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香事——浣若君
时间:2018-09-04 09:05:33

  所以,她才养大了陈淮安。
  当然,齐梅也不会让陈淮安好过。
 
 
第31章 仇人相见
  陈淮安自幼天性聪颖,虽说她费尽心思往歪路上领,可他读文即通,捉起笔来就能书一手的好字儿。
  于是齐梅就不肯让他读书,整日勾些野孩子与他打架耍拳。可身为一个南人,陈淮安生着个北方相貌,人高马大的身形,打起架来两只拳头毫不含糊,如今连秦州第一拳把式都拜他叫二大爷,可见他的过人之处。
  至于吃喝嫖赌,他也吃,也喝,但不肯嫖也不肯赌,齐梅费劲了心机,拿着陆宝娟寄来的钱惯陈淮安,磕磕绊绊的,陈淮安虽说不着调儿,但居然勉强还在正道儿上。
  陈澈是个进士,虽说如今没落,但总有起复的一日,也早晚要来找儿子。
  到哪时,瞧着顶天立地,家业俱全的儿子,陈澈能不感激?能不尽心尽力扶持她的嘉雨和嘉利两个?
  而陈淮安自幼在她这里受尽宠爱,能不孝顺她?
  能不接她进京同享富贵荣华?
  她不过放了陈淮安一条生路,可带来的便利,却是莫大的。
  不过,没惯成个五毒俱全,只会祸害家业的废物,好进京以后去祸祸陈澈一家,齐梅的心里就不舒服。
  于是,齐梅又给他娶了罗锦棠哪么个又娇名声又不好的姑娘,就是想激的他更坏一点,让他尝个女人滋味儿,最好再染上嫖,正好惹上一身脏病,彻底把他惯成个废材。
  等陈澈来时,正好,把个废材还给他。陈澈杀了她的儿子,她养废了陈澈的儿子,不是正好儿俩齐?
  如今倒好,陈淮安是成了个废材,可也是罗锦棠的废柴,不是她的废柴了。
  齐梅又怎能不气?
  转眼进了县衙。
  前任县公张准,在渭河县为县令整整一十二年,为官清肃,廉政,疏河道,治水利,虽不能说是个可载于史册的大清官,但算得上是个好县令了。
  这不,他如今高升到了兴安州,为一方知府。
  兴安州内有汉水,有恒河,一州领六县,虽说紧依秦岭,但总归是在关内,与如今这渭河县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如此高升,张准当然高兴。
  遥遥儿见继任的代理县令陈杭前来,张准抱拳就迎了上来:“陈公,在省城没有派来新的县令之前,渭河县的百姓,本官就托付给你了。”
  陈杭笑的春风得意:“哪里哪里,皆是应该的。”
  *
  进了宴席,整个渭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也是巧了,陈淮安被分到设在后院凉亭中的一桌,桌上坐着的,有孙福海和他大哥孙福贵,还有竹山书院的山正康维桢。
  陈淮安进去的时候,孙福海的大哥孙福贵正在洋洋洒洒的不知说着什么。
  陈淮安听见他话里提及了锦棠,于是便站在凉亭外细听。
  却原来,孙福贵说的是自家的弟弟,秦州府衙的主簿孙福宁。
