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吉怎么肯!他本就是可以选的烧酒。于是摆摆手:“不是因为这酒的关系。”
说话间吃了一口菜,然后努努嘴,示意崔本也喝。崔本也没有办法——这让他想起往常谈生意的事情,那时候也是能喝才好说话!那些个管事也好、老板也好,敬你的酒照单全收,之后再说生意的事情就好说了。
酒桌上的承诺也是要守的!你的酒喝的干净利落,事后对方就不能说话不算话了。若真是这样,这件事传出去,对方还怎么上酒桌做人?真不想答应一个人生意,那就以后不要上他的酒桌嘛!
崔本其实也不大了解赵吉,这时候也只能笑笑,像谈生意的时候的做派,一口气把酒闷下去。果然,一杯酒之后赵吉的脸色热情了好多。执酒壶给他又满上,笑着道:“我年轻的时候喝的多,这样的烧酒一次能喝一斤!现在不行了,最多只有三两。”
崔本点了点头,一斤并不如那些苦力、船工的量,听说那些人喝烧酒最厉害,这种不掺水的好烧酒也能喝上一斤到两斤。但是赵吉做的活计又不是那种下死力气的活计,酒量一斤已经不小了。
“三两已经不少了,三叔量好!”崔本这样说着,又一口把杯子里的酒给闷了。然后就吃了半盘子豆腐干炒人参米。
崔本喝酒很爽快,赵吉则是很随意。也就抿一口吃几口菜,抿一口吃几口菜。他这边的小酒杯还没有喝完,崔本那边的酒壶就已经空了。看到这个,他赶紧让伙计上酒,然后对崔本道:“本哥儿的酒量倒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如你。”
崔本也不隐瞒,只道:“这也没什么,到底我是酿酒的,整日和这些打交道,练出来了。再者说了,我如今和酒楼、大户人家的管事谈生意,我是卖酒的,若是喝不过他们,他们就要低看我。有些时候也是没办法了——不过今日不同,今日是和三叔喝酒,尽兴就是了。”
赵吉笑着点点头,似乎是很为崔本这话高兴。但其实他不是为了崔本最后一句话高兴,他是为了崔本前面的话!
赵吉并不是个酒鬼,平常在家喝酒也很讲究分寸。这一回却这样不管不顾,难道真是觉得‘酒量看人’?怎么可能!若崔本是个大酒鬼,他那才要着急起来。就是这样平常不大爱喝才好!
两叔侄一边喝一边吃菜,中间添酒添菜的,一顿中饭吃了快两个时辰。到最后,赵吉这边一壶酒没有喝完,崔本那边已经空了三四个酒壶。心中计算,那只怕快有两斤的量了。饶是崔本好酒量,看神色也有些醉。
就是这时候赵吉才不催他喝酒,只是和他聊天,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别说,崔本就是有些喝醉了,头脑也十分清晰,说话也是条理分明的。只不过偶尔问话半天答不上来,再看他,他竟是对着不知道什么,发起呆来了。
最终赵吉结账的时候才能确定这小子醉的确实不轻——赵吉结账的时候他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若他还有一丝清醒,这时候都是要下死力气拦住赵吉,然后自己付账的!这难道是普通的吃饭吗?哪有想当人女婿,吃饭却让人付钱的!
赵吉也不让酒楼小伙计叫人,而是自己搀扶了有些走不稳当的崔本,一路扶着往崔家酒坊走。看着崔本喝醉了十分安静,倒是有些称奇,方才在酒楼里已经试探很久了,这会儿就不再说那些了。
而是把着崔本的手臂,感慨一般道:“我是看着本哥儿你长大的,如今也知道你是一个好后生......不说了不说了,送你回你铺子休息......你要记得以后,以后好好待我家莺姐儿。”
醉了的人能不能记得喝醉时候的事情?赵吉不确定。他自己喝醉的时候几近于无,少有的几次当中,有的事情记得,有的事情则是不记得。不过这话本就不指望崔本记得,也就无所谓了。
把人交给了酒坊的伙计,赵吉就回了家。到家的时候王氏早就从毛嫂家里回来了,中饭也是吃过了。闻到赵吉身上酒气颇重,便问道:“这是哪里去了?喝了这么多酒?没醉?”
赵吉其实也有一些微醺,不过头脑很清晰,所以并不觉得自己醉了。便哈哈一笑道:“没有醉,这酒气恐怕也不是我喝多了,而是本哥儿喝多了。我今日特意去了一趟崔家酒坊,定了四十坛酒。用于以后莺姐儿成亲的酒宴,还有莺姐儿的嫁妆。”
王氏听到这事儿愣了愣,赵莺莺出嫁确实要准备酒。但是她没有想到丈夫会用这个借口去找崔本,这样快的手脚,要知道媒婆这边都还没有上门呢!不过仔细想想也就知道了,赵吉虽然从来不说,可是对于儿女婚事,他一直上心的很呐!
“怎么样?专门跑这一趟的,你倒是看出什么来了没有?”王氏投湿了帕子给赵吉擦脸:“你也算是看着本哥儿长大的了,平时知道的还少?这时候巴巴去看他,倒是知道了什么和平常不同的?”
