到一些轻浮子弟根本不管赵家的声明,自顾自地就请人说亲了。崔本颇有些心惊,生怕赵家就将赵莺莺许人了。好在最后听到的消息,赵家都以赵莺莺年纪太小给拒了。
之前蒋四郎家上赵家提亲,因为没有通过媒人,所以外人很难知情——其实更难的是联想到蒋四郎和赵莺莺。毕竟自古以来的风气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以赵莺莺家的境况,就算不攀高枝,也该寻一个差不多的人家才是,哪里轮得到蒋四郎!他家负债累累,都穷的揭不开锅了。
直到今日,方才他和崔源一起送赵家姐妹回家,听赵芹芹和崔源抱怨,这才知道,这个蒋四郎是往赵家求亲被拒了的!
这让他如何不愤怒!一个这样一事无成的街痞浪荡子,无赖之人竟然也向赵家提亲?而且今日竟然还因为提亲不成而生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让他心里有是生气又是着急,生气的当然是蒋四郎这个人物。着急的则是蒋四郎之流都在提亲,他再不出手是不是就迟了一些。
他倒是有心和家里说一下这件事,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毕竟家里也不止老父和大哥一家。人多口杂,事情还没有成恐怕就宣扬的满天都是了,崔本最是厌恶这个,所以他原本的打算是上门说亲前夕再和家里说。
反正就他看来,家里也不可能对他看中的亲事有意见。一个是他现在也算是自己承担自己家业的大人了,一般家里人谁会对他指手画脚?另外崔赵两家关系本就相近,娶一个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女孩子,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本来的打算是再过半年,自己这酒坊经营地更好了一些再说提亲事。现在却觉得紧迫起来——虽说王氏的打算是先请媒婆张罗,定亲应该是明年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说的准?说不定半道就有了一个再满意不过的女婿,拍板定下了!
夜间躺在床上,想着这件事,崔本心里暗暗计较:这件事恐怕要重新计划计划了!
确实要重新计划,不过不等他因为这件事麻烦家里,家里先找上了他的麻烦。就在第二日,正月十六。现在是正月里,即使分家了的兄弟也常常去到老父那边,也就大哥崔仁的房舍处。
女眷们打叶子牌、消遣说话,兄弟们则是就着小酒喝下酒菜,说些少年时代的事情。又因为崔本如今新分家出来了,所以今年说他的特别多。
崔家的规矩并不严,对于孩子分家也是一样。长辈并不一定要孩子等到自己去世再谈分家,而是更喜欢看子弟分散,每一个都能支撑家庭。这也是当年的崔家先祖的见识,按照他们的看法,崔家子弟之间真有情谊,即使分家了也会相互扶持。若是彼此生厌,那么就算没有分家,也不要指望互相帮助,没有互相扯后腿已经算是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