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美认真想了想：“惩罚的代价？”
“这工厂可不是我的，又不由得我说了算，你当然可以说，有效果吗？下次再小心点，不让人看到就行了。”
哪怕有检查制度，大家都在同一个工厂，有几个人能做到大公无私的去得罪人，更何况这是一种常态了，工人们集体抗议的声音，几个人能承受？
就更不用说，一些负责人也如此干，涉及到这些人的利益，对方会如何对你？
“不能上报领导然后采取一些措施？”
周茂川皱了下眉头：“如果你是领导，你的下属一天到晚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会如何想？”
林素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按照周茂川如今的地位，却盯着员工们私自拿了布，格局太小，眼界狭隘，领导们不会觉得他做了什么好事。何况这种事，难道就他周茂川看出来了，人家都不知道？
大家都心知肚明，再加上这样的工厂并不属于私有，又不损害自己利益，然后让员工们得到点受益，也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若不是日子难过，谁能占这点便宜。
要是周茂川当了这个带头人，彻底改变这个状况，就不说厂长他们是否支持，光是员工们集体的排斥，就够他喝一壶了。
周茂川还如此年轻，到底没有在这个丝织厂站稳脚跟，哪敢轻举妄动。
林素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哪怕重生了一次，脑袋瓜也比不上这些聪明的人，看问题，永远只能看到表面。
还好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先凭着翻译赚点钱，再根据这些钱去做点别的生意，一辈子安稳到老就行了。
她敬佩那些在这些尔虞我诈弯弯道道中游刃有余的人，但她同样不喜欢那样的环境，只希望活在一个相对简单的环境当中。
“我送你回去，正好我也散散心。”
林素美便拒绝不了了。
周茂川在丝织厂的地位，她这些天下来，也多少能够听到一些。厂长对周茂川的态度不置可否，副厂长却十分喜欢他，对他有栽培的意思。
这时候的厂长并非纯粹的厂长，在市内兼着别的位置，地位非同凡响，那位厂长虽然对周茂川态度不明，可与厂长关系密切的人，都对周茂川进行了多次敲打，言语无外是年轻人还是别想当然，做事不要太冒进，得更沉稳些。
林素美便同周茂川一起走在回云大的路上。
天色还未暗下，和煦的阳光露出柔弱的姿态，清清淡淡的落在地上，连同影子都稀薄浅淡着。
“为什么要学英语？”周茂川突然开口。
“因为喜欢啊！”
“有点矛盾。”
“嗯？”
“既然是因为喜欢才学习，但如今又以它为工作，这就不怕因为工作的原因，丧失了这份喜欢？”
这是在回应她之前的回答。
“周主任，你的记性太好了。”
周茂川只是笑。
林素美叹一口气：“有什么办法，环境所迫，人啊，得满足了基本物质基础，才能考虑精神生活。喜欢这东西，恰好属于精神生活的范畴，所以得摆在第二位。”
“你看起来，并不想缺物质的人。”
“这个得看身边人的对比。我家乡，嗯，不少人都非常聪明，所以如今生活都不错，对比起来，我家原本条件还行，如今已经落后了。人嘛，都有比较的心理，我不喜欢我父母一直落后于人，希望我能让他们感到骄傲，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你父母一定很爱你。”
“是的。”
第68章
林素美和周茂川一路慢慢散步走到云大校门口, 此刻云大外面尽是繁忙与喧闹，各家摊位早已摆齐整，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大学生也是络绎不绝, 虽然这点人远不能和去食堂比, 可就肉眼所见，已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在这人潮中，竟然有几分繁华之感。
周茂川满是感慨：“你们现在幸福得让人嫉妒，我们那时候可没有如此好的待遇, 天天只能在食堂吃饭，有钱都不知道去哪里买东西。”
什么都得要票, 票也只有那么一丁点，想去换东西, 还得趁早，幸好那时候满腔的热情都在学习当中，只求未来会出人头地，他算运气不错，有了出国的机会, 回来就进入了这个丝织厂。
“周主任是在暗示我该请你在学校外面吃饭, 让你感受下现在大学生的美好待遇？”
