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长长叹了一声。
忽地伸手拉住陆淼淼摇晃的手,牵着她走向一旁,按着肩膀让她坐在了竹椅之上,站直身子看着她,纪隽仪实在生得太高,陆淼淼又坐在椅子上,被迫仰头瞅着他,他背对着门挡住了光线,轮廓有些晦暗。
只知他在看自己,却看不清他的眼睛。
陆淼淼脖子都仰酸了。
不解道:“做什么呀?”
纪宁:“你别说话,听我说。”
纪宁退后一步,被挡住的光线终于照亮了他的侧颜,陆淼淼这才看清了他的眼。
满目认真。
纪宁看着陆淼淼,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知道她时的情景,那时自己还在军营,只能从纪湛信中的只言片语来想象她的模样,想象她的性子,想象她在家里是否受了委屈,那时心中只有愧疚。
若非自己,她也不会这么突然就嫁了人。
所有的情绪,都因最初的愧疚和自己不自觉的怜惜,所以心里一直有她的位置,所以当得知她的“死讯”时,第三次感受到情绪的汹涌。第一次是知道娘有了外遇,第二次是爹死的时候,第三次,就是她。
那时候,其实就已明白,她不单单是名义上的妻。
所以在重逢时,愤怒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她没死,庆幸她还在这人世间,不是那冰冷的衣冠冢,她还活着的喜悦,压过了当初所有的愤概汹涌。
情不知何时起,再见已是深种。
纪宁暗不可察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现在的我,能力还不够。”
他沉默太久,看着自己的眼神太复杂,双眸似有涟漪划过,他这个样子,陆淼淼也不由得屏住呼吸静等,谁知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能力还不够?
陆淼淼不解颦眉。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纪宁:“刚才之事,我还要借着裴元泽的势,才能把他们赶出芙蓉城。”
如果不是先有父丧再有现在的母丧,虽不敢断言现在青云已上,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只有好名声没有实权的境地,人脉再好,终究是别人的势,不是自己的。
借裴元泽的势?
陆淼淼回想刚才的一幕幕,他在人群中,身姿欣长,背脊笔直,一人对数人,从容不迫,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所有人的情绪都随着他的声音起伏顿挫,这样耀眼。他自己,竟还觉得能力不够吗?
陆淼淼:“没有的事,你……”
“你听我说。”
纪宁再次打断了陆淼淼的话。
“说实话,《妖》确实在试探某些人的忍耐边缘,我也知道,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本这样类型的话本,对吗?”
陆淼淼没有任何考虑就直接点头。
自己写不来大家闺秀,而自己一些理所当然的观点,在这里,却是大逆不道,已经很努力的去规避,但确实做不到和这里一样。所以,章唤之找上门的时候,自己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头,不能让。
让了,后面的书就出不了了。
纪宁又道:“章唤之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在芙蓉城,现在也没人敢来触你的霉头。但将来,你的书越来越广,反对的声音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中间必然有狠角色。”
陆淼淼叹了一口气,咬着唇,低头,手指绞在了一处。
自己何尝不知道?
书受欢迎是好事,但越受欢迎,黑子就越多。这里不是现代,现代最多就是键盘侠的哔哔,不理会就行了。可这里,是权利大过天的古代,没有权势,身份的保密在这里一文不值,有权的人,动动手,就查到你头上了……
所以,这类的书,以后真的不能写了?
有点委屈。
写书是生计,也是爱好,如果都不能写自己想写的,那还有什么趣?
温热的大手忽然覆上了自己的手,陆淼淼怔了一下抬头,却见纪隽仪不知何时蹲在了自己面前,温热的手覆着自己微凉的指尖,清润的眼看着自己,唇边带着无奈的浅笑。
“我提这事,并不是为了让你烦心的。”
那是什么?
