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道上,看到一辆驴车,赶车的是吴家村的村民,坐在驴车上头的有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削瘦斯文,还戴着眼镜。对面坐着一个妇人,挽着个小包袱,一脸温顺。
妇人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和司雨侬差不多大的女孩儿。
驴车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坐在上头的妇人快速看了一眼司爱华,然后心虚一般的低下头。
司爱华此时正低头和女儿说话,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他,恐怕注意到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司雨侬人小个子矮,反倒是清清楚楚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司青青早把她妈卖了个彻底,她妈想说和草儿妈和她爸,后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黄了。而草儿妈也重新找了一个人,嫁到镇子上。
驴车上坐着的,正是草儿妈和草儿,那个斯文的眼镜男想必就是新郎官。都说娶个媳妇儿好过年,这年头结婚不是件复杂的事,更何况二婚头,把人接回家,街坊邻居发一圈糖便算是公告他家添了人口。二婚不摆酒,也算他们当地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司雨侬心想,如果不是白春桃介绍的,她奶恐怕会押着她爸去见一面,既然人家已经嫁了,只能当作他们之间没有缘份。
到了县城,他们还是和昨天一样,先去早点摊聚集的那条街。今天倒是免了头天无人问津的尴尬,一来就开张。
“你们家的蛋糕,我孙子爱吃,吵着还要,这回给我拿四个。”过年了,不得吃点好的,孩子的贪嘴也要适当满足一下。
“我闺女也爱吃,喏,也给我拿四个。她爸给的钱,不然我才不掏呢,这么老贵。”
都是昨天吃过的熟客,也有没吃过的,看着生意好,过来拿上一个二个尝鲜。
一大早卖出去五十来个,明显比昨天的生意好上一截。
等他们背着剩下的蛋糕到大院的居民楼时,还没吆喝呢,有眼尖的小孩子看到他们,自个就喊了起来。
“昨天卖蛋糕的来了。”
哗啦啦就下来好几个人。
这里的人手面大方,四个是起步,还有一个人一口气卖了十个,司雨侬送了他一个。
“小姑娘不错,很大方嘛。”他都付了钱,也没说还价的事,小姑娘主动送他一个,实在是让人意外。
“您昨天就关照过我的生意,今天又买这些多,咋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昨天开张的生意,就是早点街遇到的这一位,司雨侬怎么会不记得。
“夏干事怎么买这么多。”今天下来买的多是大人,互相都是认识的,有人顺势问道。
“家里孩子多,都爱吃。”夏干事笑眯眯的,十分客气。
“夏干事不是就一个儿子吗?”也有人问。
“他们家亲戚朋友的孩子,来了好几个呢,年年都这样,你以后就知道了。”老居民给新居民科普。
夏干事拎着蛋糕上楼,下头的议论还在继续。
“啥乡下亲戚,你这话可别叫人听见,夏干事的父母亲戚都在大城市,条件一个赛一个的好。”
“你是没见着那几个孩子,个个穿衣打扮,都跟咱们不一样,长的也好看极了。”
“长的好看我承认,那脾气也是够大的。”有个牵着孩子的阿婆不以为然,然后低头跟孙女说道:“人家瞧不上我们小地方的人,你还非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跑,长点心吧。”
大家讪讪笑着,顿时打住话头。
司雨侬在听八卦的同时,手也没闲着,麻利的用油纸包住蛋糕,再拿细麻绳一捆,利索的递出去。
这一波人还没退干净,下一波的人又围了过来。最后只剩十个蛋糕的时候,不得不跟他们打着商量,一人买两个,也省得有人空着手回去。
“小丫头,今天是周未,你不晓得多带些过来。”有不差钱的主儿,不满意了。