赵吉随便王氏摆弄,擦过脸后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半躺在床上道:“这是自然的,看侄子能和看女婿一个样?以前我只消知道本哥儿是个能干后生就能够了,如今哪能只看这个,最重要的是人品!”
“所以你就和本哥儿喝酒去了?”王氏咬牙拧了赵吉一下:“那些酒品如人品的鬼话你也信!”
赵吉嘿嘿一笑,摇头摆手道:“怎么会,我哪里是信这个的!我原来不过是担心本哥儿因为做酿酒行当的关系,自己也是个酒鬼。或者喝醉了有些不好的习惯——一些人平常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一旦喝酒了就没眼看了。”
赵吉喝酒之后总会有些话痨,这时候也一样。絮絮叨叨和王氏感叹:“你知道的,本哥儿经营这个产业,最重要的是要到处和人谈生意,这就免不了要喝不少的酒。若是他自己还是个嗜酒如命的,那可不大好。什么东西都有一个度,喝酒多了也伤身。”
“再有就是喝醉之后的脾气......生意场上喝酒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能如此而已。所以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希望他喝醉之后习惯好一些。最好的是那种喝醉就睡觉,一觉大天亮的,那样还省事了。”
赵吉这时候已经完全带入老丈人的角度了,想的是女儿嫁给崔本的时候会面对什么。
“那你这一回看本哥儿如何?”说真的,王氏的关心并不会比赵吉少一分一毫。这时候赵吉说的这件事也是她想知道的。
“好!”赵吉先是说了这一个字,然后就大加赞赏道:“那小子乖觉的很,我灌的酒他那里敢推辞,喝的也是干脆。到后头醉了也没什么脾气,我送他回了酒坊,倒也稳当的很——太稳当了,我都要怀疑他装醉了。”
“后来想一想,喝了那么多还能不醉的,懂得装醉......那也就不用担心了,想来平常不会有什么醉的时候。”
第140章
王氏上毛嫂家的时候, 毛嫂正在收拾家里。开门一看是王氏,心中一喜, 想到昨日的事情, 心道:赵崔两家关系竟好到这个地步!难怪崔家敢让我在这时候还上门提亲, 原来也不是没有底气的。
原来毛嫂真是很不看好崔家提亲这件事的, 在她看来赵家可选的人家那么多, 比崔家强的不是一个两个。既然是这般,那赵家拒绝这门亲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她之前上门提亲也不过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办不成的话也没什么, 当是结个善缘, 以后崔本的亲事也能落在她头上。
只不过她没想到, 完全没报希望的事情竟然成了!只不过好事就是好事,她可不会犯糊涂反应不过来!连一个磕绊都没有打,毛嫂立刻把王氏请了进来, 泡了一壶苦丁茶,又拿了瓜子和蜜饯待客。
王氏和她喝茶,说些零零碎碎的话。这也是世人的习惯了,很少有机会开门见山, 更多的时候都是先说些无关紧要的。有了一个引子之后, 这才能往下说。
毛嫂见火候差不多了, 这才放下茶盏, 试探道:“赵三太太来寒舍恐怕是有事,我不过是个下九流说媒拉纤的。您到这里来,我就只能往这些事情上面想——难不成您是昨日的事情有了回应?”
王氏也不矫情, 笑着点点头:“昨日我仔细想了想,儿女婚事还是实惠最要紧。我家和崔家何等知根知底,嫁到他家当然是比别家要强得多......而且本哥儿我也是看着长大的,实在是个好后生。”
王氏并没有在这上面说什么挑拣的话——那纯是得罪人!你既然都已经答应嫁女儿了,可以因为别的事情提出意见,可是对于准亲家、准女婿,那还是要多多地说好话的。不然呢,各种抱怨真的会对日后有好处吗?
这就像是婚礼上的‘难新郎’,只要不是犯傻的人家,都会十分注意分寸。不然的话,遇上一个格外刁钻的姑爷,这上头受了气,迟早是要讨回来的。到时候啊,吃亏的还是自家闺女。
“等到晚一些的时候,我也和莺姐儿她爹说了一声——既然是崔家本哥儿,又有什么不应的。这是他的意思!说起来知道这个后,他倒是比我还上心。之前他就喜欢本哥儿,让家里哥儿和他学......”王氏说这些话半真半假,不过花花轿子众人抬,多说一些好话,从毛嫂这里透到崔家,这总是没错的。
毛嫂也举得王氏聪明,按理说,之前赵家有这么多人提亲,应该让王氏变得心气高起来才对。即使因为赵崔两家关系亲密,又因为崔本实在是个好的,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那她也应该十分倨傲才对。
可是现在呢。十分和气不说,对崔家,对崔本,那也是赞了又赞!这是为什么?这正是别人有眼色!晓得既然下了这个决定,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毛嫂做媒也有一二十年了,经手的姻亲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对。眼睛见过那些愚夫愚妇是如何结亲的——实在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真那么嫌弃人,那还结什么亲?既然已经结亲了,那就好好说话!