陆淼淼不解的看着他。
纪宁牢牢握着陆淼淼的手,定定的看着她。
“我现在能力是还不够,你愿意等等我吗?等我出服,等我科考,我跟你保证,我会一直护着你,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无需顾忌别人的想法,不用担心别人会找你的麻烦。”
“我会一直努力,让你可以永恒的肆无忌惮。”
陆淼淼怔怔的看着纪宁,不知何时,眼泪竟已溢了出来,纪宁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虽自己眼眶也润着,却笑道:“我正要说很重要的话,你不要哭。”陆淼淼的想笑,可是眼泪就是不停的落,将纪宁的手都给沾湿了。
纪宁捧着陆淼淼的脸,静静的看着她,哪怕两人的心意其实早已心照不宣就差捅破这层纸了,但紧张感还是蔓延了全身,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郑重道:“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以性命发誓,我会护你永生永世,无论将来会有怎样的困境,我永远在你前面,免你惊,免你困。”
陆淼淼眼泪瞬间决堤,泪眼婆娑的看着纪宁,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鲜花没有钻戒没有惊喜,可是看着蹲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听着他刚才说的话,想着他认真而郑重的模样,空虚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满的,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我不好。”
“看着像人模人样的,其实里面可邋遢了,也一点规矩都不懂,更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说话做事都和旁人不一样,很出格。这样的我,你能接受吗?”陆淼淼抽抽噎噎说着自己的缺点。
“唔。”
纪宁拧眉,似在细想。
陆淼淼眼睛一瞪,“我就说说而已,你还真的去想啦?!”纪宁失笑,“逗你玩呢。”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一件事确实不能做了。”
陆淼淼:“什么?”
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幕幕,纪宁重而又重道:“不能和别人喝酒,女的也不行。”
陆淼淼:……
眨了眨眼睛,“那跟你呢?跟你能喝吗?”
纪宁:……
“咳。”
咳了一声,也不反驳,只是侧脸看向了一旁,虽未回答,已经是默认了。陆淼淼咬唇偷笑,作怪的心思又起,弯身,嘴唇凑近他绯红的耳尖,故作沙哑道:“那今晚,你要不要跟我喝酒呀?”
纪宁无奈回眸,看着陆淼淼明明还包着残泪却已经弯成月牙的双眼,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才好。”
“我就在你面前才是这样。”
“别人面前,我可高冷了!”
兴奋的扑进了纪宁怀里,搂着他的脖子。
“真好,你是我的了!”
纪宁失笑,然后将陆淼淼紧紧的拥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眼角也有泪意划过。
真好,你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告白了,撒花!
我本来想着3 14白色情人节发这章的,结果错估了自己的速度,哎。想看开车想看带球跑的不要急,已经在走这个剧情了,纪哥哥很快就要掉马了,掉了马我才能顺理成章的滚床单呀,才能有包子呀,才能带球跑呀!!!
阿,这章留言吧,送小红包,都当补上白色情人节了,在我明天更新之前,这章留言的都有红包哦。
第85章
陆淼淼双颊还泛着春意好看的嫣红, 纪宁看了一眼窗外,窗纱外暖阳已西移, 翠绿的枝丫铺满了金, 叹了一声, 依依不舍放开陆淼淼, 看着她眼尾还红的杏眼, 柔声道:“很快就到我的课了。”
要走啦?
陆淼淼垂着头从纪隽仪的怀里退了出来,眼中极为不舍, “我能去看你上课吗?”这本是不舍随意诌的一个借口,谁知当说出口时, 陆淼淼却真的来了兴致。看着他此时满目的温和, 也不知堂中教课的时候, 又是何种模样?
“我偷偷的看,保证不会吵到你上课的!”
举着手保证。
纪宁直接摇头。
陆淼淼傻眼, 转而想到一件事, 拉着他的手娇道:“我不是去看其他小鲜肉的, 我眼里就你一个。”陆淼淼还以为他还在在意自己刚才说清泽都是小鲜肉的话,谁知纪宁仍是摇头。
陆淼淼嘴巴一撇, 转身。
“好了,我回去了。”
谁知刚踏出一步手腕被纪宁给握住, 陆淼淼回身, “我回去了,我不打扰你上课了,还不行吗?”纪宁叹了一口气, 笑道:“你是炮仗吗?一点都就燃。”陆淼淼瘪嘴,不吭声。伸手点了点陆淼淼撅起的嘴巴,“无论求知还是授业都需专注。”
“你在我会分心。”
你在我会分心?
