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替淼淼谢过皇上了。”
“好了。”
皇上将陆延笙扶了起来。
“这次，你呆久一点吧，一来淼淼的病，是跟她爹娘有关，你是她哥哥，你在一旁劝着，她应当好的快些。再者，她也是大姑娘了，你不愿意娶亲朕不强求，毕竟你是男儿，晚些成亲也无妨。”
“但淼淼是女孩儿，女孩儿的韶华就这几年，耽搁不起。”
“你好好留意留意，若有合适的，告诉朕，朕自派人去查，若当真是个好儿郎，朕就给淼淼赐婚。”
这一番好意，陆延晟自是不敢辞的，再次拜谢。
“多谢皇上！”
皇上：“好啦，回去吧，去看淼淼去，朕不和你多话了，早日带着淼淼一起来请安才对。”
陆延晟：“是。”
第93章
皇城边永荣街长宁侯府内, 满头银发的老太君正歪在紫檀的云枕榻上，手里靠着金丝软枕, 正和屋子里的人说笑, 一名大约十四五的鲜嫩少女, 云裳月白, 眉眼清丽, 说话间眸色涟漪，很是灵动的模样。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 老太君笑的很是欢喜，眼角笑纹明显。
一旁的梨花木座椅上, 一名端庄妇人正笑吟吟的点头, 手边白玉杯盏中茶烟邈邈。屋中还有若干个大丫鬟, 三四个婆子，阔朗的里间也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一屋子欢声笑语, 好不热闹。
“老太君。”
有一麻衣外院婆子掀开了门帘。
“老太君, 大爷回来了，现正在宫里给皇上请安呢！”
“延晟回来了？”
老太君怔怔坐直身子, “不是说明儿才到吗？”就连皇上都不知道陆延晟快马赶回来了，更别说陆家的人了。婆子回道：“不知呢，但外院的小子说，真真儿的, 大爷正在宫里和皇上请安，随行的亲兵且等在宫门呢。”
老太君“哎哟”了一声, 伸手，忙唤道：“彩衣，快扶我去换衣裳，我得去门口接延晟！”彩衣忙上去扶着老太君去内间，先前还笑吟吟的端庄夫人神情一顿，很快又恢复了，此人正是陆二夫人，俢氏。
修氏也起身，笑呵呵道：“现在去通知爷们回来也来得及，皇上要留他说会话的，再有，虽然延晟一年没回了，也不该老太君去接他的，在里院等着就是了，到底是小辈。”
老太君动作一顿，回身，只道：“大爷的院子收拾好没有？”
管事婆子神色一僵，看向了修氏，修氏抿唇微笑，婆子哎哟一声道：“老太君，因大爷要回来，老太君您说要请新的戏班，又要买北疆那边的厨子，怕大爷回来吃不惯这边的菜了，一时忙的狠，想着大爷明日才归，今天才说收拾呢，现在，现在还没好呢！”
老太君先是一怒，又很快收敛下来，沉声道：“还不快发动所有人去收拾大爷的院子！大爷回来之时若还未好，看我怎么跟你们算账！”
婆子忙应了，撒腿跑了出去。
老太君又道：“所有人都出去。”
丫鬟婆子很快走的干净，屋中只有修氏和修氏的女儿陆青青，陆青青很乖觉的去扶着老太君，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看向修氏，低声颤道：“蔷薇院那边，可准备妥当了？”修氏亦低声道：“都妥了，老太君放心。”
老太君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的淼淼！”
“我要，我要怎么跟延晟说！”
“他走的时候，我答应过要照顾好淼淼的！”
“这是，这是造了什么孽阿！”
老太君眼眶发红，手都在抖，扶着她的陆青青忙搀扶着她坐在榻上，又蹲下附着她的膝，劝道：“老太君，大姐姐出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可这事是天灾并非人祸，我们又能如何呢？”
老太君只是哭，只念着陆淼淼。
修氏也跟着劝。
“正是呢，大姑娘既已经去了，老太君可别哭了，大爷马上就到家了，快把眼泪收一收。大哥和大嫂没了，大爷只剩大姑娘了，如今可不能让大爷知道实情，只能先瞒一两年，左右大爷也知大姑娘的身子是撑不了多久的……”
“到时候“顺其自然”的去了，大爷只是伤心，没有现在的震怒了……”
修氏只拿陆延晟说事，老太君的眼泪果然就慢慢止住了，淼淼已经没了，断不能让晟儿再伤心一回了，只抹了泪，进里间去换衣了。