周茂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顿饭你还真该请。”
“那周主任，请吧！”
林素美也笑笑。
她想若不是周茂川, 她想要凭借着自己会英语这个优势赚钱, 势必会走无数弯弯道道, 纵使未来成功了, 其中的麻烦和曲折也会难以想象。
这顿饭，的确该请。
林素美和周茂川向着那些摊位走过去，林素美扶额，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运气好，竟在这里遇到了苏婉和她男友吴青树。
苏婉那双大大的眼睛不时向林素美和周茂川看过来，脸上是各种激动，一看脑子里就在闪动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吴青树想让女友收敛点，却拿苏婉有些没办法，无奈而有歉意的向林素美看过来。
林素美没法，只好和周茂川一同走过去，简单明了的互相介绍。
苏婉看向周茂川的眼神满是佩服：“你好厉害，这么年轻就当了主任。”
周茂川纠正：“副的。”
“那也很厉害。”苏婉仍旧佩服不已。
周茂川冲着苏婉微微一笑：“我并不年轻，你可能有些误会。”
“不，就是很年轻。”
……
林素美很是头疼，不过四个人在一起，便点的炒菜，一盘肉丝，三盘素菜，再加一个汤菜，在这时候已经算不错了。
苏婉对周茂川很感兴趣，尤其是知道周茂川竟然还有出国的经历，那问话就不断了，她身边的吴青树只得叹气，然后温和的笑着看着自己女友。
有了苏婉，饭桌上的氛围就非常不错了。
林素美抢先付钱，让周茂川愣了下。
“说好了我请你吃饭，就我请你。”林素美笑道。
周茂川点了下头：“你记得安排好你自己的学习，同时和老师院里的领导请假，如果需要我这边证明，我会配合。”
“谢谢。”
周茂川离开后，已经憋了好久的苏婉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审问林素美了，什么请假，安排学习的，她这是要去哪里……
林素美只好一一回答，因为如果她不回答的话，苏婉绝对能够一直闹下去，那画面太凄惨了。
于是一进寝室，苏婉就立即向人宣传林素美有多了不起了。会跟着丝织厂那边的人坐飞机出国进行翻译，到时候直接和外国人对话，那是外国人呢，说英语……
哪怕是苏婉，也没有坐过飞机，飞机票的价格也比较贵，有些人一年的工资也就能坐一两次飞机而已，所以坐飞机的那些人多半都是公费出差，否则一般人还是舍不得那个费用。
沈青和舒言看林素美的眼神又不太一样了。
沈青比较直接：“林素美，学那个英语难不难啊？你兼职的话，能得多少工资？”
“工资待遇还未说。不过要学一门语言，要是只学基础的生活用语，并不难，但想要学得更深，甚至进行翻译的话，那花费的时间就会很长，并且自己还得通过各种方式去学习，比如看国外电影练习发音，看一些英文原文小说……”
沈青有些失望，不过也明白，林素美也没有说错，人家林素美从进大学开始，天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如今才得了这么个机会有机会赚钱，她想捡便宜也走这个路子，肯定不行。
沈青叹一口气，冲林素美笑笑，有些为自己那急切的念头汗颜。
林素美也冲沈青笑笑。
“你们若是也想学英语的话，还是得从音标开始，就相当于我们的拼音，我可以教你们，就是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
沈青意外的看了林素美一眼，但却还是想要试试，和沈青一样想法的是舒言。
冉燕往林素美那个方向看过来：“林素美，你和那周主任是怎么认识的啊？”
“他正好是我们学校毕业出去的学长，于是就来我们学校转一转，想发现一些需要的人去丝织厂帮忙，我运气不错，正好遇到了他。于是我就向他展示我自己的英语了，考核过了，自然就被聘用了。”
“自己展示？”冉燕撇了撇嘴。
林素美笑了：“我有这个能力，当然得向需要这个能力的人展示，否则还要藏着掖着？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懂才是，就和你买了件新衣服，在寝室里展示一番还不够，还要去隔壁寝室展示一个道理，你若是不展示，谁能知道你买了新衣服？”
冉燕脸色微微变了，看向林素美的脸色又急又怒。
林素美依旧淡淡的笑着：“这是个以实力论英雄的年代，我们凭着高考成绩进入这个学校，毕业也一定会用学习成绩进入或好或者差一点的单位。我学英语，也就是加强自己实力的一种方式，我以为大家都会懂这个道理。”
冉燕咬咬唇，到底没有再说话。
