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酿酒的工艺,罗家从不外传,所以,她家的酒才格外的香。
葛牙妹独自一人干活儿的时候喜欢哼小曲儿,乡间里的小曲儿,一个人哼着,忙碌着,格外的欢实。
铲了整整一筐的酒糟一个人背负起来,正准备背到对面柴火辟哩啪啦作响的大锅里去,忽而背上一轻,待葛牙妹回过头来,便见孙乾干伸手接了她背上的背篓,男子么,到底力气大,轻轻松松就帮她放到锅里头了。
葛牙妹对于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们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孙乾干和孙福海自打给罗根旺开始看病以来,就看上了她家的酒肆,一直缠着,想要让葛牙妹把酒肆转给他们。
这酒肆于葛牙妹来说,得养一大家口人,还得还债,还得省些零用钱出来卖劣质的胭脂水粉,她怎么可能转?
她只当孙乾干仍是来问酒肆的,遂头也不回说道:“孙小郎中,若你还是来问我家的酒窖,那我得告诉你一句,打死我也不卖窖,让你家爹死了心吧。”
正在蒸酒,酒窖里热气腾腾的,葛牙妹也不过穿了件夏日的薄衫儿,孙乾干穿的还是冬衣,热的受不了,抹了把脸道:“今儿咱不谈卖窖的事儿,弟弟只是觉得姐姐整日干活儿太辛苦,想帮你一把罢了,谈甚卖窖?”
葛牙妹盖上大锅盖,燃旺了火,就只等出酒了。
她虽说三十多岁了,还生过两个孩子,但那腰身仍还绰越的跟个少女似的,叫蒸气一喷,一张汗津津的脸白里透着粉,瞧着格外鲜艳。
孙乾干看上罗家那眼泉井,也看上了罗家的窖,但这些都可以慢慢图之,今天他起的却是色心。
他总觉得,罗根旺一躺就是两年,又干不得人事儿,这葛牙妹三十如狼正是饥渴的时候,按理说自己缠了这么久,也该到能上手的时候了。
这不,他刚想伸手帮她添根柴,葛牙妹立刻就来搡人了:“孙小郎中,酿酒是家传手艺,不能给人看的,您不是该去替我丈夫拨针了?”
孙乾干脆趁势一压,就把混身汗津津的葛牙妹给压到了灶火旁。
满身酒香,风骚十足的酒肆老板娘,他就不信她没跟那些酒客们好过,伸着脖子,恨不能舔一口这妇人身上的酒香,他笑嘻嘻道:“罗根旺个瘫子,又疼不得你,弟弟多少回看着姐姐这般辛苦,就想疼你一回,怎的你就不愿意呢?”
葛牙妹有一瞬间的犹豫,忽而就漏了一声娇喘出来,这端地是个情动的样子。
可随即她就变了脸色,尖声道:“孙小郎中,你要再这样我可喊人啦,我要喊人啦……唔……”
孙乾干早猴急的什么一样,掰住葛牙妹粉白腻嫩的脸,一手捂着嘴就啃了上去。
葛牙妹本身有个病,就是闻多了酒易醉,而醉后,则会有个骨酥肉酥的毛病。也就是说,酒于她来说,就跟哪春药似的,只要给熏醉了,男子们一挨一触,她虽说心里抗拒,可身体就不听她使唤了。
所以,她特别怕有男人挨着,触碰着自己。
而因为她叫酒熏的晕晕乎乎,身酥体软无比,想挣也挣不开,这要叫外人看到,肯定会说她至少瞧着是自愿的。
所以,葛牙妹这时候心里苦的什么一样,恨不能一刀捅了这嘴里喷着臭气的年青男子。可她就是这个毛病,只要叫男人一沾身,身子一酥,就使不上力了。
葛牙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渐渐儿叫孙乾干压到了灶火下,两眼望着天,两目的泪,心里首先想的,不是叫人占了便宜该怎么办,而是生怕自家念堂和锦棠要是跑进来,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两个孩子从此要以她为羞。
说时迟那时快,锦棠拎着把杀猪刀,直接就从窖口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嘴里还不停的骂着:“我叫你个登徒子再欺负我娘,我叫你再欺负我娘。”
上辈子,孙乾干一回得呈之后还不罢休,最后还当街捅死了葛牙妹。
葛牙妹这般温柔勤劳的个小妇人,在死后多少年中,都是渭河县人唾弃的对象。
便锦棠,若非受不了流言扉语,也不可能跟着陈淮安离开渭河县,离开自己的家。
锦棠是有杀人的心,但是杀猪刀却叫人夺走了,而是另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把它捅到了孙乾干的身上。
来人是陈淮安,他一把揽过锦棠,将她推到一边,接过杀猪刀调个个儿,就捅进了孙乾干的腹中,许是怕一回人死不透,连着捅了两把,回头见罗锦棠和葛牙妹两个还愣在当场,低斥了一声:“还不出去,要在这儿看热闹?”