修氏和陆青青也携手回屋子去梳洗，修氏摆手，丫鬟婆子退了几步远远的跟着，陆青青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又要装孙子了，不知这次要装几个月。”修氏拍了拍她的手，亦低声道：“为了这爵位，你可忍着些。”
长宁侯的爵位是已经去世的陆大爷自己挣来的，他没了，也该家里商议，或兄弟袭爵或子嗣承爵，可陆大爷已经去世三年了，这爵位还没换人，皇上一直拖着，摆明了就是要等陆延晟自己决定。
陆青青嘟嘴道：“我当然知道的，娘你不用嘱咐我。”又低声道：“这皇上也太偏心长房了些，虽说爵位是大伯挣来的，不是祖父传下来的，可大伯既然已经没了，爹爹来也是很正常的，大哥哥不是已经封了将军了么！”
“慎言！”
“皇上也是你说得的？”
修氏皱眉呵斥，陆青青瘪瘪嘴，没吭声了。
又走了一段路，修氏想起一事，对着后面跟着的丫鬟们道：“二老爷二爷可有小厮去找了？换洗的衣裳配饰等物准备好没有？”大丫鬟明锦上前，笑道：“夫人放心，已有人去唤了，衣服也都准备好了。”
修氏点头，这才不问了。
陆青青对陆延晟的归来本是满心的不乐意，可现在听着修氏问自家哥哥时，憋屈一下就散了，反正自己见大哥哥的时候少，二哥是天天都要和大哥哥打照面了，他可比自己委屈多了！有了更可怜的对比，陆青青这才不念叨了，欢喜的换衣戴新头面去了。
…………
陆延晟从宫里打马回来时，长宁侯府门前已经浩浩荡荡等了一群人，为首的自然是二老爷陆平砚和二爷陆延章。陆延晟下马，恭敬请安，“侄儿见过二伯。”陆平砚笑呵呵的，眼泪似有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上前想要拍拍陆延晟的肩，却在触及到陆延晟冷漠的双眼时，指尖颤了颤，勉强拍了下就收了回去，原本准备了好多话，此时竟全忘了，只尴尬的笑。
这个侄儿从小就性子极冷，老太君面前都没多少笑脸，在北疆呆了一年，煞气冷漠更甚了。
陆延章上前，作揖。
“大哥。”
陆延晟点头，“起来吧。”又道：“这一年，家里可好？”陆延章笑道：“家里一切都好，只是想念大哥，大哥快进去吧，老太君一直等着呢。”陆延晟点头，吩咐小厮带着亲兵去外院歇下，自己和陆平砚陆延章进去和老太君请安了。
老太君听了修氏的话，虽没去外面门口，到底还是等在了内院门口，陆延晟看到满头银发的老太君等在门口时，忙大步走了过去，下跪朗声道：“孙儿回来了！”
“好好好！”
老太君颤着手把陆延晟扶了起来，看着他和他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想着死去的大儿子，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抱着陆延晟，只哭喊。
“我的儿，我的儿阿！”
陆延晟向来冷漠的眼也有些泛红。
老太君哭了好大一通，众人劝了许久才停了，陆延晟扶着她往内院走，一进里间，厉眸一扫，没有看到陆淼淼，心下伤感，淼淼身子还没好，还是，又恶化了？一时，竟不敢问。
老太君刚坐下，泪眼还模糊就看到怔住的陆延晟，知他在想什么，想到陆淼淼，心里泛酸，眼泪又上来了，只用手帕抹了抹泪，勉强笑道：“好了，我也知你心切，淼淼的身子，也写信告诉过你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更不好了？
陆延晟皱眉，缓了片刻后才道：“孙儿先去给爹娘上前，见过淼淼之后，再来陪祖母说话。”
老太君点头。
“你自去吧。”
陆延晟回了自己的院子，根本没心思看被收拾得簇新的院子，快速梳洗一番换了新衣后，就去祠堂拜过了爹娘，说了几句相思情，就大步向着蔷薇院去了。
陆淼淼极爱蔷薇，虽现在蔷薇花季已过了，但蔷薇院中，廊下树梢也挂了蔷薇做的绢花，又特意熏了花香，远远瞧着，粉嫩嫩一团，似真的一般。对自己院子不在意，可陆延晟一入蔷薇院，就凝眉细看。
台阶并未青苔，廊上漆色发亮，院中亦阔朗干净，并未任何的衰败之像，这才放了点心。陆延笙刚踏进院子，就有两个大约十四五岁的丫鬟迎了过来，容貌都一般，只打扮的很是利索，也无胭脂水汽，很是英气的模样。
“云生，云杏见过大爷！”
陆延晟点头，看了四周一眼，除了婆子和小丫鬟并未别人，皱眉道：“云橙和云漠呢？”陆延晟走之前，给了陆淼淼两个大丫鬟，一个小丫头云橙逗她乐，还有一个能干的云漠，云漠是男子，能处理外事。
这两个，怎么都没看到？