陆淼淼想绷住的,谁知这六个字刚在心里划过,嘴角马上就跟着上扬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仰头,满眼欢喜的看着纪宁,怎么看怎么喜欢,只看着纪宁笑。
纪宁也在笑,忽然抿唇,顷身慢慢靠近,俊颜越靠越近,陆淼淼羞涩闭眼。闭上眼后,其他的感官愈发的明显,虽不闻声,却能闻得他身上的青草香,近了,越来越近,唇边已经感受到他略微收敛的气息……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三响。
陆淼淼:……
心脏都要跟着这敲门声骤停了好吗!
无奈睁眼,纪宁也是一脸无语,看向房门。
“谁?”
门外的柳正明:“我。”
老师?
纪宁朗声,“老师请稍等。”
老师?!陆淼淼第一时间抹脸理裙子,虽然今天没化妆,但刚才哭了一通,手边也没有小镜子,也不知道现在脸瞧着是不是狼狈了。纪宁也低头整理了一下衣着,拍拍陆淼淼的肩,“不用担心,等我回来。”
陆淼淼扭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纪宁就已经抬脚向门边走去。
直截了当的开了门。
这孤男寡女在一个屋子被老师逮到了,一点都憷吗?陆淼淼瞪眼看着纪宁,纪宁开门,走出门槛,直接就把门给关上了。
陆淼淼:……
纪宁没有刻意隐瞒,柳正明也不瞎,他自然看到了里面站着的陆淼淼,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愕的看着纪宁。纪宁弯身作了一揖,右手向前,柳正明会意,跟他一起走出了木廊,两人停在了一处林径中。
柳正明第一反应是看向周围,无人。查探完毕后想和纪宁说什么,张张嘴,愣是没说出来。
太惊讶了。
自己这个学生,太过自律,亦重规矩,一言一行都是章法,吃酒赌钱挑三窝四等等不好的用词,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是今天,他居然带了一个女人去了自己的屋舍?!这,这学院之中,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传出去,名声何等是有碍?学子最重名声,风言风语可以毁了一个人。想到此,柳正面脸色一正。
想了想措辞,轻声道:“隽仪,我知你少年慕艾,也知情窦初开时难以把持,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我能理解。”
纪宁是柳正明期望最高的一个学生,且他一直循规蹈矩从未犯错,今日之事,虽被自己撞见,仍舍不得责骂,只循循善诱道:“但是呢,且不说这是学院,只说你现在,虽未娶亲但你仍在孝中。”
“若被有心人放大,以后怕是连科举都不能够了。”
“而且她一个女儿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你听我一句……”
“谁说我没有娶亲?”
纪宁打断了柳正明的话。
“我知道你从不是那孟浪之人,既然好了,自然会娶她……”
“等等!”
柳正明刚才恍惚一听还误解了意思,现在还骤然明白,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已经把她娶了?”纪宁点头,柳正明眼睛一瞪,声音压得极低,“你还在孝中你就娶亲了?你还想不想科考了!”
柳正明瞠目结舌。
万万没想到,自己最放心的弟子会做出这样荒唐又无视律法的事!
纪宁平静道:“老师您还记得,我再回来时候跟您说过的,亡故了一任妻子吗?”柳正明点头,当时还气恼,弟子结婚,先生连个帖都没有,后面得知是他家里任意给他配的,而且人也没了,怕惹他伤心,倒也没多问。
好端端的,提上一个做什么?
忽然一滞,想到某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你别跟我说,屋里那个,就是你的亡妻?”
纪宁点头。
“是她。”
柳正明大惊:“不是说死了吗?”
纪宁道:“当时出了点意外,并未确认她的尸骨就匆匆上了白事。而她当时已经从火海中逃出去了,因为某些原因,她没有回来,我们这边就以为她死了,谁知在这边又遇见了。”
火海,不归?
柳正明虽未仔细问过这事,但也知晓他这门亲是他娘给他配的,而他娘那人,真是不提也罢,这样好的一个儿子,怎会有这样的娘?!而现在听他话里的意思,不仅隽仪不知不愿,那姑娘好像也是被强迫的?
而且还有火海不归两词,想来那姑娘当初在那府里日子是不好过了。
想到这,忧心道:“那你两现在……”
“哎哟。”
话没说完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想着刚才那姑娘满脸的春红,自己这小徒弟虽一脸正色耳尖还粉的模样,当然是郎有情妾有意了。有心想要调笑两句,又碍着师傅面子勉强憋了回去,只道:“既如此,你也该让我见见才是。”
心里已经在琢磨要备什么见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