“没法子多带,手工烤制的,太费功夫。最多就是做这些,咱们当天做当天卖,绝对不隔夜,祖上有交待的,不新鲜的食物不许卖给客人。”
司雨侬说的煞有介事,还真将这些人给唬住了,不差钱的主儿也不说话了。
今天比昨天多带了三十块,结果比昨天卖得还要快的多,包括司爱华替长保稍带的几个竹编,昨天订货的人,也都下来取货付钱,短短时间手里所有的货品,全都销售一空。
看着空空如也的背篓,不光司爱华,就是最乐观的司雨侬也没想到。
第19章 打听
父女俩一道晕乎乎的出门,直奔农贸市场。面粉不用再买,司大娘准备自家磨。鸡蛋也可以从村里收。只有淀粉和白糖,还得再买些回去。
因为手里有钱了,司雨侬还大方的买了一罐蜂蜜,能够提升蛋糕的口感。
“明天要不要再多做一些。”司爱华一直都觉得,钱难赚极了。帮人扛包,那么老重的东西,也才五分钱一趟。养鸡养猪辛苦一年,也落不了几个大钱。
可是轻轻松松卖个蛋糕,一天竟然能赚十多块钱,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掐过自己好几下,生怕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美梦。
司雨侬摇头,“毕竟只是零嘴,我们生意好,一来是因为新鲜,没吃过的东西,人家愿意尝鲜。二来是快过年了,大家手头宽裕。等过些日子,生意就不会这么好了。”
司爱华点头,“有道理,过年的时候咱们歇不歇。”
“不歇。”司雨侬回答的很干脆。
年年都要过年,远处的人稀罕过年是阖家团聚,他们家天天在一块,不用稀罕成那样。
司爱华也不想歇,耽误一天就少赚一天,想想都心疼。左右他们家,没什么远处的亲戚要走动,最亲的叔公就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有几个远房亲戚,也都在村子里。
“过年的时候,小雨在家玩,我出来就行。”司爱华想了想,自己可以不歇,但闺女还是应该多歇几天。
司雨侬摇头,“过年的时候,我也得出来。”
蛋糕是靠叫卖,靠试吃的小本生意,指着司爱华半天不吭一声,怎么卖得动。这又不是生活必需品,往地上一摆,就有人来问价。蛋糕这东西,你不吭声,都没人知道你在卖什么,更别提过来问价了。
“是你爸没用,还得要你操心。”司爱华自嘲的一笑,当然明白闺女为什么这么坚持。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宁愿干活也不愿意张嘴,天生吃不了张嘴的饭。幸好女儿不象他,不然这生意真是没法做。
果然往后几天,生意不如头几天那么好,司雨侬盘算着,明天换个地方去叫卖。隔个几天再来,估计效果会更好。
“夏慕桑。”司雨侬等了几天,终于再次看到夏慕桑,而且他还是一个人,她赶紧抓住机会叫住他。
“爸,我有个数学题,想问问他,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司雨侬交待完,快步追了上去。
夏慕桑一脸困惑,这个小姑娘他认识,这个星期,几乎天天过来叫卖蛋糕。他家柜子里现在还有好几个呢,虽然味道是很好,但天天吃,他已经有些腻了。
只是,她叫住自己干什么?
“我有道数学题想问你,你能跟我讲讲吗?”司雨侬笑眯眯看着他道。
“嗯。”竟然是问数学题,这是夏慕桑怎么也没想到的。
等司雨侬心满意足放过夏慕桑,冲他挥挥手,“谢谢你。”
脚步轻快的回到司爱华身边,“爸,我顺便帮你打听了果苗的事,他说他会问问他爸,到时候给我们消息。”
“果苗,你咋跟人打听这个?”司爱华背着背篓牵上女儿,他们背篓里还剩几个没有卖完的蛋糕,但现在已经是下午,他们不准备再继续,干脆拿回去自己吃。
“爸,您不记得了,他爸就是政府里头的夏干事,人家接触的能人多,也比我们有见识。我是想,他要是问问,肯定比我们打听来的消息更靠谱。”
“会不会太麻烦别人。”当然更靠谱,司爱华毫不怀疑这一点。但是素不相识,只是卖蛋糕和买蛋糕的关系,让人家打听事,人家真会答应?
“要是夏干事愿意帮咱们打听,咱们送份礼表表心意不就行了。再说,我们觉得很难是因为没地方打听去,但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就是顺嘴一问,或者是打个电话的事。我不管,反正该不该问我也问了,您不许凶我。”
司雨侬嘟着嘴,做出不高兴的样子。
司爱华立刻没辙了,“我什么时候凶过你?”