云生笑道：“姑娘病了许多时日，云漠一直闲着，二老爷让他去盛平办事了，这次出去不久，回程要两个月了，姑娘心疼云橙，怕她闷着，让云漠把云橙也带走了，说是就当带云橙出去玩玩了。”
云杏也道：“爷知道的，姑娘虽然性子软，但她决定了的事情，我们也劝不住。”
陆延晟点头。
确实是这样，淼淼心软，性子也好，她怕云橙闷着，也确实做得出这种事。
看着即使在外面也药香隐隐弥漫的小院，想着自己走时淼淼就起来卧榻不起了，一年之后的现在呢？想到她可能比自己还先走，一时间竟还有些挪不动脚，稳了片刻，才抬脚踏上台阶，云生云杏落后跟着。
云生撞了撞云杏的肩。
云杏瞪她一眼，云生只垂首不言，云杏无法，只得鼓足了勇气，上前，“爷。”陆延晟停下脚步，回头，“什么事？”云杏咬牙，轻声道：“姑娘让我们准备了屏风，说，说怕给爷过了病气……”
陆延晟神情一僵，眼中忽然涌上太多的沉重，定定的看着云杏，声音竟有些颤。
“她，她还不肯原谅我吗？”
云杏低头，不敢看陆延晟。
爹娘是在战场上去的，自己执意要接过爹的担子，当时淼淼又哭又闹，自己还是狠心走了。自己也知道，她是怕自己同爹娘一般也一去不回了，可是自己必须得去，爹一直教导自己，好男儿要顶天立地，要保家卫国。
而且，爹娘的仇，也要自己去报！
当时只当她还小一时想不通，谁知，现在都没原谅吗？
所以，她的病一直不好，甚至恶化，跟自己也有关系了？她定是在怪自己了！陆延晟一时只觉心痛难忍，笔直的腰微弯，又过了好一会后才勉强平复了下来，眼眶微红的走进里间。
屋子还和自己当初走时一个模样，只是浓重药味弥漫，床边隔了一道薄纱黑白蔷薇的屏风，隐隐看着有个人影靠坐在床上，陆延晟一看就整个眼眶红了，太瘦了，轮廓还如当初，只是太瘦了，脸颊都凹进去了。
“淼淼，你……”
你，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
“咳咳……”
床上坐着的“陆淼淼”还没说话，人就先咳了起来，听到她沙哑的声音，陆延晟更为心痛，抬脚欲近前。
“淼淼……”
“哥哥莫进来。”
她咳着嗽阻了，捂着嘴，凄凄道：“我现在的样子丑极了，你莫要看。”听到妹妹虚弱的声音，陆延晟如何不依？颤声道：“你如何了？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她又咳了两声，虚弱道：“反正，反正已是这样了，早点，去见爹娘也是好的，咳……”
“你不要说这种话。”
“你去了，爹娘也没了，留我一人，将来如何过？！”
陆延晟一激动，声音不觉就严厉了，屏风后面的身影缩了缩，似惧怕，清瘦的身子窝了进去，又被床帐给挡了一层，身影更加模糊了。陆延晟话一出就后悔了，一急，就当教训下属那样说话了。
“哥哥不是故意凶你的，你莫恼。”
屏风里面的人影含糊应了一声，却不愿再说话了。
陆延晟强忍心中难过，笑道：“你好好养身子，□□日来陪你说话，再有两月就是你的生辰，也刚好出服了，你十五时平淡过了，马上十六了，哥哥给你大办一场，万事不用你管，你放宽心养着便是了。”
她没出声，身子隐在屏风床帐后面，也不知应还是没应。
陆延晟等了片刻，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只好黯然道：“你先休息吧，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陆延晟终于找到了陆淼淼，激动上前，妹妹！
陆淼淼眼皮一抬。
你谁？
陆延晟猝。
啊呀，兄妹两大概要十多章才能见面呢
第94章
陆延晟出了里间却没出蔷薇院, 负手在院中石桥上站了许久，秋风细细, 他的玄色衣摆和树梢上的蔷薇绢花一起微浮, 云生云杏落后几步静静的垂首等着, 云生悄悄抬头, 看着陆延晟笔直挺拔的背影, 咬唇，眸中情绪极度复杂。
又喜又惊又怕又胆颤。
肩膀忽然被人小小撞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云杏, 云杏敛着眉, 暗不可察的摇头, 云生怔了怔，默默垂着头。
陆延晟平复了心情, 回头就见云生云杏安静的站着, “我记得去年我走时, 你们两性子还挺活泼的？”云杏刚想解释，陆延晟已经摆手, “现在淼淼是哪个太医在主治？”云生回道：“还是王太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