他一手捂着孙乾干的嘴,另一手白刀子带着红血,连番的捅着。
锦棠上了楼梯,拉开半扇子酒窖的门,便见罗念堂站在门外。这孩子也给吓傻了,他结结巴巴道:“孙郎中来了,姐姐,咋办?”
是那孙福海,他居然又回来了。
转眼这人已经进了后院,正在四处张望着。见念堂站在酒窖门上,孙福海问道:“罗念堂,你姐姐呢?”
罗念堂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看姐姐的神情便知道有大事发生,所以缓缓摇头:“不在,走了。”
孙福海唇僵硬的抽了抽,又道:“那你孙叔叔了?”
罗念堂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往外嘣着,仍是僵硬的摇头:“不知道。”
孙福海嘴角又抽了抽,忽而手一转,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来,弯着腰道:“你爹那糜垫子用的太久,不行了,去,到对面粮栈里称二斤糜子回来,我帮你爹换个糜垫子,快去。”
罗念堂也不敢接那钱,满头的大汗珠子,就那么站着。
孙福海见罗念堂还堵在窖门上,便把银子塞到了他手中,低声道:“快去,愣着作甚?”
他这是要支开念堂,然后非得进酒窖了。
锦棠记得上辈子葛牙妹被孙乾干糟蹋之后,下午念堂哭着来找她,她质问他去作甚了,为啥不一直在酒肆里陪着娘,念堂就说,孙福海使着他去买个糜垫子,他之所以当时不在,就是因为去买糜垫子了。
当时锦棠只恨孙乾干一个,还没想到他们父子这般龌龊,原来是前后脚儿的占了葛牙妹的便宜。
瞧这孙福海的样子,就是以为她已经回陈家了,自家儿子也已经得了手,想来趁个过水面的,他们俩父子前后奸污葛牙妹,最后却说葛牙妹为了省几个诊金而勾引他们。
而他们起意奸污葛牙妹,也不是偶然为之。葛牙妹三个月开窖翻一回粮砂,今天恰是她开酒窖,正是忙的时候,她一整天都会在后院蒸煮酒糟,酒窖又是在地下,关上门,恰是个喊死也没人听见的地方。
所以这俩父子是早就想好要强暴她娘的。
“孙伯父。”掰开锦棠的肩膀,从地窖的楼梯上探出身子,爬上楼的却是陈淮安。
虽说才杀了一个人,可他一惯会干这种事儿的,身上干干净净,一丝血都没沾着,面不红手不抖,稳稳妥妥就从地窖里钻出去了。
他道:“乾干刚刚才出门,说要去陈家庄出个诊,怎的,你没有碰到?”
孙福海一幅撞了鬼的样子望着陈淮安,看了半晌,忽而一笑:“按理不该的,你岳丈腿上的针都还未拨了,他怎会就那么走掉?”