  孙福宁娶了秦州知府王世昆的女儿王金凤为妻,但是王姑娘一直不能生育,于是,在孙福宁的授意下,孙福贵曾经跑到罗家酒肆,上门,想要为罗锦棠说门亲事,便是让她到秦州城,去伺候自家的弟弟孙福宁,给他作妾。
  府衙主簿家的妾侍,多光彩的事儿,谁知罗锦棠非但不愿意,反而一口就把孙福贵给啐了出来。今日再说起这话,孙福贵自然是笑罗锦棠没眼光,最后挑来挑去挑了陈淮安这么个浪荡子,如今整日吵吵打打,够她受的。
  忽而,有人瞧见陈淮安一脸阴沉的站在亭外,连忙就打着笑儿叉开了话题,把陈淮安请进了坐中。
  这一桌子,陈淮安是学生又是小辈,理应就是坐在下首,给大家添茶敬酒,供大家使唤。
  孙福海前些日子使了自家堂弟孙三,要在葛牙妹的酒肆外放一把火,便是准备要阻止罗家酒肆和康维桢合作的。
  谁知恰叫陈淮安这厮给撞上,扒光了孙三的衣服,把孙三扔到了冰溜子一尺厚的渭河里头。
  孙三光着身子于这腊月的天气跑回家,当晚就发了高热,到如今还躺在自家炕上说胡话儿呢。
  这一遇,可谓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孙福海首当其冲,指着陈淮安道:“淮安,这一桌皆是你的长辈,敬酒来。”
  陈淮安如今夹起了狼尾巴,也是立誓从此要做个良民,再不耍拳打架吃酒的,遂端起酒壶,先斟了三杯,行至康维桢面前,道:“学生借张知府的酒,敬先生一杯。”
  康维桢接过酒,不过轻轻抿了一抿,便放下了。
  孙福海指着陈淮安道:“既是学生,既尊师长,你就该把酒吃掉,为甚不吃?”
  陈淮安道:“不瞒孙伯父说,淮安半年前就戒了酒,如今滴酒不沾。”
  孙福海侧首,对他大哥孙福贵说道:“大约是咱们乾干没来的缘故,若是乾干在此,岳父劝酒,你看他吃不吃。”
  俩兄弟一唱一合,抬出孙乾干来,满桌子的人都是不明觉厉的笑。毕竟孙乾干死的不明不白,很多人私底下说,是葛牙妹勾搭成奸后,把那孩子给杀了。
  陈淮安笑了笑,未语,转而,端着盅子就到了孙福海面前:“侄子再敬孙伯父一杯。”
  孙福海这下拿大了:“淮安,你该叫我甚?”
  “伯父。”陈淮安身材最高,生的魁伟,略俯首,笑眯眯望着孙福海。
  “不对,你该要叫我一声老泰山,至于原因……”孙福海接过酒,一饮而尽:“回去问罗家酒肆的东家娘子去。”
  在座的诸人,皆吃罗家的酒,也都认识葛牙妹,虽说大家皆是低着眉头,但哪笑意再明显不过,大家都认准,葛牙妹的不检点与不干净了。
  陈淮安袍帘挂过桌子,一根筷子掉了下去,于是他弯腰,将它捡起来,又放到了桌子上。
  一盅饮尽,孙福海端起盅子就逼向了陈淮安:“既你要叫我一声老泰山,就该明白,长辈命,不可辞,管你戒不戒酒,快吃了它。”
  陈淮安终于不笑了,一把挡开了酒,淡淡道:“伯父要不暂且等等,淮安去知府大人哪里照料片刻,稍后再来,陪您吃了这盅酒?”
  既知府大人有唤,孙福海也不敢再为难,就让陈淮安走了。
  俩兄弟目送着陈淮安离去,对视一眼,哄堂大笑。
  孙福海更是摇了摇头,咬着牙说:“葛牙妹哪个贱妇,看我有一日不整死她。”
  “啊!”
  “嗷!”