什么人家家里穷,什么人家子弟不上进!这是女方对男方的。什么女孩子生的平庸,什么女孩子不够勤快!这是男方对女方的。说句实在话,这都不怎么讨喜,除了让两家关系变得不好之外,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
特别从实际情况出发,前者格外不可取!知不知道啊,你家姑娘从此以后就要进这家门了,她的日子拿捏在人家手里。你家这样作死地得罪人家,日后当人家媳妇的时候如何过日子!
只可惜这些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以为这样能表现出自家的不好惹。就像是下马威一样,先让亲家的皮紧起来。到时候女儿嫁过去压倒婆家,或者自家过去帮忙说话的时候声音也能大一些。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毕竟一个家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好多悍妇不就是看准了时机,从不留情面,这才拿捏住了婆家一家人——这也鼓励了这些人家。只不过那些犯傻的女方人家恐怕没有注意到,这种媳妇还是少数中的少数!毕竟,这个世道,女人面对婆家还是天然出于弱势的。遇上婆家有一个稍微强硬一些的,那时候就知道这些手段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到十分困难的境地。
王氏这边好说话,毛嫂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只听她连声夸赞:“不是我说,咱们这一带,还有哪家姑娘比莺姐儿出挑?没有的!一家有女百家求,说的好像是人人家里的姑娘都能够这样,其实不然。真正能这般的姑娘少之又少,莺姐儿如今是这样,难得呢!”
又道:“之前求亲的人家那么多,我说句实在话,比崔家条件好些的不是没有。换成是一般的人家早就答应别家了,也就是太太你们家,真是实在疼惜女儿的。不图那些虚好看,为的就是女孩子的日子!”
“崔家的亲事我之前也做过,他家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找遍整个扬州,这样爽利简单,又不缺兄弟家人扶持的人家也不多见呐!你家莺姐儿嫁过去就能当家,上头没有婆婆啰嗦,中间没有小姑小叔麻烦。妯娌是有,可是一则,都不是什么麻烦人。二则麻烦又如何?已经分家的妯娌...咱们私下说话,那根本不算事儿啊!”
有些话好说不好听,王氏听到这里,心里是赞同的,不过表面上只是微笑,并不说什么。
毛嫂也不是要她说什么,见她神色很好,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又拍着大腿道:“赵三爷欣赏本哥儿那是大好事,人家都说女婿半个儿,到时候更和睦了......”
两人零零碎碎说了许多,王氏最后道:“这件事就全拜托您了,给崔家去个信,就说我家答应下这门亲事了。只不过亲事还有许多要商量的事情,我们也得拿起来了。”
毛嫂当然是满口答应——她巴不得赵家和崔家马上就结亲,赵莺莺和崔本明日就办婚礼!这般的话,她的谢媒钱也能到手了。只不过事情不是这么容易的,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段婚,侧面也说明了结亲不容易,所以要格外珍惜。
王氏告辞离开之后,毛嫂略作整理就去了崔家。见毛嫂昨日来了的,今日又来,崔家大嫂有些奇怪,顺口问道:“嫂子今日就来了?莫不是赵家给了好回音,婚事上面有了眉目?”
“恭喜仁哥儿媳妇了!这件事果然成了!。”
毛嫂喜气洋洋地这般说,这反而让崔家大嫂有些反应不过来,要知道她刚刚顺口一说,那真是顺口啊。只不过是婚事拜托给了毛嫂,见到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罢了。
可是关于从她这里得到关于赵家的好消息,那她还真没这么想过——想过赵家会答应,可是也该等几天的。这么快,像是没怎么犹豫一样,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
愣了一下之后,崔家大嫂很快反应过来,也是满脸喜色:“嗳!真有这事儿?赵家那边给信儿这么快,实在是超出预计了。到底谢谢嫂子,这也是嫂子的功劳啊!”
其实更多是和毛嫂没什么关系,这一点毛嫂自己知道,崔家大嫂也知道。不过这种事谁会说穿?大家做事情都是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的,非要什么都认真,也就不存在交际一说了。
果然,毛嫂立刻笑着摆摆手:“我不过是从中说和而已,实在说起来还是仁哥儿媳妇家自己好,本哥儿又是一个上进的。若是没有这些,任我舌灿莲花又有什么用?那些讨不着媳妇光棍好多着呢,媒婆要真那么有用,何来这些人!”
毛嫂又拣着王氏说过的那些好话说给崔家大嫂听,末了道:“这都是人家赵三太太自己说的,你说说看,不是你家好又能是什么?”
崔家大嫂听的满心欢喜:“赵三婶婶也是说的过了,不过是因为咱们两家朋友关系,本哥儿又是婶婶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家孩子一样,这才有这样的说法。也就是咱们两家私下说说而已,真要是让别家知道了,该笑掉大牙!”
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还不够给面子,又吹捧起赵莺莺来:“咱们本哥儿那几句赞算什么,都是亲戚朋友给小辈面子而已。真要说起来,还是莺姐儿硬扎!若是莺姐儿不好,哪里会有那些人家上门求亲。这可不是赞小孩子几句,是实实在在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