陈淮安笑道:“孙伯父真是昏了头了,慢说针,就是药箱子他都背走了,您怕还在做梦吧?”说着,他一把拍上孙福海的肩膀,连推带搡,就把个孙福海给推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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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把孙福海送出了门,陈淮安回头见罗念堂跟个小傻子一样要来关门,厉眼瞪着他道:“好端端儿关的什么门?去,给我坐到柜台后面,生意照做,酒照打,把你的笑脸摆出来,否则叫人看出端倪来,咱们大家都得完蛋。”
“至美,这尸体怎么办?”
至美是陈淮安的字,是后来为官之后,当朝皇帝替他取的。
罗锦棠上辈子,唯有怕的时候,无助的时候,有事要央求于陈淮安的时候,才会唤他一声至美。
陈淮安上辈子没能科举致仕,整日吃酒吟诗比剑,年青时在渭河县过的好不潇洒。
后来到了京城,在生父的引见下见了当朝皇帝,皇帝曾说,陈淮安此人,身高八尺,面容俊朗,相貌堂堂,一看就是心性稳妥,可成大器之人。
再兼他心思通透,善于揣摩上意,合了皇帝的眼缘心思,才会以秀才之身,最后入阁拜相,做到文渊阁大学士。
陈淮安上辈子能有超于常人的际遇,打破非进士而不入内阁的官场铁律,稳居阁臣位置整整八年,除了生父陈澈的关系外,他这幅高大俊朗的相貌,身板儿,以及他刚决果断的性子,才是他能在官场上立住脚的关键。
他的性子,轻易不出手,只要出手,毁尸灭迹,就会做的干干净净。
所以,他道:“没有,孙乾干背着自己的药箱子,出了咱们这酒肆,过渭河,到陈家庄去诊脉了,不信你上楼去问,你爹肯定也是这样说。”
第7章 灵芝骗局
杀人的陈淮安身上干干净净,锦堂倒是因为搬尸体,身上沾了很多血。
灶上的酒糟咕嘟嘟的响着,盖着穹形锅盖的大锅里,酒糟里的酒凝结成了珠子,一滴又一滴的,通过竹管,往旁边的酒瓮里滴着。
葛牙妹已经到前面照料酒肆去了。酒窖里就只剩锦棠和陈淮安。
“陈至美,我娘是叫孙乾干那厮强迫的。”锦棠身上沾了血,躲在只大酒瓮后面换着衣服,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你或者仍旧不肯相信,就像你永远都不曾相信我一样,但她就是叫人逼奸的,这我比谁都知道。”
因为她的体质,恰和葛牙妹一模一样,她多少次吃亏,也是坏在酒上。
可上天偏偏给葛牙妹一个罗根旺这样的丈夫,靠的,就是卖酒为生。给她一个娘,就是葛牙妹。
锦棠换了件葛牙妹的衫子,软脚塌肩的走了出来,两眼红丝满布,杀过人的怒气还未散去,仰面,指着陈淮安的鼻子道:“上辈子你说我娘必定是渴极了,主动招惹的孙乾干,为此而耻笑过我娘的那些话,你还记不记得?”