苏婉皱皱眉，想着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接下来的时间，林素美还真在寝室教室友学习英语，先教了几个最简单的单词，随后还是教音标。
但学习状况非常差，林素美也没有办法，只好用最笨最笨的法子，在每个音标旁边标注相对的汉语谐音，如此一来，她们竟然很能接受。
林素美又教了她们一些最基本的对话，沈青和舒言学得都一知半解，反而苏婉学得不错，大概是苏婉性子活泼，学了就敢说，于是效果不错。
在丝织厂那边传来消息后，林素美就向学校这边请假了，有了丝织厂那边的证明，林素美请假还算容易。
其实时间比林素美想象中还要快一些，她还以为办理签证会需要很长时间，竟然这么快就下来了，大概是走的特殊路子。
……
林素美先去的丝织厂，和周茂川他们一行人汇合，她带的行李不多，因为丝织厂这边为她提供了好几套服饰，她猜想着大概是让她穿着向外国人展现中国服饰的魅力？
先坐车去机场，到达另一个城市后，才又乘坐飞机去到国外，云市并没有直达的飞机。
机场也是乱糟糟的，并且连个安检都没有，林素美也算是见证了这个特殊时期的乘坐飞机的方式，坐飞机对很多人来说，和乘坐汽车火车没啥样，大包小包拿着。
通道旁边贴着纸条，上面写着一些不允许带上飞机的东西，但人家连行李都不检查一下，只问一下包里装着的东西，没有不允许带的东西就直接放行了。
这状况让林素美很懵，就这么相信别人说的是实话？
这也就罢了，飞机上还允许乘客吸烟，并且乘客不系安全带的一大片……
林素美坐下后，有些头疼的扶着自己额头，算了，大家都习以为常，显得她反而不太正常一样。
一路上周茂川都在和他那几位同事说话，这会儿才算是停了下来。
“第一次坐飞机，怕吗？”周茂川问她。
林素美摇摇头：“还好。”
“记得先别睡，之后还要转机，需要坐很长时间的飞机，到时候再睡。”
林素美点了下头，随即半是疑惑半是不解的看他。
“有话就说。”这时候的周茂川显得非常平和，看起来极好相处。
“我觉得……你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地位尴尬，处于毕竟糟糕的境遇。”
“我什么时候说我境遇糟糕了？”周茂川斜眼看她。
林素美扯扯嘴角，好吧，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只是觉得，若是周茂川在厂里真那么不受待见，为何厂里会直接安排他们乘坐飞机？就算飞国外是赶时间，但这云市飞去另一个城市这段，完全可以采用别的方式到达，就可以节约很多费用了。
更何况，这个项目由周茂川负责，若是他真那么不受待见，会被寄予厚望？这个项目都不可能成型，更何况让周茂川去做这件事了。
所以那些尔虞我诈的弯弯道道，真不是林素美她可以领会的。
她猜想，周茂川不是不受待见，反而是非常受待见。
但待见周茂川，不等于支持他所有想法，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新旧替代的时候，旧的程度远大于新，想要改变，不可能一朝一夕，这其中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只能一点点抽丝剥茧，慢慢来。
尤其是一个工厂一个企业想要改革，这其中的艰难难以想象，毕竟若不是伤及根本的时候，谁会愿意主动改变固有的生活方式？人都如此，更何况是一个大企业。
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周茂川大概是这个丝织厂“新”的那个成分，而他能不能被继续看重，也取决于他这个项目能不能做好。
林素美微微一笑，突然觉得，其实以前那报道并没有报道错，周茂川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棋子而已，真正做出决策的还是那些领导。
大概是因为生活在底层，接触的东西有限，所听所看，都受到外界影响，潜意识的对某些东西用苛刻和阴暗的角度思考，却忘记了，有些人能够处于高位，其能力远超自己所想。
那些站立高处的人，他们的思想境界和高度，大概是她这辈子都达不到的。
“在笑什么？”
林素美摇摇头，总不能说，她在想，他也只是这浑水当中的一颗棋子？
……
整个坐飞机的过程，对林素美来说就是晕晕乎乎，醒了好几次，竟然还未到达，这时间可真长，想到还得经历一次这长途飞行，莫名的就想叹气。
一直到下飞机的时候，她才觉得世界再一次美好起来，生活依旧有着期待。
下了飞机，他们先坐车回酒店，修整自己，然后吃饭再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