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添乱了,我刚才不是还说呢,家里希望茂哥儿消停一些?不是不让他学,就是太早了一些。至少也得蒙馆读完书再说啊!现在他就这样兴冲冲的了,你要是还这样帮忙,他那不是要上天了?”赵莺莺隔着车帘子捶了捶崔本的背。
家里子弟学艺是一件大事,可是这件事委实不难,在崔本这里也只能算是一件小事了。她笑着列数了一些扬州有名的白案师傅,心里记得有这么一件事也就不说了。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饶是这骡车走的再慢,也到了家。
下车的时候正遇上住对面的邻舍,见崔本扶着赵莺莺下车,笑着调侃道:‘本哥儿到底不同了,这是有媳妇儿的人了!“
崔本笑着拱拱手,却没有反驳什么。
赵莺莺自腰间拿出钥匙,捅开了门锁。桃儿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赵家,家里无人看家,自然是要锁起来的。
只有崔本感叹了一句:”实在是不方便,等等吧,等这一季赚些银子了,再买一家人在家里做事,就像大哥家一样。“
崔本是雇了丁婆婆不错,可是这是雇佣。这样的话,平常只有家里有人的时候才会让丁婆婆来家做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丁婆婆人品没有什么问题,可崔本也不会心大到让一个外来的人随便进出自家。
他家又不是那等穷的没有隔夜粮的人家,也不担心有什么偷盗的事情。
对于崔本的打算赵莺莺不置可否,她才初初入门而已,对这种安排最好是不说话。等到将来看着,要是好的,她照着做,要是不好的,自然就裁掉,总之都是有道理的。
两个人在赵家是吃过了中饭之后,又坐了一会儿才来的。这时候白日并不长,再加上路上耽搁的,这时候竟也到了做晚饭的时候。这个时候丁婆婆倒是来的准点,一来就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崔本去酒坊里问一问今日的经营,桃儿则是收拾屋子,赵莺莺则是整理自家的嫁妆。这三日她可忙的很了,连这个也只是堆在正房西屋的耳房里。
现在总算是要开始过日子了,在此之前可不是要好好理一理。最重要的是其中有很多就是过日子使用的东西,正该拿出来的。
等到崔本急匆匆地从酒坊回来,家里已经做熟了饭了。桃儿正在摆饭,除了桌上的这一份之外,提前预留了一份。这一份是丁婆婆和桃儿的,只不过桃儿只用自己吃,分量不大。丁婆婆就不同了,她除了自己吃还能带一份儿。
丁婆婆是个孤寡老人,这也是崔本雇她的原因之一。理论上来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跟着崔家吃饭也就是了。不过因为崔本不用他做早饭,所以特别让她晚饭多带一些回去,也是明日做早饭的意思。
桃儿本来并不大在意这个,只不过见丁婆婆一下分了一半的菜走。特别是那一碗火腿,恐怕她留下的倒比崔本和赵莺莺桌上的还多。心里有些不快!
她既然是做赵莺莺的陪嫁丫头来的,心里头当然只有一个赵莺莺,这点菜虽然只是小事,却也是用的她家小姐赵莺莺的钱——赵莺莺嫁到了崔家,那崔家的钱不就是赵莺莺的钱?
特别是丁婆婆不是占一点小便宜那么简单,她自家拿的都快比主家多了!倒有点不是主家给她分东西,而是她先用,然后剩下给主家的意思。桃儿看着能顺眼才怪!
昨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件事,只不过第一回她没当回事儿,或许只是例外呢!直到今日又是一样的,她这才晓得人家才不是例外,早就成了常例了!
桃儿并不是莽撞的,她并没有和丁婆婆闹起来,只是心里默默记下这件事。晚上给赵莺莺送热水的时候小声把这件事说了,赵莺莺听着,却没有说该怎么做。只是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别说什么,等迟一些日子再料理。“
这件事与其说是一点点菜的事情,还不如说是规矩的事情——哪有这样的规矩呢?
所以赵莺莺也就不急着办了,现在她才刚进门而已,这时候为一点小事就闹起来。崔本不会说什么,恐怕院墙外面的人该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了。赵莺莺不是一味为了好名声,只是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败坏掉自己的名声——名声有时候是不值钱,可有时候又很值钱了。
“刚才桃儿和你说什么?”崔本正好这个时候走来。他当然对你和小丫头的悄悄话没兴趣,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第168章
不过这也是有好处的,等到白日的时候, 他就舒服了。大可以送完菜之后回家, 睡个回笼觉都没人理他。崔本就不同了, 他是起的早,中间也没什么休息的时候。
只不过娶了赵莺莺他才知道,勤奋这件事向来是对比得来的。和一般人对比, 他当然是个勤奋的, 可是和赵莺莺这样的人放在一起, 他就知道拍马也比不上了。赵莺莺自嫁到了崔家, 除了有一次迟了一会儿起床外, 其余的时候都准的不能再准, 而且比他还早!