陈淮安急着毁尸灭迹,推了她一把:“你先出去,这些我们一会儿再说。”
罗锦棠不肯,搡开陈淮安的手又折了回来:“我记得这渭河县的人骂我娘的每一言每一句,我也记得你当时的轻蔑和耻笑,世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你也是个瞎子,也许你到此刻还不肯相信我娘是叫人强迫的,还觉得我也是个整天勾三搭四的浪货,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她上辈子就是太在乎陈淮安的想法,整日逼着他承认她娘是叫孙乾干给奸污的,俩人不知为此吵了多少回架,吵架扭不过他的想法,便守着身子不肯给他。
陈淮安的性子,酒可以不喝,饭可以不吃,床上那点事不能不搬弄,最后一气之下,就把个孙乾干推入渭河,给淹死了。
因为孙乾干的一条命,罗锦棠在床上便任着,由着陈淮安造。可越由着他造,她就越觉得耻辱。总觉得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荡妇。
罗锦棠这辈子当然已经不在乎陈淮安对自己的看法了,但她在乎葛牙妹的名誉,所以,她一定得帮葛牙妹找到清白才行。
遭人强暴这种事情,世人对于男人似乎都格外宽容,顶多说他把持不住,说他一时昏了头。
可是对于女人就格外的苛刻。但凡有个女子遭人强暴了,人们会说:她必定是穿的太少,勾起男人的淫心了。
再或者:她必定是给那人暗示了,暗示自己很容易得手,否则的话,大街上那么多女子没有遭人强暴,怎的偏偏就她叫人强暴了?
而葛牙妹又是那么个醉虾一般的体质,就更加容易叫人觉得她是自愿的。
正所谓百口莫辩,锦棠叫人唾骂了一世,至死都没能抬起头来。
陈淮安一把将罗锦棠搡出门,直接将她搡出后院,便把个后院的门给关死了。
他其实来的早了,一直就在罗家的后院门外站着,他也确实该脸红的,因为他比锦棠还了解她的身体,以及她和葛牙妹吃了酒就会酥软的这个身体缺陷。
人不能以貌来取,葛牙妹虽生的相貌娇美,但确实不是个风骚性子,一个妇人操持着这么大的家业,酿酒,卖酒为生,最后却叫一县的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十多年。
若非他为官之后特意下公函委托县衙照料葛牙妹那点子孤坟,连点尸骨都要叫人扒出来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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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安关上后院的门,是一个人处理的尸体。
最后孙乾干的尸体和他那药箱子究竟是怎么处理的,她们不知道,他是把人沉到了渭河里,还是挖坑埋了,罗锦棠也不知道。
罗念堂在楼下沽酒,罗锦棠带着葛牙妹上了楼,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处,她才要问葛牙妹是怎么叫孙乾干父子给胁迫的。
照葛牙妹的话说,孙福海来替罗根旺治病之后,一开始也只是单纯的治病而已,直到三个月前,他说,自己藏着一味奇药灵芝。
灵芝能去腐再生,起死回生,配合着针灸,可以逐渐修复罗根旺已经腐化的椎骨,让他生出新的,完好的椎骨来。
但那灵芝价格极贵,要三百两银子才能得。
葛牙妹急着替丈夫治病,再者说,当时手头还算宽裕,遂也不皱眉头便答应了。
也不知怎的,服了灵芝煎的药之后,罗根旺就能自己翻身了。
葛牙妹当然觉得这是那灵芝的功劳,便还想要一味,看能不能治的丈夫自己站起来。这时候,孙福海告诉她,徜若连服六枚灵芝,自己稳打稳能保证罗根旺站得起来。
一下子买五根灵芝,就得整整一千五百两银子。葛牙妹才替罗锦棠办过嫁妆,肯定没有那么多钱,这时候,孙福海便说自己可以放印子钱给葛牙妹,她暂时也不必还本,只需要每月支付利息,等罗根旺站起来,挣了钱,家里宽裕之后,再给他还息便可。
葛牙妹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然后,孙福海一次性拿来了五根灵芝,一月服一根,到如今已经服了两根,家里还剩着三支。
葛牙妹满心以为丈夫服了灵芝,再配合孙福海的针灸就可以站得起来,直到他上个月开始催利息,才知道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分的息,她一个月就得支付孙福海一百五十两银子。
一间小酒肆而已,一个月顶多几十两银子的进项,上哪找一百五十两银子去?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利滚利,徜若这个月还不上一百五十两的利息,折中到下个月,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的本钱,一分的息,到最后越滚越多,若是一年不还,光利息就是两千多两,而生出的息,居然会达到一个月四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