“凶过呀,上回爬树……”
“那是因为……”
话题迅速扯远,司雨侬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把果苗的事提上日程,这是比卖蛋糕重要的多的事。
“看你做点事,这叫一个费劲。”系统也终于吭了声。
但这嘲笑的口气,还不如一直不吭声呢。
“你不费劲,那你别找我呀。有本事你自己改变荒山,改变沙漠,不要我帮忙呗。”
系统不吭声了,惹不起惹不起,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再换到别的居民楼,生意虽然不如刚开始去大院居民楼的生意好,但也能在中午之前将所有蛋糕卖掉。有时候长保或是长寿,也会背着竹编跟他们一起出门。
“我们以前也常来卖竹编,从来没有这么好的生意。”长寿是个话唠,嘴从来闲不住。把钱收进口袋,就开始找话说。
“以前都是找个地方一蹲,想买的人不一定正好路过,现在是送到家门口,这种大个儿的,不用自己背回家,肯定会趁着方便买一个。再说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东西多,总得要有地方放。”司雨侬特意让长寿背的中号和大号的竹编出来,果然特别受欢迎。
“我妈这几天疯了一样,非要往姥姥家跑,我爹拦着不让,说初二才许她回去。她打量着我们不知道,其实我哥早就猜到了。他说我妈肯定是想回姥姥家报信,想赚这个蛋糕钱。”
司雨侬不由得失笑,长寿这张嘴啊,真是藏不住事儿。在他妈那儿藏不住,在他们这儿同样藏不住。
“那你就不想赚这个蛋糕钱。”
长寿摇头,“我们就帮点忙,一个月还有十块钱呢,不比干买卖强。”
他又不傻,整天看着小侄女见了客人就亲亲热热迎上去,一张嘴都是好听的话。就是这样,也经常碰到难缠的客人,百般挑剔。也亏得小侄女脾气好又能说,不轻不重把这些人都给怼了回去。
要是换了他自己,喜欢说话不代表会说,要是遇着那样的客人,他肯定没辙。
安安心心的拿钱,不是挺好。
“你放心,我爸说了,蛋糕的方子得保密,不许告诉外头的人,就是姥姥那边,也不许说。”长寿拍着胸脯保证。
司雨侬抿嘴一笑,“谁说蛋糕方子得保密的,你尽管告诉你姥家,谁爱做谁做。”
长寿还以为她是开玩笑呢,半天才明白,敢情小侄女说的是真的啊。
“这不能吧。”好好的秘方,谁愿意告诉别人。
“没关系,你亲姥姥家,要是你不说,肯定在你妈那儿落埋怨。”
“这倒是。”长寿心思简单,根本没想那么多,既然小侄女这么说了,爱华哥在旁边听着也没吱声,那就是能说呗。
到了过年的这几天,他们当真没有休息,还是和往常一样背了背篓出门。过年这几天的生意爆火,司爱华收钱都差点收断了手。
“幸好多烤了六十个。”二百个蛋糕,放在以前一天肯定是卖不掉的,但过年的这几天,半天就卖得精光。走到哪儿都被一群孩子围着,有人远远看着,不由自主的走了过来,然后不由自主就买上几个。
二百个也是他们的极限,还是司丰年又做了一个更大的土灶,他们又买了两个烤盘,这才勉强烤出来。
“爸,上回果苗的事,人家给我回信了。”司雨侬忙活了一个早上,到了下午,是一家人休息的时间,盘腿在炕上吃着他们从县城带回来的零嘴说着话。
“人家咋说的?”司大娘抢在司爱华前头问道。
“人家说咱们这里的土壤和气候,适合种改良的沙棘树。果子可以当水果卖,还能酿酒和榨油。咱们这儿的土地不肥沃,气候又干燥少雨,好多果树种不了,只有这个沙棘最合适。”
“人家啥时候回的话,我咋没瞧着。”司爱华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想着下回遇到人,不管成不成,得跟人家道个谢。结果一直没遇到人,那闺女是怎么遇上的。
“爸,你忘了早上咱们和长保叔一起到的县城,你和长保叔遇到熟人说话,我在旁边也遇着熟人了。”
“以前在火车站扛活的时候认识的,他家是县城里的,问我还去不去扛活,他能帮咱们办里头的证。”司爱华顺道就把遇着熟人的缘由告诉了他们,熟人一面是觉得他这人老实愿意帮他一把。一面是想赚点小钱,办个证得交五块钱呢,估摸着熟人是想抽一点。
开了春就得忙活,哪里还能去,更何况,有时间不如做蛋糕生意靠得住。
“就那个时候,我遇着夏慕桑的邻居了。他说夏家不在横山县过年,提早回了老家。怕我等着消息,特意让他邻居遇着我,跟我说一声。”司雨侬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司爱华不确定了,可能当时真的没注意到吧。
“有没有说哪儿有卖的?”司大娘比较关心实际的问题。
“说了,还说这是新品种,正在推广当中。我们要是愿意种,可以先赊给我们,等结了果子再还钱。”
还能这样啊,司大娘的眼睛都亮了。
家里的所有存款,也不过七十多块钱,其中卖蛋糕的钱占了大多数。抛去蛋糕的成本和叔公家的工资,他们赚了五十多块。按理说,这笔钱在农村也不算少,但司大娘却不想动用孙女的钱。
这么一来,开春之后,要租耕牛,要买农药,都得花钱,司大娘还在发愁,果苗的钱要怎么办,咋然听到这个消息,自然高兴的很。
“是啊,过完年我再去问问,把这件事落定。”司雨侬笑嘻嘻道。
“去的时候可别空手,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咱们都得准备点东西,不能失礼。”司大娘光说不算,恨不得现在就去隔壁专门放东西的小屋里翻找,看看准备些什么才合适。