“你不必特意起这么早,你原本在家就没个准点要起来, 何不舒舒服服多睡一会儿?”其实崔本更想说, 若不是他已经是支撑门户的男子汉了,他其实也是要睡懒觉的——他是那种会做自己该做的事的人。同时他又是一个普通人, 更多时候他当然也会好逸恶劳。只不过人生在世, 身上的责任也很重,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可是赵莺莺不同,按说她尽可以在家睡懒觉、休息,反正她又不需要每日经营铺子。就算日后重新开始绣花赚钱, 那也是随时可以做的事情,不必早起、不必点灯熬油,她当然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是我早就习惯了这个时辰起床,到了这个时候就醒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赵莺莺睁大了眼睛,看着崔本。
赵莺莺从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到了这辈子,十年功夫也没有改过来。对于她来说,睡懒觉什么,根本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经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崔本认真地看着赵莺莺,当他明白赵莺莺说的是真话,而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也只有瞠目结舌。
在几次赵莺莺比他起的还早之后他总算是放弃纠正赵莺莺的习惯,转而随她去了。而至此之后崔本也有了一个好处,他再也不用上早食摊上面对付早饭了,赵莺莺既然起的比他早,简单做个早饭当然容易的很。
赵莺莺既然起了,桃儿当然也不会赖床,跟着赵莺莺一起来到了厨房。赵莺莺只是看了一下厨房还有什么菜,就决定今天早上吃猪肉白菜汤、油煎毛豆腐,主菜就用昨日的剩饭做锅巴好了。
赵莺莺先打开了一块白布,底下就是已经长毛,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毛豆腐。这是赵莺莺带进门的‘嫁妆’之一——当日陪送的家当里还有好些坛坛罐罐,这可不光只是一个坛子罐子之类,就像陪嫁的柜子里面不可能空着一样,都是装着东西的。
米缸里放着的是满当当的米,泡菜坛子里是各种各样的泡菜!至于毛豆腐,那还是成亲前两天王氏做的,放到今天倒是刚刚好。这种东西也不大经放,赵莺莺迅速决定了今天早饭的食谱。
所以崔本早上起床的时候就闻到了很少闻的香味,赵莺莺正在放烧热了油里面放一块块的毛豆腐,桃儿在灶下不断地加大火。赵莺莺就像当年给她做这道菜的王氏一样,用竹筷子翻动,这样毛豆腐在油锅里不停翻面,直到豆腐上的白毛倒伏,煎到了豆腐两面金黄,这就成了。
桃儿拿出一个底部绘着桃花花瓣的青瓷碟子,把油煎毛豆放一块一块地垒在盘子里。最后点上酱油,浇淋上一层辣椒酱,闻着香味,看着菜色,桃儿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赵莺莺抿嘴笑了起来,这道菜她小时候爱吃,那时候王氏做的却不算多。豆腐虽然便宜,做成毛豆腐也花不了多少心思,可是油煎毛豆腐是要用油的,而且说的上很费油了。所以王氏做的毛豆腐一般都被用来烧汤了。
等到赵家有钱了,完全不在乎这一点儿用油了,王氏又看不上一盘小小的毛豆腐了。有多少更高级更好吃的菜色,怎么会偏偏做一盘油煎毛豆腐?至于这次陪嫁的东西里怎么放了满满的毛豆腐,这又是另一回事儿了,就连赵莺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简单的菜色被端上了桌,崔本看着桌上的油煎毛豆腐挑眉:“我说怎么又香又臭,原来是毛豆腐。”
“不吃毛豆腐?那就就着汤吃锅巴,那也很下饭。”赵莺莺是早考虑到这一点的,像是毛豆腐这样的才,虽然不像‘臭鱼’‘臭蛋’之类的,只是少数人喜欢的。但这还是特意把一些食材‘放坏’才能得到,这种吃食肯定会有人不习惯的。她并不知道崔本吃不吃,不过不吃也不要紧,反正有汤有锅巴,足够吃早饭了。
崔本夹了一块毛豆腐,觉得表面很有些筋道,又有一些油煎的香气。至于毛豆腐本身的鲜香更不用提了,正是他记忆中的味道。这一天他就着这一盘子毛豆放,吃个早饭竟然吃撑了。
“我小时候我娘最不擅长厨艺,偏生我爹不愿意在家还做饭,总之是我娘做什么吃什么。我娘什么菜色都一般,唯独毛豆腐做的好,大概是因为她祖籍在徽州吧,到我外婆这一辈才搬到扬州。”崔本似乎是在回忆。
“我小时候就爱吃油煎毛豆腐,只可惜我娘毛豆腐做得好,再加一道‘煎’的工序,那又不成了。组后出来不是糊了就是差这火候,还是大哥——大哥那时候年纪也不小了,试着做菜,一做就成,可比娘要强得多。”这盘子油煎毛豆腐就是那个味道。
赵莺莺笑了一回:“当是什么呢,原来还有这样的掌故。这也不难,若是你爱吃,我接着做就是,原来也就是我爱吃的。”
崔本吃完早饭就要去酒坊做事,赵莺莺送他出门。在门口不免问他:“你中午是回家吃饭还是在酒坊那边吃?若是酒坊那边吃,我让桃儿给你送过去!”
“回家吃!”崔本想也不想直接道。酒坊离家里很近的,回来一趟并不费什么时候。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在酒坊吃饭有什么意思,家里吃饭怎么想都更好!