  就在俩兄弟落座时,忽而齐齐一声大叫,紧接着,孙福海开始跳起来拍打自己的屁股,而孙福贵更甚,棉袍子上直接窜起火来,烧到了头发,他自己扑不灭,见有下人端来一盆子水,随即便夺过来浇到了背上。
  好家伙。下人端来的不是水而是酒,腾的一声,火苗子窜了老高,转眼之间,孙福贵就成个火人儿了。
  却原来,陈淮安听这两兄弟奚落自己时也没闲着,借着捡筷子的功夫,伸手从炭盆子里挑了两块燃的正旺的炭,往他兄弟二人的椅子上,一人放了一块。
  落坐的瞬间,屁股就燃起来了。
  孙福贵好容易扑灭了袍子上的火,灰头土脸,咬牙切齿对康维桢说道:“康先生,你可是证人,椅子上的炭分明就是陈淮安放的,我今儿就要到知县大人面前告他去,这个无赖,死狗,腌瓒物儿,老子今儿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康维桢站了起来,惯来的一袭白麻布棉袍,烫熨的一丝皱褶也无,斯文俊雅的脸上挂着一抹阴寒,冷冷一笑,道:“康某确实瞧见了,而且康某还觉得,淮安做的很对。”
  一桌子的人皆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康维桢。
  康维桢一字一顿道:“世间最难得就是自立,尤其妇人。葛牙妹酿酒赚钱,操持家业,把个瘫痪在床的丈夫养到站了起来,把年幼的儿子抚养长大,据说,借你孙福海的印子钱中,有一半还是拿去赡养婆婆。
  这样的妇人,就因为她没有男人可依靠,没有家业可支撑,诸位出门在外,要被人叫声老爷的人,便在酒桌上肆意取笑于她。
  你们可配得上吃罗家酒肆的酒,又能否配得上,与我康维桢同席?”
  炭盆就在脚边。
  康维桢亲自将它端起来,放到桌子上,随即,一坛酒浇了上去,哗的一声,酒香伴随着蓝色的火苗,随即扬天而起。
  他掸了掸袍子,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留下灰头土脸的孙福海兄弟,并一帮目瞪口呆的看客们。
  作者有话要说:  锦棠:听说齐梅很怨念,养废的儿子变成别人忠犬了?
 
 
第32章 鱼跃龙门
  锦棠与大伯哥陈嘉利说话极少,这个人很是沉默,跟刘翠娥两个也算恩爱,但是在床上似乎不怎么得劲儿,这也正是刘翠娥一直怀不上孩子的原因。
  给锦棠点了点头,他道:“竹山寺老二媳妇经常去的,你先一个人上去,过会儿我叫嘉雨来接你。”
  锦棠亦是一笑:“淮安也在县衙?何不叫他来接我?”
  陈嘉利恍惚记得陈淮安大闹酒局,然后便走了,笑道:“他岂是个能与正经人坐得住的?早不知跟哪里的弟兄们一起吃酒去了。”
  锦棠还以为陈淮安重生了,能改性,至少会抽个空子跑出来,来照料照料她,岂知狗改不了吃屎,给他得着空儿,又去吃酒了。
  不过,她自己有万全的准备,遂也不多说什么。
  嘉雨还不肯去,噘着小嘴,甩着比自己强壮很多的哥哥:“说好了上寺里上香的,我不去,就不去。”
  嘉利在锦棠这个娇娇艳艳,白日里一幅正经容貌,夜里□□能把夜猫子都吓跑的弟媳妇面前总有几分局促,吼道:“甚事儿能由你说了算,爹叫你了,快走。”
  锦棠于是笑道:“快去吧,我在寺里等着你。”
  嘉雨一步三回头的,那两只小鹿儿似的,暖萌萌的鹿子里带着些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复杂情愫,说了句:“一定等着我,我真有特别重要的事儿与你说。”这才走了。
  目送着陈嘉雨和陈嘉利两兄弟离去,锦棠这才折身,准备上山,往竹山寺去。
  竹山寺是渭河县城里唯一一座寺庙,就在竹山书院的上面。说是在山上,其实也没多高,绕过书院,不多几步路便是。
  这寺庙是个尼寺,里面只有三五个尼姑,供奉的,则是送子观音。寺里的尼姑头子叫沉贤法师,是个肚子特别圆鼓的胖老太太。