赵莺莺点了点头送崔本出门,等到他走了。赵莺莺也不像别的无事妇人一样带着一袋瓜子各家走动,而是关紧了门户。桃儿洗衣裳、洒扫内院,赵莺莺自己则是收拾西屋——她和崔本就在这间屋子起卧,她不大乐意别人来收拾。
才做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桃儿放下衣裳去开门,来的却并不是什么客人,而是来做事的丁婆婆。丁婆婆一见桃儿手上皂角泡沫,脸色就不大好起来,只扯了扯嘴角,勉强道:“桃儿姑娘做事倒早。”
桃儿甩了甩手:“也不算早了,吃过早饭了这都。”
自从赵莺莺加入崔家之后,丁婆婆就难过看。一开始他以为伺候的人多一个了,该涨钱了。谁知道赵莺莺不仅自带着丫鬟,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个懒惰妇女。每日早起起来做事,那些粗使的活她不做,但细活和女红是不停的。她不仅别想涨钱了,没被辞退就算好的了!
她最近都比以前起得早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再像以前一样,她根本拿不准赵莺莺这个当家主妇会不会把她给辞了。
正好这时候对面邻舍的院门开着,主妇正在院子里扫地,笑着道:“丁婆婆来的忒迟了,就我知道的,本哥儿媳妇至少起了有一个时辰了。来帮佣的比主家起的迟,做事晚,这恐怕不太好吧?”
这些邻舍并不是关心崔本家或者丁婆婆,纯粹是想看热闹而已。不过这也说明赵莺莺有了一点名声——日日早起。不管谁家起床的时候赵家厨房已经冒出炊烟了,再加上赵莺莺每日送崔本出门这一会儿也被一些人看在眼里。别的不说,至少赵莺莺有个一个勤快的名声。
先不说赵莺莺在家做了什么让他们觉得勤快,只是能这样早起首先就让人觉得和懒惰绝缘了。反正是好名声,赵莺莺也就懒得想其中不大对头的地方了——早起就是勤奋?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桃儿朝对面行了一礼,这才关上院门。那对门见桃儿又关了门,这才咋舌道:“门户可真紧张,本哥儿不在的时候竟没有见他老婆张着门一次!这样的在我们这些门户中间也是少见了。”
只不过赵莺莺可听不到这番赞美了,她开了一张桌子正在堂屋里做衣裳。她出嫁之前给崔本做了很多鞋子,崔本现在一点儿也不缺鞋子穿。可是之前衣裳却准备的不多,而赵莺莺进门后看崔本的衣柜,却太过于简单了,她这不正在添补么!
崔本的衣柜里只有几件衣裳,每季差不多是换干洗湿。这不是他苛待自己,只不过是他懒得料理这件事而已。原本没分家的时候都是大嫂打理这些,倒还好些。等到他分家别过了,他不开口,崔家大嫂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给一个成年的小叔做衣裳,即使亲自动手的是她的丫头。
崔本又哪里会为了这种小事朝嫂子开口,他都是请裁缝做几身的!中间要是有要修补的时候,丁婆婆就派上用场了。她虽是来做粗活的,可是缝补衣裳之类的还是能做的。
说白了,崔本只是没有一个人替他打点这些,也就随便应付了事了而已。只是这时候赵莺莺却不能眼看着了,这既是她本身对崔本的关心,也是她的‘脸面’。
一个家庭里,丈夫和孩子的穿着打扮往往也是一个女人的‘脸面’。要是个个干净整齐,外人必定说这个女人的好。若是连丈夫和孩子也邋里邋遢打扮,想来这个女人也得不到什么好评价了。
男人家的衣裳并不需要绣花什么的,只要合身利落就好,所以赵莺莺做起来毫不费力。并没有多着紧做,这会儿一套也快做完了,正散放在桌面上。
最后一点点收尾赵莺莺并不着急,今日上午怎么的都能做完了。她看到丁婆婆进来先点了点头,想起什么来道:“劳烦丁婆婆把后面几间罩房也给收拾一遍,我下午有用!”
赵家前院各房间肯定都是干干净净的,包括根本没人住,也没有别的用场的厢房。在赵莺莺和崔本成亲的时候这里还当作是待客的房间用过呢,至少有基本的收拾。后院的罩房则不同,那一排房子基本没有用处,自从起房子之后收拾过一次,再没有动过,想也知道全是灰!
丁婆婆一见前院已经干干净净,而桃儿正在洗衣裳,就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她什么事儿了。还以为今日能什么都不做,只做个中饭,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活计等着。一直十分松快的日子已经养出了她的惰性,心里十分犯难。可要说不做,那又做不到。像这样的活计属于之前崔本约定的范畴,也就是说她根本不能拒绝。不然不用赵莺莺说什么,崔本就会让她卷铺盖走人。
带着拖把、抹布、水桶之类的工具,丁婆婆去了后院。赵莺莺继续做她的衣裳,等到衣裳完成最后一针,桃儿的衣服也洗完了。今天是个好不容易的太阳天,洗的东西很多,包括拆换下来的冬日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