  她再往前走几步,按理就该碰上葛青章了。
  今天书院休沐,但葛青章并没有回葛家庄,而是在书院后面的竹林里读书,见她提着一桶子清油上山,就会帮她提,提到寺里去。
  到寺里以后,她才能遇到哪件很诡异的事情。
  为了不让事情起不必要的岔子,锦棠并没有刻意绕道,果然,经过竹山书院时,便见葛青章仍是哪件她替他补过的,里面连棉胎都已经被搓洗的几乎要掉光了。
  不过既使是件破破烂烂的寒褂子,葛青章也穿的极为珍惜,补了又补。这件褂子,穿了至少有五年了。就连袖口和衣摆,都是在他长大之后重新接过的。
  遥遥瞧见锦棠提着一瓦瓮将近二十斤的清油艰难的走着,葛青章忍了几忍,还是跳过了书院的围墙,紧走几步,就从锦棠手边接过了瓦瓮。
  他个子高,腿长,也走的快,不过几步便超过了锦棠。
  再走几步,他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昨儿你回陈家之后,我去了一趟酒肆,二姑说要我替你绘些图,给酒坛作贴纸,我替你绘了一百多份,但不知道够不够。”
  锦棠就知道,他不肯去是为了避闲。
  她虽说自打一睁开眼睛,就没想跟陈淮安再过日子,但也没想过跟葛青章再续前缘,就像陈淮安一样,他也是个孝子,而他娘张氏哪脾气,也没人能招架得住。
  她这辈子,就只打算踏踏实实卖酒,把自家的锦堂香卖遍宇内,作个富翁就好。
  “你肯替我去书去绘,我就很感谢了。不过下次出酒的时候,哪酒封还得继续改进,比如颜色,我总觉得如今用的几样太村俗,但若不调试,不贴到坛子上,就把不准该用什么色,你且不要画了,到时候等我回来,咱们得一起商量着绘才行。”
  她这几日着实艳丽,一扫往日的阴霾,笑的就像小时候一样欢实。
  葛青章便以为锦棠这样高兴,是因为陈淮安终于转了性的缘故,心头浮起一阵苦涩来。
  但终归,只要锦棠高兴,他心里的谦意和无法娶她,以致她嫁给个登徒浪子的痛苦也会抹去几分,是以他又道:“陈淮安近来读书还颇认真的,看来是转性子了。”
  “哦,真的?”锦棠果真来兴致了,她是把陈淮安送进竹山书院了,但没想过陈淮安会认真读书,毕竟上辈子,他也在书院挂着名儿,浪费了她的多少银子,可就没有正经读过一日的书。
  “明年三月,陕西省提学御史陆平会到秦州府行科考,只有科考及格的秀才,才有资格参加后年在西安府举行的会试。而据康维桢所说,整个秦州府,二百五十名秀才之中,陆平只会举荐二十五名。”
  所以,就算考上了秀才,并非所有的秀才都有资格去参加三年一度,在西安府举行的乡试。而是,在这三年中,提学御史会走遍陕西省的各个州县,进行考较,荐举出来的,才有资格参加乡试,去争个举人资格。
  其残酷程度,是十取其一。
  锦棠记得这事儿。
  当时提学御史来秦州科考,葛青章高中第一,而陈淮安考了第二百五十名,所有考生中倒数第一。
  放榜哪日,锦棠一个人早早儿去看榜,看到葛青章的名字高挂魁首,欢喜的简直死过去。再看陈淮安的名字垫在最末尾,又活生生儿给气活了过来。
  她低声道:“我们一家都相信,你一定会高中的。”
  眼看竹山寺在望,葛青章停下来,背上一块大大的补丁,方方正正,就如同他的人一般。
  忽而转过脸来,他道:“为了能够不辜负父母的期望,我得没日没夜的学,才能从二百五十个人中脱颖而出,才能去参加西安府的乡试。不过,我会抽时间尽心尽力帮助陈淮安,让他也能考得上。”
  锦棠接过瓦缸儿,笑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自有他的命,你只管学自己的,不要去管他。”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